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宝瑞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1
|本章字节:4054字
老北京人谁不知道天桥摔跤的“快脚满”。甭看满宝珍个子矮点,可一交手,“唰”地一个“插闪”,准叫对方趴下,那叫利落干脆!
到天桥往西蹓跶进一个大杂院,靠北屋檐底下就是他家。“来,记者同志,屋里坐!”老满一盘腿,就和我唠叨开了。
“你问我啥时缠上的跤瘾?打七、八岁时,每天天一抹亮,卖豆腐脑的哥哥就用担子挑着我,从天桥赶到红庙,把我往庙里的石碑座上一搁,看摔跤师傅宛八爷教跤。那宛八爷曾是清末善扑营的一个头头,那拳扑营甭看只有几百号人,可都是全国摔跤名手,传说光绪皇帝闹变法那阵子,保守派有两名死士到熙和园刺杀皇上,正赶上宛八爷值星,那两名死士身藏毒匕,可是撞上赤手空拳的宛八爷,呼呼呼!几个‘插闪’,全叫宛八爷给撩趴下了……以后跤场移到天坛的小松树林子里,那时我给爷们儿哥们儿看衣服堆,看宛八爷和宝三他们撩跤,宛八爷喜欢小孩,有时也跟我比划几下子。以后我就开始练摔跤的基本功——压杆子,举铃子,倒立,翻跟头……我十七岁开始在天桥宝三跤场卖艺。”老满说得兴起,咕嘟嘟喝了一大缸子水,然后,接着说:“当时天桥有沈三(沈友三),宝三(宝善林)和张狗子(张文山)三大跤场。谁说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撩跤时,把布篷子一支,木凳码利落了,穿上褡裢,一抱拳,叫声‘各位乡亲!有钱出钱,没钱您一边瞧着,站个脚,助助威,玩得不好,您缝着眼凑合着瞧!’接着开练,几趟下来,汗哗哗地往裤裆里流。有一回,正赶上柏林寺的和尚陪着大军阀吴佩孕的妻太太陈媛媛到天桥看跤。我撩完跤正要脱褡裢,只见吴佩孚的马弁来到后场。他用马鞭子在我脑袋上转了几圈,说;‘我家太太要看你玩倒立。’我一听,心里没好气,一边用手拧着褡裢上的汗,一边说:‘爷们今儿个没这个雅兴!’他一听,骂骂咧咧道:好小子,你脑袋长到裤腰上了。”啪啪啪,照着我劈头盖脸就是几鞭子,打得我鲜血直流,后来还是师兄宝三往他兜里塞了两个小红包,他才肯罢休。以后时不时的,警察总来找我们跤场的茬儿,宝三又破费了不少,这跤场才勉强维持下来。“这时,只听里屋”噗通“一声,老满叫声不好,慌忙进里屋,我也随他来到里间,只见一位白发老妇跌倒在地。老满扶起老妇,叹口气说:那时候,我们这些穷艺人生活没有保证,吃了上顿没下顿,住的房子除了底儿不漏,哪儿都漏,我这老伴就是在那阵子得的半身不遂。原来那阵儿,艺人最怕阴天下雨,跤场不能开跤,只得散场回家,要是赶上连雨天,可就糟心了,回家一抖落米袋子,连根毛也没有,老婆哭,孩子嚎,屋子漏雨,那个烦心劲儿,就甭提了”老满安顿好老伴,又来到外屋。“卢沟桥打炮,日本人进城那年,有一次我正在东安市场里摔跤,‘哐哐哐’,大皮靴响,进来两个日本宪兵,其中一个生得五大黑粗,他一指我的鼻梁骨,‘你的,跟我摔’摔就摔,我这一百多斤也豁出去了,他一个穿裆靠,上前就背我。咱们中国式摔跤讲究以柔刻刚,借力顺力,我使一个”插闪“紧接着又是一个”搓窝“他”噗通一声就趴下了。当时看跤的人多,小日本鬼儿也没把咱怎么着!老满自豪地发出一串爆竹般的笑声。
说到解放后,老满的眼睛熠熠发光,脸上红扑扑的。他是北京摔跤队第一任教练,不少徒弟在全国摔跤比赛中抱了“金娃娃”。他自创的裹手坡脚、裂手坡脚、重腿坡脚、捶手、摔鞭等跤法也广为流传。老满又告诉我,中国在原始时代已有摔跤,传说中黄帝战尤的角抵,就是一种摔跤。周代的角力,秦汉的角抵戏,唐宋的角抵、相扑、争交,均是当时对摔跤的称谓。宋代民间有专门表演摔跤的民间社团“角抵社”,清代始称“摔跤”。农闲时,民间摔跤练习或比赛称为“私跤”。由府设立、专门由八旗子弟组成的“善扑营”的摔跤称为“官跤”。善扑营是当时清政府的一支特殊的侍卫军,又称徒手营,摔跤手和教练都是终身职业。清代的皇帝也都喜爱摔跤,原来这里面还有一段“清宫秘史”。康熙皇帝继位后,权臣鳌拜欺他少年,在朝中肆行无惮,胡作非为。康熙想将鳌拜擒捕正法,但是鳌拜在朝中耳目众多,康熙深恐派兵捉拿走漏消息,激起事端,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康熙皇帝想出一策,他精心挑选十几个身体强健的小太监,整日在宫中作“撩脚”之戏,还把自己装成一个不理朝政,耽于酒乐的皇帝,借以松懈鳌拜的警惕性。果然,鳌拜以为皇帝贪玩好耍而放松戒备,随便出入皇宫。有一天鳌拜不带心腹侍卫又来到皇宫,正值康熙皇帝看小太监作“撩脚”之戏,康熙一声令下,十几个小太监一拥而上,将鳌拜摔倒,捆绑好交给康熙皇帝,康熙龙颜大悦,将鳌拜正法。从这以后,宫中每逢喜庆之日,必演习这种“撩脚”之戏,以示纪念。
说到这儿,老满从书柜里拿出一本书,上面印着烫金大字“中国跤术”,原来这是他和别人合写的。老满高兴地说:“我肚子里装的这点东西全在这本书里了,您有功夫瞧瞧吧,我现在还担任业余体校的摔跤课老师,您瞧,这讲课的时间快到了,对不住,少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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