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还挺新鲜的。午后的阳光如流金般洒落下来，嫩绿色的枝叶都像吃饱了的邻家小孩子，一个个不停往外蹦跶，并逐渐开始向青春期发育。

明光照耀得每个人都充满了活力。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两名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岁的青年在街上走过时，吸引了部分路人的视线。二人的身形都很修长，外套的颜色一红一黑，相得益彰。

“是要对未来有个规划并为之而努力，”林柯愉那笔挺俊美的外型惹得路边上几个女孩频频回头看他，“不过，大部分客观条件就像《浮生》里的boss，不确定的因素很多。我建议还是先确定下来一个大的方向，再考虑如何努力的问题。”

“嗯，”唐雨幕大满足地抱着白净的毛绒海豹，点点头，“不过，有时候多走些弯路也是对人的一种考验吧。”

仔细感受着拂过面颊，清凉柔和的风，她非常喜欢那种很奇妙的微凉感。

“你说的非常对，”林柯愉淡然地笑着，说，“所以我妈很早就选择了放弃那个眼里心里都只有他自己的人。”

唐雨幕心里五味杂陈，暗骂自己脑残，又挑起了这个沉重的话题。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有些伤痕如果一直只是深藏的话，就会腐烂。重组家庭肯定会对任何一个人都能产生不小的影响，而他还是在童年时就和母亲一起被他的生父抛弃了。

“方便和我讲讲这些事吗？你可以只把你能说出口的部分告诉我。”她很认真地看着林柯愉的侧脸。现在他的表情是云淡风轻，但他的心里可能已经是惊涛骇浪了。

“当然可以。我爸他是个很好的人，他一直对我妈，对我都很好，他和那个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不会轻易否定一个人的理想，也不会动不动就对我和妈大吼大叫，说我们是神经病，是他的拖累。他更不会经常性地大半夜跑出去鬼混，喝成烂醉再一夜不归，等他回来后，又会责骂我妈和我为什么不去找他。”

也不知道林柯愉的生父听到“那个人”这个称呼会是个什么反应。唐雨幕觉得，那人既然对待妻儿一直是一副这样的态度，那他在见到林柯愉后最大的反应可能就是没有反应吧。从林柯愉看似平淡的语气里，她感觉到了一丝试图完全隐藏起来的愤怒。也就是说，他心中依然存有对生父的怨恨和她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情绪。

“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唐雨幕用右手抱住海豹，左手轻轻挽起林柯愉结实的手臂，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忽然僵了一下，“就让时光这把杀猪刀去教训那些不懂珍惜和尊重家人的人吧。”

“……我竟然无言以对，”林柯愉微笑起来，“沐师妹还是如此会说话。”

“……”唐雨幕瞪他，“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林柯愉看着她，极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你猜。”

唐雨幕抓狂了。

“你猜我猜不猜？”

“你猜我猜你猜不猜？”对方回杠。

“你猜我猜你猜我猜不猜？”她奋力还击。

“我投降。”林柯愉轻飘飘地说。

“你怎么怂了？”唐雨幕很好奇，“游戏里可是我说一句你说十句。”

眉眼间笑意尽显的林柯愉开始沉思。

“有么？难道不是娘子大人说十句我说一句？”

“……你这是猪八戒败下阵了么！”唐雨幕咬牙切齿。

“是，是，”对方坏笑地应道，“我这天蓬元帅的确不如沐师妹花果山之主来的威风。”

唐雨幕愣了愣，挽住他的手松开，捏成了拳头。

“听说猪和猴子还挺配的，”她一脸威胁加挑衅地看着他，“既然林师兄都这么说了，我们干脆一起换个网名吧。”

“……”

于是乎，在唐雨幕恶女制裁的淫威下，两人的微信名变成了……

女方朋友这边：

顾：我去，雨幕什么时候把名字变成emoji的猴子了！后面咋还写个弼马温？不是，齐天大圣也行啊……

卢：这你就不懂了，齐天大圣这四个字对女生来说可不吉利……

莫：看起来谈的还不错，朕心甚安。

顾、卢：……皇上，你又恢复正常了！

男方朋友那边：

刘：啊呀，我找错人了，对不住……嗯？这明明就你的号啊！天蓬元帅前面还带一个猪头，这什么名儿啊！

王：八戒你好。

张：林哥今儿吃错药了？还是因为……跟女朋友在一起就……？

……

“你喜欢就好，”林柯愉和唐雨幕走进电影院时，他用没端饮料的手一次性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两副眼镜，“其实我觉得，你改成高翠兰会更好些。”

“……说得好像我已经嫁给你了，”唐雨幕嗔道，“而且八戒后来还不是……和唐僧一起取经去了么。”

她本来想说丢下媳妇儿，但想到了林柯愉的家庭，赶紧改了口。

“你在担心我会难受？”林柯愉走在她后方，两人进门，一起登上影院里的台阶，开始寻找座位，“其实不用这么顾虑。人总该学会面对现实。经历过小学里那件事后，我就知道，不能这些事情变成囚禁自己的牢笼。”

走到座位前，把饮料放进座椅上的凹槽里时，唐雨幕突然转过身，抬头望着也还没坐下来的他。影院里的灯光尚未关掉，他们可以清晰地捕捉到对方面容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脸上原本一直是自然从容的神色，直到唐雨幕突然看向他时，那双乌黑明亮的眼里才有了一点转瞬而逝的惊愕。

“怎么了？”

“只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

唐雨幕的双眼狡黠地眨了眨。

“我想问你一道烂俗的送命题，请林师兄凭直觉回答。”

林柯愉忍俊不禁：“你问。”

“以前你说过不想在游戏里找情缘，可转眼又打了自己的脸。我现在只想问……你为什么又会想和我交往，你喜欢我身上哪一点？”

林柯愉看着唐雨幕，鼻挺唇薄的面容上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容：“你自己呢？最喜欢自己哪一点？”

“我也不知道……等一下，我是在问你咯，”唐雨幕佯怒地说，“给你倒计时了哈。”

不过，说实话，她自己心里究竟想要什么答案，连她本人都不知道。可能就是为了听他夸夸她？要让老秦和莫飞她们知道的话，绝对又要一致批评她也就这点追求。

“大概……最喜欢你很容易抓狂的一点吧。”

林柯愉看着唐雨幕瞪圆了眼睛，强忍着笑。这只是一种表达，其实，他本来是想说……

“原来你就是喜欢看我笑话嗷——”唐雨幕气鼓鼓的。

“原来你把自己当成了个笑话。”林柯愉淡定如水。

“……泥奏凯吧！”

“我不会乐器。”

“……”

唐雨幕坐下来，猛吸了一口可乐。她和林柯愉都不知道，场内的工作人员和后排的几个人已经快要内牛满面了。

某工作人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要受到这种程度的秀恩爱暴击？后悔没把眼罩带来……

很多科幻大片的剧情套路虽然都一个模式，主要是胜在特效确实不错。唐雨幕看着满屏幕飞来飞去的光团，忍不住就把自己陷进了那个奇妙的世界。

由于两人都不喜欢吃爆米花，也就没有买，都啜饮着可乐，很小声地交流着关于剧情和画面的一些想法。

唐雨幕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她一看来电显示，是莫飞。

“抱歉，我接个电话。”

她匆匆跑出影厅，来到卫生间的镜子前，一边整理头发和衣领，一边接起电话。

“飞哥啊，发生啥事儿了？”

莫飞迟疑了几秒钟，然后才说道：“咱们宿舍楼有个女生坠楼了，当场死亡。虽然有人收拾过现场，你晚上回来可能还会看到地上的一些痕迹，别吓着。我和轻轻这会儿还要伺候教主呢，丫回宿舍时一看现场就直接晕了，先不说了哈。”

唐雨幕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瞪大了眼睛。手停在了毛衣领子边上。

不是吧……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手感很好，很真实，只是掌心染了一点散粉。

唐雨幕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方式走回的影厅，坐回位置上时，她不可控制地轻微颤抖着。

“怎么了？”

林柯愉疑惑地看着她。

唐雨幕定了定神。这种事情她就算现在不说，有微博的存在，别说是全校人，甚至是全国人等下都可能会知道了。而且，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x号楼有个女生……坠楼身亡了。”

“……”

林柯愉的脸色也变了，神情同样凝重。他轻轻捉住唐雨幕的手，虽然没说话，但温热的掌心还是给予了她一些力量。

唐雨幕有三恐，恐水（这个其实还稍微好一点），恐高，恐大量的血。

她不敢去想象那会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她只知道，内心深处似乎有一只黑乎乎的利爪，狠狠揪住了自己的心脏。

跳楼和坠楼的区别就在于，跳楼是自杀行为，而坠楼还有意外事故和他杀的可能。

“Geou！”

屏幕里女主角霸气的大嗓门儿一出，唐雨幕顿时吓了一跳，回过了神，抓紧了林柯愉的手。

“能晚点再回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