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落跑第一

作者:姬流觞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7:04

|

本章字节:27426字

“好吧,我同意!”——那多掉价。再说,我要找个“妇女之友”当男朋友吗?


“不行,我不喜欢你!”——那以后就再也没人给我写信了。其实谢亦清同学长得还算差强人意,个子一米八三,皮肤白皙,从信的总体风格看属于席绢里闷骚性格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能顶着没人要的帽子离开大学啊!想起公子润下午说的那番话我就恶心,十根火腿肠怎么了?照样有人拿老娘当神仙捧着!看见没,iwillspoilyouforever!公子润,你不稀罕有人稀罕!不光spoil,而且forever!


我在行与不行之间跳来跳去。行,我不甘心;不行,我又舍不得!


好难啊!


要是信是公子润写给我的就好了。


我躺在床上做梦,其实就算不是公子润,如果是别的帅而多金的王老五,哪怕他是像武书记那么大年纪的,我也没这么难选啊!当然了,如果不是一封信,而是我走在艳阳下的马路边,一辆保时捷嘎的一声在我身边停下,某帅哥下来对我说:“孟露,我爱你,跟我走吧!”我决不会像现在这么犹豫!


该怎么回复谢亦清呢?


真讨厌这种选择题,弄得跟国际贸易似的,发个实盘还得接受才能成交。这种事情,还是直接绑架比较省事。难怪虐恋的都比较畅销,原来女人天生就闷骚!


看看表,已经七点半了。我顺手抽出一包方便面,想泡面却发现没水,拎着水壶左邻右舍地逛了一圈,大家都不在。


勤奋!


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宿舍,把方便面里的干料撕开倒进袋子里,又把面饼在袋子里揉碎了,上下摇匀,拿小勺一点点地捞着吃。


下铺通常比较黑,往上看就是上铺的木板。


我一边嚼着方便面,一边用脚踹自己床的木板,咣当咣当地发出摇摇欲坠的声音。


啪!从床与墙的缝隙中掉下来一本书。我打开看了看,是余秋雨的散文。


没用!老男人的无病呻吟,没有一点儿现实意义。要是能告诉我该怎么回复就好了!


我胡乱地翻着,翻开一页,心中一动,手突然停住。看看我的手指尖指着哪个词?说不定有用。


我探起身子,斜眯了眼细看——“走”,手指堪堪地指着一个“走”字。


不知道是走在苏州还是走在大清王朝的背影,反正我的手指单单指了一个“走”字!


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升起来——我为什么不自己过去看看呢?不用说行,也不用说不行。我自己去就好了!


我甚至立刻想到北京离我所在的城市并不远,一上午或者一下午就可以到!这比中国邮政快多了!中国邮政打包也寄不去我这个大活人啊!


我忘了即使自己亲自去,也要给谢亦清一个说法。应该说,亲自去本身可能就是一种肯定的回答。我只是想过去看看,看看这家伙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对我说这种话!


这个认知严重地损伤了我的自尊,从女王一下子变成树洞,我也是有脾气的。


冲出宿舍,在眼镜湖边上遇见公子润和段姜,肩并肩的模样让我想起“冤家路窄”这个词。


大老远的我就好像闻到了段姜身上的香水味儿。出门总要收拾一下,我坚信自己的衣服穿得是对的,但是……或许没有整理头发?


凭着直觉,我认为别的女孩子和公子润在一起都像他妹妹,结果就是大家好聚好散。而这个段姜却总和公子润保持着一段若即若离的距离,让他天天像偷吃又吃不着蜂蜜的狗熊。段姜这心机太可怕了!


“孟露?”公子润看见我似乎有些吃惊。


莫名其妙,平常见得多了,至于这么吃惊吗?我习惯性地摸摸头,摸到一顶帽子。太好了,有帽子就不用担心发型。


海边早晚天凉,晚上连夜赶车可能会冷,我就戴了顶帽子。在这里上了四年的学,我还真没戴过帽子。难道效果这么明显?


心中小小地得意一把,没留意公子润说什么,再听他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这么晚了,你要出门吗?”


“嗯,出去一下。”


“去哪儿?一会儿有会,又不参加了?”


什么叫“又不”?!请假不算旷工吧!


“什么会啊?怎么没人通知我?”


“我这不是通知你了嘛。”公子润看得我浑身发毛,“今天晚上九点,系办开会。”


我刚要拒绝,他又来了一句,“不用穿得这么正式!”


哦,对了,他不说我还忘了。我要去见情郎!


“我请假。”


“什么会?”


段姜和我同时开口。


段姜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我是团总支的宣传委员,如果有会她没有道理不知道啊!


公子润倒是很从容,这让我越发怀疑这个会的真实性,“这次系里的迎新晚会准备搞大一些,武书记想让孟露请几家媒体。”


娘咧!我现在要去见情郎啊!麻烦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好不?


我整整衣领,突然想起没领子,摸摸脖子说:“非要今晚啊,我真有急事!”


公子润不依不饶,“什么事?”


虽然说得很不客气,不过那一瞬间我倒是觉得他似乎是在关心我。我嘴巴一张,差点儿说出来。


段姜突然插话,“呵呵,不会是有约会吧?”


我这样像约会的吗?耳朵边有蚊子嗡嗡乱叫,赤裸的小腿有些痒痒。大哥,这个眼镜湖是出了名的不养鱼虾养蚊子啊!


“怎么可能?!”我下意识地对段姜闭上嘴巴,“谁能约我啊?”这倒是实话,就算今晚也是我自己巴巴地要赶过去的。


公子润两眼像灯笼,看得我心里发毛,只好继续说:“我去亲戚家转一圈,那儿不是好久没去了吗?她要出差,小孩没人陪,我过去看看。”


这谎撒得也忒没水平,但是公子润放手了,“也是,这么晚了约她还不是见鬼。打车去吧,回来看能不能报。段姜,你那里还有一些费用,是吧?”


段姜笑着说:“当然了,我们学生会的宣传还要靠着孟露呢!尤其是武书记那里。是吧,孟露?”


我知道她惦记着晚饭时说的那些事儿,在这里卖顺水人情。我心里有事懒得理她。


绕开他们,我正往前走,听见段姜低声问公子润:“怎么了,不高兴?”


他不高兴?


不晓得又有什么事惹着了他。我急急忙忙地打了车,直奔火车站。


站在火车站的门口,迎面一股热浪,混合着人肉味儿和各种腥臊的味道,可是我仰望夜空,心情却格外舒畅。


北京,我来了!


站在北京xxxx学院门口,看着警卫楼里那穿着军装不可侵犯的卫兵,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渺小。


我怀疑自己是一顺边儿地走近了。清晨的北京雾蒙蒙的,和海边有点儿类似,只是呼吸起来极不舒服。距离近了,我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是直着从大门中间走进去,还是跟人家打声招呼?


我只有谢亦清的信,信上写着“北京xxxx学院183信箱”,但我知道他读的是哪个专业哪个班,而且现在这个时间估计往男生宿舍找比较靠谱。


犹豫再三,我终于决定和这个威风凛凛的警卫打声招呼。刚走到近前,我就被一个牌子拦住了——“哨兵神圣,不可侵犯”。呵呵,好吓人哦!我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腿发软,好像不小心进入了军事禁地。对了,谢亦清好像是提前录取的,难道他上的是军校?


“小姑娘,什么事?”


我抬头一看,还好是位比较和善的大叔,赶紧颠颠地过去说明来意。大叔一指门口那条万分宽阔的马路说:“沿着这条路向北走到头,然后往西走,前面两栋楼就是男生宿舍,你过去问问吧!”


我顺杆子问:“北边是哪儿?西边怎么走?”


大叔无语,打量了我一下,说:“就是这条路走到头,然后右转,你能看见两栋楼。”


哦!这样说多简单!


我很高兴地谢了大叔,但他的表情似乎没有那么高兴,还追问我:“小姑娘,你不是北京人吧?”


“啊!是啊,我不是。我是外地来的。”


“哦,难怪!”


难怪什么啊?


这老头儿的话怎么那么不中听呢?


顾不上这些,我赶紧往里走,走了一半,回头一看,那个神圣的警卫依然耸立在门口,蔚为壮观!


那时候,我想我有些敬畏了。北京,果然是不一样的!


这会儿是早上六点多,吃饭和上早课的学生从各个楼洞里涌出来,在主路上汇成一条巨大的人龙,向一个方向涌动。路两边是高大的白杨,叶子还没有落,远处倒是有几栋楼,可我觉得那比较像家属楼,因为看上去不太像我们学校的教学楼。尤其是看到男生女生都从一个门洞里走出来,我觉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学校,男女生别说走一个门洞了,连一个楼都不可以!


看看手表,磨磨蹭蹭已经七点,我估计顺着人群涌动的方向走是教室,那么逆着方向走应该能找到宿舍。


走到一栋楼下面,我又想起一个问题——问男生好呢,还是问女生好呢?


我为自己找了个“异性相吸”的理由,找了个男生一问,那人竟然一副很惊诧的样子,直勾勾地看得我发毛。


脚后跟打转,我准备找个正常点儿的人再问的时候,他说:“你,你是孟露!你来啦!还真来啦!你等着,我给你叫谢亦清去!”


我站在那里有点儿得意。我真够聪明,真够走运!大老远的一声招呼没打,我就能把谢亦清从人堆儿里提溜出来。我本指望那个男生能告诉我谢亦清的大致楼号,他却主动地把谢亦清带到我面前。我的魅力太大了!


一个又一个的学生从我身边走过,偶尔会有一两道好奇的目光看向我。我开始有点儿不好意思,挺直了腰背装沉稳,后来就有点儿不耐烦了。那个男生说话靠不靠谱啊?这么久了还没把谢亦清抓来?再有人看我,我便耐不住性子地狠狠瞪人家。没见过美女啊!


这一瞬间,我有点儿沮丧。也许根本不是自己有魅力,而是走了狗屎运正好抓住谢亦清的同学罢了。再说,谢亦清是个男生,要问他住在哪里自然应该是问男生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我反反复复想了很多,就是没想起谢亦清来了应该说些什么。而这个问题却是最现实的,因为谢亦清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孟露,真是你!你怎么来了?”谢亦清同样手足无措。楼道口挤着几个人影,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谢亦清回头看看,说:“走吧,我先给你找个地方。”


说着也不问我的意思,自己转头走开。


为什么找个地方,还“先”?我恍恍惚惚地觉得这句话有别的什么含意,但腿肚子却兴奋地直抽筋。我小时候做错事的时候经常有这毛病。


我跟在谢亦清后面思来想去,想不出自己错在哪里?即使在九十年代,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孤身去找一个男生,所谓“同学情谊”是不足以让人信服的。然而,我信。


“这是我哥们儿租的房子,他去上海找工作了,你可以在这儿先休息一下。”谢亦清推开一扇门低声说。


我看看四周,自己什么时候走进一座筒子楼了呢?


小时候跟妈妈住宿舍,我对筒子楼并不陌生——破旧,漆黑,时不时地有各种奇怪的声音,飘着煤气味儿的楼道,还有无风自动的门帘儿……关于筒子楼有太多的传说。


下意识地揪着谢亦清的袖子,我急切地走进房间。


还好,这里阳光明媚,显然是一间向阳的屋子。


我舒服地躺在床上,一时之间竟忘了这是一个男生的住处,大概是太把谢亦清的“妇女之友”身份当回事了,“哎呀,累死我了!”


“我给你打些水,你洗漱一下,然后休息休息。我上午还有课。”说完,谢亦清也不问我的意思,一溜烟儿地跑了。


他去的时间略微有些久,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是楼里的水管坏了。他说:“你没带牙刷什么的吧?我到小卖部买了。”


我这才想起来,别说牙刷了,连毛巾都没带。


谢亦清这才露出我熟悉的“果然如此”的表情,说:“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不仅没变,而且变本加厉。”


“谢谢啊!我觉得你应该用‘发扬光大’这个词更合适。”


他只买了牙膏、牙刷,看我稀里哗啦地刷完牙,看看表说:“时间不够了,你先休息,等我下课再带你去买洗面奶。”


其实我从来不用洗面奶,每天早上能用清水冲冲脸就算不错了。因为平时不用出操又经常旷课,我早已经忘了早上是什么概念了。


但这样看来,似乎谢亦清认定我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我是不是要在北京住上一段时间呢?如果住上一段时间,目的又是什么呢?


找工作?显然不是!


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刚刚想到这个比较关键的问题,后面就全忘了。


我睡着了。


寤寐之间,鼻端传来缕缕幽香;蒙昧之时,突然记得这是谢亦清哥们儿的住处。既是哥们儿,这香味儿从何而来?


辗转两下,我勉强睁开眼睛,耸着鼻子仔细闻了闻。果然!


若干年后,我才知道这是男士古龙香水的味道。但那时,我认为香水是女士用品,就像卫生巾……


哼!什么哥们儿的住处,分明是个淫窝!


我不假思索地给了一个大帽子,之后又觉得不妥。若是淫窝,谢亦清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嗯,可能是他哪个男同学和自己女朋友在外面租的住处吧?


可是,既然是别人的家,凭什么把钥匙给谢亦清呢?


北京的男生流行公用“家”吗?或者谢亦清自己经常带着女生住到这里?


最后这个问题太严重了!我甚至立刻想到他慌慌张张带我过来,熟门熟路的样子,就越发觉得他鬼鬼祟祟!


是不是我来得太突然,他一时没准备好,所以才那么快地要把我藏起来?甚至怕他的那些女同学——市长女儿之流跟他折腾?


这个人太过分了!一边给我写信甜言蜜语,一边和别的女生勾勾搭搭,如果不是我英明睿智,赶过来一探究竟,说不定被他骗了!


我在屋子里转圈,准备再搜集些证据。窗外刺眼的阳光倾泻进来,转眼已是中午。看着明媚的阳光,我有些怔忡,自己在做什么啊?


捉奸,还是红拂夜奔?碰见李靖花花,于是上演河东狮吼?


可是,我算是谢亦清的什么人呢?我是他老婆,还是女朋友?


诚然,他邀请了我。可是,我并没有答应啊!


扪心自问,我真的没想过要做谢亦清的女朋友,就连刚才在屋子里转圈找证据,也是无聊得发慌。如果我有尾巴,咬着自己尾巴转圈也是一样的。


恋爱,不是这样的。独占的心,会让我们愤怒的。


我没有!


我只想作弄他。


我错了。我不该来的,来了就是答应。


谢亦清八成以为我答应了他,而且很急切地答应了,甚至等不及邮政的速度就直接投奔了。难怪他那副怪怪的表情!灰太狼爱上喜羊羊,喜羊羊一定是他那种表情!


捧着脸,挤出自己的嘴巴,我垂下眼帘,依稀可以看见自己撅起来的嘴唇。丢人啊!孟露,你真是被席绢糊了心了,怎么做出这么没大脑的事儿啊?你以为所有的男生都跟书里写的那样该明白的明白,不该明白的不明白吗?


orz!


一万个后悔撞得我浑身痒痒,恨不得像倒带一样来个时光重现,倒带重来——我一定乖乖地参加公子润的会,绝不撒谎请假!


人啊,千万不要撒谎,那是要遭报应的!


我正在想着要不要不辞而别的时候,门开了,谢亦清拎着京客隆的塑料袋走进来,“你醒了?这是洗面奶和搽脸油,我不知道你什么肤质,就买的中性的,如果不合适,我再去找他们换。”


真好!我内疚万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谢亦清,你是一个好人,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做你的女朋友。当然,退一万步讲,如果我拒绝了你,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通信聊天吗?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来了?不是因为余秋雨的“走”字,不是因为命中注定的劫或缘,而是因了一份贪心,虚荣的贪心。


即使被杨燃天背叛,即使被公子润拒绝,但至少我不是没人要——谢亦清是我的备胎。我和段姜一样与那些明知对自己有好感的男生保持着暧昧的距离,想着进可攻退可守,那不多却规律的来信是我在同学中可以炫耀的“资本”——看,我有人惦记着!


可是,现在大四了,在等待和暧昧了四年之后,谢亦清捅破了窗户纸,而我却依然幻想着让暧昧继续,不想答应,也不想拒绝,这份难言的心思我到现在才发现,可又如何通过语言说明,除了过来我还能怎么办?


但是,我能说清楚吗?


事实胜于雄辩。


谢亦清绝口不提那封信,我似乎也没了冲出来时的勇气。或者这就是青春?冲动和怯懦总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撵不走!


洗完脸,与谢亦清同学相对无言。


我想让他先问我,我就说“对不起,我昏了头,只是最近有太多的人跟我提北京,所以过来侦察一下,跟你那封信没关系”。


真是一厢情愿得彻底!谢亦清又不是傻子,这样说无异于当着和尚骂秃驴。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谢亦清稍坐片刻,即站起来收拾屋子。很快,水盆洁净如初,地面擦洗干净,屋子里清清爽爽的。我的嘴巴永远比大脑快,“哦,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把钥匙给你了。”


“为什么?”谢亦清擦擦手,随手拿出一盒什么东西往手上抹。


“你可以收拾卫生啊!你搽的什么?”


“护手霜。”谢亦清没理会我的新发现,把护手霜递给我,还是妮维雅的,“以前打扑克,不也是我收拾吗?”


“对啊!”我打开盖儿,没什么香味儿,“你是‘妇女之友’嘛!哪有男孩子搽护手霜的,我都不搽。”


谢亦清只是温和地笑笑说:“你又不是女人!”


呵呵!不叫的狗咬人,看着蔫不出溜的,说话真是阴损。我急着以牙还牙,当场反击道:“对啊,所以你这个假女人找我这个假小子嘛!”


话一出口,我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算不算一种答应人家的暗示呢?


就着明亮的太阳,我偷偷地瞥见谢亦清白皙的脸蛋儿上泛出可疑的红色!心中再次叹气,我的道行果然不够,从目前看,只要我不挑明自己是来拒绝的,无论说什么都等于接受!


难道,我真的要接受他吗?


我悄悄地打量他一番,其实他算是很英俊的男生,斯文带着些俊俏,透着时下流行的阴柔美,再加上无处不在的体贴和柔和的嗓音,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他不来电呢?


“你休息好了吗?”谢亦清转换话题,“我带你出去溜达溜达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尤其是两个人都各怀鬼胎的时候,绝对危险。我赶快点头答应,希望能暂时不用想那些烦人的事情。


坐上公交车,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车牌号——808。谢亦清笑着说:“怎么,还怕我把你弄丢了吗?”


我笑了,这里面还真有典故。“小时候来北京玩儿,跟着我妈走丢过,当时挺害怕的,后来就养成了这个毛病,走哪儿都要找个路标记个名字什么的。”


大概我的表情很严肃,谢亦清歪头询问。


我说:“八二年吧?我老娘单位组织到北京旅游,我当时跟着。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忽悠我说北京的地铁特别豪华,特别好玩儿,里面还有游乐场。我问他们地铁在哪儿?他们说在故宫附近。后来逛故宫的时候我也忘了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我妈带着我跟同事们走散了。从天安门进去的,神武门出来的,哪里有地铁啊!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去坐公交的时候才想起来不知道该坐哪一趟!最糟糕的是,我妈把旅馆的名字也忘了,问路都没法儿问!”


谢亦清没有打岔,淡柔的眉眼看不出情绪。


我沉浸在回忆里,滔滔不绝地讲着,“幸亏我们出来等车的地方是个车站,我在站牌下面玩儿的时候看了眼站牌,记得三里河这个名字,就告诉了我妈。结果,我们上了去三里河的公交之后,越坐越觉得路陌生,找售票员了解情况,人家听我妈说了一下单位,就说我们坐反了,因为那时候单位组织旅游都住在一个系统内的招待所里。售票员热心倒是热心,让我们赶紧下车,说到对面去。不过,那话真不好听,说如果坐到终点再坐回来要罚钱!”


谢亦清已经扭头看向车外,听我情绪激昂,笑着说:“那是指不买票的要罚钱。”


我说:“是啊!可我们怎么会不买票呢!太小瞧人了!”


谢亦清随口道:“嗨,北京人嘛,都这样!”


原来如此!


我想起那个笑我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大叔,这个城市的人都这么傲慢吗,还是我在自己家时也同他们一般傲慢?!


“快到西单了!”谢亦清指着窗外比划了一下,“这就是四合院,以前我带团会来这儿。这是你,换别人我才懒得理呢!”


这话听着不顺耳,我斜了他一眼。他似有心事,心不在焉地说着,并没理我。


“谢了!”我听着自己的话都有些阴阳怪气,“其实你可以先忙你的,我没什么事。”继续吧,让我们继续这个话题,然后我就可以“表达”一下旅游的心愿,顺便告诉你大家还是继续暧昧好了!


可是,谢亦清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机械地讲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地点,对我的话题置之不理。


“这就是西单,最繁华的地方,很多有钱人都在这里买东西。”下了车,谢亦清伸手一划拉,划出一大片儿地方说。


我看他略显得意的表情,好像这是他的北京似的,不安好心地说:“穷人在这里买不起吧?”


他看看我,然后目光移向那些高楼大厦说:“我一般都在这里买。”


后来我知道了天意,知道了动物园,知道了很多比西单更便宜、东西更好的地方。但那时我只是跟在谢亦清的身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着,不时地冒出两句不合时宜的话,“这么多人,钱多的人真多。”


不知道谢亦清听见没有,瘦高的个子在前面像个航标灯一晃一晃的,就像我对北京的感情一样。这个城市高大的身影一直诱惑着我,我只能带着鄙视带着无奈跟在后面,奋力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被挤得东倒西歪。


谢亦清在阿华田为自己买了一条休闲裤,看着他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心里隐隐有些不对劲。我是他的表白对象,难道男生身边有喜欢的女生时,还能把注意力移到衣服上吗?据我所知,女生大概会有这种毛病,男生也会有?


我看着在旁边试衣服的谢亦清,心里升起些不耐烦。或者是他太女性化,或者是他根本就不喜欢我,这两种可能哪个都不是我想要的!


一股烦躁的情绪蓦然升起,我突兀地说:“买好了吗?我累了!”


谢亦清愣了一下,拽拽自己的裤子对售货员说:“那就这条吧!”然后转向我,“你不继续转了吗?”


我晃晃手里拎着的他的书包说:“不了,你买了,我们就回去吧!”


其实我想说:我是穷人,买不起,我是女人,不喜欢男人比我还爱美,我是自以为握着主动权的人,却被你晾在一边,我心里非常非常的不爽!


我很想逛街,但现在我不想和你逛!


坐车回到学校,天色已近傍晚,我们在校园旁边找了一家饭店吃饭。


一顿饭吃得很沉默,面对面时谢亦清不像在信里那么能说,我因心里还膈应着刚才的事情,所以也不愿意开口。水煮牛肉上来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谢亦清,你不是带团去了吗?”清脆的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个美女(这年头美女比蟑螂还多)。


谢亦清抬起头,赶紧站起来,“哦,临时有事取消了。”借着这个动作,坐下时他悄悄地拉开了与我的距离。


女孩儿转到我面前,乌黑的长发明显是拉直加染黑的那种,好像潘婷的广告,“这是谁啊?”


“谁”字拐着弯儿地念出来,傻子也能听出戏谑的味道,只是这味道中隐隐有些酸味儿。他们之间也许不简单吧?


“我同学。”谢亦清又欠欠屁股,“你吃饭了吗?一起吃吧。”


她是谢亦清的女王,从谢亦清自然流露出的尴尬和不安就能看出来。虽然女孩没说什么,但我们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难道我只是谢亦清的树洞?可是,他为什么还给我写那封信呢?


这个认知严重地损伤了我的自尊,从女王一下子变成树洞,我也是有脾气的。咬紧牙关,我等着爆发的机会。


女生的眼睛遮在一副巨大的墨镜后面,在这灯光昏暗的饭店里,让人怀疑那是一副夜视镜。


女生犹豫了一下,摘掉眼镜坐下,还向我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唐笑纯,叫我小纯好了。”


先礼后兵吗?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客气地说:“你好,我叫孟露。”虽然不是北京学生,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老娘读大学的时候就上过电视,不比你差!


“呵呵,知道,早就听别人说了,谢亦清有一个大明星同学。”这话从女王唐笑纯的嘴里蹦出来时更像骂人似的。


为她添了一副碗筷,谢亦清问她下午老师有没有点名。她和我一左一右坐在谢亦清的两边,亦低声说着。


我暂时插不上话,低头吃菜。我记起一件事,唐笑纯这个名字谢亦清提到过,她就是谢亦清信中的“市长女儿”。两人以前是男女朋友,但据说后来分手了。


我开始怀疑谢亦清写信的目的。


刚上大二的时候,谢亦清很兴奋地在信里说认识了他们学校同级不同专业的一个女生,长得如何如何美、靓,光身高就是我没法比的;人是如何如何的聪明,和我一样不用学习,只不过我只能及格,人家能拿奖学金。三个月之后他又告诉我,她很有背景,父亲是市长。


想当初,老娘也是一班之长,有什么好兴奋的!


也许是我不屑的口气伤了这小子的自尊心,自那以后一直到学期结束,再也没收到他的来信。后来公子润还奚落我,“孟露,你人缘太差,要不要我给你写信充充门面?!”


到了大二的下半学期,这丫又来信了,上来就说那女的如何如何追求他,被他不屑地拒绝。我当看长篇,没打击也没追捧,一直到下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突然有一次,他长篇大论地讲自己的宏伟计划时,不经意地说了句“我们分手了”。


我就知道!言情里都是这么写的,我当时以“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句话安慰了他。信发出去后,我觉得他怎么有朱门逐臭的气质,但是,这是自己的同学,如此想人家有失厚道。


印象里,谢亦清是个腼腆的男生,我从没想过对他加以任何贬义词。


“对了,你是刚来北京吧?”回忆被唐笑纯打断,她扭头问我的口气好像是女主人,“谢亦清没带你转转故宫什么的吗?”


“不用了。我以前来过。”我竟然还能笑着说出来,真佩服自己的涵养。


“啊?是吗?我小时候常跟我爸爸一起来,他出差就带着我。呵呵!”美女掩口而笑。


我说:“好啊!公费旅游不错。我是来看亲戚,年节走动而已。”


看得出来,唐笑纯虽然是“市长女儿”,却依然生了份“外地人心思”,和谢亦清一样,比北京人还瞧不起外地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如此高人一等!既然如此,我也只能不客气了。他们不是瞧不起外地人吗?我至少算半个北京人吧?来,我们比比北京的亲戚吧!如果你也有,我们不妨比比亲戚的职位大小,在这一点上不怕跟你比。


“孟露,你还有北京的亲戚啊?我怎么没听说过?”谢亦清也很吃惊。我以前没提过,他吃惊并不稀奇,但令人厌烦的是他瞬间转换的艳羡。这种转换本身就带着一丝谄媚,谢亦清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无所谓地说:“现在说也不迟啊!亲戚嘛,有什么好说的。”


“那是你什么亲戚?”唐笑纯身子微微倾过来问我,稍稍有些不甘心。我才发现这个美女不是大眼睛小嘴巴的那种,而是小鼻子小眼儿,干净利落的样子。老实说,如果大家都脱光了站在一起,她只能算是丑女。但是化妆和穿衣帮了她很大的忙,在谢亦清眼里美丽取决于衣服而不是本相。这是最基本的直觉认知,要是我连这个都不知道,就别做女人了。


“我叫不出辈分,反正过年不是我去他们家,就是他们去我姥姥家。”其实我根本不去。


大多数的谎言都是这样——没有恶意,没有善意,顺嘴就出来。但如果不这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大大咧咧地坐在这里?


突然有些阑珊,我们这样较劲是为了像孔雀一样在谢亦清面前展开羽毛吗?如果有一天我的羽毛掉光了,或者不小心让他看见自己转身时的屁股怎么办?我又不是为了繁衍后代,只要那一下子,怎么敢保证这一生每时每刻都精致美丽,充满魅力?!即便如此……


我瞄了一眼谢亦清,他值吗?


唐笑纯接着说:“那你毕业来北京工作吗?”谢亦清亦看我。


对这种人只有一种答案:来,你就是英雄;不来,你就是狗熊。心情纵然阑珊也抵不住少年热血,我硬着嘴巴说:“嗯,可能吧!”


谢亦清难得聚拢了注意力,说:“北京的工作很难找的,如果能找到实习单位,真正留京的时候就容易些了。”


唐笑纯好像更关注我,“孟露,你要是有实习单位,至少不用担心住的地方,住到你亲戚那里就好了。”


我心头火起,听这意思当我是乡下来打秋风的吗?


我一张嘴,话都干巴巴的,“人家有人家的生活,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麻烦别人?”


那两人互相看了看,好像在说这人怎么这么冲?!谢亦清打圆场似的站出来说:“吃饭吧,菜都凉了。”不愧是搞导游的,笑得那么甜!


后来,唐笑纯没吃两口就先走了。我觉得饭菜如嚼蜡,吃了两口米饭就放下了。回去的路上,谢亦清说:“你刚才说得有点儿冲,但是也对。小纯这点就不如你,依赖性特别强。”


不如我?我真的很好奇谢亦清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前女友显然不死心,我这个准后女友似乎也不太符合他的标准。


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找不到任何答案,我只觉得越来越浓的一口不平之气在胸口淤积着!


吃完饭往回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越走近那个小楼越觉得不安。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


谢亦清偶尔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着。


开门的一刹那,我突然站住扭身问谢亦清:“你还有事吗?”


相当的不客气,而且还恼怒!或者,这就是所谓的“恼羞成怒”。


谢亦清一愣,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了。”


“哦,那……”他的神色突然让我有罪恶感,这一瞬间我相信自己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情的。“我,我想早点儿休息。”我的声音柔和下来,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此消彼长,我刚一泄气,谢亦清像突然拔高了身形,声音也果断起来,“好吧,早点儿休息。明天我再来。”


筒子楼的灯光不太好,看着谢亦清瘦高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我竟然失望起来。我在盼望什么发生,还是盼望什么不发生?这一天有太多的事情,纷乱的心思让我一时迷怔起来。


坐在床边,我睡意全无。头一次意识到这是个陌生的空间,让我害怕、孤单,同时又充满刺激。


“咚咚咚!”门又被敲响。


吓了我一跳,“谁?!”


“我,谢亦清。”


我几乎是跳着跑过去开的门,等到门被打开了,顺手又小小地关了一半,露着半拉脑袋问:“什么事?”


谢亦清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黑糊糊的,让我想起中学体育老师手里的铁饼——沉重而且危险!


他的声音很淡定,很从容,很轻地说:“我刚想起来,这一层不太干净,晚上有人敲门你不要出声,别答应,别开门就行。”


白天时的心不在焉全然不见,我总觉得他两眼发光,粉面含春。


说完之后,谢亦清向两侧看了看,我下意识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头黑糊糊的没有尽头,一头倒是有个小窗户,可是吱吱嘎嘎的破窗户有还不如没有。


凉风破窗而入,脸上竟然湿乎乎的!


“行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晚安!”谢亦清口气透着轻松,似乎已尽地主之谊,风度之翩翩就差鞠躬下台了。


我想这肯定是诡计,书上的男生想进女生房间干坏事都用鬼来吓唬人,但是……这黑咕隆咚的地方也不由人不信。况且,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谢亦清的人品——这家伙好像一直很害羞,很怕女生,很……他……应该不会吧!


“哎……”我刚张口叫他回来,谢亦清突然从楼拐角探出半个身子大声说:“小心点儿啊,晚安!”


轰隆隆的声音,楼道里都是回音,好像突然间蹿出七八个人呜哩哇啦地讲话。我吓了一跳,脱口而出,“等一下!”


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心脏嗵嗵嗵地狂跳。喘息了一会儿,我才憋出下一句话。而这时,谢亦清已经规规矩矩地站在我面前,好像待宰的羔羊。


“我,我不知道水房在哪里。你能帮我打点儿水吗?”我耳朵边嗡嗡的,好像一个苍蝇军团在轮番轰炸,但我也非常佩服自己竟然还能找到这么一个得体的理由。


谢亦清倒没多话,点点头,闪进屋里拿起脸盆,熟门熟路地钻进楼道的黑暗里。


食色,性也,无分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