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钟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19
|本章字节:13498字
整整四年了,妹妹锦秀即将大学毕业,徐锦春却仍然守望着一份遥遥无期的爱情。面对思念与焦灼,她只能躲在一边,不停地抚摸着照片上的黎京生。黎京生还是那么英武、帅气,目光亲切地看向她。她每次看到这样的目光,一颗心就软了。黎京生依旧给她写信,每封信的内容也大致相同,说说他自己和杨阿姨,也说说锦秀。毫无二致的内容,每周都要重复上一次。即便这样,她看到黎京生的信还是时还是激动不已。
在这等待的四年中,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小妹锦香考学的事。锦香高中毕业那一年,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她和两个姐姐一样漂亮,学习也很优秀。
高考前,填报考志愿时,锦香和锦春发生了严重的冲突。锦香要学二姐锦春,想考到北京去,锦春去一心要妹妹报考军校。锦春自从想成为女兵的梦想夭折后,就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妹妹的身上。后来,锦秀考到北京后,尽管令她有些失望,但锦秀能够帮助她照顾黎京生的母亲,她多少还是感到了宽慰和踏实。如今,小妹锦香高中毕业,终于可以实现她的梦想了。她当兵的梦想也许缘于父亲徐长江对她的影响,作为家里的长女,对父亲的认识和理解是两个妹妹所不能及的。父亲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军人的作风即使到了地方工作也没有丢掉,他把每一次的投信都当作是新的冲锋。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给她讲战争,讲部队,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梦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一名军人。后来,父亲牺牲了,像军人一样英勇的牺牲了,父亲的死再一次强烈地触动了她。可惜,命运却阴差阳错,让她失去了当兵的机会。
现在的小妹锦香是成全锦春理想的最后一个筹码了,她一定坚持让锦香报考军校,但锦香的理想是考到北京,像二姐锦秀一样。锦秀对锦香的影响是巨大的,锦秀每一次从北京回到小镇的时候,身上都发生着惊人的变化,从说话到眼界,都让锦香羡慕不已。于是,她努力发奋读书,希望高考时也能像二姐锦秀一样,到北京去读书。
就在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锦香和大姐锦春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锦春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你只要考上军医大学,毕业后就可以成为一名军医。
我要到北京上大学,像二姐一样。锦香固执地回答。
母亲史兰芝面对姐妹二人的争执,一时不好说什么,作为母亲,她理解锦春的心思,可锦香毕竟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她又能说什么呢?当锦香向她讨说法时,母亲淡淡地说:你考哪儿都行,妈都高兴。
志愿表攥在锦香的手里,她自己想怎么填就怎么填。就在填写志愿的最后一天,锦春找到了锦香的班主任。她从班主任那里找到了锦香的高考志愿表,上面无一例外地都填满了北京的学校。锦春就问班主任:这志愿还能改吗?
班主任点点头。锦春不由分说,把锦香的第一志愿改成了某军医大学。
班主任看看说:你们都商量过了?填写志愿可得考生自己作主。
锦春就解释道:我们一家人都商量好了,这也是我妈的意思。
班主任笑一笑,似乎很理解的样子。
完成了心愿的锦春,冲班主任叮嘱道:这事就不要告诉锦香了,好让她踏实地复习。
结果,高考结果出来后,军医大学的通知书就递到了锦香面前。锦香顿时傻眼了。这份入学通知书也是锦春从邮局拿回来的。当她看到通知书时,高兴得就像自己考上了大学。她特意在下班的路上买了鸡呀鱼的,准备晚上一家人庆贺一下。不料,锦香在看到通知书时,一副惊呆的样子。锦春这才说了实话。锦香把通知书摔在锦春的怀里,跑回自己的房间,痛哭起来。
那天晚上,一家人都在做锦香的工作,包括从北京放假回来的二姐锦秀。锦香哪里听得进去,扬言要把录取通知书退回去。最后还是锦秀说:你要是不服从录取,以后就取消你的高考资格。这的确也是当时的高考制度。
在去大学报到前的日子里,锦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谁也不理,躲在屋子里不是看书,就是坐着发呆。那几天,锦春为锦香也花费许多心思,给她买衣服,给她买吃的,都没能打动锦香。
锦香离开家的那一天,母亲史兰芝和锦春去火车站送锦香。
锦香一路上谁也不理。到了火车上,顾自把东西放到行李架上,就再也不看车窗外的母亲和锦春了。
母亲哽着声音说:香呀,到了大学写封信回来。
锦香不说话,头扭向一边。
锦春也说:军校不同别的大学,你要严格要求自己。入学后,你就是一名军人了。
锦香的头仍然那么别着。
火车开动的瞬间,锦香突然把头转过来,歇斯底里地冲母亲和姐姐喊:以后我再也不回来了,我不认你们,也不认这个家。
说完,锦香满眼是泪。
母亲和锦春呆呆地望着列车远去。听着锦香的话,两个人的心突然凉了下来。
列车很快就消失了,锦春再也承受不住了,她突然伏在母亲的肩头,哭着说:妈,是我错了吗?
母亲没说什么,她努力把含着的眼泪忍回去,拥住了锦春的肩膀。
果然,锦香在入学的十多天后,才给家里来了一封信。她在信里只写了一句话:我到学校了,你们这回都满意了吧?
以后,在很长的时间里,锦香再也没有来过信。母亲看到信时,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很快就打湿了薄薄的信纸。
锦春自然要给锦香写回信。信中,她没有向锦香道歉,只是说:锦香,你现在也许还不懂姐姐给你规划的未来,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姐姐的苦心。你能考取军医大学,可以说是满足了姐姐的心愿。姐姐从小就想当一名军人或者是医生,现在你替姐姐完成了,姐要感谢你一辈子。
信写到这儿,有几滴泪水洒在了纸上。
第二天,锦春把信连同自己的眼泪一起寄给了锦香。
锦香似乎铁了心,仍然一个字也不回。为了这件事,母亲的心里似乎压上了一块石头,她不停地叹息着。每天锦春下班回来,母亲都满怀期待地问上一句:锦香有信来吗?
刚开始,锦春还会冲母亲摇摇头,时间长了,她只是轻浅地说:这个死丫头,妈你就别管了。
第一个寒假,徐锦香没有回家。锦秀都回来几天了,锦香仍然没有回来。母亲那几天几次三番地去火车站等锦香,看着出站口来来往往的人,就是不见锦香的身影。那些日子,锦春也不踏实,她也偷偷地跑到火车站去张望。最后,竟然与母亲不期而遇。心照不宣的两个人,只能神情低落地回到家里。
锦秀知道他们为何不高兴,故意轻描淡写道:锦香放假前给我写过信,说她寒假不回来了,她要和同学下部队体验生活。
母亲和锦春听了,都感到很吃惊,锦秀仍随意地说:这有什么呀?我们系有很多同学假期都不回家,既省路费又能勤工俭学,一举两得。别管她,她爱干嘛就干嘛,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
锦秀这么说了,母亲和锦春心里仍感到沉甸甸的。毕竟锦香是第一次离家,寒假又赶上春节,团圆的日子少了一个人,节就过得有些冷清。
春节一过,锦秀就心里长了草似的回学校了。家里只剩下母亲和锦春,日子又开始了周而复始,锦春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期待。她期待会有什么惊奇的东西,进入到她的生活中,改变眼前这种死气沉沉的生活。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她没有等来有关自己的任何变化,却等来了锦秀毕业的消息。
锦秀毕业的那个假期没有回来,只在信中说,要忙工作上的事。不久,锦秀又有信来,说自己被分配到北京的一家化学研究所工作。也就是说,锦秀现在已经是北京人了,她正式拥有了北京的户口和工作。
锦春读着锦秀的信,哭了,泪水点点滴滴地落在信纸上,她替妹妹高兴的同时,也有了一种莫名的忧伤。她梦想着自己能拥有北京户口,然后在北京工作,结果她没有,妹妹却水到渠成的拥有了这一切。当年,她想成为女兵的愿望也没有实现,妹妹锦香实现了。现在,徐锦春还是那个徐锦春,她如同一头磨道上的驴子,从起点出发,又回到了原点。她就这么不停地走下去,走下去,她已经有些筋皮力竭了。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窗外皎洁的月光依然皎洁,此时的锦春却换了一种心情,她真该好好地想一想了。她首先想到了自己和黎京生此时此刻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她,黎京生也许早已经结婚了,生活上也就有了一个帮手。她理解他现在的难处,有时候甚至不敢想象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尽管她时常能够在梦里见到他,但不管梦境多么美好,醒来后的现实就会让她冒出一身虚汗。那几年,她几乎就是凭着一种美好的愿望在撑着,黎京生也一再地在信里鼓励着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于是,她默默地期盼着、守望着一份没有结果的结果。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史兰芝像梦一样飘到了她的床前,母亲拉住了她的手,她才知道这不是梦。自从锦香走后,家里就剩下她和母亲,以前满满当当的家,一下子就空了,空得让母亲感到有些发虚。也就从那时开始,母亲经常会坐在她的床前,和她说说话。
母亲终于说:锦秀这丫头,这回行了,成了北京人,还有了工作,以后咱们就不用为她操心了。
听了母亲的话,她有些想哭,握着母亲的手微微的有些发潮。后来,她就把母亲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母亲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又说:人家都说当老大的总吃亏,命不好,你看,在咱家这句话就应验了。想得到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啥都有了。
这时,她的泪水又一次涌出来,湿了自己的手,也湿了母亲的手。
母亲再接再厉地说下去:锦香也太没良心了,人走了两年,也就没了两年的信,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妈想开了,就当没生过她,有你和锦秀,妈这辈子就够了。
妈,当初逼锦香读军校,也许真的是我错了。
母亲突然就哽了声音:你是老大,别老对呀错的说自己,你爸没了,这个家就该你当,谁让你是老大哪。锦香她现在不懂事,早晚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说到这儿,两个人都静了下来。窗外有风,沙沙地吹着,月光依然皎洁如初。
母亲似乎在下着决心,终于,她狠下心说:春呀,你和黎京生的事到底是咋想的?跟妈说说,这都五年了,再这样下去,你也耽误不起啊。
锦春松开母亲的手,慢慢坐了起来,朦胧中看着母亲。其实,她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只是始终没有想透,但在这个晚上,听了母亲的一番话,她忽然什么都想通了。她冷静地说:妈,明天我就给黎京生写信,让他别等了。
母亲尽管已经料到这样的结果,但真从女儿的口中说出来,她还是感到一阵心痛。是啊,锦秀在北京有了工作,锦香也上了军校,几个孩子的命就数锦春不好,要什么没有什么,做母亲的多么希望锦春的命运能出现转机啊!
锦春见母亲有些难过,就劝道:虽然我和京生没有这个缘分,但锦秀有。
母亲似乎没有听懂、也听不明白锦春的话,她疑惑地看着锦春。
锦春索性把话挑明了:妈,我想让锦秀嫁给黎京生。
母亲听了,倒吸了一口气,半晌才说:锦秀又不是你?就是京生同意,锦秀她愿意吗?
锦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一下子轻松了,她干脆地说:妈,你就说他俩般配不般配吧?
母亲仔细地琢磨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一个是自己的女儿,另一个是熟悉的黎京生,有一段日子她已经把黎京生当成家人来看了。
母亲终于说:按说哪,京生是好孩子,他当战士时咱们就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他是啥人?可京生喜欢的是你,你也喜欢京生,你妹妹能行吗?
妈,这你就别管了,等过两天锦秀回来,这话我跟她说。
母亲望着窗外,望着月色自言自语着:京生是个孩子,在北京又有家,要是锦秀能和他好上,也算是一种缘分。
母亲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捂着脸,抽抽咽咽地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母亲一走,锦春再也支撑不住,躺倒在床上,蒙着被子呜呜地哭起来。她哭自己夭折的爱情,也在哭自己的命运。
其实,让锦秀嫁给黎京生的念头她早就有了,她一直没有说出来,是时机还不成熟。现在,锦秀大学毕业留在了北京,可以说什么条件都具备了,她却因为舍不下黎京生而一拖再拖。但她也明白,有时候爱一个人也是需要条件的,在爱情的路上走过一遭的锦春如今懂了许多。作为女人,她是敏感的,她从锦秀和黎京生写给她的信中及时地捕捉到了一丝丝的微妙。锦秀在信中写到黎京生时总是充满了赞美和叹服,她说:黎京生是个好男人,他不仅顾家、孝顺,还很细心、体贴,我做阑尾手术后基本上都是他照顾的,这让我很感激。姐,你一定要好好地爱他,他值得你爱。黎京生也在信中洋洋洒洒地描述着锦秀,他说:春,锦秀像你一样朴实、善良,每次她来家里妈都高兴得要死,屋子里也顿时充满了生机,我要是有锦秀这样的妹妹就好了。
刚开始锦春在读到这样的信时,还感到欣慰和幸福,后来这样的话越来越多,她的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了——有些别扭,感觉也怪怪的。虽然,他们在她的眼里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都不过分,但被他们这样说出来,她心里就有些酸酸的。
那时她就隐约有种感觉,甚至不停地在想:如果黎京生和锦秀在一起又会怎样呢?
她这么想时竟把自己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想法不断地在她的脑海里强化着,当她意识到,自己对爱情的守望将是遥遥无期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子里跳了出来——让锦秀代替自己嫁给黎京生。这个想法一旦冒出,便不可遏止,甚至是越来越强烈了。假如黎京生和别的女人结婚,她将会非常痛苦,甚至会痛苦上终生。但如果是锦秀嫁给黎京生,她会无比的欣慰。尽管有些无奈,但爱情是怎么的,也许,这又是另外一种怎么的方式吧。
想法一经确定,她就开始盼着锦秀早些回来。锦秀在信上说,一忙完户口和工作的事就回家看看,以后工作了,回来一趟就没那么容易了。
几天后,锦秀果然回来了。她给母亲买了衣服,又给锦春买了一些书,同时也例行带回了黎京生给一家人准备的礼物。这几年,只要锦秀回家,黎京生总不忘让她带回一些北京特产。
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就到了晚上。锦春靠在床上织着手里的毛衣,姐妹俩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锦秀的话很多,她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说着北京的变化。
锦春这时就打断了她的话:秀,你现在在北京工作了,自己的事你是咋想的?
锦秀愣了愣,然后就瞪大了眼睛:什么咋想的?以且好好工作挣钱呗。姐,我倒想问问,你和黎京生的事到底有何打算?你们俩现在都挺难的,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这次我回来就是想和你谈谈这件事。
锦春平静地说:不用谈了。我已经想好了,我和黎京生的关系到此为止。
锦秀睁大眼睛,几分惊喜、又有几分担忧:姐你真是这么想的?
锦春点点头说:京生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人还是现实些比较好,不能只想着自己。
锦秀“腾”地跳下床,坐到锦春的床边,一把抱住了她:姐,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毕竟你自由了,黎京生也自由了。
锦春慢慢地把手里的毛线活放下,捧住锦秀的脸,平心静气地说了一句话:锦秀,你要答应姐一个条件。
姐你就别绕弯子了,有话你就说。
你答应我,嫁给黎京生!
锦秀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一切都在锦春的预料之中,她不紧不慢地说:别这么看着我,姐又没疯。你知道姐和京生是不可能的了,你和他接触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他是个好男人,配得上你,别看你是大学生。
锦秀突然就喊了起来:姐,我说的不是这个。
说什么都一样,你们俩心里其实都有对方,如果你不嫁,别的女人嫁给京生,你不难过?
姐,我和黎京生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锦秀不知说什么好了,她的确感到太意外了。
锦春的眼里渐渐有了泪水:秀,什么都别说了,你答应姐,黎京生的工作我来做,不用你管。我知道,你们在一起是最般配的。
姐——
锦秀也是热泪盈眶。
锦春慢慢起身,最后竟跪在了锦秀面前:秀,就算姐求你了,求你替姐嫁给京生,替姐好好爱他,姐给你跪下了。
锦秀一把抱起姐姐,两个人哭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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