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钟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19
|本章字节:9842字
世界上最让人琢磨不透的就是感情了。
黎京生和锦秀的感情又属于哪一种呢?他们也说不清楚。最初,两个之间的来往完全是因为锦春,随着双方不断的了解,黎京生也曾感慨,如果锦秀是锦春就好了。然而,锦春就是锦春,她不是锦秀。他只能接受眼前的现实,而现实又让他矛盾和困惑,他意识到自己和锦春走到一起的希望几乎越来越渺茫。但他是个守信用的男人,为了这份心底的承诺,他还要坚守下去。可何时又是个头呢?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锦秀对黎京生的感情应该说更复杂一些,她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个初中生,男人在少女的心里还是另外一种风景——羡慕、仰视之外,甚至还有些距离。当她知道姐姐在和黎京生在谈恋爱时,她的内心还做不到平静,看着两个人的那种浪漫,她曾经渴望过,也嫉妒过。那时的她就想,自己有朝一日恋爱了,也要找个像黎京生这样的男人。黎京生在少女锦秀的心里,几乎成了爱情的一把标尺。高考前,她将报考的大学毫不犹豫地选择在北京,也可以说与黎京生不无关系。抽象的北京,也正是因为黎京生而变得具体而生动了。黎京生便成了北京的象征。
来到北京后,锦秀虽然生活在校园里,但她一直有一种漂泊感,无依无傍。自从她走进了黎京生的家,一颗心总算安稳了下来。虽然,杨阿姨瘫在床上,但那也毕竟是一个家。刚开始的时候,她完全是在锦春的逼迫下走进黎京生的家,但后来,就完全是心甘情愿了。她也明白,自己和黎京生的关系有些微妙,但作为姐姐和黎京生关系中的局外人,她开始觉得姐姐与黎京生的恋爱是一种误会。如果黎京生仍在部队工作,那将另当别论。如今,黎京生回到北京,而姐姐又不可能调到北京,这种天各一方的恋爱,就成了一种游戏。她作为大学生,作为更适合社会的现代人,她劝过黎京生放弃这份守望和等待。
她认为,爱情应该是美好的,而不是残忍的。黎京生和姐姐这种无谓的的等待,根本就是一种残忍。姐姐应该有她的生活,虽然她的生命中和黎京生曾经有过交叉点,但现在,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了,这将对两个人都有好处。
锦秀对锦春突然提出让自己嫁给黎京生的想法,感到既吃惊、又如释重负。锦春终于从自己纺织的网中走出来了,但让她讶异的是,锦春会是这么想。
锦春决心已定,在锦秀返回北京时,她也毅然踏上了同一趟列车。这是她第二次进京了,那一次是送妹妹上大学,同时也是去看看分别已久的黎京生。如今,北京的变化很大,而锦春的心情也是另一番滋味了。
锦秀在化学研究院的宿舍是筒子楼里的一间。第一天晚上,锦春和锦秀挤在一张床上,两人聊到很晚。黑暗让她们少了许多顾虑,话也显得很真诚。
锦秀问锦春:姐,你真的爱过黎京生吗?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爱,我不会劝你嫁给他。黎京生是个值得爱的男人。
锦秀又问:那你放弃他不后悔吗?
锦春突然说了一句非常具有哲理的话:放弃他也是为了爱。
半晌,锦春又补充道:京生需要有人爱,他现在太难了,需要一个帮手。如果我不放弃,他还会难下去。他难,我心里也不好受。
锦春说到这时,嗓子开始有些发紧。
锦秀望着黑暗,宽慰着锦春:姐,你不要有什么难过的,我以前就说过,你和黎京生有缘没分,爱情之花只有开在现实的土壤中,才是幸福的。
锦秀在抒发一番感慨后,又把话题落回到实处:姐,别看你现在难过,但你的决定是对的,我赞成。过一阵子你就会解脱了。
说到这儿,她揽紧了锦春的肩膀:你也老大不小的,结束这段感情后,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了。哎,姐,那个苏排长现在怎么样啊?
锦春没有说话。
姐,我看那个苏排长对你有些意思。当初你和黎京生恋爱时,我就看出他有些酸溜溜的。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找朋友,我看他是在等你呢。
锦春把身体翻向一边,用后背冲着锦秀。
锦秀仍顺着自己的思路说:苏排长也是个好人,人老实,也本分,是个过日子的人。他就是转业了,也能留在小镇,这就是现实。
锦春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低声地说:别说了。
锦秀果然就不说了,她放身体,很快就睡去了。锦春却毫无睡意,她在想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让黎京生离开自己。
第二天一早,一夜没睡的锦春有些疲惫,看到锦秀上班后,她决定稍微休息一下,等待晚上的来临。她已经和锦秀商量好,晚上她去见黎京生,锦秀专门过去照顾杨阿姨。
一天的时间里,她大多时候是坐在窗前,看着日影一点点地西去。傍晚,终于来临了。镜子里的她脸色苍白,面部僵硬,她冲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徐锦春,你应该笑一笑,黎京生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她冲着镜子就笑了,笑得有几分虚假,一点也不生动,连她自己都不满意。她冲进洗手间,狠劲儿地洗着脸。出门前,又拍了拍脸颊,希望能使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
她在胡同口等待着黎京生,这条胡同是黎京生回家的必经之地。她来到时,过往的人还不太多,没多久,人就多了起来。下班的人流熙熙攘攘地从她面前走过,她忽然心生羡慕。也许,走在北京的街道上他们显得很平凡,可他们是北京人,凭这一点,就足够她羡慕了。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黎京生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们已经四年没见了,黎京生显得更加成熟了,样子干练而潇洒。她望着他,胸口一热,嗓子就有些发干。黎京生急匆匆的走过来,他没有发现她,就在他走过她面前时,她突然喊了一声:京生——
黎京生就站住了,表情很是惊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锦春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待他确信这一切不是梦境时,他惊呼了一声:锦春——
然后,就奔了过来。锦春冲他笑一笑,故做轻松地说:我送锦秀过来,顺便来看看你。
黎京生忙问:锦秀呢?咱们别在这儿站着,回家吧。
锦春听了,心里动了一下,这里哪有她的家啊?她的家只在那遥远的小镇。
锦春没有随黎京生回到他家,可她内心里又是多么希望走进去,看一眼她曾经熟悉的一切,那里有着她无尽的牵挂和想像。
那天晚上,锦春和黎京生在一家小饭馆相对而坐。
黎京生明显地感受到了锦春情绪上的变化,有些愣怔地望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锦春替黎京生倒上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京生,为了这次相见,干了它。
说完,举起酒杯,和黎京生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锦春的脸有些红了,喝下去的酒似乎让她有了说话的勇气。见黎京生之前,她就打算让自己醉上一次。
她看着黎京生说:京生,我们是四年后才见了这一面。
黎京生听了,样子有些惭愧:都怪我不好,我没有能力把你调到北京。不过,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锦春就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京生,是我对不起你,这四年都是我拖累了你,要怪就怪我醒悟得太晚了。
黎京生怔怔地望着锦春,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锦春意犹未尽,又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酒,一饮而尽。她忽然就有了一种飘飘的感觉,那种状态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放松,惬意。她甚至冲黎京生笑了笑:黎京生,你觉得锦秀怎么样?
黎京生不明白锦春的用意,一脸认真地说:锦秀是个好姑娘,大学毕业,可以说前途无量。
锦春扬起了手:我没问你这个,你觉得她和我比,谁更好?
黎京生莫名其妙地打量着锦春。锦春不等他回答就说下去:锦秀是大学生,户口和工作都落在北京,她现在是个北京人了,我想让你喜欢她,让她嫁给你。
此时的黎京生只能说是目瞪口呆了。锦春仍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这话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就差告诉你了。京生,我配不上你,没有北京户口,也不能在北京工作,你现在需要有个人做帮手,以后就让锦秀来帮你吧。
锦春说到这儿,眼里已经含满了泪水。
黎京生顿时被弄得云里雾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他不知道这一切是现实还是梦境。
两个人从饭馆里出来后,就走到了天安门广场。广场上,一对对的情侣漫步从他们面前走过。
锦春有些喝多了,走起路来飘飘忽忽,黎京生小心地扶着她。
她目光迷离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苦笑着说:京生,咱们相恋五年了,虽然苦,但我心里是甜的。今天,咱们就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吧,你把我从心里拿出来,把锦秀装进去。
锦春,你这是在说酒话,别胡说。
她踉跄着停下脚步,目光里透出坚定:黎京生,我跟你说的都是真话。以后,我不会给你写信了,你也不要给我写。你要好好地爱锦秀,就像当年你爱我一样。如果你对不住她,我会找你算账;要是她对不起你,我也饶不了她。
黎京生还想说什么,这时一辆公共汽车驶入车站。锦春看也不看地上了车,车门随后关上了。黎京生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下,望着公共汽车从眼前驶过。
锦春透过车窗远远地向后望去,突然痛哭失声起来。
说出来了,一切就变得轻松了。那天晚上,她默然地回到锦秀的宿舍,锦秀也刚刚回来。
锦秀望着锦春的模样,眼神复杂,不知为什么,她在锦春面前一下子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小声地问:姐,你没事吧?
锦春坐在床边,盯着锦春看了好久,终于说:秀,我告诉你,黎京生是个好人,姐的眼光不会错。以后,你要好好对他,有什么差错,姐饶不了你。
锦秀半蹲着伏在锦春的腿上,锦春一下子把她抱住了,这时她又有了想哭的冲动,她深深地吁了一口气,狠下心说:我已经和黎京生谈过了。别看你是大学生,黎京生配得上你。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他,替姐把这场梦续下去。
一串泪水滴在了锦秀的头发上。
锦秀叫了一声:姐,你别说了。
锦春走了。她没有让锦秀送,更没有惊动黎京生。
火车上,她一直站在车厢连接处,默默地想着心事。她又一次想起四年前离开北京时,黎京生相送的场面。列车终于启动了,看着车下的人们有哭有笑的样子,她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透过蒙胧的泪眼,望着掠过身后的景物,她在心里说:再见了,北京——
回到家的徐锦春就病倒了,高烧下晕晕乎乎地睡了三天三夜。母亲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不停地为她更换着敷在额头上的毛巾。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问:我这是在哪儿啊?
母亲抚摸着女儿憔悴的脸庞:春啊,你这是在家里。你一回来就开始发烧,这都第三天了。想吃啥,妈给你做去。
锦春的意识慢慢恢复过来,她摇了摇头,望着熟悉的一切,最后就把目光定在了母亲的脸上,软软地喊了一声:妈——眼泪就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母亲宽慰着女儿:春哪,想开些,不论发生啥事,都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当年你爸扔下咱娘几个,咱们还不是挺过来了?
妈,我和京生结束了。
母亲掩饰着伤心说:世界上的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争也没用。春哪,你才二十六,还不算晚,咱从头再来,找一个跟京生一样优秀的小伙子。
锦春再也控制不住了,哽咽着说:妈,难道我的命就真的没有锦秀和锦香好吗?
母亲回答不了女儿的问题,只是抱紧了锦春。
锦春在母亲的怀里终于彻底放松了,她哭一会儿,又说一会儿。
她说:锦秀和锦香都走出了小镇,她们是有用的人。妈,这个家里就我没用,让你伤心了。
母亲拍着锦春的肩头,轻轻地说:春啊,你是老大,在妈的眼里你比两个妹妹都强,心眼好,心里也有妈、有这个家。她们好,有啥用?离妈这么远,以后妈就指望你了。
母亲的话再一次唤起了锦春内心的责任:妈,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这儿,永远跟你在一起。
母亲这时已经是泪光闪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