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景泽走过去，轻拍他的肩。

离非玖月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神情黯然。

“景泽……”他低语，仿若梦回，“人为什么要有影子呢？人为什么会有影子……如果没有影子就好了……是不是？没有影子就不会有这样的痛苦，没有影子就不会有这样的折磨……泽……我不想当那个影子……我不想……不想！”

“月！”景泽按住他的肩。“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你不是影子，不是。不要再这样逼自己，放弃吧。”

离非玖月用力地摇摇头，痛楚的眉头一直锁紧锁紧，锁得更深更紧。

“别这样了，月。”景泽看着他痛楚的模样，自己的心里也非常的不好受，“你会慢慢好起来的，只要不再这样逼自己。还有，你要想想她……有她在身边，不是很好吗？不要再像以前，不要再把她推远……月……好好对雪依吧，她是个好女孩。好好和她在一起，你会越来越好的。相信我，要好好的……”

“不！不！我做不到……泽，我越来越做不到了！”离非玖月用力地摇头，“我很害怕，我怕自己会伤害她……我真的很怕……你不知道，每当我看到她，就会越来越怕……我怕会再来一次，我怕那一晚会再现！”

“不会的！”景泽用力地按住他的肩，“真的不会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会再来一次！月，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吗？既然选择了，就要面对！如果你现在逃开，才是真的伤害她！相信我，她不是雪亚，她是雪依！不会再来一次，不会的！”

那个名字，那个名字突然从景泽的嘴里说出来，顿时就让离非玖月的心猛然一颤！

他痛得几乎要窒息，只能用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才不会让那些鲜血从自己的心脏里喷涌出来。

“不要……不要提她的名字……泽，拜托你。”离非玖月按着心脏，几乎已经在喘息了。

景泽看着好朋友痛楚的模样，也只能难过的按住他的肩。

真是一场孽缘。

人生，真的是一场躲不开，散不掉的孽缘。

有时候他也常常在思考，人为什么要活着？是为了吃饭？为了穿衣？为了享乐，还是为了思想？不，全都不是。

人活着，是为了受苦。

从降生的那日开始，人就在不停的受苦。出生的苦，生存的苦，成长的苦，病痛的苦。可是，人就是在这样的苦难中磨砺，在这样的苦难中成长。也许这些痛苦是那样的难以承受，可正是由于这样的苦，才更显得幸福的弥足珍贵。尤其在这样的苦难中，能找到陪你一路同行的人，那么，便是更多的幸福，多过了那种苦。

人生，于是在痛苦中幸福，在苦难中甜蜜。

也许，这便是人生的意义。

就像是玖月，也许他从出生就在受着各种各样的苦，可是他也在享受着各种各样的甜。虽然现在的日子，真的很痛苦，很折磨，可是他的身边却有了那个最幸福的“甜”。有她陪伴在身边，还有什么不可以渡过？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折磨自己下去，一定要把她都拉下深渊……

景泽忽然想起站在诊疗室门口的那个女孩。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滚滚而落的晶莹泪珠……

“月……我也拜托你，对她好一点吧。她，真的是个好女孩。”景泽忽然对他说。

离非玖月的心头微颤了一下，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身边的好朋友。

好友的眸光，漆黑而乌亮。

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看过他这样认真而郑重的表情。

离非玖月微微地抿了抿嘴唇。

天边，有一颗晶亮的启明星，正在缓缓升起。

黑幕一般的天空，透出了一丝薄薄的光亮。

“快点快点，先转移到7号病房！”

“再派两个人手过来！”

“送icu的急救室！”

“她不要移动！已经通知脑外科、胸外科、心脏内科的医师们前来会诊了，三十分钟内到达！”

icu病房外，已经忙乱成一团。

谁都没有料到，今天会突然出现这样的状况。

两个重症的肺病患者，突然出现传染性的病菌症状，一直以普通病症治疗的医师们，于是要紧急转开其他的重症病人，并做好隔离防护的准备。哪里知道这边还没有忙完，只是偶尔寄存在icu的太空舱的患者，突然生命体征出现了大幅度的提升。

先是呼吸机突然加快，心脏监视器响个不停，血压上升，血流量也急升。医生们以为她不行了，结果，她竟然就在所有人的面前，张开了眼睛！

天啊，这个突如其来的症状，简直比得上诺贝尔医学奖的奖金突然落在了他们医院的头上！

脑死亡接近整整一年的患者啊，竟然突然自主呼吸，还张开了眼睛！这根本就是起死回生，妙手回春！

几乎所有的医生都不敢相信，但又几乎所有的医生都兴奋起来。这个看起来很平淡的黎明，竟然成了最忙碌的早晨。所有的值班医生都涌向icu的病房，几乎所有科室的主任医生都赶来为她会诊。

小小的icu的诊断病室，一下子挤满了穿着白色隔离衣的医师。

“不错，血压正常！”

“心跳正常！”

“呼吸正常！”

护士们围在她的身边，纷纷向主任医师们报备。

几个老医生看着几乎让所有人放弃希望的小姑娘，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不错不错，恢复得非常好。神志也很清楚，小姑娘，你现在能听到吗？记得发生过什么吗？能不能试着活动一下？”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身体看起来已经苍白、纤瘦、虚弱到了顶点。但是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澈而灵转的眸子，却表示她的神志非常的清楚。

听到主任医师们的询问，她甚至微微地点了点头。

而且轻轻地抬了抬自己手，示意护士小姐把她扶起来。

几个小护士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床边，帮忙把躺了几乎已经整整一年的她，扶坐起来。

诊疗室里充满了期待的气氛。

苏雪依就是这个时候走到了icu的诊疗室外。

因为这里平时不允许进入，所以都会布置了很大的玻璃窗，以利家属们探望。

当雪依走到icu的诊疗室外时，刚刚好看到几位护士小姐把她扶坐起来。

她背对着雪依。

枯黄而没有光泽的长发，卷卷地在她纤瘦的脊背上垂下。

可即使是这样一个清瘦的身影，却依然能看出她优雅而削瘦的气质，就算躺了整整一年，就算已经睡了那么久的时间，她却依然瘦弱而美丽。

雪依站在玻璃窗外，静静地望着那个纤瘦的背影。

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看着那个苍白而瘦弱的背影，突然是那样的熟悉。仿佛像是看到自己的影子一样，仿佛曾经坐在那里的人，是自己。

真是奇怪的感觉吧？

从第一次看到玻璃舱里的女孩，她就有过这样的感觉。

仿佛盖着那么单薄的床单，一直孤单地躺在那里的女孩，是自己。

怎么会呢？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她根本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子呀，也从来没有生过像她这样的大病。不可能的，不可能会像自己。

只是人有时候，总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吧。

但现在，真的很庆幸。

上帝对人还是那样厚待的。

她醒了，从此以后再不用那样孤单地躺着了。再不用做那么苍白而脆弱的蝴蝶姑娘，再也不会只是随着微风，就淡淡飘远了……

“恭喜你了，终于醒过来了，雪亚！”护士小姐的声音，隔着玻璃窗轻轻地传过来。

那个苍白而瘦弱的蝴蝶姑娘，也轻轻地转过身来。

她抿起嘴唇，淡淡地微笑。

那笑容，纯美、动人。

可站在玻璃窗外的苏雪依，却——完全怔住。

蝴蝶姑娘。

林雪亚。

苍白、纤瘦、虚弱，却像蝴蝶一样的精致而优雅。

她的笑容，淡然中带着三分的微甜，清澈中还有着七分的纯净。

虽是刚刚才清醒过来，但只是微微地眨动着水一样的眼眸，就足以笑暖每一个注视着她的眼睛。

除了，雪依。

苏雪依。

孤单地站在玻璃窗外的苏雪依。

一直凝视着窗内的苏雪依。

几乎被那笑容夺去了目光的苏雪依，仿佛连心脏都被摄去了的苏雪依。

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呆呆地、怔怔地、傻傻地望着窗内的蝴蝶姑娘。

仿佛，这透明的玻璃窗已经不再透明，而是变成了一面晶莹剔透的镜子。

她在镜的这面。

她在镜的那面。

就像当初她和晶晶跳得那个短舞。

《镜子》。

镜中的女孩，和镜外的女孩。

一个微笑甜蜜，一个悲伤忧郁。

而世上，真的会有像芭蕾一样的事情。

现在，她就站在镜内，而镜外的，是那个美丽的蝴蝶姑娘。

怎么可能！

林雪亚，苏雪依。

那个女孩子和雪依几乎有七分的相像，从眉眼盈盈，到樱唇如花，除了雪依还有着一头乌亮而飘逸的长发，除了雪依浅笑起来，唇边还会淡淡浮起的浅浅酒窝。

她们，几乎像是彼此的影子。

那么相似，那么可以照亮彼此的影子。

甚至连名字都是那样的相似，林雪亚，苏雪依！

难怪雪依一直觉得会有那样熟悉的感觉，自从第一次见到她，就一直觉得那个玻璃房子里，像是有什么在吸引着她。竟然是那样的相似，如果不是雪亚太过瘦弱，或许把她们错认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吧。

天啊，这……真的……

雪依有些不能相信地看着那个苍白的蝴蝶姑娘。

可是倏然的，有些奇怪的念头，竟然悄悄地跳进了她的脑海。

她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吧？林雪亚……雪亚……阿亚？躺了整整一年……守了整整一年？难道已经忘记……把一切都已经忘记？即使是活着……也不过是死了！

呀，她听过这些，她听过这一切！

而说出这些话的人，是关璃子！而听这一切的人，是离非玖月！

雪依倏然捂住自己的嘴巴。

仿佛，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仿佛，刹那间被什么击中。

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不可能！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她不会是她，她也不会是她的影子！不会的，不会的！

景泽急匆匆地冲回医院。

刚刚医院里打来的电话，几乎让他吃惊到没有办法相信。虽然一直祈盼着奇迹出现，可是真的当奇迹出现的时候，又真的没有办法相信了。

难道真的是上帝听到了他的祈祷，难道真的是人间的奇迹？

脑死亡的患者从没有过突然醒来的先例，这简直就像是天堂里的梦境一般神奇！

景泽几乎是冲出电梯的，直直地就朝着icu的病房狂奔而去。

“陈医生，她真的醒了吗？不只是关节的轻动，不只是……”景泽几乎大喊着冲进icu的急诊病房。

可倏然的，他的话语蓦然一停。

医生、护士小姐们都围在那张病床前，有个瘦弱的身子半坐在雪白的床单上。那微黄而卷曲的长发披在她单薄的肩膀上，但却已经让他的心……他的心……都要窒息。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话语，那个单薄的肩膀轻轻地转动，那张苍白到极致的脸孔，也轻轻地侧了过来。

精致而美丽。

纯净而清澈。

她仿佛真的是童话里的睡美人，虽然不黯世事地沉睡了整整一年，但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眸子依然是那样的清澈晶莹，笑容依然是那样的纯真而干净。

当看到急匆匆地跑来的景泽，她晶亮的眸子竟然微微地弯了一下，红润的嘴唇旁边，也浮起了那么浅淡而动人的笑容。

“好久……不见，景泽。”她轻轻地开口。

虽然因为长时间的失言，而语气显得有些磕磕碰碰，但是那温柔而淡然的声线，却是完完全全地甜美，真真正正地熟悉！

林雪亚……真的活过来了！

“阿亚！”景泽激动地喊出她的名字，几乎有泪光，从他漆亮的黑眸里闪烁，“真的是你……雪亚……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景泽激动地伸手想要去握她的手，但走了两步，又怔然停住。

“不，不对，我要先告诉他！要先告诉他！这真的是一场奇迹，这真的是一场梦！”景泽激动地伸手拿出自己的电话，心急地拨通就大声地喊了起来：“月！离非玖月！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听我讲完！阿亚醒了！阿亚真的醒了！林雪亚，所有医生都宣布她已经死亡的林雪亚，她真的醒了！看来你的梦是真的，月，是真的，这次是真的！你要不要过来？我就在中央医院里等着你！月，快来！”

景泽急急地对着电话那头狂吼，丝毫不管电话那头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林雪亚坐在病床上，看着景泽急迫的模样，忍不住微微地抿住了嘴唇。

急诊室里，充满了激动而欣喜的气氛。

可是。

好像所有人都忽略了，站在诊疗室门口的那一个。

那个同样纤瘦、清澈、晶莹如水晶一样的女孩。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诊疗室里的一切。

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多余的那一个。

真的觉得自己，只像是一个影子。

那个坐在病床上，浅笑如昨的女孩子的影子。

从来没有这样失望的感觉。

从来没有这样耻辱般的感觉。

原来，一切真的都只是一个梦吗？

难怪一直觉得这个梦像童话一样，那样甜蜜，那样美好。原来，真的只是一个梦。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激动的景泽，这才发觉身后的动静。他捧着电话转身，刹那间突然看到就站在诊疗室门口的苏雪依。

景泽大吃了一惊，手里的电话几乎要摔落到地上去。

“雪……雪依？！你怎么还在这里？刚刚不是要你先回家了吗？你刚刚听到什么……不，不是，”景泽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一丝慌乱，一向那么冷静而清秀的表情也完全消失不见，“雪依，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快点回家休息吧，已经累了整晚了，不是吗？来，我送你回家好了。”

景泽把自己的电话往口袋里一丢，伸手就想要去拉雪依的手。

雪依站在那里，却轻轻地向后退了一步。

景泽的手在半空里捞了个空。

“学长……”她望着景泽，用她那双像泉水一样清澈的眼眸，“我……都听到了。”

一大滴眼泪，倏然从她的脸颊上，滚滚滑落。

景泽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抽住了一般，猛然一痛！

“雪依，你别胡思乱想！她……这个……月……还有我……”景泽心急地想要对雪依解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越解释越乱，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可是苏雪依站在那里，却用力地摇摇头。

她那么用力地摇头，那么用力地失望。

几乎能看到那样晶莹的泪花，都从她的眼眶里被摇曳而出。

泪水，像是她晶莹而碎裂的心。

纷飞。

“不……学长……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了。”雪依咬住嘴唇，像是努力地想要对景泽微笑，可是那笑容竟是那样的难看，那样的酸楚，那样的疼痛。“我走了，学长。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走近，不是吗？”

她带着晶莹的眼泪，微微地转身。

“雪依！”景泽大惊，伸手想要按住她的肩膀。

她却轻轻地侧身，闪过他的手指。

“学长，我可以……自己走。”苏雪依倔强地躲开景泽的扶持，却只是郑重地，一个人默默地转身。

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

就像忽然梦醒了。

甜蜜的、幸福的、通通飞走……说不出的那种失落，说不出的那种绝望，说不出的那种……疼痛……

也许，梦只是一个梦。

可是真的失落在梦中的心，又该怎么赎回？

她好傻。

真的好傻好傻。

还以为自己真的走好运，真的成了童话里的灰姑娘？

却原来，不过只是……美梦成空。

苏雪依黯然地。

转身离去。

景泽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就像是被什么刺中一样的疼。

那个纤瘦的肩膀，那个倔强的女孩。他一直害怕着这样的场面，也担心着会出现让人疼痛的表情。可是，最终都躲不过吗？

月躲不过，雪依……也躲不过。

可是，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她这样冰雪聪明，又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知道……雪依……不是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不是的……雪依……不要那么傻，不要自己折磨自己！雪依……

“景泽……”坐在病床上的林雪亚，有些苍白地开口，“那是……你喜欢的女孩吗？”

暗房里。

灯光黯然。

只有一盏极小极小的红色灯光，幽幽地照在整间暗房里。

泡在显影液水里的白色相纸，正在慢慢、慢慢地现出淡淡的人影，而那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楚，他的心，也跟着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又再回到这人世间……为什么又要再醒来？为什么不这样沉睡下去了，为什么又要回到这无穷无尽的人世间！

林雪亚，你为什么醒来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干脆跟他一起去天堂，为什么还要张开眼睛，为什么还要折磨我！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

咣啷！

他猛然抬起手来，愤怒地挥手就把整个水盘完全打翻！

已经显出一半光影的相纸，纷纷然地落在地板上。

相纸上，有三个青春而快乐的身影，两个高大而帅气的男孩，一个纤细而美丽的女孩。女孩子站在两个男生的中间，左手挽着笑容灿烂的，右手挽着表情有些别扭的，可是她站在他们中间，是那么巧笑如兮的模样，那样甜蜜而幸福的表情。

可是，相纸却只是呈影了一半。

她的微笑虽然呈现，但站在她身边的两个男孩子，却都只现出一半的脸。

但即使是这样，却依然可以看清他们相似的脸庞，如出一辙的表情。只不过一个看起来那么开心，一个看起来，却是那样的别扭和失望。

那曾经是多么美丽的时光，可是现在……现在这一切，却像是一把尖刀，深深地刺入他的心！

相影仍在，人影全无！

他的快乐，在天堂；她的微笑，在梦中；而他的心，却已经被割成了一片一片又一片，完全碎成了不能拼合的碎片！

啊——啊——啊！

他抱住自己的头。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受不了了，他再也承受不了了！好痛，好痛，心脏好痛，身体好痛，一切一切的一切，真的好痛！

他倏然伸手，把桌上的一切，全部都挥到地上！

怦！啪！咣啷！

玻璃碎片纷飞，水盘、相纸、放大器，一切全都碎在地上。

关璃子拉开暗房的门，顿时就被这巨大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她惊险地躲过一瓶碎裂的显影液，却看到离非玖月倏然地倒在地板上。不由得连忙冲过去，一把抓住跌坐下去的他：“月！怎么回事？你怎么……”

关璃子扶住离非玖月，却蓦然看到他手边的那张照片。

“这个……难道……”她猛地握住离非玖月的肩膀，“难道真的……月，难道是阿亚，真的醒过来了？！是不是？阿亚是不是醒过来了？！”

离非玖月被她按住肩膀，心都快要碎成了千片万片。

他根本不想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重重地推开她的手，有些痛楚地吼：“放开我！”

“那么，是真的！”关璃子被离非玖月推开，却只是吃惊地回问，“景泽打电话来说，林雪亚醒了，那么是真的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问我，什么都不要问我！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不想知道她的一切！”离非玖月抱住自己的头，几乎像是一个害怕的驼鸟，想要把自己深深，深地埋藏起来。

“月，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关璃子用力地拉住他的胳膊，“那是林雪亚，阿亚啊！你不是一直在等吗？不是一直在等她醒来吗？现在她醒了，你去啊！你过去问她啊！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会离开你，为什么会选择了他！月！”

“走开！”

这一次，离非玖月真的愤怒了起来，他狠狠地一下就把关璃子推开，差点把她都推到显影桌的旁边。

“走开！走开！不要来烦我，不要对我说这些话！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谁醒了，谁死了，都不要来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不想！”

关璃子被他重重地推开，腰部几乎要撞上桌子。

疼痛从伤处猛然绽开，但她却完全顾不得。

只是望着已经完全失控的离非玖月，她的心，也像是被人握住一样的疼痛起来。

“为什么……月？为什么？为什么你连见她一面都不敢？不是一直在等吗？不是一直想要知道那个答案吗？为什么现在……连见一面都不敢？！”

关璃子心痛地看着眼前的离非玖月，眼泪几乎也从她的眼眶里漾了起来。

她一直在等，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她就是在等阿亚醒来，和他一样等阿亚醒来。他们都需要当年的那个答案，他们都想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为什么，现在阿亚醒了，他却连见她一面都不敢了？只敢这样缩在暗房里，把一切都隔绝在外面！

这不是离非玖月，这根本不是那个他！

难道……

关璃子看着离非玖月，倏然开口：“或许……是为了那个人？苏雪依？！月……你是在为了她？为了她不敢去见阿亚？是吗？是吗？你是为了她……为了她不敢去见阿亚？你疯了吗？为了那种女生，为她把这么重要的机会都要抛弃！你和她不过是玩玩吧，她又算得了什么，现在有了阿亚……”

“闭嘴！”

离非玖月突然大喊出声！

关璃子都被他这样的怒吼，而猛然吓了一大跳。

“给我出去，给我出去！我不想再听你说一句话，任何任何一句话！给我出去，出去！”离非玖月真的愤怒了，他伸手拉开暗房的门，就这样生生地把关璃子猛地推了出去！

关璃子被他狠狠地关在暗房门外，啪地一声就锁上了门。

“月！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开开门啊，月！”关璃子用力地拍着房门，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可是暗房的门被紧紧地关着，就像是离非玖月的那颗心，也紧紧地锁了起来。

“月！不要这样！月，去见阿亚吧！”关璃子心痛的最后一次大喊。

啪！

咣当！

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暗房的木门上。

晶亮的碎片，飞溅了起来。

那——竟然是离非玖月最心爱的——单反相机！

关璃子的心，立刻就像是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一样！

相机……那真的就是离非玖月的命啊！

可是现在，他却把它都砸碎了！为了她，把他的心……都砸碎了！

关璃子猛然咬牙。

清晨。

雾气浓重。

天空中的云朵厚厚的，有着灰蓝的颜色。

风，从凄冷的北方刮过来，有着哭泣一般的呜咽。

云朵就这样在空中翻滚着，翻滚着，竟然愈发有了浓重的迹像。

苏雪依就这样慢慢地走着。

一点一点，一步一步。

听着风声呜咽，听着街边的枝桠发出“吱嘎吱嘎”的呻吟。

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

随时都会失去生命。

随时都会……随风飞远……

“雪依，是我。”晶晶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在哪里呢？不会这么早就出去训练了吧？指导老师说今天的早课可以休息呢，你不要一直这么勉强自己，有时候也要好好休息才是。昨天晚上我睡得好香哦，你呢？”

晶晶的呵欠声一直从电话里传过来，雪依的手指却在轻轻地颤抖。

“晶晶。”雪依半锁着眉头，捧着电话。“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什么？”晶晶懒洋洋地回答。

“晶晶，你知道……林雪亚吗？”她轻轻地，像是耳边的风声一样，把这个名字吐出口。

她的脚步没有停止。

蓦然踏上了一截落在地上的枯枝。

卡！

枝桠发出一声断裂的声音。

仿佛谁的心弦，倏然，断了。

“啊？！”

啪！咚！哐！

电话那头明显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接着又像是什么东西跌落在地上，而更大的物体跟着砸落下去。

“啊！哎哟！”晶晶惊讶而慌乱的惨叫声传过来，“雪……雪依，你在哪里呢？不会还在医院里吧？你在想什么啊，怎么还不回家休息啊？今天的早课很重要呢，你不是刚拿到公演的机会，可是要好好把握呀！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吧，我们一起早饭，然后……”

晶晶的语速很快。

可是她在说的，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雪依捧着手机，突然觉得心很冷很冷。

晶晶知道。

原来连晶晶都知道。

如果晶晶不知道，不会一开口就问她是不是还在医院里。如果晶晶不知道，不会知道她只有在医院里才能见到那个蝴蝶姑娘。

呵，竟然晕样的吗？整个新南学院里，也许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林雪亚是谁，她又在哪里，她在做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只有她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很想笑，但却真的很想哭。

眼前有雾水一样的东西浮了起来，浅浅的几乎要挡住她所有的视线。

“晶晶，原来……连你也知道……”雪依开口，泪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电话那头的池晶晶立刻一僵，她捧着电话紧张地开口，“雪依，不是的……我没有……雪依，你在哭吗？天啊，你不要哭，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雪依，你别胡思乱想，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有什么事情，我们见面谈，好吗？”

“不用了。”雪依摇摇头，却连眼泪都差点要摇下来，“不用谈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晶晶心急，“你只知道胡思乱想！天啊，你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过去找你，有些话，我们当面说比较好，好吗？”

“不用了。”雪依摇头，用力地摇头，“真的，不用了。”

还要谈什么呢？

当林雪亚含着浅笑在玻璃大窗里回头，她的心里，就像镜子一样的明亮了。

那个镜外的美丽女孩，那个依然被锁在镜中的她。

她是他手中的蝴蝶姑娘，虽然已经虚弱得无力在风雨中飞舞，但却是那只永远站在他心头指尖的——蝴蝶姑娘。

已经，到了极限。

天空中的云层，厚到了极限。

地上的冷风，吹到了极限。

心中的忧伤，累积到了极限。

眼中的泪水，忍到了极限。

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梦吗？一场别人都在眼睁睁地看着，她却还在继续的梦。

现在，梦醒了。

心碎了。

泪飞了。

一切，就要结束了。

雪依把手中的电话放回口袋里。

可是谁知道，却突然横空里伸出一只手来，猛地就把她手中的电话啪地一声打落！

“苏雪依！”

尖锐的嚣叫声，那么不客气地袭来。

雪依怔然地抬头。

冷漠而高傲的关璃子，用着那么凶狠的目光直瞪着她。不等她刚刚抬起头来，就猛地抬起手，一巴掌就挥到了雪依的脸上！

“啊！”雪依惊叫一声。

整个人被关璃子狠狠地打中，人几乎要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关璃子却一步踏到她的面前，用着那么生气、那么愤怒、那么凶狠的表情直瞪着她：“苏雪依，你凭什么？凭什么霸占着月，凭什么不让他去见阿亚？！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和他在一起两天，就真的可以控制他了？！我告诉你，月只不过是和你玩玩，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雪依被她打中，半边脸颊都胀痛起来。

可是她却并不伤心，因为关璃子虽然这样凶狠，可是雪依知道，这种话，离非玖月是不会说出来的。

她抬起头来，用晶亮的眸子望着关璃子。

“玩玩？离非玖月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如果想要打击我，请你换个别的说法吧。”

关璃子万万没有想到，苏雪依会说出这样的回答来的。她以为雪依会生气，会哭泣，但却万万想不到，她却只是那样晶亮地望着自己，连一丝被打击的表情都没有。

但越是这样的表情，就越让关璃子生气。

凭什么自己一直守在离非玖月的身边，却连他一步都无法靠近？凭什么这个小丫头，只是来了新南学院几天，就可以和他交往？虽然明明知道离非的心里还一直放不下那个昏迷中的睡美人，可是关璃子还是很生气，很愤怒！

尤其当她想到刚刚离非玖月砸在暗房门上的那一声巨响——那是离非玖月的相机，是他视若珍宝一样的单反相机啊！

“你少对我摆出这样的表情！”关璃子真的生气了，她伸手指着雪依的鼻子，“你别以为自己真的很了解月，别以为自己真的知道他所有的一切！你知道阿亚是谁吗？你知道月的身世吗？你知道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吗？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性格吗？你知道吗？这些你都知道吗？！你还称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可是却连他的过去都不知道，他也从不肯告诉你，这还算什么男女朋友，算什么情侣！”

关璃子跺着脚尖冷笑。

这句话，却真真正正地，伤了雪依的心。

也许被关璃子打，被她嘲笑，被她捉弄，被她伤害，雪依都不会伤心。可是当听到关璃子提到那个名字，提到他的过去，提起他一直对她保守的秘密……她的心，却像是被人剜空了一样的疼。

是的，他们算什么男女朋友？算什么情侣？他什么都不肯对她说，什么也不信任她！她连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她连阿亚是谁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在医院里相见，如果不是那张脸庞，仿若她的影子……

关璃子看着雪依黯淡下去的目光，知道自己终于打击到了她。心里不由得浮起了报复的快感，更加尖利地对她说了起来：“哼，看看你那表情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月绝不会对你提起过去的事情，因为——他根本不喜欢你，他根本只是把你当成代替品！”

雪依的心头，猛然一震。

“阿亚是谁，你不知道吧，她就叫林雪亚，曾经是新南学院里，最有名气的芭蕾公主。一度和新南学院里最有才气的离非玖月出双入对，是所有人都羡慕的金童玉女！那个女生连我都只有仰望的份，更别提你了，妄图爬上高枝的丑小鸭！”关璃子恨恨地对她说，“而且你根本不知道，离非家族里，并非只有月一个男生。他还有一个同胞同生的双胞胎兄弟，离非玖影，你知道吗？”

双……双胞胎？！

雪依的瞳孔，倏然放大。

“你不知道吧？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关璃子看着雪依越变越差的脸色，更加得意洋洋起来，“你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我都不想告诉你！但是今天你听好了，月之所以会和你在一起，别以为你是因为你长得多么漂亮，芭蕾跳得多么好，而是因为你和阿亚长得相像，是因为你的名字和阿亚一样，都有一个雪字！”

雪依倏然抬头。

白色的贝齿，就这么深深，深深地直陷入到她已经没有血色的唇瓣里去。

“月会和你在一起，因为你就是阿亚的代替品！因为雪亚曾经背叛过月，她在两年前的夏天，居然在月的生日那天，偷偷地跑去和月的双胞胎兄弟在一起！月因为愤怒，所以赶走了他们。但就在那个晚上，玖影和阿亚出了车祸！月的双胞胎兄弟当场死亡，阿亚被撞伤了脑部，所以昏迷不醒！从此之后，一直在一起的三个人，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一个在人间昏迷不醒！这简直算是新南学院里，最惨、最悲剧的一个故事！可是，你竟然不知道，不知道！”

关璃子上前一步，猛然掐住雪依的下巴。

“所以你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吗？芭蕾舞跳得足以让月动心了吗？我告诉你，不是！根本不是！离非玖月才不会爱上你，他才不会喜欢你！他和你在一起，只不过因为你的这张脸，你长得和林雪亚相像，他在寻找一个代替品而已！最可悲的是，他根本还不喜欢这个代替品，他恨你这个代替品！苏雪依，他恨你！你懂吗？他恨你！！”

啊！

雪依按住自己的心。

几乎，快要有什么东西，从心脏里喷涌而出了。

那么深，那么重，那么沉，那么痛！

腥腥的，有着血液一样的味道。

虽然，在医院里看到林雪亚的那张脸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觉悟，可是当听到景泽学长的话，听到晶晶的支唔，她却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只是听错了，希望只是自己在胡乱猜测！

可是这一刻……这一刻却根本躲不开，闪不过……

关璃子就在她的面前，就那么直直瞪着她，就那么冷冷地痛斥着！

她只不过是林雪亚的代替品！

她只不过是别人的代替品！

离非玖月和她在一起，根本不是喜欢她，根本不是因为那日他们在大雨中相遇，更不是因为那一张她视若珍宝一般的照片。

原来，这个梦……不是美梦，而是恶梦……不只是梦醒了……而是这个梦……这么残忍，这么疼痛！

雪依的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关璃子冷冷地看着她，看她半坐在地板上，泪如雨下。她微微地向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以为和离非玖月交往，就是那么简单的吗？

连他的过去都不曾了解，就真的敢冲到他的身边？

她已经守了整整两年，还不曾敲开他的心扉，难道这个小丫头以为只是对他微微地一笑，他就能真的喜欢上她？

别开玩笑了！

关璃子冷笑，转身离去。

只留下那个跌坐在地板上，泪若雨下的她。

雪依怔怔地坐着。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庞上滑下。

天空中，乌云翻卷。

呼啸的冷风从天边吹来，摇动着校园里，枯黄的枝桠。

仿佛，真的是一场凄冷的梦。

仿佛，真的转了一个遥远的圆圈。

一切，又回到了开始。

回到了那个吹着冷风，飘着冷雨的傍晚，回到了故事，开启的那一幕……

天空，昏沉暗黄。

风，一直簌簌地吹着。

有微冷而湿润的东西被吹过来，打在脸上，生生地疼。

他坐在高高的天台上，背对着那乌云翻卷的天空。

墨墨的云像是在他的头顶滚动，呜咽的风像是在他的耳边刮过。

亚麻色的发，被冷风吹得散开，细细碎碎的发梢，轻轻地扫过他白玉般的脸孔。长长的眼睫轻轻地挡住了他半眯起的眸子，那琥珀一样的瞳孔，不知道把视线，又投向了多么多么遥远的地方……

只是，再遥远，也没有用。

面前的天空，乌暗得像是要重重地压下来。

沉得让人难以喘息。

重得让人看不到未来。

眼前，只是一片昏黄昏黄，一片沉暗沉暗。

他试着伸出手，可是……只有呜咽的冷风，从他的指缝间簌然地吹过……

影子……已经不知道消失向了何方。

突然想要流泪。

却又硬生生地咬住嘴唇，想要把那一切痛楚，都深深地埋进心中。

他不会哭的。

为什么要哭？不是他的背叛，不是他的错误，不是他……不是他！这一切都不是他造成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还会那么痛……为什么还会……那么难过……为什么……为什么……

蓦然。

有一只白色的纸蝴蝶，突然停到了他伸出的手掌中。

轻柔地在冷风中颤抖着翅膀，像是要飞远，却又依恋在他微冷的掌心中。

离非玖月蓦然一惊。

有一只小小的，瘦弱的，却修长而美丽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他的掌心。那枚白色的纸蝴蝶，就这样停在她和他的指尖中。

看到他转过头来，她微微地抿住嘴唇，淡淡地对他微笑。

清澈如泉水一般的眸子里，有着薄雾一样的水泽。

“要放它飞走吗？”她淡淡地开口，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酸楚感觉。

离非玖月的心微微地一颤：“雪依……”

“学长，要放它飞走吗？”她转过头来。

好似很奇怪的，她又改回了对他的称呼，再不像以前那样亲呢地叫着他“月”，又像是当初一样，叫着他“学长”了。

离非玖月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将要失去的痛楚。

他望着身边这个高挑而美丽的女孩，就像是被什么突然揪住了心脏一样的疼痛。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

她忽然，对他伸出手。

就这样意外的，把他抱进她的怀中。

有一抹淡淡的，像是花朵一般的芬芳，从她的怀抱里，温柔地散开……

离非玖月整个人，都倏然地一怔。

好温暖。

好温暖的怀抱，好温暖的香气。

她真的一点也没有改变，真的一如当年一样的温暖而芬芳。他就是一直在想念着这样的温暖，怀念着这样的芬芳，真的想要把那些所有所有的痛楚，都埋进她的怀中去……仿佛只要被她这样轻轻地抱着，就可以把一切全都忘记……

“雪依……”

“嘘——”她轻轻地，把手指放在他的唇上。“别说话，好吗？学长，就让我这样抱抱你，只要五分……不，一分钟就好。”

他的心，就这样蓦然融化了。

她的怀抱，是他最无法抵抗的温暖，即使是受了再多的伤，再多的痛，也可以把自己完全埋藏的地方。

就这样暖暖地拥抱吧。

就这样直到永远。

雪依……雪依……

她轻轻地低下头。

花瓣一样的嘴唇，柔柔地落在他的额上。

他只觉得额际微微地一凉。

那么柔软的，仿佛像两片花瓣，软软地落在他的额上。

“学长……”她轻轻地，仿若梦中的呓语，“如果爱……就爱到底吧；如果想念，就不要放弃……她都已经努力到奇迹，你又怎么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离非玖月蓦然一僵。

他猛地抬起头来，却只看到拥抱着他的苏雪依，早已经泪流满面。

“雪依！”

“蝴蝶姑娘会飞远的……如果你不握住她，她就会飞远的……去吧……学长……别再让自己后悔，别再折磨自己……去爱自己想爱的人，才不会对不起……爱你的人……”

她静静地望着他。

眼泪，如晶莹的钻石般，滚滚而下。

“学长，再见。”

她轻轻地放开他。

竟然就这样静静地转身，倏然离去。

“雪……”

离非玖月完全怔在天台上。

他想要呼喊她的名字，但……声音却哽在喉咙里，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纤瘦的背影，就这样黯然地，越来越远……

呼——一阵冷风吹来。

她放在他掌中的那只纸蝴蝶，就这样倏然飘远……

天空中，有淡淡的雪花飘落下来。

一片一片，一点一点。

柔柔的，软软的。

和着纸蝴蝶那洁白而脆弱的翅膀，在这冬日的黄昏中，凄楚而迷茫的，飞舞……飞舞……

眼前，没有了方向。

没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