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夜子时，就是3月11日，农历二月十六了。

郑连睡下了，可是他心里总是不踏实，他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赵大柱喊道：“谁站岗呢？谁？”

谁漏岗了？郑连躺在被子里一下子坐了起来。他脑子里想，是不是小鬼子摸上来了？

烽火台上面传来大哥的声音：“我。起来了。”

“咋没叫我接岗呢？”赵大柱问道。

大家都让赵大柱喊醒了。一听，都明白了，大哥一直站到天亮。

钱财和大牛起来接岗了。

日出的时候，是烽火台上面最冷的时候。

大牛在上面站了一会儿，就冻得有些受不了，他下去抱了一些柴草上到顶层，蹲下就要点火。赵大柱发现大牛抱柴草上去，就跟了上来，一见大牛要点火，忙一下子把他推倒在地上，说：“你不要命了，你是怕小鬼子不知道哇？这要是让上峰知道了，非给你小子执行战场纪律，军事法庭都不用去，直接就毙了。”

大牛从地上站起来，有些急了：“那还让不让人活了，点个火就枪毙，那东北都丢了，你看他们毙谁了。烤烤火就战场纪律了？我还不信这个邪了，老子宁可让上峰毙了，也不想冻死。”大牛的傻劲上来了。

赵大柱也急了，说：“你不怕死，行！可你想过咱们全班吗？小鬼子的飞机说来就来，你这不是给小鬼子送信吗？你还来劲了，今个你点着这火，引来小鬼子，不用上报，我就毙了你。”

大牛听完赵大柱的话，看赵大柱端起了枪，他手里拿着火，看看柴草，还真的不敢点了。他只想到冷，根本没往赵大柱说的地方想。可是他心里感到堵得慌，就这么干冻着？还有赵大柱的那个样，都一个班里这么长时间了，用得着那样吗？可是大牛为了要回面子，拿着火，站在那儿不动，瞪着赵大柱。

两个人就这么僵着了。

大哥听到赵大柱和大牛吵了起来，忙拿着一床被子上来了，说：“班长，大牛没想那么多，也难怪，他还不知道日军的厉害。好在有班长在，多给咱讲讲。大牛，是吧？”说着把被子给大牛披上，说：“走，到下面去，老哥教教你，咋能有不冒烟的火。”说着他拉着大牛朝烽火台下面走去。

经大哥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了面子。大牛的气也消了，跟着大哥下了烽火台，来到了底层。大哥拿起一个他拣来的东北军钢盔，装上半盔炭火，说：“抱到上面去。”

大牛说：“大哥就是大哥，还真有法儿。今后，我就听大哥的。”

大哥说：“班长说得没错，啥事从脑子里走一遍，这小鬼子可是鬼着呢。班长也没别的意思，司务长打伙夫，阶级服从吧！”说完，他拿过来机枪，用袖子擦拭掉上面落的灰。

猴子见地下有些砖头，就拿起来往窗子上摆。大哥看见了，说：“猴子，干啥呢？”

猴子说：“大哥，这都不知道？一是挡风，二是修工事。”

大哥说：“猴子，我还真的是不知道。可你好好看看，山下的子弹能打到你修的工事吗？可是小鬼子炮弹要是落下来，炸飞了这些砖头，你想想会是什么情况？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个老兵是咋想的。”

大哥这话一说，让大家都明白过来了。

赵大柱说：“猴子！猪脑子，听大哥的。”

郑连上去边扒下砖边说：“别没叫小鬼子打死，倒让你给害死了。还老兵呢，我都替你难过，啥时候能干点老兵的事儿？”

猴子对大哥说的话，他服气。对赵大柱的话，他也认，班长嘛。可是郑连这么一说，他受不了了。都是一起参军的，凭啥你说呀，他对着郑连来劲了：“，你算老几呀，我还不是为了大家好哇，老子还不干了呢。”说着把手中的砖扔到了边上。

“你给我干呢？没谁求你干。”郑连也没惯着他，他想，不敢和大哥来，欺负上我了。这不是欺软怕硬是啥，我也是你欺负的？他对着猴子瞪着眼睛。

郑连和猴子话不投机，再发展下去，说不定真能动手打一仗。因为郑连和猴子差不多，都没有让人服气的地方。

大哥就是大哥，他那一脸的横肉，也有顺过来变成笑的时候，他笑着过来说：“猴子，这个烽火台就是咱们阵地，咱们现在想的，是小鬼子咋来攻咱们？要想知道，你就得反过来想。只要咱们守住这个山头，小鬼子就有千军万马，也攻不到东门。这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呀。咱们这儿到山下这条路，直线也就是一百多米，可是爬上来，可就不易了，除了东面这有个山缝，别的地方还真难上来。鬼子上来了，就用手榴弹。可另外三面也不能不防，等到打起来，多长点心眼，多听着点下面的动静。老兵，别生气，兄弟们聚在一起打鬼子，缘分。”

猴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对郑连而言，他只是想说他也不是那好惹事儿的主，可也不能得理不让人，都是一个班的兄弟。猴子不说啥了，他自然也不说啥了，干自己的事儿吧。

赵大柱说：“咱们哥儿七个，现在就是生死弟兄了，患难与共，同生共死。”

大伙都点头表示赞同。

大哥说：“班长这么说，我想高攀一下，咱们哥七个就像杨老令公的七个儿子一样，今天就拜把子，结义成七兄弟，怎么样？”

赵大柱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到上面去，兄弟七个，对着令公庙。谁背叛了七兄弟，就如这火烧成的灰，让大风刮走，死无葬身之地。”

拜把子，当磕头兄弟，大家自然都乐意，一起的生死兄弟，也是个照应。按照大哥的意思，七个人上了烽火台，一字排开，朝西跪下。赵大柱带头说：“我们兄弟七人，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我们兄弟七人，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七个人起来，相互看看，都备感亲切。拜把子只是个仪式，可就这么一个仪式，心里都感觉到暖暖的。从此就是兄弟了，而且是在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从心里生出兄弟之情。郑连原本就哥一个，今天有了一班兄弟，就觉得血往上涌，心跳个不停，仿佛一下子心里有了底似的。

赵大柱说：“咱们既然是兄弟，那就得有大哥，得有个兄弟名分。这个大哥，非吴大哥没有第二人。我服。”

大伙一齐喊道：“大哥。”

接下来，赵大柱二十六岁，排老二；李大牛二十五岁，排老三；钱财二十四岁，排老四；孙小圣和郑连都是二十一岁，孙小圣生日大两个月，排老五；郑连排老六；秀才十九岁，自然的排老七了。

赵大柱说：“今后，咱们全听大哥的。”

郑连说：“班长，那你呢？”赵大柱是班里的最高长官，这是明摆着的事，还有一个，就是赵大柱不一定会像大哥那样死打硬拼。因为他看出来了，大哥是来和小鬼子拼命来了，他一个人拼命不要紧，别把全班都搭里去。

“咱们从今往后，只有大哥，没有班长。要说打小鬼，只有大哥跟小鬼子照过面，咱们谁打过？再说了，大哥当过连长，不听大哥的，听谁的？”

听大哥的，赵大柱这话一出口，大家都知道了，这往后的日子，就在血与火里过了。

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一股发自心底的温暖，如今他们是战场上真正的生死兄弟了，面对凛冽的寒风，面对日军的炮火，他们不再感到寒冷和恐惧，兄弟同心，生死与共。虽然只有七个人，虽然武器简陋，纵然生还的希望渺茫，只要兄弟们在一起，面对死亡，无怨无悔。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秀才眺望着起伏不断的群山吟诵道。

几个人拥抱在一起，凝重地望着日军的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