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一惊，像是第一次当贼偷东西却被人抓了现行一般，竟不知该怎么办。他将老花镜从脸上摘下来，用手擦着镜片，半天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脸上才轻松一笑，把眼镜又戴好，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不是胳膊上有七条龙文身的那人，可你也不是麻生太郎！麻生太郎呢？”

丁飞立马从老头迟钝的反应中得知，这人跟渡边一样，后边也有个人在指挥，于是手拿对讲机道：“我不是麻生太郎，可我是麻生太郎派来的！你呢？也是胳膊上有七条龙文身的那人派来的？”

“没错！”老头道，“麻生太郎呢？昨天那场大火没把他烧死吧？”

“没！”丁飞指挥着渡边道，“那场大火没烧到我麻生大哥一根毛！”

“这就好！”老头道，“四楼以上全毁了，从里边找出来数十具烧成炭灰的尸体，我们还以为麻生太郎在里边呢，正让技术人员在做dna比对呢，知道他不在就放心了。”

渡边听到这里，害怕对方的技术人员比对出来麻生太郎已经死了，那时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不等丁飞指挥，自作主张道：“麻生大哥没事儿，dna比对就没必要再做了吧。”

丁飞听了大急，警告道：“渡边，我说什么你说什么，再敢胡说八道，别怪我心狠手辣！”

渡边轻轻“哼”了一声，以示明白。

老头干笑两声，道：“费不了多少事，说不定现在已做完比对了。”顿了一下又道，“对了，九品道的骨干也没什么损失吧？”

“损失不大！那些花名册上有名字却不慎让火烧死了的，我麻生大哥又都补填了其他人。”丁飞道。等渡边学完，他又轻声吩咐：“把那件东西拿出来。”待渡边拿出东西，他又道：“东西我拿来了，你们答应给我们麻生大哥的东西呢？”

老头伸手去接，听了这话，伸出的手又尴尬地收回，片刻后道：“东西先给我。我们答应给的东西，过几天肯定亲自交给麻生太郎！”

“那不行！”丁飞命令渡边把伸出去的手收回，又道，“既然这样，东西等我见了手臂上文有七条龙的正主再给不迟！”说完，他将望远镜拉起来，扫了一下四周，忽然发现九点钟方向那对情侣不见了，四点钟方向那个醉汉也不见了。

丁飞吃了一惊，连忙把望远镜往近处拉，发现情侣与醉汉正一左一右朝钟楼急奔过来。情侣中的那个男的一边跑，一边把手腕子凑到嘴边，在说些什么。醉汉则一边跑，一边把身上裹的那件大衣脱掉，扔在了地上。

丁飞知道这肯定是对方用无线电定位系统测出了他的位置，于是派人来抓。对此他早有准备。他将望远镜朝两边一照，发现除了这两个人，还有七八个人也朝这边急追，知道靠单打独斗只怕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他把狙击枪往枪套里一扔，背到背上，道：“渡边，走！”

渡边收到命令，将报纸包的东西塞到怀中，站起来准备离开。老头突然急了，跃过桌子就去抢渡边怀里的东西。渡边哪能想到一个老头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惊愕之下竟被对方撞翻在地，醒悟过来时，东西已被对方从怀里拽出一半。他连忙伸手抢住，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像两只抢夺一粒大米的蚂蚁，谁也不肯相让。老头突然松开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把东西。渡边定睛一看，原来是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枪，三魂六魄顿时吓得离体而去，哪还顾得上再去夺东西，两只胳膊往上一举，去抢手枪。

那人照准渡边的心口连开两枪，然后把东西往怀里一塞，转身离去。

丁飞下到楼底，把电闸一拉，灯火通明的钟楼立即陷入黑暗之中。参观的游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左顾右盼，都在问“怎么回事？”趁此机会，丁飞从门口一闪而出，双手扒住铁栅栏，翻到了外边。周围的人见他从里边出来，背上又背着个大袋子，还当他是钟楼的维修人员，围上来问为什么灯熄了。

丁飞摇摇头，拨开人群走出去，不少急于弄清事情真相的游客就跟着追问。虽然这个动作不大，可还是引起了那个醉汉的注意，不过等他赶过来时，人群围成的圈子已经散去。醉汉踮起脚尖四处寻找，很快便发现背上背着个大布袋的丁飞，就对不远处的那对情侣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上钟楼查看，自己去跟踪刚刚发现的可疑人物。

丁飞走到离钟楼二十多米远的地方，掏出手机打渡边的电话。对讲机他已留在钟楼上，这是两人约好的第二种联系方式。电话通了，可是没人接，他连续拨打三次都没人接。他只得挂断电话，搜索渡边的位置。

渡边还在七海咖啡屋，一动不动。丁飞心中“咯噔”一跳，已知他出事了。他把手机塞入口袋，正要去咖啡屋看看怎么回事，后边突然有人道：“别动！”

丁飞停下脚步，顺势闭上眼，去听周围的动静！

醉汉很高，比周围大多数人都高出一头有余，很快便发现三四个同伴就在左近，于是朝这边指了指，以示目标就在这里。三四个同伴推开行人朝这边挤来，醉汉则移动脚步，朝丁飞逼近，等到离他不足两米，就伸出一只手去按他的肩头，另一只手则握住藏在怀里的枪，随时准备掏出来开枪射击。

就在醉汉的手按到肩头的那一瞬间，丁飞突然伸手按住对方的手，随即倒踢一腿，正好踹中对方的小腹。这下用力极猛，把醉汉踹得腾空而起，因为手被制住，整个人竟像被线控制的风筝一样飘在半空。更悲惨的是，这一脚正好踹在枪上，也踹在他拿枪的手上。他手上吃痛，中指条件反射的往后一缩，竟扣动扳机，一颗子弹破膛而出，正好打在他自己的大腿上。

丁飞不等对方身体落下，握住对方的大拇指使劲朝外一扳。醉汉像是挨了鞭子的陀螺，身体在空中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回旋，背朝下重重摔在地上。丁飞一拉，已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前，单膝一屈，跪到他的肩上，一记重拳打在他耳下大动脉处，将对方打得昏迷过去。接着，丁飞站起身，把袋子提到手上，拽住衣领朝外一扯，身上的衣服已经扯落，露出里边的休闲服。他又从袋子侧口掏出一顶帽子，往头上一戴，与刚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那几个帮手上前后，茫然四顾找不到目标，只找到已陷入晕迷的醉汉。他们又是揉胸口又是掐人中，忙乱了好大一会儿，也没能把他弄醒，他们只得用对讲机呼叫救援。

丁飞快步朝七海咖啡屋而去，因为游人太多，他只能顺着机动车道的边缘急奔。正奔跑间，身旁突然开过一辆陆地巡洋舰，车里开着灯，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对着观后镜撕扯脸上粘的花白胡子与眉毛。丁飞一眼便认出司机是谁，只是当时隔着望远镜看，此时隔着车玻璃看罢了。他连忙招手，拦下一辆的士，坐上去正要命令司机跟上前边的车，忽然有辆白色的大面包逆行着呼啸而来，几乎是擦着的士的后视镜而去。

的士司机摇开玻璃，冲那辆白色大面包骂了句脏话，又竖起一根中指，冲天指了指，这才把脑袋缩回来，道：“先生去哪里？”

丁飞没答，回过头去看白色大面包，只见那车速度不减，冲过人行道，在路边急踩刹车停下。有个人从驾驶位里探出头，扶着车顶，冲熙熙攘攘的人群招招手。很快，有七八个人从人群里挤出来，里边既有那对情侣，也有被几个人抬着的醉汉！

大面包车门洞开，七八个人一拥而上，车子随即启动，拐弯后便朝这边开来，跃过丁飞所坐的士，飞驰而去。丁飞指了指面包车，道：“跟上那车！”

的士司机刚才被大面包吓了一跳，此时心里正是有气，既然有人掏钱让他撵大面包出一出胸口恶气，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他一踩油门，追了出去。很快，遇到一个红绿灯，大面包趁黄灯闪烁之际冲了过去，的士司机则在红灯下停了下来。

丁飞指着前边，喊道：“冲过去，跟上他！”

的士司机望着箭一般来回穿梭的车辆，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道：“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说着，顿了一下，“他们差点撞到我的车，又没撞到你的车，你气什么啊！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们一回。你去哪儿，我送你去！”说完，回头一看，后座上已没人了，只是大袋子还在。他正奇怪人去什么地方了，驾驶位上的门突然被人强行打开，一只手伸进来，拽住他的衣领，将他从车里边提了出来。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对方已坐到驾驶室里，一踩油门，在飞梭一样的车流中直冲了过去。有辆车因为快撞上这辆车，司机连忙踩刹车，好不容易避开，还没来得及擦把汗，后边的司机却没能刹住车，一头撞了过来。瞬间，数十辆车连环相撞而来。

的士司机站在大马路上，完全看傻了眼，直到十数个司机下来吵成一团，他才回过神来。他左右一看，见有个警察正往这边赶来，连忙跑过去报案。

大面包车在路上狂奔，丁飞把油门踩到最大，才勉强跟上。很快，两辆车都已追上那辆陆地巡洋舰。大面包车并不停留，越过“陆地巡洋舰”而去，丁飞紧随其后，也越过了陆地巡洋舰。经过时，他朝里边看了一眼。

刚才那个老头已变成了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此时正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不时点头，似在接受电话那头下的命令。

很快又是一个十字路口，白色大面包朝右拐去。丁飞跟着也朝右拐去，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陆地巡洋舰朝另一边拐去，与白面包背道而驰。他心中暗觉不妙，不知是自己跟踪被人发现还是什么原因。路上，所有的车辆都在以每小时六十公里以下的时速前进，唯有他们两辆车以超过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狂奔，如此鹤立鸡群，被发现并不奇怪，不被发现才奇怪呢。

渡边中枪之后，人便晕了过去。他觉得自己像正身处海上，四周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身体打着转往下沉，转得他头晕想吐。海水似乎深不见底，也不知还要下沉多长时间，那种感觉就像要沉一辈子。忽然，他闻到一股极臭的味道，虽说不好闻，却将他从无底深渊里捞了出来。慢慢地，他有了知觉，昏沉的大脑也清醒过来。他缓缓地睁开眼，看到有个漂亮的小姐蹲在面前，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遭遇，恍惚间，他想不起身在何处了，喃喃自语：“这是地狱还是天堂？”

“醒了！”有人喊道。他这才发现正在看自己的并非只有那位漂亮的小姐，周围密密麻麻竟围了上百人。漂亮的小姐站起身来，把一瓶嗅盐往坤包里放去，道：“我是横滨医院的护士，你刚才晕厥很可能是高血压引起的，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你得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漂亮小姐看了看渡边庞大的身躯，顿了顿，“你还是减减肥吧，人太胖了，对身体没有一点好处。”

渡边“哦”了一声，终于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老头开枪时，用衣服的下襟挡了一下，而枪又装有消音器，所以竟没有人发现他不是突然昏厥，而是中枪倒地的。他拉开衣领朝里边看，黑色的防弹衣上嵌着两点金灿灿的亮，不由得暗自庆幸，要不是穿了防弹衣，他这时哪还有命在！

想想自己还有那么多的钱没花，那么多的美女没有碰过，就差一点莫名其妙地死在枪下，一股无名怒火从胸中升起。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那开枪的老头碎尸万段。他挣扎了一下，想从地上起来，可身体太过肥大，整个人像不倒翁一样，只是在地上晃动两下，并没能站起身来。

漂亮的小姐伸出手来，渡边下意识握住之后，又想，这么美的人儿，手一定很滑吧！他正要细细感受粉雕玉琢般的小手究竟是什么滋味，周围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见美女都动手帮忙了，都自告奋勇地上前帮忙了。有拉胳膊的，有推肩膀的，三下五除二，把渡边从地上硬拽了起来。

渡边整整衣服，理理头发，想姿态潇洒地谢谢那位漂亮小姐，然后要个联系方式，以备日后相约。但他手伸出去，还未开口说话，漂亮小姐已转身混入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围观的人各自散去，渡边也只好离开七海咖啡屋，来到一棵大树下，对着衣服上的第二粒纽扣道：“老板，看到那个老头往哪儿去了吗？他妈的他刚才竟开枪打我，抓到他，非得好好收拾他不可！”

没有回音。渡边对着扣子，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耳机里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传来。渡边把头抬起来，去看远处的钟楼，见本来灯火通明的钟楼如今漆黑一片，心中暗道：“难道他出事了？”想到丁飞交代的第二种联系方式，他连忙掏出手机，打开一看，上边竟有三个未接来电。

渡边查看来电是什么号码，屏幕上却出现了四个字：“无此号码！”

无此号码？什么意思！他挠了挠脑袋，按照习惯把电话回拨了过去，竟然拨通了。只响了三下，那边已接通，道：“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渡边听声音已知电话那头说话的人是丁飞。

他正想把自己中枪，差点被那个糟老头子干掉的事讲述一遍，电话那头又道：“跟你交易的老头，开着黑色陆地巡洋舰，沿着横滨第九大道往西去了，你赶快去追。”讲完，还把那辆车的车牌号码说了一遍，然后又问：“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渡边神情振奋，真是想瞌睡竟有人送枕头。等他抓到那老头，非得也让对方尝尝死是什么滋味不可。可又有一个问题横在面前，他怎么去追？他犹犹豫豫地问：“我……我没车，怎么追？”

“还记得宝马停在什么地方吧？开着它横穿过中央公园，可以节约两公里半的路程。”丁飞讲完，挂了电话，仍然紧跟在大面包的后边，从快车道转到慢车道，又从慢车道转到快车道。两辆车犹如两条快速穿梭的鱼，惊得其他车辆纷纷闪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