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亚林
|类型:生活·百科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5
|本章字节:8044字
蓝姨抬手按了按:“你先别这么激动。扯旗放炮弄得许多人晓得,不要说小昌子日后难以做事,对守慧也不好。我已想了,事情就这么个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主要是性质严重,影响很坏,任其发展下去,一则坏了规矩,二则容易酿出祸事,因此不可不管。不过所幸的是,老爷并不晓得,他要晓得了,肯定火冒三丈,大发雷霆。”
翟奎一个劲摇头叹气:“唉,全怪奴才,奴才这老脸都给他丢尽了!”
蓝姨见好就收,话锋一转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事怎么好怪你呢?当初你举荐小昌子,全是为了府上好。今儿我跟你说这事,是觉得小昌子敬你,服你,听你话,想请你给提个醒儿。小昌子办事挺有能耐,总不能为这点事就把他怎么样吧。罢了,这事到此为止,我也不找小昌子说了,一切拜托你,找个机会好好给我敲打他一下,让他务必引以为鉴。”
翟奎一迭声道:“请二太太放心,小的对他一定严加训斥!”
翟天鹏的命案很快了结,江都知县判决如下:
富春大酒店方某命案,非蓄意谋害。经查,凶犯与丧主本无怨隙,系行路相撞,发生口角,大打出手,以至误伤致命。鉴于凶犯系酒后失控,服罪悔恨诚恳,且双方经过反复协商,丧主家属愿得银两赔偿,本衙给予凶犯重新做人之机会,将其死罪豁免,发至南蛮边地,服役终生,以使洗心革面。翟天鹏虽系凶犯店主,但与该案毫无关系,是属误囚,立予释放。
阿弥陀佛!为谢守信搭救之恩,翟奎立马买了四坛曾备受皇上赞赏的烟花醉,颠颠簸簸送往北大院。守信正坐在金谷堂摩挲着西洋裸女鼻烟壶,见翟奎送来四坛扑鼻香的烟花醉,微笑道:“你不必谢我,这是蓝姨吩咐的,我只是奉命办事,要谢你该谢蓝姨嘛。”
翟奎满脸堆笑,打躬作揖:“都要谢,都要谢,可这事具体办理,全仰仗的二爷您呀!”
守信仰仰脸:“你是府上老人,我们都把你当叔了,应该的呀。”
从金谷堂出来,翟奎一边往回走一边想,自己跟老爷鞍前马后这些年,一步步走到今天,虽说夹着尾巴做人,面场上不敢喘个大气,但过细想想,也值了。银子只要逮上机会从没少赚,生为奴才能到这步,够了。至于女人,虽说不敢正儿八经娶上二房三房,但经手的也不算少,眼下还有小小这眼美泉,渴了,随时可以喝个饱!只怕身板骨儿不够硬朗,没那喝的力、喝的量。都到这把年纪了,论艳福,也算不浅了。
尤其这眼前,自己才遇到一点小小麻烦,府上就伸手过来,当自家的事办。这说明什么?说明翟某这些年没有白混!人在世上走一遭,能到这步,值了!
回到康府南大院,翟奎美美地吸了一袋烟,耳边忽然响起蓝姨跟他说的关于小昌子的那番话,身上一阵汗,立刻叫人召小昌子。
小昌子正忙着,一听翟奎叫,立刻赶过来。脚才跨进勤务堂的门槛,里面立刻响起翟奎的声音:“回手把门关上。”小昌子没想到翟爷耳朵如此留神,收住脚,回身关门。
“翟爷好,小昌子给翟爷请安了。小昌子办完盐差一回来就给翟爷请安,不巧翟爷不在。小昌子心里惦记得紧,今晚本打算再来的,没想到,翟爷这就召小的了。小的一刻不敢耽搁,这就赶来了。”嘴上呱呱呱,两眼瞅着翟大管家马脸,猜度他召他什么事,同时将拎进来的包裹轻轻放到桌上,“一点小玩意儿,湖北特产,请翟爷品尝。”
翟奎哼唧道:“昨天你来不是带过东西嘛,又多此一举干什么?”
小昌子嘻嘻笑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到翟爷这儿,来一百次送一百次不多!”
小昌子见翟奎看都不看,知道他对这点玩意儿不感兴趣,心里一准拈着小货,于是两眼溜溜外面,见门关得严严的,连忙掏出一张银票呈上,得意道:“禀翟爷,这趟货紧俏得很,湖北的价比江西整整高出三倍!赚多了!这是您的,一总八千二,请翟爷过目!”
翟奎吐了一口烟,淡淡道:“罢了,收回去吧。”
小昌子两眼一下瞪成铜铃:“怎……怎么啦?”
“翟某胆子小,受之不起呀。”
小昌子脑袋“嗡”的一下,一颗心立马悬到云空,嘴里结巴道:“翟、翟爷,您说,您快说,到底发生什么啦?”
“什么?我哪晓得什么呀?你小昌子现在翅膀硬了,蹿上高空了,什么事都会做了,什么事都敢做了,何等的了得!”说到一半又故意收住,眼角朝小昌子瞟瞟,冷悠悠道,“你要是真正会做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倒也是本事,可怎么就传出来了?怎么就让府上的人晓得了?这让人晓得,还叫什么狗屁本事?我真是瞎了眼了,举荐你这样的饭桶!”
小昌子脸刷白,扑通跪到地上,头在地上叩得咚咚响:“小昌子该死!小昌子糊涂!小昌子做下错事了,不,不,小昌子闯下大祸了!这怎么了得呀,怎么了得呀我的菩萨爹爹!翟爷一向抬举小的,爱护小的,把小的当人,小的理当踏实做事,报效翟爷,为翟爷争光才是,可小的怎么就不注意些呢?不检点些呢?真是昏了头啦!从今往后小的再回到奴才堆里遭人唾弃挨人白眼事小,可让翟爷生气,塌翟爷面子,那怎么了得呀!小的真是罪该万死呀!”
翟奎往下瞥了一眼:“好了好了,你起来,起来说。”
“不,小的不起来!小的不敢起来!小的是罪人,小的没有起来的道理!小的要听翟爷训示!小的甘愿挨打受罚,跪碎瓷片子!”
“真愿跪?”
“愿!愿!”小昌子眼睛红了。
“没出息的东西,起来!”
小昌子眼巴巴地望着翟奎,乖乖地起来。
“坐下,听我说话。”
“小的不敢坐。”
“要你坐就坐。”
小昌子侧着身子,半个屁股在椅子上捱下。
“我把实话说给你听,二太太找过我了,你做的事,她都晓得了。”
小昌子身子一软,差点瘫下:“晓得?晓得什么?”
“自己做的,还要我说?”
小昌子额上汗珠黄豆大:“小……小的做的……都向翟爷您……启……启禀过……”
翟奎马脸一下拉得三尺长:“怎么可能呢?你现在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三爷名为掌柜,其实很少问事,里里外外都你一人玩了转,尤其这行盐在外三江四海地跑,凭你的小脑瓜子,会少了玩意头?”
小昌子趴在地上咚咚磕头:“小的不敢!小的真的不敢!翟爷把小的高估了。小的就炒过一点盐引,带过一点小货,在边远之地,偶尔捞一点盐的差价……”
“是一点点吗?”
“有时多点,但并不很多……”
“还有呢?”
“还有?还有,得过船行一点好处……”
“说下去。”
“没,没了。”
“真的没了?”
“皇天在上,小的要有一条隐瞒,天打雷劈!”
翟奎摆摆手:“好了好了,你起来吧。”
“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
“翟爷不相信小的话……”
“好,我相信,全相信,好了吧?”
“您,您没有……”
“真的相信了,起来吧。”
小昌子胆战心惊地爬起。
翟奎重又点起一锅子烟:“实话跟你说吧,这事老爷暂时还不晓得,晓得的只是二太太。听二太太那口气,是想把你二掌柜的差事给撸了,就像当初对洪大宇那样。
可她考虑到你小昌子是我举荐的,不能不给一点面子,就瞒着老爷,悄悄找我,想先听听我的意见。不瞒你说,我翟某真想撒手不问,由她处置,撸就撸了。可我这人天生心软,想到你小昌子还有那么点知恩图报的心肠,觉得不能不管,就不顾这张老脸,硬着头皮替你说了话。到临了,二太太总算给我面子,答应不告诉老爷,再给你个机会,把你保了下来。”
小昌子磕头如捣蒜:“谢翟爷!小昌子孤苦无依,翟爷您就是小昌子的亲爹亲妈,再生父母!从今往后,小昌子再无别的想法,只求结草衔环,报答恩情!”
翟奎觉得当收则收,抬手将小昌子拉起:“好了好了,坐下说吧。有一句话我想问问你。”
“什么话,翟爷请讲。”
“这回丰裕盐号行盐,你跟三爷兵分两路,府上怎么知道的?”
小昌子搔着头皮,疙瘩着眉道:“这可能是三爷说话随嘴,自己透露出去的。”
“能够肯定?”
“应该是这样。昨儿小的到福字大院,准备把罗二奶奶托小的买的药材送过去,在春煦堂碰到修大奶奶。修大奶奶以往见到小的都客客气气,一点不摆主人架子,可这回脸板板的,叫住小的,责怪小的任由三爷瞒着老爷去江西行盐,赴庐山之会。小的想,这事一准是三爷先对罗二奶奶说了,罗二奶奶与修大奶奶姐妹似的,常在一处喝茶说话,不妨口,就把这事说出了。”
“肯定不是你手下人搞的鬼?”
“不可能,小的对他们知根知底。”
“百密还有一疏呢,你就这么有把握?”
“有,稍不贴心的,早被小的开掉了。”
翟奎点点头。忽然问:“你刚才说到药材,怎回事?”
“是给罗二奶奶买的。不晓得为什么,罗二奶奶好像背着三爷,让小的帮她寻几味药。都是蹊跷古怪的东西,从没听说过。为了找它们,荒山古寺,边城僻地,小的跑烂了好几双鞋。记得有一味药,那个山上的老神仙叮嘱了又叮嘱,一次只能服一粒,连用十天不见大效就要停用,否则就有危险,说得玄乎乎的。”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最后我还想再提醒你一句。”
“什么话,翟爷请讲。”
“没别的,也就‘谨慎’二字。世道艰险,凡事还是谨慎为妙呀。”
“小的记下了!从今往后,小的一定多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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