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么个打算？”老板眼中露出凶光，紧紧地盯着他。

说到这里，蓝金刚也就无所谓了，他从沙发上站起，立正说道：“听凭老板发落。”

黑桃a一笑：“你这人真是，何必一定要逼我去做恶人呢？老弟自行了断，岂非两全其美？”

蓝金刚心一横：“老板，我跟了您快十年了，大仗有三次，小仗不计其数。违反局里的规矩，无非一死，其实，死也没什么可怕的，但我不愿自杀。今天职等别无所求，只是恳请您发配罪人去国军前线敢死队。男子汉大丈夫能把自己的一腔热血洒在战场上，才真的是死而无憾。”

黑桃a心中本来就不开心，见蓝金刚如此说，略加思索，然后回答道：“好，青山处处埋忠骨！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成全你！你跟随我鞍前马后十年，也很不容易，老实说，战功也不算少，戴老板那里我去说，你就做好准备吧，明天出发。”

黑桃a按了一下手边的小铃，白金刚闻声而入，恭手而立：“老板，您有何吩咐？”

“把几个弟兄叫来，蓝老弟要出远门了，咱们也得意思一下。”

白金刚不好再问什么，立即出去，把蓝金刚的几个老弟兄全叫来了。黑桃a拿出一瓶茅台，高兴地说道：“这是第三战区顾司令上次亲自送给我的，十年老茅台，一直没舍得喝，今天蓝老弟要奔赴前线作战，大家为他饯行。”

卫士为大家一一斟满酒杯，轮到蓝金刚时，黑桃a拦住卫士，接过酒瓶，亲自把酒杯倒满，交到蓝金刚手里。他含泪说道：“当年荆轲临行，众人悲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何其壮烈尔！华夏之地，历来多慷慨悲歌之士！来，蓝老弟，今日一别，以后恐难相见，你一路走好，至于你的妻儿家小，我和白金刚他们会照顾好的，你也不必挂牵。来，我敬你一杯，以壮行色，干！”

蓝金刚也豪爽，举杯一饮而尽，众人皆热泪盈眶，大喊：“好！”

在场的每个人全干了手中的那杯酒。蓝金刚再为自己倒满一杯，也给黑桃a斟满一杯。他深情地说：“老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斗胆说一句。”

黑桃a想想，人都快死了，就让他说：“讲！”

蓝金刚诚挚地说：“区座，听我一劝：大敌当前，千万别同室操戈！”

说完，蓝金刚一饮而尽。其他人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黑桃a闻言脸色阴沉，将酒杯猛掷于地，摔碎酒杯。他大喝道：“糊涂！死前还说昏话！”

言毕，黑桃a拂袖扬长而去。白金刚长叹一声：“蓝老弟，你这又是何苦？”

蓝金刚大笑：“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蓝刚已是快死之人，难道最后还不敢说一句真话吗？”

他再猛饮一杯，大喊道：“各位弟兄好自为之，蓝某人先走一步了！”

是日，众人大醉。

一个月以后，江北根据地社会部副部长李新才收到一封来自国统区的军事邮件，那是发自国民党306师师部的来信，信封上写道：“江北刘家镇新四军江北部队司令部陈克部长钧鉴”。

出于对情报工作的敏感，李新才想了一下，终还是把信给拆开了。在第一张信纸上，有人写道：

陈克先生：

本人是蓝刚先生的友人。昨晚在摩天岭阻击战中，蓝刚队长率五十六名敢死队队员，手持大刀与手榴掸，冲入日寇第三十三联队宿营地，与敌军拼死决战，敢死队员在击毙敌军多名之后，全部为国捐躯，无一生还。

现按照蓝兄生前嘱托，将遗函寄上。

顺颂春安。一友人。

李新才接着蓝金刚的遗书，上面写道：

陈克先生：

君阅此信之时，余已不在人世。前次江北之行，有愧贵军，抱歉之至。先生两次救命之恩，蓝某不敢遗忘。何以报答？唯有血洒疆场，与倭寇同归于尽。古人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蓝某决定枪口朝外，不再恩将仇报，以负朋友。就此作别！

蓝刚

书于决战之夜

李新才是个组织纪律性很强的同志，他看完信以后，立即到江北根据地总部把信交给曾晓，然后汇报说：“首长，有一封来自国民党306师的信件，是寄给陈克同志的。我个人认为，信里反映出一些有关陈克同志的值得注意的倾向。”

曾晓边看信，边问道：“你的具体看法是啥子？”

李新才说道：“最近，上面已经发来有关部门关于‘抢救失足者运动的安排意见’，江北根据地已经成立运动领导小组，我们将按照上级部门的相关要求，开展这一运动。我建议，由运动领导小组负责处理这封可疑来信。”

曾晓看完信以后，严肃地说：“新才啊，当年在江西苏区的时候，我们也曾搞过反ab团的运动，伤害了不少革命同志，教训很深刻啊。说句老实话，我们根据地的失足者有没有？肯定有！就是特务、叛徒也是肯定有的。问题是，江北根据地会出现多少失足者？难道我们就一定要大张旗鼓地去搞吗？”

李新才认真地汇报说：“首长的指示很重要，我们一定回去认真领会。不过，对上级所布置的运动，我们必须坚决执行。为了保卫红色根据地，防止出现新的皖南事变，我们千万不能手软。”

曾晓无可奈何地说：“那你们就根据上面的安排去做吧。不过，关于这封来信，我看没有任何问题。这个蓝金刚还是言而有信的，他是倒在抗日前线上的，再说，释放他，让他回去，是经过我同意的，并不是陈克个人作出的决定。我看，其中没有任何问题，你们不要纠缠不休，更不要怀疑自己内部久经考验的老同志。”

李新才立刻说：“是，我立刻把信退还给陈克同志。”

曾晓心情沉重地说：“这个蓝金刚实在是可惜了，死得太早了，要是能早点策反过来，还是蛮有用处的。”

陈克接到李新才转交的来信以后，倒没有多想。他并不知道此信寄到后所发生的幕后故事，他只是为蓝金刚的去世感到有点惋惜。尽管他和蓝金刚分属不同的阵营，可是，在打日本人这一点上，目标还是基本一致的。他认真地看了几遍蓝金刚的来信，他相信，此人确实已经不在人世了。晚饭时，陈克还叫警卫员拿来一杯酒，认真洒在地上，算是对蓝金刚的祭奠吧。李新才在一旁看着，冷冷地说：“陈部长，可别那么伤感，说不定此人并没有死，还在什么地方花天酒地呢！”

陈克没有吭声，他实在不想说什么。他知道，蓝金刚肯定不在人世间了，李新才的话是没有任何根据的。可是，他也不想和李部长争辩，工作那么忙，懒得啰唆。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张网，一张由自己战友所罗织出来的密网，正在无声无息地向他撒过来……

教授历来以为自己的分析能力和判断能力是一流的，是符合教授水平的，但是，今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分析能力和判断能力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也许，在复杂的战争年代里，他是一个弱智，是一个低能儿。是不是真有可能，敌人在利用他的单纯与简单呢？

蓝金刚的死，早就在黑桃a的意料之中。他不死，能行吗？戴老板早就说过，在军统里面，不论是谁，只能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要想活着出去？没门！在江西某地的军统据点里，黑桃a听到白金刚说起蓝金刚的死讯，显得很平静。

黑桃a淡淡地说道：“是吗？他死了？干我们这一行的，本来就要有骨气，蓝金刚在江北被共军抓住，本来就该自杀成仁嘛，还有啥脸回来？不过，他愿意死在前线，我也没意见。反正是一死，死在沙场上，总要光彩一些。你给他老婆多寄一些抚恤金去，就照阵亡上校的标准发放。另外，把我这个月的薪水也一并寄上。”

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白金刚心中实在是有些悲哀，他立即去办理善后的事情。白金刚本来就和蓝金刚关系很铁，两人又是老乡，两家人彼此之间也很熟悉。听到黑桃a所交代的处理意见，白金刚倒也觉得老板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冷血动物。确实，干军统这一行的，戴局长早就说过了：站着进来，躺着出去。死是大家必然的结局，唯一的区别就是早死，还是晚死而已。

白金刚退下去了，黑桃a看着他的背影，其实也略感凄凉。他不由得回忆起往事，当年他亲手挑选的四大金刚，现在已经走了三个，他们可都是杭州军统情报训练班里百里挑一的高手啊。尽管黑桃a不愿承认自己和陈克之间有一种古老的瑜亮情结，可是，他实在不能容忍的是，自己多次阴差阳错，输在陈克手下。在长海刺杀木村的那次秘密行动中，陈克开枪示警，使他的行动小组人员能够死里逃生。对此，谁个高明，谁个略输一筹，已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可是，他黑桃a能够承认自己失败吗？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从明面上来说，他还不得不托龙四爷带话，去向陈克致谢，可在内心深处，他宁可那

祸从天降天日本人把他打死，也不愿输这一口气。

陈克的那一声枪响，是对他黑桃a智商的严重侮辱，他好像已经看到陈克在暗处偷着乐。耻辱啊，丢人啊，丢死人了！黑桃a现在真正理解西楚霸王当初为什么死也不愿过江东，项大将军就是不愿输那一口气，死也不愿输给那个来自徐州的小亭长。军人啊，讲究的就是争一口气，不能争气，不如去死！

他知道，他和陈克之间的对局，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好在来日方长，待老夫慢慢去消遣他。想到此处，黑桃a不由得高兴起来，是的，讲学识，他是留德情报专业高材生，陈克算什么？一个非情报专业的外行。谈设备，他的手下人全部使用崭新的美式装备，那些新式的特工武器，陈克连看都没看过。再来看看人手，他的部下全是军统情报训练班毕业的尖子，陈克下面可只有几个土八路，能成甚大事？

要说蓝金刚栽在江北，那当然纯属偶然。与其说是陈克高明，倒还不如说，是他运气好，闻到蓝金刚助手身上的那股香皂味道。其实，早在军统情报训练班上，教官就曾告诫过他们，外勤人员丝毫不得大意，特别是细微处就更要留意。可这些小子就是不听，结果大意失荆州，误了大事！

陈克留不得！此人不除，实在是党国大患。可是，如何下手？计将安出？黑桃a苦思冥想，没有良策。于是，他把白金刚叫来，要他说说蓝金刚死前的所有一切。白金刚不知道老板葫芦里究竟是卖的啥药，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黑桃a问得格外详细，当他听说蓝金刚临死前，曾写过两封遗书，一封给夫人，另一封给陈克，就把遗书内容反反复复问个透。

白金刚退下以后，他把姜特派员请来。他们两人早已情同夫妻，只是，军统总部一直没有批准结婚，只能以情人关系相处。不过，按照规定，姜小姐有黑桃a所不了解的特工系统，黑桃a当然也有自己的秘密特工。黑桃a把蓝金刚与陈克之间的联系详细加以陈述。听完以后，姜特派员什么也没问，只是说道：“你想做什么？”

黑桃a狞笑着说：“我计划进行一次秘密行动，代号为‘黑影’行动。”

“行动的目标是谁？”

“首先除掉陈克，然后，搅乱江北共区情报部门的组织系统，使他们人人自危，互不信任。”

“具体手段？”

“反间计！利用陈克与蓝金刚之间的联系，布下迷魂阵，最终使江北共军上层对他失去信任，让他彻底出局！”

姜特派员怀疑地说道：“陈克足智多谋，根深叶茂，要除掉他，恐非易事。”

黑桃a笑了：“单靠我自己的人手，‘黑影’行动很难取得实效。因此，我想向你借兵了。”

姜小姐依然清纯如故：“我哪来的兵？全是劳兄你的兵嘛。”

黑桃a冷笑：“你我相好，应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我要垮了，你有什么好的？”

姜小姐抿嘴一笑：“那是当然。只不过我实在是无兵可借！”

黑桃a急了：“姜秘书，你可别和老子打官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我身边的真实任务？”

“劳兄，你可真是多疑，何苦来哉？”

“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戴老板要你来长海，一是监视我，二是发展战略特工，以备万一！据说，你的一张王牌就是潜伏在江北共区的‘黑影’！”

姜小姐还是一脸天真无邪：“你别急嘛，局里的规矩我可不能违背。但是，我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这一点，我可对天发誓！这你还不相信？”

黑桃a摊牌了：“我们共事十年，我从来就没有要你为我做什么。可是，这一次不是我个人的秘密行动，事关全局，不战则已，一战必胜！我想来想去，必须得到你的支持，才能取胜。”

姜特派员考虑了一下，回答道：“劳兄，首先，我要知道你需要我做什么；其次，我必须得到戴老板的批准，否则的话，我就爱莫能助了！”

黑桃a见有希望，便说道：“第一，启动你的潜伏战略特工；第二，动员你的全部情报资源；第三，和我共同指挥‘黑影’行动。”

“为何要共同指挥？”

“你不出面指挥，‘黑影’和其他战略特工我调得动吗？”

姜小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得向戴老板请示！得到批准后，我们再详细商谈。”

此时，黑桃a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翌日上午，姜特派员来和黑桃a商量行动细节，她说：“劳兄，你是心想事成，戴老板已经正式批准‘黑影’行动，而且，同意我启动全部战略特工。不过，此次行动由你全权指挥！”

黑桃a不同意：“必须联合指挥！”

“你别着急！我出任行动副总指挥，配合你行动！如何？”

黑桃a大喜，拉着姜小姐的手，深情地吻着她：“全亏你支持了！否则断无成功之日！”

姜小姐回答说：“你十年才求我一次，我能不帮你吗？”

说罢，两人长吻不止。当天晚上，在江西某地的秘密广播电台播音室里，姜小姐正在播音：“下面播放寻人启事。南京的陈德大哥：我是三妹，我是三妹！妈妈身患重病，很想知道你的下落，希望你尽快与我们联系。”

这一则寻人启事反复播送多次，随着电波的传送，引起千里之外的人们的注意。在长海，何嘉情报组人员正在监听电台的播放内容，有关人员把这一则寻人启事呈报给何嘉：“何太太，这一则启示多次播放，显然是有的放矢，值得注意！”

何嘉仔细启事的内容，然后去和陈克商量：“陈兄，今天江西的一家军统电台开始播送一些奇怪的启事内容，看来，他们要采取一些秘密活动了。”

陈克问道：“他们的行动目标是什么？”

何嘉回答说：“现有内容还不能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不过，他们使用陈德大哥，似乎有什么特殊含义。”

陈克说：“继续盯紧，不要放松！”

“是！”

在江北根据地社会部一个房间里，耿江南和小张正在监听神秘电台的内容，耿江南将播音内容详细记录下来，然后，来到李新才办公室。耿江南汇报道：“李部长，这一则寻人启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很值得怀疑。”

李新才说：“说说你的看法。”

耿江南分析道：“这家电台从表面上看，是家民用电台，但在实际上，根据我们所得到的情报，是军统设在江西的一个秘密据点，电台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利用所谓的广告节目、寻人启事等手段，和军统在我们江北根据地，还有在日伪沦陷区里的特工进行秘密联络。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启动特殊人员，从事某种特殊任务。”

“这个南京的陈德大哥是什么意思？”

耿江南不屑地说：“他们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试图把水搅浑。我们还需要得到更多的内容，才能作出进一步的分析。”

李新才下令说：“好，你们继续进行监听，不断跟踪，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在江西据点里，黑桃a把白金刚叫来。他随即对白金刚说：“老弟，你到江北共区附近的周家嘴跑一趟。”

白金刚问道：“老板，那里可是国军、日伪军、共军三不管的地区。”

“是的。正因如此，你执行任务就方便多了。”黑桃a回答道。

白金刚小心翼翼地问道：“老板，具体任务是什么？”

黑桃a用手指着桌上的一个公文袋，然后说道：“任务全在那个信封里，你按照计划执行就可以了。你马上收拾一下，今天下午就出发。”

“是，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