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之言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3
|本章字节:11226字
陈氏兄弟其中一个看了一眼另一个,很绅士地说:“那当然,为妇女解放呐喊助威是应该的。不过,我们可是为你的出色表现而鼓掌的,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会对爱情内涵理解得这么深刻。”
素雅摇头说:“我讲的观点可不是我独创,我声明过的,我是在推崇开明人士的思想。本来嘛,民国时代了,人人都应该有选择爱情的权力,人人都应该婚姻自主。”
兄弟俩见素雅有意和他们搭讪,兴致更浓,精神越发饱满,言谈举止更加优雅得体。
旁边的路人在窃窃私语,有几个人还朝素雅指指点点。
他们旁若无人,继续交谈。
“你是不是正在恋爱?你是不是有过曲折的感情生活经历?不然不会对爱情理解的这么透彻。”一个大胆地问,另一个也笑容可掬地“是呀是呀”地附合着。
素雅脸微微一红,说:“哪儿有的事呀。学生嘛,以学业为重,目前还没有恋爱的心境,我只是赞赏爱情方面的某些观点。对我来说,爱情还只是个理论问题。”
兄弟俩对女子中学的一些情况很好奇,就没完没了地问个不停。
素雅说:“男女分校是封建陋习,早该剔除,男生女生多接触、多交往才是社会进步的表现。”
陈氏兄弟颇为赞成。
分手时,陈氏兄弟不约而同地问:“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素雅一笑说:“天知道。不过,我很想同你们再探讨一些问题,谈话的范围可以再放宽一些,比如,可以谈谈有关民主革命的问题。”
陈氏兄弟乐不可支,看得出他们为认识素雅而兴奋不已:“好啊,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可以一块去郊游,在野外讨论问题会更有情趣。”
“男男女女满山遍野地跑不太雅观,还是不去的好。”素雅俏皮地看了兄弟俩一眼。素雅嘴上虽这么说,可骨子里是不在乎男女同行的。
对于这一点,陈氏兄弟是能揣摩得准的。陈氏兄弟明白,像她这种女孩,会经常自觉不自觉地向男孩显示其摒弃常规听任自然、对清规戒律不屑一顾的作派,悠然自得于我行我素的天地之中。这正是吸引陈氏兄弟的地方之所在。
今天素雅卖了个“男女不宜同行”的关子,陈氏兄弟则以激将方式应对。
一个说:“刚才还开化着呢,怎么一遇到具体问题就退缩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对男女同行有那么多顾虑?星期天连上帝都在休息,何况我等凡身俗人。男女结伴而行,既锻炼了身体,陶冶了性情,又游览了中华大好山河,何乐而不为呢。到底是女人呀,婆婆妈妈的。”
另一个见把话重了,怕素雅不高兴,赶紧满脸堆笑说:“男女总得有别,不好强求。明天不愿去,咱们可以另约时间。哎,对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呢。我们姓陈,他叫左军,外号6子,我叫右军,外号6174。”
素雅说:“收起你俩的把戏吧,不就是男女郊游吗?这有何难。”随即对兄弟俩人的古怪外号产生了好奇。兄弟俩就争先恐后地解释了一番。素雅随后也通报了自己的姓名。
这时,陈左军大惊小怪地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呀,原来你就是赵素雅?!女子中学出了名的女丈夫嘛。听说文字游戏也玩得没人能比,今天不妨让我们兄弟见识见识。”
素雅来了雅兴,说:“你俩能代表执信中学的文字游戏水平吗?这两年流行的那首歌《教我如何不想她》,你们都会唱吧?”
左军唱道:“天上飘飞着白云,地上吹拂着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
右军也唱道:“月光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啊!这蜜也似的银夜,教我如何不想她”。
素雅鼓掌说:“果然是孪生兄弟,毫无二致的并茂声情,优美的音调真像发自同一个喉咙。对了,这首歌就是一个有趣的算题。你们看——”素雅拿一树枝,在地上划下了题目:
想她
不想她
何不想她
如何不想她
我如何不想她
+)教我如何不想她
何何何何何何何
素雅说:“约定在先:相同的汉字代表相同的数码,不同的汉字代表不同的数码。下面,你们开始列算式吧。我把这首歌连唱两遍后,你们当即交卷。”
素雅笑盈盈地唱着,看着兄弟俩手忙脚乱在地上划。唱完第一遍后,俩人还没有思路,都沉默不语。
6174突然说:“6子,‘他’是‘6’字。”6子不解地说:“我是6子,谁还叫6子?”
6174说:“‘他’字唯一的可能性是等于‘6’。这是个突破口,其余的你来算。”
6子恍然大悟,稍作思考后说:“这个突破口找得好,这道题迎刃而解了。”他快速写下了答案:
36
836
2836
72836
572836
)1572836
2222222
素雅歌声刚落,兄弟俩答案即出。
素雅说:“好,答案出得既准又快。不愧是数学玩家。”
6174说:“6子,给素雅同学出道题难难她。”
6子张口说:“一百个和尚吃一百只馒头,大和尚每人吃两个,小和尚两人吃一个,剩下半个喂狗吃。问,大小和尚各多少个?”
素雅一乐,随口说:“99个和尚吃99个馒头,还剩下1个和尚、1个馒头。当然,这个和尚只能是小和尚了。他吃了半只,还有半只丢给狗吃。结论是:大和尚33个,小和尚67个。这题小学生都会,6子你这不是在哄我吗?”
6子认真地说:“我没有哄你。我若哄你,就给你半个馒头了。”
素雅一听,笑说:“6子你才是小狗,你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一来二去,素雅同陈氏兄弟就熟得像老朋友了,当即约好了明天外出游玩的时间和地点。
同陈氏兄弟的来往,使素雅的学生生活充实了许多。那时候男女学生交往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被人们看作是开化学生们的一种狂热举动。但在赵家大院这还是一个秘密,为预防让思想守旧的父亲知道,素雅不向大院里除贴儿之外的任何人透露一点蛛丝马迹,包括自己的母亲。
素雅心中渐渐产生了一种童话般的浪漫情愫,同陈氏兄弟的接触愈加频繁。
那一年的夏天,他们的关系得以突飞猛进地发展。整个夏天的星期天,他们都是在城西荔枝湾度过的。
这是广州一处有悠久历史、容易让人情怀激荡的消夏游乐之地。
素雅用“红、绿、白、蓝”四个字描绘出了这里的美景:
两岸荔枝红,
一湾溪水绿,
泮塘浮荷白,
客游艇舫蓝。
素雅和陈氏兄弟常常租借渔家游艇,穿梭于波光辉映、五光十色之中。他们满眼枝头红荔,贪婪地吮吸着数里荷香,心情畅快,兴致昂然。他们长时间陶醉于此情此景,靓女的歌声、雅士的弦声、游人的嬉笑声和艇仔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们的心鼓。
在迷茫与憧憬中,素雅开始了她的初恋。她那股强烈的爱恋与日俱增,但左右拿不准这份情愫是来自于陈氏兄弟中的哪一位。
陈氏兄弟俩也都同时直白地爱上了素雅,但哥俩之间最初采取的是十分友和的态度,不争斗,不诋毁,一切取决于素雅的态度,尊重素雅的选择。
一天,左军付款数角,上岸采摘荔枝。
正是出江捕鱼的渔家人黄昏归舟时,渔歌对答烘托出万般诗情画意,一派荔湾渔唱的美景。
素雅情不自禁地用粤剧曲调唱了一曲《羊城竹枝词》:
不养春蚕不织麻,荔枝湾外采莲娃。
莲蓬易断丝难断,愿缚郎心好转家。
荔枝湾外夕阳沉,荔枝湾下野水深,
郎过泮塘莫折藕,藕丝寸寸是侬心。
同坐一艇的右军听罢,两眼泪光烁耀,上前抓住了素雅的手,即兴编吟了一首诗:
千树荔枝四围水,江南无此好江乡。
万荷苞叶三重山,塘北绝少俊女嫱。
红荔湾头第一村,绿水百艇独一人。
荔落荷败无奈去,唯我痴心恋花裳。
这时,左军提荔枝上艇,一切尽在眼中。他剥一饱荔递给右军,右军却视而不见,怔望素雅。
左军又递一串红荔给素雅,素雅却拂抽说:
一湾溪水绿,两岸荔枝红。
一心情依依,两人该系谁。
说完,上岸独去。
左军笑笑说:“你俩未成学士,倒先有了文人的臭酸气,吟诗诵词的,败了大家游玩的兴致。”
素雅在欢乐与痛苦中捱度着她的学生生活。她一直舍弃不下陈氏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不想做出对陈氏兄弟带有伤害性质的任何举动,甚至连与兄弟俩单独相处的时间也都是均等的。
她这种难舍左右、六神不定的状态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她越是给兄一个蜜枣,又不得不给弟一个甜桃,不忍心怠慢其中任何一个,越是使兄弟俩神魂颠倒,爱恋有加。
这样的状态终于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暂告结束。素雅说:“你们兄弟去参军吧,好男儿志在疆场。你们都走吧,让我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段时间我太痛苦了。你们到战场上去大显身手吧,老在情场上围着我转没什么出息。”
陈氏兄弟对素雅的意见言听计从,不久就都参了军。兄陈左军去了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兵士一连,弟陈右军去了黄埔军校入伍生训练队。
从军不是儿戏,仨人的生活世界从此改写。入伍后陈氏兄弟即在素雅的视野里消失了。素雅每天都在惦恋着他们,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他们,可他们一走便没有了音信。
一年之后的一天,陈左军突然捎信让素雅到荔枝湾的荔园门前见面。
去了后,素雅才知道那里还有陈右军。俩人已租好一条游艇在等她。
陈氏兄弟见到她都十分激动,在她上艇时都想抢先一步去抓她的手,但又都明显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她身体随船晃动了几下,却又无一人去搀扶一把。素雅已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紧紧抓住他们各自的一只手,语无伦次地诉说起离别后的思恋。
小艇在来往穿梭的船只间慢行,他们都已经无情趣欣赏这过去百看不厌的南国城郊水乡风情。
在一阵喃喃私语之后,素雅感到有些异样,兄弟俩没有像以前那样耐心地听她诉说,而是各站艇的一边,不时气呼呼地怒视对方,显然没在听她说话。
素雅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知所然。
陈左军终于说话了:“素雅,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应该有个了断了。你今天当着我们的面表个态,是跟我好,还是跟他好?我们俩中你只能选一个。”
陈右军一言不发,用冷峻而炽热的目光逼视着她,等待着她回答陈左军的问题。
孪生兄弟为了爱情反目为仇。素雅几年来最为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手足之情之于爱情是何等的渺小啊。素雅在心中长叹一声。
爱情是有条件的,爱情是可以比较的,爱情是可以选择的。此时此刻,素雅已无心思索、也无气力去实践这些爱情理论。她哆嗦着嘴巴,手指陈氏兄弟说:“你们——我们——哇――”她伏膝而哭。
一条卖唱小艇靠了过来,妙龄师娘柔声说:“先生、小姐,要不要听唱。”素雅抬起头看了看兄弟俩,起身跨到了卖唱的小艇上,不由分说从船家手里夺过船篙,一撑到了岸边,上岸奔跑而去。
她原以为兄弟俩会靠岸一起上来追她,至少其中有一个会来追她。她暗想,谁先追到我,我就嫁给谁。
兄弟俩却谁也没有动,任凭小艇随波逐流。素雅跑出一段距离后停下来,回头看了看。陈氏兄弟正在激烈地争吵,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他们挥舞着拳头,激愤异常。
素雅冷静下来后,又返回到湾边,招手让他俩过来。艇还没有靠好岸,兄弟俩便不约而同地跳到了岸上。
陈右军涨红着脸说:“素雅,我是真心爱你的,跟我走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陈左军一挥手说:“见你的鬼去吧,你凭什么保证能让素雅幸福,连自己的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素雅,你还是嫁给我吧,嫁给我你才能得到真爱,才能安全。”
陈右军说:“眼下时局动荡,形势不定,这正是考验爱情的最佳时机,何去何从你要谨重选择。”
素雅泪流满面,说:“我们仨人以前相处的很好,我很幸福,何必让我做出艰难的选择。你们兄弟俩我谁都离不开,真的,我爱的是共同的陈氏兄弟,而不是分割开的陈氏兄弟。”
陈左军说:“我们已不是兄弟,也不存在共同之处了,二者你只能选择其一。”
素雅哭得更剧烈了:“为了我,你们兄弟何必闹成这样子呢,你们若是真爱我,就言归于好吧。我是决不会选择一个而伤害另一个的。”
陈右军说:“我们俩闹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今天我们就是来听你一句话的。”
素雅大喊一声:“你们都给我滚!”
陈左军一跺脚愤然离去。
陈右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转身走了。
赵素雅靠在荔枝树上放声大哭起来。
卖唱的小师娘高声唱了一首曲调优美的童谣:
鸡公仔,尾弯弯,
做人新抱甚艰难。
难不难,心里馋,
夜晚一人凄惨惨。
没人疼,没人怜,
侬家船上似家还。
船家老汉却铿锵有力地吼了一嗓子:
两叶轻舟去——
人隔万重山——
素雅突然止住了哭声,抬头张望,却不见了陈氏兄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