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黑影篇(4)

作者:袁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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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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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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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982字

白金刚敬礼以后,就下去准备了。他没有详细询问此次秘密行动的内容,跟随黑桃a多年,他很了解老板的做事习惯:需要你知道的,他会详细解释;不需要你知道的,他一个字也不会多说,你也别问他,问了,反而会有麻烦。


两天以后,白金刚带着几个军统特工出现在江边的周家嘴镇上。按照他的命令,镇上一个小商贩被两名便衣带到白金刚新安下的秘密据点里。白金刚戴着墨镜,开始讯问:“叫什么名字?”


“刘贵福。”


白金刚故意夸奖道:“好名字啊,又贵又福。”


小商贩紧张得双腿直哆嗦:“俺不求大富大贵。眼下兵荒马乱,全家能有口吃的,就知足了。”


“家住哪里?”


“刘家镇。”


“来周家嘴这儿干什么?”


“做点小本生意,贩点盐和糖回去卖钱。”


白金刚笑着把一叠钞票放在他面前,示意他收下。小贩看着他的笑脸,头皮发麻,当然不敢去拿。这年头,要是生人给你钱,你可千万别拿,搞不好,命都没了。这个道理,小商人是明白的。白金刚皱着眉头说:“别那么没出息,有钱不拿王八蛋。你帮我做件事,事成以后,还有重赏。”


刘贵福不明真相,更害怕了:“长官,我,我啥也干不了,就是个做小买卖的,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和四个孩子。您就饶了我吧。”


白金刚笑了:“别害怕,这回可是赚钱的好事儿。你就把这封信和一些药带到刘家镇,交给新四军一个长官,问问他有没有回信,然后,再回来告诉我。就这么简单,这钱好赚吧!”


小商贩疑惑地问道:“就这么些?”


“对了,你回到我这儿,说一下新四军那边的长官有没有什么回话,办完事,你还可以再拿这么多钱。”


刘贵福一看,这次还真是天上掉馅儿饼了,急忙拿起桌上的钞票。他点头哈腰道:“谢谢长官,长官贵姓?”


“我姓蓝,叫蓝金刚,是新四军那边情报部长陈克的老朋友。你代我向他问好,说我很想念他,很想和他在一起喝几杯。现在没事了,你就下去吧,三天以后,我还在这里听你的回信。”


刘贵福忙说:“那就过三天见!”


白金刚把脸一变,恶狠狠地说道:“有一句话,你给我听清楚!要是三天以后我见不着你,下次你再遇到我,就别想活命了!”


刘贵福忙发誓:“蓝长官,我要是对不住您,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白金刚不耐烦了:“别废话了,快滚吧!”


刘贵福一听,也不多嘴了,一溜烟地跑走。白金刚旁边的便衣特务说道:“白队长!”


白金刚发怒道:“妈的!不准叫我白队长,只能叫蓝队长!否则老子毙了你!”


便衣忙说道:“是,是,蓝队长!就送一封信,能得这么多钱,美死他了!以后,有这种好事,蓝队长可得想着弟兄们一些。”


白金刚笑而不语。


“职等不明白的是,您为什么要说您是蓝金刚,蓝队长?”


“兵不厌诈!军机不可泄露!”白金刚回答说。


第二天上午,刘贵富来到江北根据地新四军司令部门口,要求见陈克部长。门岗挡着,不让他进去找,正好李新才来到门口。他顺口问了一句:“老乡,你找谁啊?”


刘贵富见是一个领导模样的,急忙说:“我找你们部长,他叫陈克。”


李新才看了他一眼,见是一个小商贩,举止有些奇怪,便立刻认真起来。他便问道:“老乡,你找陈部长有什么事啊?”


刘贵富忙说:“周家嘴一个蓝队长要我把这封信和这些药带给他。”


听说是蓝队长带信过来,李新才更加警觉了:“好吧,你跟我进去,我带你去找他。”


李新才把刘贵富带到根据地司令部社会部办公室,对正在看文件的张助理使了一个眼色。他说道:“张助理,这位客人来找陈部长,你陪着他,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千万别让这位老乡离开办公室,我马上就会回来。”


张助理马上心领神会,回答说道:“李部长,您就放心吧,我会把客人给招待好的。”


刘贵富忙说:“长官,您别费心了!”


李部长笑着说:“你就把信和其他东西交给我吧。”


刘贵富犹豫了一下:“可那个蓝队长一定要我交给陈部长啊。”


张助理急忙说:“没关系的,交给李部长是一样的。陈部长刚刚出去,现在不在办公室。”


刘贵富想了一下,也只好把信和药品交给李部长了。李新才走到隔壁房间,把信仔细进行研究,只见信封上写道:“江北刘家镇新四军司令部情报部陈克部长亲启内详”。


李部长随即把信拆开,里面是一封信,信上分明就是蓝金刚的字体,简直就是一目了然。信中写道:“陈克部长:昔日江北一别,转眼一月已逝。弟上次随306师杀敌,身负重伤,被人误传已死,幸得同仁相救于死人堆里,后被送进师部医院,现已痊愈。近日弟赴周家嘴公干,若您有暇,盼来此地一晤,你我痛饮一番,如何?此外,弟偶得一些日军绝密情报,若部长愿先睹为快,亦为一趣事也。无论来否,请告来人。顺便带上盘尼西林十盒,供贵军伤员使用。一点小意思,祈望收下。


弟蓝刚即日”


李新才仔细看了三遍,考虑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要向首长汇报,于是,他就拿着信和药品,直奔曾晓办公室。


看到此处,读者可能会觉得李新才为什么老是和陈克过不去,他们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我和妻子小力就这个问题询问过我的岳父大人。顺便说一下,我的岳父就是李新才,其实,聪明的读者应该早就猜出我们之间的这层关系了。小力问道:“爸,你为何总是要借题发挥,拿蓝金刚的事情大做文章?”


岳父回答说:“不能说是借题发挥吧!我们都是从工作出发。其实,就个人感情而言,我和陈克是多年的老战友,我们在秘密战线上并肩作战,陈克多次救过我李新才,同样,我也曾帮助过陈克从敌人包围圈里死里逃生。30年代初期,我俩一起在上海中央特科受过训练,后来在长海隐蔽战线上也曾共同抗敌,出生入死,那种在血与火的战斗中所凝结起来的革命友谊是无可置疑的。”


我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怎么会在运动中整陈伯伯呢?”


岳父脸色阴沉,很不高兴:“怎么能说是整呢?我们那一代革命者是坚决服从上级指示的。既然要进行‘挽救失足者’运动,那我们就按照上级要求,去对每一个人进行调查,也包括我自己在内。在对陈克的调查过程中,尽管我们对敌斗争的目标是一致的,可是,在秘密战线上的工作方法却大为不同。我们许多穷苦出身的情报干部,疾恶如仇,对党忠心耿耿,可是,在长海地下战线斗争中,我们对陈克利用敌方、盟方或别的上层关系时,出入高级交际场所,身穿名牌西装,始终是看不惯,从骨子里就讨厌那些所谓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小力说:“情报工作还是有它的特殊性!”


岳父回答道:“话是这么说,可在当时,我们还是有分歧的。我经常对陈克说:‘老陈啊,咱们是无产阶级革命者,不应该采取资产阶级的那些生活方式。老实说,我一看见你穿上笔挺的西装,就想起过去残酷剥削、压迫我们工人的厂里的资本家老板,我就觉得呕心!’陈克也和我多次交换过意见,可还是说不服我,没办法,他依然我行我素,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做法,只要对秘密战线上的革命工作有利,大饭店他该去的,还是要去;该穿西装的重要场合,他还是照穿不误。”


我说:“这么做,应该也没错!”


岳父不以为然:“你们现在全是聪明人,为什么?你们是过了几十年以后,用现在的眼光去看当年的做法,事后诸葛亮啊!”


我本想反驳的,想想他老人家说的,也不无道理,就没吭声了。岳父继续说道:“当年在江北根据地时,我主要负责社会部的工作,重点是保卫根据地司令部和领导同志的安全,同时,提防敌伪反动势力对江北根据地的渗透和破坏,拿一句现代的说法,就是主管反间谍工作。有时我们深入调查自己的同志,并非不相信他,而是为了搞清他的社会关系,防止敌特的渗透和利用。


与此同时,陈克伯伯主要负责敌占区秘密情报工作。由于我们的工作重点不同,所采取的手段、措施、战略、战术原则当然也会有所不同。在战争年代里,秘密战线斗争形势非常险恶,中共在各个根据地情报工作部门的任务是大同小异的,可是,部门名称却各有不同。”


小力马上就说:“就是啊,我所看到的历史资料中的提法就不同,诸如社会部、情报部、敌工部、城工部、国统区工作委员会等等。再拿那时候的地下工作者来说,有写资料称作为地下党员,还有的叫做秘密党员,甚至也有叫特别党员的,称呼不一,可干的工作都是秘密情报领域中的事情。”


我也同意:“毕竟这些都是六七十年前的历史了,当时参与其事的老一辈情报战线上的先驱,即便现在还活着,最年轻的也是九十岁左右了。今天我们这些年轻读者在革命斗争历史时,经常会茫然不知其所以然。”


却说曾晓同志正在办公室和参谋部的干部们开会,看见李新才脸色凝重地站在门口,知道有要事相告,就及时结束会议,把李新才叫进来。“好你个小李,气喘吁吁,一脸严肃,有啥子大事嘛?”首长问道。


李新才忙把门给关上,低声说道:“首长,我上次就怀疑蓝金刚没死,其中有诈,您看,这小子又突然起死回生,和陈克联系,鬼鬼祟祟的,我看,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他立即把信和药品交给曾晓。首长看完信后大笑:“新才,莫紧张,天还没有塌下来嘛!”


从曾晓的角度来看问题,他对隐蔽战线上的复杂局势是十分了解的,他知道,作为长海秘密战线的老对手,黑桃a屡遭挫败,肯定是气急败坏,必然会继续策划各种恶毒的特工行动。当然,他也没有想到,黑桃a此次推行的“黑影”行动主要是采用中国古老的反间计,利用日军长海杉机关情报机构中的情报资料,向江北根据地社会部副部长李新才提供伪造情报,诬陷陈克和“江北”周刊总编辑方塞德教授是日本杉机关的潜伏特务。


当然,在正常情况下,如果根据地没有搞运动,黑桃a即便采用反间计也很难奏效。可是,此时的江北根据地正在进行一场所谓的“抢救失足者运动”,这场运动的领导小组主要由李新才具体负责执行。李新才是个对党忠诚的老同志,既然上级有文件下发,他自然就会按照文件规定,努力开展这场运动。许多刚从国统区和沦陷区来到江北根据地投身革命的知识分子,在运动中受到审查,个别同志受到错误的逼供信方法,被打成“特务”和“反革命”。


此时,耿江南早已调回江北根据地,在社会部担任科长。按照根据地社会部的安排,耿江南负责“江北”周刊的干部审查工作。在审查过程中,每一个干部都要说明自己是如何来到根据地的,介绍人是谁?联系人是谁?证明人是谁?


作为周刊总编辑,方塞德当然是审查的重点对象。耿江南通知方教授来到社会部办公室,很客气地请方塞德坐下,然后,给他泡了一杯茶。耿江南说:“方教授,按照上级要求,希望您能向组织上说明一下,您是如何来到根据地的。”


教授当然认为自己历史清白,他说:“我来根据地的前前后后,陈克部长是很清楚的,他就是我参加革命的证明人。”


耿江南很理解地说:“其实,我早就听说过你,你为地下党组织提供过许多资金,在日寇占领长海时,下令将长海商业银行银库炸毁,不让敌军夺取银行的巨额资金。但是,这次运动的要求是:每个人都要主动配合组织,对自己的历史情况进行详细说明。您看,还是您先说一下吧。”


方教授来到根据地参加革命,也有五六年了,对于组织上的决定,还是坚决服从的。他一想,说就说吧,反正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教授说:“耿科长,你希望知道什么?”


耿江南微笑着说:“就从你决定来江北根据地那天说起吧。”


教授回忆了一下往事,就开始叙说那天的情况:“记得那是日军占领长海的两周以后,大概是12月中旬,一天晚上,我们全家人正在吃饭,突然,伪警察局第三侦缉队一个姓王的汉奸队长,带着十几个二狗子冲到我家来了,准备把我抓走。”


耿江南认真进行笔录,此时问到:“为什么要抓你?”


“他说是请我到日本宪兵队去一下,我估计是要审问有关长海商业银行银库爆炸案的情况。”


“后来呢?”


教授继续回忆道:“我当然不愿被他们抓走,可是,那时谁能救我呢?我就拿起电话,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是日军长海兵站站长大岛中佐,也就是我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时的同班同学,那时,陈克部长也和我们同班!”


耿江南询问道:“陈部长也认识大岛?”


“当然认识!我们都很熟!”


耿江南认真记下这一点:“请继续说。”


教授回忆道:“我在电话中说:‘大岛君,有几个便衣警察来到我家,要把我抓走,你看,我要不要跟他们走?’大岛立刻回答说:‘你把电话给他们队长,我要给他们下命令!’我就立刻把电话交给姓王的汉奸队长:‘王队长,有人要和你说话。’”


“后来呢?”


教授笑着说:“那个姓王的汉奸队长接过话筒说:“喂,你他妈的是谁?”大岛立刻大骂:“八格,我是大岛中佐,你立刻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开!”王队长一听是日本太君,早就大惊失色:“太君,我的奉命的干活,不能现在开路的!”


大岛马上说:“好吧,你等我来!”


教授觉得很有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经过情况,但是,耿江南却没觉得可笑,而是一本正经地进行着详细记录,然后,他很客气地给教授在茶杯里加了一点开水。他随即问道:“请您往下说:”


教授喝了一口茶,说道:“过了一会儿,大岛带着两个日本护兵来到我家。王队长一看,还真是太君,就立刻上前敬礼:‘报告太君,小人是警察局第三侦缉队队长王阿泰!’大岛大怒,扬手给他一个耳光:‘八格,我的叫你滚,你的不滚,现在还滚不滚?’王队长被打得眼冒金星,立刻回答道:‘小的马上就滚!太君!’说完,他和那些汉奸便衣就跑了。”


“大岛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他原来是长海一家日本洋行的总经理,因为反对木村使用假钞票,得罪了杉机关,被调回日本,但是,由于他和日本皇室有些关系,后来也没出事。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以后,鉴于他熟悉长海地区的情况,被日军派到长海,出任日军长海兵站中佐站长。”


耿江南询问道:“您认为他是日本间谍吗?”


方教授一听,这个问题很突然,而且是个关系十分重大的政治问题,就再也没笑了,确实,换了谁,在这个问题面前,怎么也笑不起来的。他仔细考虑,最后说:“看起来不像是间谍。”


耿江南严肃地问道:“您能肯定他不是日本特务?”


教授怎能肯定?兹事体大,毕竟非同小可,回答得慎重。他说:“我感觉不是,但是,我也没法为他打包票。”


“他为什么要救你呢?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政治目的?”


耿江南的问题问得很巧妙,他没问有无其他间谍目的,只是用政治目的来代替。教授不仅不敢再笑了,而且觉得全身出冷汗,神经中枢非常敏感,他开始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的双腿甚至有些发抖了。


“您怎么不回答?”这时,耿科长开始笑了,笑得很可亲可敬,显然,他想让教授感觉轻松一些。可是,他这一笑,笑得教授心里直发毛。教授开始往深处想了,他在认真思考,对啊,凭什么大岛中佐要救他?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啊!方塞德脑子有点乱,感觉昏沉沉的:“我以为……我是想……”


“别着急,慢慢想,慢慢说,我们有的是时间,组织上会让你充分考虑的!你要相信组织,相信群众,相信运动!哦,对不起,茶凉了,我再给您换些热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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