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竹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5:12
|本章字节:8958字
容若离开便是一个星期,明月也习以为常了,她依旧自己过自己的,乖顺地等待孩子的降世。明月如今消磨的时间也便只有为孩子做做鞋子,缝缝衣裳,倒有些末日之感。
终于当她好容易完成一整套衣裳,包括鞋子和帽子以后,她长吁一口气,好似完成了该完的所有事情。明月整理好针线方想站起来之时,容若走了进来。他冷冷扫了一眼明月,盯着她看。
明月顿了一顿,她知晓,容若这种表情,定是有话要说。她道:“冬郎,有什么话你便说吧。”
容若的目光中顿时流露出一股痛心,好似一把利剑射来,明月猝不及防被这道不寻常的目光刺伤,她微微后退一步,略显迟疑地问:“怎么了?”
“其实,你早认识和硕恭亲王了不是吗?”
明月一怔,难不成常宁把他们的事告诉容若了?明月微微点头。容若见她点头,手不禁握成拳头,他再问:“你也早认识了皇上是不是?”
“什么?”明月惊了一惊。
“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容若凄苦一笑,“你甚是聪慧,我知晓,可我万万想不到你会如此有心计,你百般的设计,却能这般泰然处之?”
“我设计?我做什么了?”明月顿感莫名其妙,目光毫无畏惧地望着容若,誓要说出个究竟。
“皇上告诉我,当年选秀,他之所以选冰月,封她为嫔,只为一个字,月字!”容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明月则听后感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懂容若的意思,当年她去宫中,冰月曾向她抱怨过,怪她设计她进宫。许不是冰月大病,把这一切皆全盘托出?殊不知这其中牵扯这般多?她当初确实不知能阴差阳错。
显然,容若误会了,他必定以为是她所为,是她一步步设计,勾引皇上,而后巧妙设计在选秀中让冰月进宫。想必,冰月胡言乱语把这所有她以为的事,全都道出来了。
“冰月只是我表妹,即使她爱慕我,我对她也全无半点儿女私情,明月,你可知你害惨了她?她性格娇弱,宫中尔虞我诈根本不是她呆的地方,她适合飞翔不适合关在笼子里,你怎会这般自私?”
明月不解释,她再明白不过,她将越解释越黑。只见容若再道:“我从来不知你这般自私,从头到尾只想着自己,一步步去设计,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呵,我的幸福?”明月瞪着一双眼,望向容若,“你可知我的幸福是什么?”
容若愣怔望向她。只见明月自嘲苦笑,“我要的幸福你给不了!我曾满怀希望地而来,我希望我能与纳兰容若结一段缘,于是我很努力地去提升自己,琴棋书画,一样不敢怠慢,只想让自己能大大方方不让别人觉得我配不上纳兰容若。我承认,我与你相识,有勾引之意,我以为我只要成了你的妻,便能与你举案齐眉,一生一世一双人。哈哈,却最终,酿成了一句,我自私自利。是,我是自私,我自私地希望自己要成纳兰容若的妻子,我自私地一厢情愿求父亲把我嫁给纳兰容若。”
容若顿了一顿,死死咬住唇不再说话,最后低低呢喃地道,无比心痛,“你的爱太自私了。”
明月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是自私,她自私地明明知道这个孩子将是自己的催命符,她还要生出来,让这个孩子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她是个自私的母亲。
“冬郎……”她自私地最终放弃了最后的奢求,她悲恸地闭上眼,“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自私。”她强忍着肚子产生产生的疼痛,她告诫自己,她不会早产,还有两个月,不是要生了。
容若很想上前扶住她,可他偏偏迈不出步子,他踌躇不前,手上的力度反而更强了些,他道:“明月,也许正如你所说,我们回不到从前了。”他最后选择了后退,转身,离去。
当终于坚持不下来时,她一手拄着桌延,额头上布满冷汗,略有喘息地捂住肚子,即使肚子此时那般疼痛,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更痛,她自嘲地一笑,她再自私一次……
那么便自私地去放弃自己,这样便不再爱他了。她爱得确实很自私。
“前雨……”她拼尽自己最后一丝力量,大喊起来,她需要求助。这催命符,来得早两个月。
她足足生了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孩子也未出来。她不知生孩子会这般痛,她屏息所有的力量在这三个时辰里全部挥霍一空,她已经毫无力气可言,她终究难产了,这就是她最后的命数吗?她脑袋訇然空白,她只觉得痛,从身体深处到心脏里。“夫人,前雨在这里在这里。”前雨站在床边,明月努力抬起眼皮,看到前雨,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她说过,要是她难产了,希望前雨在自己身边,终于她还在自己的身边。
“天啊,夫人这不是自然早产啊!是吃了催生的药,造孽啊造孽啊!”稳婆突然看出什么,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前雨大吼一声,抓起稳婆的衣领,“到底吃了什么!”
“夫人流的血成黑红色,定是吃了催生药,这孩子是被逼提前出来的。”
明月脸色泛白,脑部依旧空白,只是捂紧肚子,试图减少点痛楚,她终是忍不住大叫一声。
“夫人……”前雨立即扑过来,着急地转头对稳婆道:“赶紧,赶紧啊!”
稳婆额头滴着汗,继续为明月接生。明月只觉得小腹不停地下坠,却无论如何却见不到底,一直压迫着自己,让她喘不过气,她紧紧抓着床单,她只感到下、体一直流着液体,好似要把自己流干,她突然顿悟,难产就是这样一点点消耗自己的体力,一点点吸食干自己的血液。
“夫人,你振作点,坚强点。”
明月凄凉一笑,望着眼前挂着泪的前雨,突然萌生出要是握着她手的是容若,该是怎样的场景?她蹙眉了一下,下腹的疼痛袭来,她一身冷汗哗啦一下全淌遍全身,她终究痛哭起来,好痛,真的好痛。
门突然哗啦地被撞开,在逆光中,看见青衫湿遍的容若,汗水滴答落地,显然是跑来,他方想冲向床边,一声破涕阵哭如天籁般划破了所有人的担忧。
最终,还是生了下去。
“恭喜夫人,生了个世子。”稳婆用襁褓包住孩子,想拿给明月看。明月此时乏力,她以为她会死去,可她没有死去,她安然地生下孩子,她略有失神地凝望着这个孩子,她道:“很红。”
“刚生出的孩子都是这样。”
“我乏了,你带孩子去洗洗吧。”
稳婆一愣,不想明月这般冷漠地对待孩子,有些尴尬地点头,抱着孩子退下,走至门口,见到容若站在门口,欠身道:“爷,这孩子……”
“你照做吧。”容若也未接过孩子,只是目不转睛望向明月道。
稳婆顿时无言,这可怜娃,怎摊上这般冷血的阿玛额娘啊!稳婆无比怜惜地抱着孩子离去了。
整个屋子只剩下明月、前雨还有帘子后站在门口的容若。
“前雨,我不想呆在纳兰府了。”明月无神又迷茫地望着帷幄,不徐不疾地道。
前雨一怔,“夫人,你方生下小世子,你可是要弃而不顾?”
明月冷清一笑,目光更是涣散,“我以为我会死。”她以为她会死,她以为她付出生命去生下他们的孩子,她便可以给自己找个借口,这是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当她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以后,她反而得不到解脱。她与容若回不到过去了,他们几乎已经走上决裂的地步。而她爱得实在太累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着可以死,死着可以生。生者不可舆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之情也。她以前向往着的美满早被现实的重锤一下又一下敲得支离破碎,她终于明白她母亲当年与父亲决裂不复燃的原因了,那便是哀莫大于心死。
也许她之于容若的要求太高,高到苛刻。她无法容忍第三者,这便是她的自私之一。正如容若所说,自己是个自私之人,如她这般自私之人,不应该在容若这样的家庭中,得到圆满。
叶赫那拉氏,那是个高不可攀的姓氏。她攀不得,却从一开始却不知晓。她轻笑一声,一行行泪水顺着眼角划下,“前雨,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前雨紧紧握住明月的手,“夫人,前雨一直会跟着夫人,前雨拥有尊重小姐的选择。”
明月望向窗外,这个时节真真春俏之时,是个好时节。
帘子后面的容若轻轻靠着门,深深吸着一口气,他微微闭上眼,半晌,他才重新睁开眼,那双眸子透彻一股薄荷的清凉,好似下定什么决心,他转身离去。
明月,他现在暂时给不了她想要的,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夫人……”前雨突然大叫起来,“啊!啊!血崩。”
容若顿足,立即转身冲了进去,只见床上面如死灰的明月安静地闭上眼,床单洇红了一大片,容若大惊失色,大吼,“来人,唤大夫!”
整个纳兰府顿时炸开了锅,人人都手忙脚乱,无论多么乱,容若依旧站在床旁,无论觉罗夫人怎么拉扯怎么劝阻皆无用。
“冬郎,污秽地方,还是少呆,我们在门外等。”
“我不走,明月,你不会有事。”他紧紧攥紧明月的手,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他惶恐又绝望地道:“你睁开眼睛啊!你不能就这么弃我不顾!”
大夫在一旁把脉,开了方子,嘴里喃喃,“怎么这般对待孕妇,吃催生药早产可是会出人命的!”
觉罗夫人脸色泛白,转脸看向一直傻愣的颜如玉,颜如玉脸色亦不好,她翕动着嘴唇,躲闪着觉罗夫人的目光。觉罗夫人最后对大夫道:“是我们照顾不周。”
前雨察觉到其中的蹊跷,冷哼一声,“不怪觉罗夫人,只怪我们小姐命不好,娘家没人。”
觉罗夫人厉声怒道:“还轮不到你个小丫头插嘴。”
前雨顿时流下泪来,“自我家老爷去了宁古塔,你们纳兰家怎么对我们小姐的心里明白。要是我家老爷还在,你们敢强逼利诱地让姑爷纳妾?”
觉罗夫人直接掴了一巴掌下去,前雨捂住脸,反而不哭起来。
容若抿着嘴,看向明月紧闭的双眸,顿时冷下心来。她醒来依旧不幸福,依旧不开心,他只会无尽的折磨她,他们的曾经,早就回不去,而他正如她所言,她要的幸福他给不了。
他顿时潸然而下,轻轻咬着她的手指,悲恸地道:“只要你醒来,我放你走……”
被他握着手,微微动了一下。容若略有失神地望着她的手,他破涕而笑,“明月。”
明月确切醒来是三天以后。自血崩以后,纳兰府便少了一名夫人。在外传言,许不是生产后身子落下病根,在外求医?
在双林禅院中,明月瞻望着眼前的观音,她轻轻闭上眼,手持念珠,碎碎念着,一头乌黑的青丝全散,折杀了整座寺庙的宁静。
容若一直站在门外,目光未曾离开。前雨走过来,对容若欠身道:“姑爷还是回去吧,小世子……”前雨脸上流露出一脸怜悯,“还请姑爷善待。”
容若目光依旧凝望着,迟迟不肯离去。
佛云: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
当一切飘散虚无,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