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袁道之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2
|本章字节:12966字
会议室里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其他那些老总们满头冷汗,试看木村如何应对。木村心里恨不得立刻把大岛给拉出去毙了,可是,大岛和皇室的密切关系是他不能不有所顾忌的。他依然还是笑容可掬,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来:“各位,本人也是有不得已的为难之处。不过,此次大本营决心很大,我所接到的参谋本部文件宣布:任何人如果拒绝执行杉计划,将以破坏圣战罪处置,我有权将其就地正法。可是,你们全是我的前辈,木村在这里给各位鞠躬,请务必关照!”
那几位纺织厂的老总也只好力劝大岛了:“大岛君,木村机关长话说到这份儿上,任谁也没法不办了。我们就按照大本营训示去办吧。”
大岛并不买账,立刻站起来,气冲冲地走出会议室:“疯了,我看大家全疯了,八格!”
木村毫不理会大岛的抗拒态度,热情洋溢地把各位老总送到院子里,一直到汽车全都开走了,他才回到办公室。木村立即命令佐藤道:“八格亚鲁,我才不管他大岛的后台有多硬,你立刻向东京大本营呈交一份紧急报告,如果不能把大岛给抓起来,至少也要把他给遣返回东京。我就不信,他大岛一个人就能阻止杉计划的推进?!”
佐藤立刻说:“哈依!”
三天以后,东京大本营下文把大岛给调回日本。洋行新任总经理知道木村手段果然厉害,哪还敢违抗?立即表态坚决执行杉计划。井上洋行一开始办理,其他日本企业当然只好照办。很快,在长海的日本企业就把真假法币混用,真真假假,真币中有假币,假币中有真币。中国企业家怎会想到日本商人会来这一套?也就全部接收下来,让日军杉机关给钻了个大空子。
为了扰乱中国国内的法币市场和破坏法币信用,不久,在日军杉机关的压力下,日本大藏省印铸局也开始公然伪造中国银行法币十元券和百元券数千万元,用于套购中国国内各种重要物资,或是直接将假币投放中国内地市场,以造成中国国内金融体系的重大混乱。
根据史载:日军这种伪造假币的秘密活动一直持续到抗战结束,日军杉机关自诩“取得了百分之百的成功,流通非常顺利”。据不完全统计,杉机关在战争时期,总共印刷和发行假法币共达40亿元,实在令人发指。
大岛总经理在离开中国前夕,到长海大学方塞德教授家中辞行。大岛和方塞德、陈克本是早稻田大学经济系同班同学。中国留学生的优异成绩使历来骄傲自满的大岛刮目相看,为之叹服。大岛在课余时间,拼命学习汉语,准备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进行深入研究。去年,他听说井上洋行要委派一名总经理去长海负责,大岛立即利用家族关系,轻松地获得这一职位。
来华以后,大岛立刻和方教授聚会,并要他向陈克转达他的问候。他多次来到方教授家中,可说是三顾茅庐,诚挚邀请方塞德到井上洋行担任华人高级买办,但是,尽管薪酬要高上几倍,依然被方教授婉言谢绝。教授说:“大岛君,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中日大战就在眼前,同窗情谊固然令我感动,可是,我是中国人,民族利益胜过一切,我只好请您理解。”
大岛惋惜地说:“日中两国本是友好邻邦,可是,现在被我们国内的一些疯子给破坏了。我想,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会有共事机会的。”
此次,当大岛告诉教授,第二天他即将返回东京时,教授很是意外:“你的任期不是四年吗?还有三年呢。”
大岛愤愤不平地说:“八格,那个杉机关的木村在后面搞鬼,强迫井上洋行总部将我立即召回。”
“那究竟是为什么?”
大岛仰天长叹:“疯了,全疯了,只有疯子才会不顾一切,肆无忌惮。”
“谁疯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大岛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说了:“军方逼我们洋行使用伪造的法币,被我拒绝,他们就恼羞成怒,把我给调回去处置。”
“有危险吗?”
“估计暂时还不会。可是,得罪了军方,后果总还是难以预料的。将来难免会吃点苦头的。”
教授简直难以置信:“他们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使用假币?这可是违反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准则的。”
大岛大骂:“蠢蛋,一批蠢蛋!”
“已经开始使用了吗?”教授殷切地询问道。
“不知道,现在大家全避开我,估计他们最近就会行动的。”
“你估计会出现什么后果?”
大岛回答说:“法币信用将会急剧下降,民众有可能怀疑中国金融机构的可信性,将会发生的严重后果包括出现银行挤兑风潮,民众拒绝使用法币等。”
教授虚心请教道:“按照你的经验,一旦发生银行挤兑情况,金融机构应该如何对付?”
大岛诚恳建议道:“首先是不要惊慌失措,要沉着应对。金融机构负责人的冷静态度是处理银行危机的首要条件。其次,要向民众讲明真假货币之间的区别。还有一点,要采取一切办法,向老百姓展示银行的良好信用。美国一家银行最近发生挤兑风潮,银行总经理临危不惧,动员了许多运款车,故意把大量现钞放在显眼的地方,在全城转来转去,银行客户一看,哇,这家银行还是很有实力的嘛,就不紧张了,紧张感一过去,他们就逐渐恢复信任,挤兑风潮就逐渐平息下来。”
教授大受启发:“看来,这银行总经理的位置要坐得稳,还真不容易。”
晚饭时,方塞德夫人专门下厨,为大岛做了几个很有特色的风味菜,大岛和教授使劲对饮,白兰地外加绍兴老雕,到后来,他们还是觉得不过瘾,干脆喝上白酒了。大岛对未来日中战争的厌恶使得他不能自已,一杯紧接一杯地喝。教授劝道:“大岛君,借酒消愁愁更愁!别喝了,见好就收!”
大岛醉醺醺地说:“好?好在哪里?怎么收?收了以后,又能干什么?战争将会毁掉一切!前景渺茫啊!”
最终,大岛喝倒下去了,教授把他扶到专车上,叫日本司机把他给拉回去。当大岛的专车刚开走,后面一辆轿车就紧紧尾随而去。在轿车的司机座上,小三子正在狞笑,他很得意,这一次,他又得到邀功请赏的机会了。等他看见大岛被扶进自己的公馆以后,他就转头向杉机关开去,到了那里,木村立刻召见,向他了解详细情况。小三子汇报说:“我看见大岛先生去长海大学方塞德教授家,在那里,他们两人喝得一醉方休。”
木村追问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小三子得意地说:“我问方家的佣人了,她正好出来倒垃圾。我就说,你们家真热闹,来什么贵客了?佣人回答说,那是我们老爷在日本的老同学。”
木村若有所思地说:“哟西,他们谈些什么了?”
小三子不无遗憾地说:“我是什么办法全用了,还是听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谈话。”
木村很满意:“你的功劳大大的。注意,你要通知在邮局的内线,以后,凡是大岛和方塞德之间的一切通信和邮件,都要经过你的安全检查,随时将检查结果报告给我!”
“哈依,机关长!”
小三子走了,可是,木村还是全无睡意。他在苦苦思索,究竟大岛和方教授聊些什么?他透露了假钞使用的秘密吗?无论如何,要对他严加监视。在情报界里,人们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还是中国人说得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几天以后,龙四正靠在公馆客厅里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享受小丫鬟捶腿的快感,方若夏正在旁边为他读当天的《长海晚报》:“日本井上洋行新任总经理横田昨天表示,该洋行将在长海寻求有实力的合作伙伴,共同开发长海金融资源。”
读到此处,方若夏说:“对了,四爷,横田总经理昨天打电话过来,希望和你一起吃个饭,谈谈和你合作的可能性。”
四爷不耐烦地说:“老子不和东洋人打交道。”
若夏小心地提醒道:“四爷,日本人固然令人讨厌,可是他们毕竟财大气粗,和他们合作的话,赚钱的机会就更多了。”
“老子宁可不赚,也不和他们合作。我可不想被老百姓骂成汉奸。”
“那你也得应付一下,不就吃顿饭吗?”
龙四厌恶地挥挥手:“吃个屁饭。过,下一条。”
若夏只好翻过一页,继续读道:“币制变动,当心黑手!本报记者从国际金融界权威人士方面获悉,亚洲局势动荡不安,长海也不太平,某国机构正在策划金融大战,阴谋利用假钞等卑劣手段,在长海等地制造金融风潮,我国金融界人士务必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四爷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来,叫小丫鬟走开,然后问道:“这则消息意味深长!你有何看法?”
若夏不以为然地说:“在我看来,这只不过是晚报的老噱头,危言耸听,哗众取宠,不过是增加报纸销量的老花招!”
龙四立刻说道:“错!大明星,这次你可大错特错了!这条消息决不是捕风捉影,肯定是有来头。这样,你把报社姓刘的总编辑立刻叫过来,我倒要亲自问问他的消息来源。”
若夏发嗲说:“好哇,我都成为你的小秘书了。不过四爷,看在你的钻石首饰的面子上,我这就去打电话叫他过来!”
“长海海深,风急浪涌,看来,来自东边的台风快登陆了!”龙四意味深长地说。
不一会儿,刘富秋就赶到龙公馆,龙四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刘总编辑只好垂手站在龙四沙发旁:“四爷,一听说您老召见,我这就赶过来了。”
龙四把他冷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说话:“刘老弟,你好大的胆子!”
刘富秋忙问道:“四爷,您老的意思是?”
龙四爷哼了一声:“你在晚报上散布谣言,蛊惑人心,说什么日本人要制造、使用假钞票,所言何据?”
可怜的总编辑立刻赔笑脸:“我可没吃豹子胆,敢瞎三话四吗?”
“哪来的消息?”
“这是长海大学方塞德教授刚从日本方面得到的可靠消息。他担心长海要出大事,便来找我,要我发表文章,提醒市民做好准备。”
龙四爷这回再也不闭眼了,他立即询问方若夏:“你看看,还是你爹那边的消息!你怎么没告诉我?”
若夏愤愤然地回答说:“我为了你,都被我爹给赶出来了,你还说呢!”
四爷一想也是,就示意刘总编辑坐下,然后问道:“日本方面是谁提供的消息?”
刘富秋忙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再三询问,可教授就是不说,不过,他表示,如果政府方面要追问的话,可以说是他提供的,他愿意对此负责。”
四爷阴沉着脸说道:“刘老弟,这种消息是不能发表的,目前局势非常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酿成大灾大难,到时候,你小子就完蛋了,我可保不住你。”
刘富秋一听说此中的利害关系,头上顿时冷汗冒出,四爷示意丫鬟拿毛巾为他擦汗。刘总编辑忙说:“此次实在是疏忽大意,四爷多包涵。”
龙四把水烟袋猛地往茶几上一放,厉声说道:“你马上就发表更正启事,说明这一消息不准确。此外,今后若有类似文章,一定要事先得到我的同意才能发表。”
“发表更正启事恐怕有些……有些……”
龙四冷笑道:“怎么?我现在说话没人听了?你就说是报社实习记者采访有误,不就得了?”
刘富秋苦着脸道:“只是如此一来,报纸销量要大受影响了。”
“娘个东采!老子每月在你那里刊登多少广告?你要是再费话,我就叫他们把你们报社的广告全给撤了!”
“可别,可别,四爷,您老面子大,您拔一根汗毛,也比咱们的大腿都粗啊,我一定照办,一定遵命!”
“下去吧!”
四爷不快地说道。刘总编辑点头哈腰地退出客厅,然后飞也似的赶回报社,处理此事。第二天下午,方教授正在家中看报,突然,他看见晚报上一则更正启事:“本报昨日刊登的《当心黑手》一文,其中有关假币的消息,系本报实习记者之新作,消息未经核实,其中多有不确之处,特此更正,尚望各界读者见谅。”
方塞德不看则已,一看就怒火中烧:“出尔反尔,无耻之尤!”
骂完,他就拿起电话,找晚报刘总编辑。刘富秋听说是教授打来的,忙回答说:“教授,千万别火,其中实有隐情,令嫒其实也是知道的。日后容我当面道歉!”
“你是无冕之王,怎能做此等下作之事?”
“兄弟也是承受压力,不得已而为之。”
方教授大怒:“是哪个王八蛋要你干的?”
总编辑支支吾吾,不敢说穿真相。正在此时,一个人走进客厅,在他旁边大声说道:“是我叫他干的!”
教授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人,满面笑容地站在客厅中间,一袭长衫,头戴礼帽,俗气中透出霸气,和蔼里暗藏杀意,衣履华贵,量身定制,看来绝非等闲之辈。在他身旁,站着的是“恒通钱庄”的朱掌柜。方教授正在气头上,立即发火道:“对不起,我从来不见不速之客。您请出去!”
陪同龙四进门的小三子立刻来劲了:“我说你这个教书匠,怎么有眼不识泰山?我们龙爷日理万机,今儿个来看你,是你的福气!”
外面的四个保镖以为出事了,立刻出现在门口。龙四挥挥手,怒斥道:“你们这些小赤佬懂什么?快给我滚出去!”
小三子等保镖只好悻悻然地退了出去。朱掌柜连忙出来打圆场:“方教授,您还认识我吗?”
教授回答说:“朱掌柜,您上次让我赚了一些钱,我得感谢你啊。”
朱掌柜笑着说道:“教授,哪里是我让您赚钱?是龙四爷事先特别关照,无论您是买,还是卖,全要让您大赚一把!”
教授大惊:“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天我就在想,以你在生意场上的多年经验,也不该做买卖如此轻率。”
朱掌柜笑而不答。龙四转过身来,立换一副笑脸,朝着教授作揖。他说道:“教授,我从小家里就穷,没念过几天书,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只好一直在江湖上混。说句实话,兄弟我见过的总统,将军,省长老了去了,但是,我从来也没像今天这样客气,为什么?就为您方先生是教授,是有满肚子学问的大秀才。刚才来到贵府,见大门开着,兄弟和朱掌柜就很冒昧地闯了进来,实在是抱歉之至!还望海涵!”
方塞德见此人粗中有细,硬中有软,也是江湖上的一条汉子,心中的气也就下去不少。但是,为了方若夏和龙四的关系,教授始终耿耿于怀,他故意不请龙四入座,不卑不亢地说道:“今天我另外有约,实在不便接待,改日再叙,如何?”
龙四这个人也不简单,在江湖上什么场面没见识过?他只要决定忍,也实在能忍天下难忍之事,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看到教授不给面子,下了逐客之令,龙四便笑着说:“要是平时教授请兄弟走人,兄弟立马就从这里走开,可是,今天不行,今天是非要和教授作一彻夜之谈了。”
方塞德一听不高兴了,书呆子气就又上来:“那要看龙先生想谈什么?”
龙四突然变脸,凛然说道:“要不是事关长海金融大局,涉及江南数千万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我龙四也决不会来打扰教授!”
教授知道兹事体大,忙问:“是假钞一事吗?”
“正是!我龙四之所以要晚报发表更正启事,就是担心长海出现挤兑风潮,我们却又全无应对之道。今天来,就是来听取教授高见,叩问对策!”
方塞德冷笑道:“我一介书生,无非是腐儒之言,纸上谈兵,这么大的事情,我能有何高见?”
龙四沉下脸来:“我知道,教授为令嫒之事,对兄弟怀有成见,但是,教授可以不管我龙四的商业银行,但是,您总不能坐视东洋人把我们江南的经济搅乱,把长海老百姓的钱给骗走!”
教授想想龙四说的也有道理,便咽下一口气,示意他坐下:“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谈些书生之见,供你们银行界人士参考。”
龙四大喜:“教授肯出面指教,则商业银行有救,长海百姓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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