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嘉蒂雅之二(2)

作者:艾萨克·阿西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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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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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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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348字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蓦然涌现的回忆中,她显得比现在的自己还年轻好几岁。他记得,每当自己拒喝那碗“好汤”的时候,她总是会来到他身边。


她会说:“别这样,以利亚。这是真正的鸡肉,非常珍贵,就算太空族也吃不到。”


他们吃不到。他在心里遥遥对她呼唤:妈,他们真的吃不到!


千真万确!如果这些记忆值得相信,而且小贝莱的味蕾确实灵光,那么他母亲所做的鸡汤——除非偶尔喝腻了——真的好喝得多。


他喝了一口又一口,喝到一滴不剩时,他有点害羞地轻声问道:“能再给我一点吗?”


“你要多少都行,以利亚。”


“再一点就好了。”


等到他终于喝完了,嘉蒂雅开口道:“以利亚,明天早上那场会议——”


“怎么样,嘉蒂雅?”


“是否代表你的调查结束了?你知道詹德的死是怎么回事了吗?”


贝莱审慎地说:“对于这件事,我自己有个理论。不过,我想我无法说服任何人相信我是对的。”


“那你为什么要召开这场会议?”


“不是我,嘉蒂雅,而是那个首席机器人学家阿玛狄洛的主意。他反对进行这样的调查,所以要设法把我赶回地球。”


“不就是他破坏了你们的气翼车,还派他的机器人追捕丹尼尔吗?”


“我想你说得对。”


“好,既然他做了这些事,难道不能让他受审定罪,接受应有的惩罚吗?”


“理论上当然可以。”贝莱语重心长地说,“只不过有个小问题,那就是我完全无法证明。”


“难道他能够逍遥法外——还能让你的调查半途夭折?”


“这两件事,只怕他做得到的机会都很大。正如他自己所说,对正义不抱希望的人也就不会失望。”


“但绝不能这样,你绝不能让他得逞。你一定要完成调查,把真相找出来。”


贝莱叹了一口气。“万一我无法找出真相呢?或是即使我能找出真相,却无法让大家相信我呢?”


“你一定能找出真相,也一定能让大家相信你。”


“你对我的信心令人感动,嘉蒂雅。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奥罗拉世界立法局决定把我送回地球,并下令终止调查,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绝不会愿意一事无成地回到地球吧。”


“我当然不愿意。事实上,结果会比一事无成更糟,嘉蒂雅。我一动身,自己的前途和地球的未来就等于毁了。”


“那就别让他们这么做,以利亚。”


他回应道:“耶和华啊,嘉蒂雅,我会努力的。但我不可能赤手空拳举起一颗行星,你不能指望我制造奇迹。”


嘉蒂雅点了点头,然后她垂下眼睑,用手捂着嘴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贝莱才注意到她正在默默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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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莱赶紧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他依稀察觉(因而有点恼怒)自己的双腿正在发抖,而且右大腿的肌肉还在抽筋。


“嘉蒂雅,”他急切地说,“别哭嘛。”


“别管我,以利亚,”她悄声道,“一会儿就好了。”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她身边,想伸出手又缩了回来。“我不会碰你的,”他说,“我想我最好别那么做,可是……”


“喔,碰我吧,碰我吧。我并没有那么珍惜自己的身体,何况你也不会传染什么给我。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


于是贝莱将手伸过去,用指尖非常轻柔、非常笨拙地抚摸她的手肘。“我明天会尽力而为,嘉蒂雅。”他说,“我会尽全力放手一搏。”


听到这句话,她忍不住站起来,面对着他唤道:“喔,以利亚。”


贝莱自然而然伸出双臂,几乎未曾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与此同时,她也自然而然冲向他。当她的头靠上他的胸膛,他一把抱住了她。


他尽可能轻轻地抱着她,等待她察觉自己正在一个地球人的怀抱中。(毫无疑问,她曾经投入一个人形机器人的怀抱,但詹德并不是地球人。)


她紧靠着贝莱,发出浓重的鼻息,说话的声音也含混不清。


她说:“真不公平。因为我是索拉利人,就没有人真正关心詹德的死因。如果我是奥罗拉人,情况将完全不同。归根究底,都是偏见和政治因素作祟。”


贝莱心想,太空族果然也是人。如果洁西碰到类似的情况,一定也会这么说。而如果换成是格里迈尼斯抱着嘉蒂雅,他也会做出和我现在完全相同的回应——但愿我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


然后他说:“不能一概而论,我确信法斯陀夫博士他就真正关心詹德的死因。”


“不,他不关心,并不真正关心。他只是想巩固自己在立法局的势力,而阿玛狄洛也想巩固自己的势力,他们两人都把詹德当成了交换条件。”


“我向你保证,嘉蒂雅,我不会拿詹德交换任何条件。”


“不会?如果他们跟你说,你回到地球后,非但前途不受影响,你的世界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而条件是你要把詹德忘得一干二净,你会怎么做呢?”


“这种不可能发生的假设性状况,讨论起来毫无意义。他们绝对不会因此给我任何回报。他们只是想把我送回去,唯一的附赠品就是毁掉我和我的世界。可是,如果他们让我办下去,我就会抓到那个毁掉詹德的元凶,而且务必让他受到应有的制裁。”


“你说‘如果他们让我办下去’是什么意思?一定要让他们答应你!”


贝莱挤出一抹苦笑。“如果你觉得由于你是索拉利人,奥罗拉人因此不重视你,那么请想想,如果你和我一样是地球人,又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简直忘了自己是地球人,虽然他嘴上正在这么说。“但我会努力的,嘉蒂雅。我不想让你抱任何希望,但我手中并非完全没有筹码。我会努力的……”他越说越小声。


“你一直在说你会努力——但要怎么做呢?”她将他稍微推开一点,抬头直视着他的脸庞。


贝莱一脸错愕地说:“喔,我可以——”


“找出凶手?”


“不无可能——嘉蒂雅,拜托,我得坐下了。”


他伸手扶住桌子,倾身靠在桌面上。


她问:“怎么回事,以利亚?”


“谁都知道我今天多灾多难,我想是还没完全康复吧。”


“那么你最好躺到床上去。”


“实话告诉你,嘉蒂雅,我很想这么做。”


她放开了他。这时她脸上充满关切之情,再也没有空间容纳泪水了。她举起手来,迅速做了一个动作,(在他看来)立刻就有好些机器人来到他身边。


当他终于躺下来,而所有的机器人都离去之后,他张大眼睛,望着上方的一片黑暗。


他无从判断户外是否还在下雨,也不知道强弩之末的闪电是否还在苦撑,但他确定自己再也没有听到雷声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我对嘉蒂雅到底作了什么承诺?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这出戏的最后一幕,叫作“失败”?


当意识逐渐飘向梦乡之际,贝莱想到了之前那不可思议的灵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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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情形前后发生过两次。一次是在昨夜,当他像现在这样快要入睡之际;另一次则是在几小时前,当时他在暴风雨中,靠在一棵树下,即将陷入昏迷。每一次,突如其来的灵感都带给他解谜的启示,宛如一道闪电照亮了夜空。


不过,这个灵感也像闪电一样短暂。


到底是什么灵感呢?


它还会再出现吗?


这回,他试着在意识层面将它攫获,试着抓住这个飘忽的真相——或者,只是个飘忽的幻象?只是因为大脑无法正常运作,导致理性思维出走,由胡思乱想取而代之?


然而,不论要找的是什么,他都越来越不起劲了。就好像在一个没有独角兽的世界里,想要召唤一只独角兽一样。


不如想想嘉蒂雅以及她的触感,那要简单多了。他刚才直接碰触的,只是她的丝质上衣,但在衣裳之下,便是她纤细的手臂,以及柔滑的背脊。


当时如果双腿并未开始发软,他敢不敢亲吻她?或是那样做会太过分了?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化作轻微的鼾声,一如往常地感到有点窘。他硬生生将自己唤醒,继续想着嘉蒂雅的种种。当然,在他离去前——但若是无法提供她回报可不行——这就是他想要的报酬吗——他又听见自己的鼾声,这次他不在乎了。


嘉蒂雅——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再见到她——更何况是碰触——更何况是拥抱——拥抱她——


他无从确定自己的思绪是何时由清醒进入梦境的。


他又像刚才那样抱着她了——但这回她没穿衣服——她的肌肤温暖而柔嫩——他的手慢慢从她的肩胛骨向下滑,一路滑到肋骨最底端——


一切实在太像真的了。他所有的感官都派上了用场。他闻到了她的发香,尝到了她肌肤上淡淡的咸味。他俩不知不觉已经躺了下来——是刚刚躺下的,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站着?灯光又是怎么暗下来的?


他感觉到床垫和被单将自己夹在中间——周遭一片漆黑——她仍在他的怀里,而且全身一丝不挂。


他终于给吓醒了。“嘉蒂雅?”


那是尾音上扬、难以置信的口气——


“嘘,以利亚。”她用手指轻轻抵住他的嘴唇,“什么也别说。”


要他什么也别说,还不如要他的血液停止流动。


他问道:“你在干什么?”


她说:“你不晓得我在干什么?我和你在床上。”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要。”她用身体磨蹭着他。


然后她伸出手来,在他的睡衣顶端掐了一下,接缝随即整个裂开。


“别动,以利亚。你太累了,我不想让你再消耗体力。”


以利亚觉得有股暖流在体内蹿动。他决定不再替嘉蒂雅把关了,于是说:“我不累,嘉蒂雅。”


“不。”她厉声道,“躺好!我要你躺好,一动也别动。”


她的唇贴了上来,仿佛打算强行封住他的嘴。贝莱松懈下来,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是在服从命令;他已经很累了,乐意放弃主动改用被动。然后,他不无羞愧地想到,这个想法多少冲淡了自己的罪恶感。(我没办法,他听见自己在心里说,是她强迫我的。)耶和华啊,真孬种!真是自甘堕落!


但这些想法也逐渐消散了。不知不觉间,耳畔响起了轻柔的音乐,室温也升高了一点。被单不见了,他的睡衣也失踪了。他觉得自己的头埋在她双臂之间,感受到一股柔软的压力。


他猛然想通了,从她的姿势不难判断,那股柔软压力来自她左边的***,而且***正尖挺地塞进他嘴里。


她随着音乐轻哼,那是个令人沉醉的优美曲调,但他听不出究竟是什么歌。


她缓缓地前后摇摆,手指不时划过他的下巴和颈部。他全身放松,乐得什么也不做,完全让她采取主动,主导着每一个动作。当她抓住他的双手,他丝毫未曾抗拒,由得她将这双手摆放在任何地方。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出力协助。而当他兴奋至于极点,达到高潮之际,也是因为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她似乎毫不疲倦,而他也不希望她停下来。除了***的官能享受,他还再度感受到了先前那种愉悦——那种像婴儿般一切全由他人照料的幸福。


终于,他再也无法消受,而她似乎也不能继续了。她躺了下来,脑袋塞进他左侧的腋窝,左手压在他的肋骨上,手指温柔地轻抚着那片卷卷的胸毛。


他似乎听见她在呢喃:“谢谢你——谢谢你——”


谢什么?他不禁纳闷。


不多久,他就几乎不觉得她的存在了,今天经过无数波折,最后以这个温柔的方式画下句点,令他像是吃了传说中的忘忧草般昏昏欲眠。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滑落,仿佛他已松开了紧抓着现实悬崖的手,让自己从严酷的真实世界不断坠落——坠落——穿过浓浓睡意织成的云朵,最后掉进轻柔摇晃的美梦之洋。


而在这个过程中,原本召唤不到的事物,竟然自行出现了。神秘的戏码第三度开演,他离开地球后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再次在他脑海中重新聚焦,而且和前两次一样清晰无比。他挣扎着想开口,想听听必须听到的那句话,想将它烙印在思绪中。可是,虽然他放出所有的心灵触须设法抓住,它还是狡猾地溜走,最后消失无踪。


因此,就这点而言,贝莱在奥罗拉上的第二天,结束的方式和第一天几乎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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