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苗申
|类型:奇幻·荒诞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0
|本章字节:11898字
王滨的喉管被很整齐很专业地割开了。当地警方稍后查明了他的真实身份——容海市公安局督捕逃犯张四毛子。
滨海小区的新居交上钱后钥匙拿到了,一家3口满怀新奇与欣喜小心翼翼摸进刚刚属于他们的家。两室一厅,卧室一南一北,是毛坯房,虽不及样板房那样光彩照人,有家的感觉毕竟是甜蜜的。
韩子成立刻划分领地,大卧室归他和老婆,小房间给儿子。冬冬坚决反对,他要和妈妈睡,而且理由非常地道:我是小孩,一个人害怕,你是大人,干吗还要妈妈陪?不害羞!韩子成只好揉着笑疼的肚皮向小皇帝妥协。接着他情绪高涨地开始和儿子丈量各种尺寸,盘算买哪些家具。
杏妹颇不以为然,说铺上地板就可以了,用不着大折腾。她心里有数,这里只是一个过渡的“家”,不会住很久的。她理想的“家”比这要大,要宽敞,因为她有实力建构那样一个“家”。只不过杏妹不愿说出来,她认为还不到时候。
“好,好,你看着办吧。”接过一个电话后,韩子成像是忽然没了兴致,情绪低落。
“你好像不高兴了。谁来的电话?”
韩子成说他经手的一个案子,嫌疑人被杀,线索断了。
“你知道也罢,好有个思想准备。我怀疑,这件事跟他有关。”
“谁?”
“他。”
杏妹两手抓在一起,用力绞着,这是她紧张时的特有动作。通常,他们用“他”来指代一个人,彼此都晓得是在说谁。
“他……是凶手?”
“没有证据。”韩子成小声说,“不过有迹象表明,他和一连串恶性事件关系重大。”
“能枪毙吗?”
“如果证据确凿,起码会判重刑。”
韩子成知道杏妹心里不好受,便把她一直绞个不停的两手分开,握在自己厚厚的热掌之中。杏妹无力地依在丈夫怀里。
冬冬不干了,气急败坏地指着搂在一起的父母:“你们俩又搞什么鬼?”
韩子成随后给黄玫打电话,简明地向她通报了坏消息。
“这是不是说,对手的势力已经很大很大……”黄玫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小,但韩子成听出了其中的颤音。
“如果他是主谋,可以这么肯定。”韩子成说。
开业是不声不响进行的。这天夜里,江少杰力邀合作伙伴海岩到场。他们乘电梯升上顶楼,按规定,保安员立刻用对讲机联络,领着他们登上天台的步行楼梯。天台的铁门自动从外面打开了,那里出现另一名保安员。验过两人的会员卡之后——这是另一条死规定,认卡不认人——保安员才准许他们进入铁门。
走在天台上,入目的是满天星斗和万家灯火。
“看见了吧,海所,我忽然发现,星星和灯光的颜色差不多和金子一样。”
海岩有自己的问题。为阻止江少杰,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得逞。对形成的局面,他只能无奈地接受,或者干掉江少杰彻底摆脱挟制。
“你的老板一点不知道?”
江少杰告诉他,黄玫得到了充分的暗示,正在把自己教化成商人的她已经做出绝不干涉的承诺,“商人嘛,本质上都是唯利是图。”
他们走到天台另一端,保安员开启另一道门,一束明亮的灯光射了出来。
江少杰指着这个隐藏在厨房通风口旁边的秘密入口说,万一大门口有动静,客人们将经由这个出口,穿过天台铁门下到酒店顶层以下的各个房间充当合法消费者,等警察冲上来这里会一个人影都不见。
从窄窄的铁楼梯下到里面,江少杰和海岩便来到了一个小规模赌场的大厅。这里占据着酒店顶层的整整一半,边上有三个包房和一个工作间。烟气腾腾的大厅中央是一张大型骰宝赌台,一个在美国受过培训的年轻人玩杂耍似的摇动着骰罐,牵动着周围赌徒们发红的眼睛。靠墙有一排吃角子老虎机,哗然作响的硬币碰撞声不绝于耳。工作间外面的吧台前有人正用大捆的现钞换筹码,吧台上居然还有一部刷卡机。一间包房的门半开半掩,隐约可见里面亦是赌戏正酣。里里外外,少说有200多人。
海岩看呆了,恍然置身澳门赌场。望着他吃惊的表情,江少杰在大笑中拍响了巴掌。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江少杰站到一把椅子上,“今天是希格尔娱乐有限公司开张的日子,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庆典那套花哨玩意儿就不搞了。来的都是朋友,看得起我江少杰,大家玩好是真格的。可能有人心存顾忌,怕万一响了或有人砸场子,现在我就为你们解开这个扣儿。”他把海岩拉到椅子前,居高临下拍着这个没穿制服的警察肩膀,“这位朋友可能有人认识,有人不认识,他姓什名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自大家最担心的那个管制部门,而且权倾一方,这个小场子正是我们合作的结晶。所以各位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这里固若金汤。”
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唯有海岩的脸阴沉着。
最后,江少杰鼓吹说去澳门太远,号召赌徒们以后只管来希格尔尽兴。
是夜,海岩和江少杰在工作间一直待到曲终人散。
“看见了吧?今天客人总共兑换了960万筹码,我们抽5%,可得48万元。”江少杰说着递给海岩一张牡丹卡,“你拿3%,将近15000块。钱在卡上,随时可以提出现金。”
海岩是用双手接过牡丹卡的。
“满意吗?这就是你作为保护伞的价值体现。可实际上你干了什么?”
海岩忽然问道是不是每天都有这么多,得到回答是只多不少,大头还在日后。海岩立刻掰手指计算,每天按1万算,全年就是300多万啊!
“我小姨子没工作,让她来站吧台吧。”
江少杰明白海岩的意思,怕他打埋伏虚报账目,“可以。不过照规矩她得常年住在这儿不准出去,断绝一切外界联系,直到赌档黄摊儿。”
海岩恶狠狠道,就是把老婆锁在这儿他也愿意。
张会计师和刘中浩一大早叩开了黄家别墅大门。他们是来报喜的。
“初露端倪。”张会计师拍着自己的大皮包说,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他拿到的材料显示,希格尔洗浴中心项目是江少杰一手操办的,当时的总投资是7300万元。张会计师利用装潢公司唐老板一笔数目较大的偷税账迫使其屈服了。唐老板最后面对张会计师拿来的当年装修材料价格表,不得不承认该工程实际标的为6900万,其余的1400万元进了江少杰的腰包。张会计师还拿到了1400万元分期分批进入江少杰私人账户的银行对账单复印件,每一笔的数目、时间都清清楚楚。这就是说,江少杰通过不法手段侵吞酒店巨额财产又一次被抓住了尾巴。
“仅此一项,少说判他十几年。”刘中浩喜滋滋道。
黄玫却只要求他们继续查,以不致打草惊蛇为限。小个子律师怕夜长梦多,建议黄玫向法院申请冻结江少杰的账户,以防其听到风声转移财产。
“不,我要的不止是这些。”
当律师忍不住问道黄大小姐是不是有更高的目标,她笑而不答。
为探听到江少杰是否受到惊动的虚实,当天上午黄玫来到酒店,找个借口来到他的办公室。江少杰误会了,以为黄玫是来打听顶楼的营业情况,便把台账拿给了她。
黄玫很吃惊,她看到8楼每天的净利都在10万元以上。
“不相信是吗?”
“就顶楼巴掌大那块地方?”
江少杰洋洋自得地宣称,化腐朽为神奇是他的拿手戏。
“我终于弄明白了酒店得以持续发展的最大原因。”黄玫说,“难怪我的父母亲会那么器重你,看来人才是最宝贵的财富绝非戏言。”
“黄董不是在讽刺我吧?”
“no,我说的是心里话。真不敢想象,没有你的聪明才智策动这部商业机器,希格尔会是什么样子。坦率地说,我不太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加薪、奖励,这些是不是太小儿科了?”
江少杰糊涂了,一面虚与委蛇,一面猜测着她的意图。
黄玫建议,他们应该专门找出时间来讨论一下总经理权柄中的含金量,或是合理提高任职者所持干股的比例。
江少杰简直晕菜了:“开玩笑?”
“江总看我像一个有幽默感的人吗?”
这一句问得他有些狼狈,该怎么回答?看上去黄玫似乎并不期待他的评价。她自称这些想法不算新鲜,极大调动高管人员积极性莫过于使他们部分地成为企业的拥有者,从老牌公司丰田到现代高科技巨人微软都在这么干。她要把信心建立在参与者共同拥有上,一起发财,好钱不是一个人能赚到的。一席话说得江少杰心花怒发,甚至开始有点相信,这个黄毛丫头看来真的变了,在往商贾之道上悟。
“想不到黄董这么开通。老板有这样的远见卓识,何惧商海汹涌、恶浪滔天?希格尔必将成为不沉的泰坦尼克号。”
黄玫交还台账,破例握住江少杰的手:“路还长呢,我们慢慢走。”
剩下江少杰一个人,他又把黄玫的话咀嚼了一遍。之后,他给顶楼的保安打电话,重申自己的命令:不管任何理由,都不准放黄玫上去。
希格尔大酒店顶楼开设地下赌场的消息不胫而走,风声虽不大,很快传到了管片民警韩子成耳朵里。他向酒店工作人员打听过,得到的回答一概是几间台球室和电子游戏厅,也曾试图上去察看,均被白天不营业大门打不开等堂而皇之理由婉拒了。但无论如何,韩子成都不相信江少杰胆子会那么大。同时他还想到,业主是黄玫,她总不会纵容江少杰胡来吧?
一个举报电话改变了韩子成的看法。打电话的人不肯透露姓名,自称是被逼无奈成为希格尔娱乐有限公司会员的,一个月来连输带被抽红已经扔在那儿上百万元,再赌下去他的公司只好关门破产。他还详细向韩子成描述了赌场位置、规模和玩法等等。韩子成问为什么把报警电话打给他,那人说无意中得到过他的警民联系卡,并说一个担当着市人大代表这样社会职务、口碑良好的民警是值得信任的。
韩子成怕其中有诈,思虑再三没敢声张,选择了秘密侦查。一连几夜他都发现,打烊后的希格尔大酒店门前都停放着很多进口车,而每到凌晨两三点钟便有一大群派头十足的家伙出来上车走掉。从这一现象推断,韩子成认为那个匿名电话所言不虚。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一份侦查报告拟成了。
“所长,突击检查吧。”韩子成郑重建议道,“必要的话,可以请分局联合行动。”
李所长把韩子成的侦查报告看了一遍,竟当着他的面用打火机点燃了。
“李所长!”眼见自己几天来的心血瞬间化为乌有,韩子成既惊奇又生气。
李所长把韩子成带到派出所外面没人的地方,这才问他:在某种程度上,希格尔是容海市最大的黑窝,警方几次动手均告失败,为什么?
韩子成明白,所长的话是有所指的。他们曾在私下里把怀疑的焦点锁定在个别人身上。
“鉴于以往的教训,这次我们绝不可以轻举妄动。”李所长继续道。他告诉韩子成,其实分局刑警队早就开始秘密侦查了,待时机成熟会有大动作,“这个案子你就不要插手了,等着唱配角吧。”
韩子成一怔:是不是因为和江少杰、黄玫的特殊关系让我回避呀?李所长看破他的心思,笑了:“傻小子,尽往窄处想。”
接着李所长暗示他,最近湖滨派出所领导班子可能会调整,分局党委对韩子成的考察已经结束,初步打算是让他走上领导岗位,具体位置不详。他让韩子成做好准备,迎接分局领导对新提拔干部的任前例行谈话。
韩子成汗都下来了:“我……我能行吗?”
“行与不行不是我说了算的。估计月底前就会宣布,很可能与清查希格尔同步进行,因为,那时候有人会被拿下。”
即将挑上重任的韩子成迅速把兴奋点转移到工作上,黄赌毒,希格尔大酒店差不多样样齐全,对它的行动为什么要拖延呢?李所长的解释是不要轻易惊动江少杰,此人身上抖落不清的东西太多了。
“韩子成,跟我说心里话,你们是儿时的好朋友,中间还夹着杏妹和冬冬,有很深的恩恩怨怨。到时候有顾虑可以申请回避,我理解。”
韩子成郑重表示,愿意接受组织上的考验。
回到办公室,刚好黄玫打来电话,她要来派出所。
“不必不必,还是我和韩子成到你那儿去。”李所长当着海岩的面对听筒说。
驱车赶到黄家别墅,黄玫交给他们的是整理成文字的调查材料,足足花费了她半年心血。李所长一时来不及看,只问她有没有打草惊蛇。
“我始终很小心,相信已经稳住了他。”黄玫说,“问题比想象得要严重得多,谋杀很可能从我父亲身上就开始了。”
韩子成和李所长挤坐在一起,把黄玫的私家调查逐字逐句读了一遍,直到夜幕降临。黄玫始终陪在一旁观察两名警察的一颦一笑,期冀从中猜到更多的肯定信息。
“我的结论是不是很可笑?”留给他们充分的讨论时间后,黄玫忍不住问道。
李所长认为黄玫在低估自己的智慧。他介绍说分局刑警队两个专案组和黄玫的调查方向是一致的:矛头都在指向江少杰,他身上的疑点越来越重,特别是经济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立案不存在任何障碍。但谈到刑事犯罪,李所长坦言警方和黄玫都没有抓到谋杀的证据;在她的调查材料上,有关证人证言只提供了线索和各自的怀疑,关键人物非死即残。仅凭这些起诉江少杰刑事犯罪,检察院肯定认为证据不足。
“但并不是说现有的材料作废没用了,还有进一步挖掘的余地。”韩子成说。
黄玫有些失望:有一点她是清楚的,如果由警方出面,她的证人们会顾忌重重,他们未必能得到比这更多的东西。而调查是唯一途径吗?不能主动做点什么?
李所长终究是个老警察,他看出了黄玫的想法不会局限于文字上,便用多少带有抛砖引玉的口吻说道:“犯罪是确定无疑的,他不会逍遥法外,执法机构不能容忍,你更不能容忍。”
给两名警察盯着,黄玫不好意思地笑道,虽然想了很久,她还是担心自己的想法过于幼稚。那需要精心策划,还要加上警方配合。
“快说说看。如果能出奇制胜,何乐不为?”
“我要演一出捉放曹,把江少杰逼上绝路。”黄玫说,“当然,要你们出师也是有名的,第一步先搞掉希格尔顶楼的赌场。”
韩子成和李所长面面相觑:原来她早知道!
黄玫笑称她每天去酒店就是在琢磨江少杰的一切,“不过,处理的时候你们可得对我这个业主网开一面,我这也算是主动投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