第17章 黑箭篇(16)

作者:袁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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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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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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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924字

耿江南问道:“那我现在还有个人行动的自由吗?”


黑桃a回答得异常干脆:“当然有!你现在就可以走出大门,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是我们军统的大功臣,享有绝对的自由!不过,我想提醒你的是只要你一个人走出大门,不出一个小时,你就会死在共党特别行动组的枪下!”


耿江南知道,黑桃a说的全是事实。现在谁不认为他是叛徒?他只好又一次沉默了。


黑桃a恳切地说:“耿老弟,我们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后还是要真诚相待、同舟共济,共同享受我们军统大家庭的快乐!”


齐治理连声附和道:“区长说的是至理名言!我们应该时刻牢记!”


黑桃a说:“耿兄,你是个聪明人,俗话说得好,响鼓不用重锤。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总部奖金已经发下来了,你们全都有份,耿老弟最多,当之无愧!”


黑金刚和齐治理连忙站起来说:“谢区长栽培!”


“你们去总务组领了吧,弟兄们发财,我这当大哥的,也是脸上有光。此外,我奉总部命令,正式宣布:自即日起,耿江南被任命为长海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少校稽查员!”


黑金刚和齐治理见耿江南依然沉默不语,便使劲劝他道:“还不快感谢区长的提携?”


耿江南冷冷地说:“这官你们要当,就去当吧!”


说完,他站起来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黑金刚正要发火,黑桃a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克制,他才憋了回去。


“急什么?他已众叛亲离了,不投靠我们军统的大树,他还能活下去吗?”黑桃a很大度地说。


齐治理也紧紧跟上:“就是,不怕他不就范!”


黑桃a干咳了一下,随即说道:“‘黑箭行动’第二阶段计划已得到总部批准,你们开始分头行动吧!”


黑金刚与齐治理马上立正:“是,区长!”


耿江南回到自己房间里,反复思考,今后究竟应该怎么办?目前,他还不能去找地下党组织,尽管他还掌握其他一些线索,能够设法找到过去一些患难与共的老关系,可是,敌人肯定会跟踪他,那样做的话,就会暴露他们,造成更大的损失。


再说,在目前情况下,他很可能被自己人作为叛徒处死,那他就死无对证,含冤而死。看来,他只能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可是,他一定要寻找合适的机会,向组织上说明自己的情况,而且,他必须查明那天晚上的事实真相,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到那时,即便死了,他也问心无愧,死得其所。拿定主意以后,耿江南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许志国书记英勇牺牲的消息很快就被地下党获悉,曾晓和其他同志都为之悲痛不已。曾晓沉痛地说:“根据敌人内部传来的情报,老许牺牲了!”


陈克大惊:“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


“太可惜了,他可是一个优秀的领导!”


曾晓哀伤不已:“我们先为许志国同志默哀两分钟!”


默哀以后,曾晓说:“撤销原来所计划的抢救行动。你们最近的工作情况如何?”


李新才饱含热泪地说:“军统的活动太疯狂了,我们必须进行有力的反击!”


陈克提议:“那个姓齐的叛徒四处活动,上蹿下跳,对于许书记的牺牲,他肯定是罪魁祸首。我请求组织上把处决他的任务交给我。”


李新才也表示道:“我来配合陈克,把那坏蛋干掉,以绝后患。”


曾晓立刻表示同意:“好!你们一定要紧密配合,此次行动由陈克总负责,新才予以配合,你们带领特别行动组人员一起行动。我要强调的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须致敌于死命!”


陈克和李新才坚定地说:“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会后,陈克和李新才马上就具体研究行动计划。陈克提出:“此次行动的特点必须是不引人注目,地点要隐蔽,要利用叛徒的弱点,引蛇出洞。新才,你过去和他接触较多,对他的活动比较了解,你看,他有什么明显的毛病?”


李新才想了一下,然后说:“此人好色,见了漂亮女人就两眼发直,双腿发软。”


“他的老婆在哪里?”


“据我所知,他的老婆和小孩还在南方老家,不在长海。”


陈克继续问道:“在长海他有相好吗?”


“我倒没听说。不过,他只要有钱,就爱下窑子,当嫖客。前两年,就是因为此事,在党内他还受到记大过处分。”


陈克一听,拍案而起:“有办法了,是狗就改不了吃屎,他既然有这个老毛病,那就不会改掉。特别行动组有人认识他吗?”


“有,小于和小林过去在宣传部工作过,都认识他。”


陈克立即说:“那就好!这家伙死定了!”


“可长海那么多妓院,上哪儿去找?谁又会告诉你?”李新才问道。


陈克计上心来:“有办法!我们应该这样去找……”


他如此这般地说出妙计来,大家一听,全都叫好,便分头去行动了。


历来才子多风流。齐治理自诩为江南才子,但是从来无人赞同,可他确实风流,只要有一点钱,就去寻花问柳。他的名言是: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后来,他也确实在花下丢了一条小命,实现了他对自己人生价值的最高追求。


最近几天,齐治理心情很恶劣,情绪极为低落。他本以为自己会得到黑桃a赏识,谁知道,黑桃a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知道自己升官无望,前途迷茫,好在黑桃a还是说话算数,赏了他五百大洋,也够他花一阵子了。


齐治理早就对“彩红院”的头牌小彩红仰慕不已,甚至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此生唯求能够一亲芳泽,即便做鬼也算风流。他已经彻底想开了,如果今朝有酒,为何今朝不醉?尽管小彩红要价不菲,春宵一度,花费少说也要一百大洋,但是,为了一夜风流,平素悭吝的齐治理也豁出去了。


要说这小彩红可不是等闲人物,她可是东三弄堂首屈一指的花魁。东三弄堂是长海本地的红灯区,当然也是富人的销金窟。入夜,只见此地灯红酒绿,流光溢彩,各家妓院争奇斗艳,使出全部招术以招揽生意。有的采取人海战术,七八个打扮艳丽的风尘女子在大门口明送秋波,甚至使劲拽住过往行人,把他们软哄硬拖,朝院内拉。


唯独“彩红院”不落俗套,颇有创意,没有跟着潮流走,而是故弄玄虚,把大门口布置得古色古香、灰墙青瓦,门上只挂两盏大红灯笼,两侧悬挂着国府行政院一位余姓高官亲自书写的对联。上联是:长为春夜梦;下联是:海是温柔乡;横批是“江南第一风月”。对联把长海两字巧妙地作为联头,确有新意。余老爷笔下有神,字字笔饱墨酣,刚劲有力,果然是一手好书法。据说,这位余姓高官本是性情中人,为人不拘一格,为官心直口快,得罪人很是不少,但也颇受民间好评。


余大院长去岁来长海视察,听说了一个故事,很是好奇。“彩红院”这家青楼出了一位长海名妓“小彩红”,此女本是书香人家出身,可惜家道中落,老母身患绝症,不得已,只好卖身为母治病,在当地一时传为佳话。


此女十六岁开始出面接客,由于熟谙琴棋书画,又能唱一口委婉动听的江南小曲,没过几天,就被此间一帮好色者命名为“江南第一佳人”,前后一年里,不知撩动了长海多少登徒子的心怀。据说,至少有四个富商子弟为她倾倒,乃至神经出现一些严重问题;还有一些官宦人家少爷为了这位小彩红,不惜大打出手,甚至动刀弄枪,很是伤了一些人。


历来文人最多情,余老爷是天下一流大文人,自然爱听古往今来一流的浪漫故事,听说此间居然有如此尤物,诗情大发。那些奉承他的长海朋友立刻把他请到此地,余老爷和小彩红果然一见如故,就仿佛是数百年前就曾见过的,当夜执手泪眼相看,山盟海誓的痴情话儿说了整整一宿,最后自是万般风流,云雨一番。


翌日中午,窗外早已日迟迟,余老爷起床以后,情绪好得不得了,小彩红早得鸨母授意,知道得万金易,求余大人墨宝难,便娇滴滴地要余老夫子留下一副对联。余大人春宵一夜,快活得很,自然不能不留下点什么,于是文思如涌。他笑问小彩红:“小红妹妹来起个头!”


小彩红取出自己珍藏的乾隆年间御墨,用纤纤玉指,在上等端砚上,轻洒几点泉水,而后,红袖微动,徐缓磨墨。听得院长一说,她便抿嘴一笑,果然动人。“以长海两字,各为联首,大人以为如何?”


余院长顿时喝彩:“好主意!”


名砚、御墨、湖笔、美人,各位想想,有此等条件,大人能不高兴?余大人提笔沉思,凝神定气,猛然间,挥毫疾书,只见笔如龙飞,字似凤舞,遂留下传世对联。


小彩红立刻拍手叫绝:“端的是千古好字!神力不让颜、柳!”


余院长笑了:“姑娘好眼力!老朽这笔字,即便颜、柳二公在世,怕也是有得一比的!”


他的笑声真个是豪情满怀,极有穿透力,在旁边的《长海晚报》刘富秋总编当晚写了一篇专访,文中赞扬大人的几句话是:“有人说:大人笔扫西北,笑震关中;笔者昔日以为此语难免言过其实,今日在旁陪同,目睹文魁雄姿英发,始信人间确有天才,此语不过也!”


等余老爷离开长海以后,这幅墨宝立刻被本地高手依样描绘下来,小彩红亲自选择上等红木,责成巧匠做成对联,高高悬挂在“彩红院”大门口。从此以后,当地军警、地痞、流氓知道余大人厉害,再也不敢到这家“彩红院”来闹事。


余院长的轶闻成为长海文人墨客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故事,可是,令人费解的是,他老人家后来再也没有来过“彩红院”了,为什么?没人知道,照说,这已成为此地的千古秘事了,一直到十几年以后,陈克才获悉其中的内情。


1949年长海解放以后,长海公安局副局长何嘉在翻阅解放军所缴获的军统长海站机密文件时,无意中发现,在30年代军统长海区外围线人领取秘密活动经费的名单中,居然出现了小彩红的名字。


何嘉在向陈克汇报以后,他就立即秘密传讯了小彩红。此时的小彩红早已离开妓院,不再从事皮肉生意,自己在市中心开了一家茶馆,生意也还可以,来的大都是当年“彩红院”的老客人,还有一些文人,对她昔日的名声有所耳闻,来此瞻仰一下老板娘往日的风采。小彩红已经不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了,不过,尽管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何嘉着重询问了小彩红作为线人,在军统特工活动中的地位、所提供的情报等内容。小彩红在专政机关的威力之下,自然是竹筒倒豆子,问啥说啥,毫无隐瞒。当何嘉调查她与余老先生的关系时,小彩红的回答使她大吃一惊。


小彩红顿时陷入深沉的回忆之中,带着几许对往事的怀念之情,她说道:“一天,军统姜秘书专程来‘彩红院’,要求我定期汇报有关余老先生的动向。对于他的势力,我是有所了解的,我当然是惹不起他们,只能勉强答应。可是,余老爷对我如此厚爱,我也不能做对不起他老人家的事情。不久以后,余大人再次来到长海,打来电话要和我见面。我约他在江边的一个小亭子里秘密会见,并要求他只能单身前来。余大人很是不解,但还是来了,我看到他以后,就坦率告诉他,军统已经强迫我做线人,按时汇报他老人家的言行。余大人听说以后,大惊失色,随即说道:‘我对政治早已不过问了,没想到姓戴的还是不肯放过我!’”


何嘉询问道:“余先生还对你说什么了?”


小彩红回答道:“他说,有道是***无情,但没想到,***未必无情,倒是今日戴某人居然手段如此老辣,居心叵测!他对我再三道谢,执手泪眼相看,确实令我心酸。老先生说:‘小彩红,恐怕我们今生今世再无相见之日了,不过,今后你要有何难处,务必让我知道,老朽定会出力相助。’”


“后来你们还见过面吗?”


“没有。不过,在长海快解放时,我收到余先生一封来信,尽管信中没有落款,可是,老人家的一笔好字已经足以说明寄信人的身份了。”


何嘉问道:“信中写什么了?”


小彩红眼中流露出难以割舍的真情:“他就写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后来据说老人家去台湾了。”


何嘉暗想,这段长海的风流佳话也就到此为止了。随后,她继续询问道:“后来,你和齐治理是什么关系?”


小彩红回答说:“我们接触没有几天,印象不是太深,很快,他就被人给打死了,有说是长海市长的大公子下令把他干掉的,也有人说,是中共地下党手下的。”


“军统内部是如何看的?”


小彩红回忆道:“事后姜秘书对我说:‘从手法来看,肯定是中共地下党把他给干掉了。’”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小彩红离开了“彩红院”,军统也就没有再利用她提供情报了。根据她的历史问题,小彩红被送到苏北滨海一个农场劳动改造两年。后来,据说她在农场旁边一所小学担任语文老师,教学效果显著,很受学生与家长欢迎。20世纪80年代初期,据说一些研究余老先生的专家专程到滨海县来拜访她,想了解当年的情况。80年代后期,来自台湾某大学中文系的一个海外著名教授也在当地文联人士的陪同下,前来看望她。这位教授根据余老先生生前的口述历史,出版了一本专著,其中,有一节是专门怀念小彩红的,但是,老先生说得很简单,只是说道:“当初,我看钱柳之恋,总怀疑名妓柳如是肯定被以往的名士所美化,可是,在长海遇见小彩红以后,老朽方知,青楼女子并不简单,当中确有令人终生难忘的红颜知己。”


教授把这本口述历史的专著签名送了小彩红一本,小彩红抱着此书,不食不睡,整整哭了三天,终于驾鹤远行,到天上去与余大人相聚了。


在本书中,一共出现四个美人,其中有何嘉、方若夏、小彩红和姜秘书,她们的共同点是:美如天仙,其实,用“美”这个字是远远无法描述她们的倾城绝色的,据当年见过她们的人说:此美不应人间有!笔者之所以先把小彩红的结局说给各位听,实在是觉得她的故事太有传奇性了,不说不快!好了,废话少说,还是请读者继续看下去吧。


这一天,春暖花开,城里人不免有些懒懒散散,江边天气极好,江风不时拂来,夹杂着几许盎然春意,很是令人陶醉。齐治理怀中揣着一百大洋,财大自然气粗,脸上的神情也很不一般,屁股上再故意露出手枪枪套,以便在必要时显示一点武力,如此这般,精心打扮了一番,便要了个三轮,来到“彩红院”,上门求见小彩红。谁知道,他刚进门就被小小的茶房给挡驾了。


长相干瘪矮小的茶房说话倒很客气:“客人,您要见哪位?”


“小彩红!”


“客人,小彩红可没那么好见,就是今天来约,也得半年以后才能见她一面。”


齐治理火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朝桌上一拍:“娘的,老子是警备司令部齐探长,见个小娘儿们还这么难?你们信不信,老子要是火了,就说她通共,一把将那***给带到司令部大牢里去!”


茶房一见手枪,知道齐探长是真的发火了,往细里一想,我干嘛去蹚浑水?他就马上去把鸨母给叫出来。照说“彩红院”的阿妈桑天下什么人物没见过,还怕这区区小探长?老板娘听说有人来闹事,便一扭一扭地走了出来,上上下下把齐探长全身扫描了一番。老板娘不冷不热地说:“我说这位爷,火气怎么这么大啊?上次你们刘司令来这儿,也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老齐本来心里边就不顺,那无名火没地儿出,这可好,老***还自个儿跳出来。他什么话也不说,就拿起桌布边儿开始慢慢擦手枪,“彩红院”的大姐大见探长不说话了,也不知道他要出什么怪招,毕竟他手里拿的是枪,而不是拨火棍。老齐慢悠悠地擦了一会儿枪,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听说你们院里的小彩红最近挺忙乎的。”


老板娘依然酸溜溜地回答说:“可不是嘛,您就是想见,怕也得半年以后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