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学生而言，5元钱微不足道，但却成全了我的一桩买卖。当然，也有很多吝啬的情侣会拒绝我的销售，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紧紧地跟随，用极大的热情和耐心去劝慰、去激将，甚至在言语神色间去揣摩他们的心理活动，从而刺激他们的消费欲望。我不怕被拒绝，因为每一天在家电商场我都会被无数人拒绝无数次，说是皮糙肉厚也好，说是不知廉耻也罢，总之，我不会气馁，这就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我承认，这有些无耻，也有些无奈。但没办法，生活有时候就是一把锥子，它死死地顶在人的脊背上，倘若不把它甩开，那么就会被它狠狠地刺痛。

这期间，顾老板的生意仍旧没有起色，不过我的待遇却有所提升，因为我有了独自销售的能力和资格。对于这一点，顾老板很认可，尽管我卖出去的货品不多，但对待每一个顾客都是热情耐心销售，无论他在与不在，我对待顾客都没有过一丝的敷衍。其实按照当时的状态，我完全不用如此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每晚在夜市里我差不多都能赚到与我这份工作月工资相同的酬劳，甚至可以说这份工作可有可无。但我从未这般想过，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夜市的买卖只是季节性的商机，耍的只是小聪明，捞到一票是一票，若想长期且稳定地发展，若想真正学到东西，只能在这个发展前景广阔的家电行中蛰伏下去。

我在家电商场的朋友不多，因为同行大多是冤家，见面也都是皮笑肉不笑，不过项胖子是个例外。这老哥比我大六岁，与我一见如故，相熟后才知道，原来他的亲妹子是我的同班同学，无形中我们之间的感情又进了一步。他是个老资格的家电销售员，但工资待遇却与我相差无几，平日里见到谁他都会客客气气，属于自来熟人。唯一不足的就是这老哥特别吝啬，为人抠门无比，一分钱都恨不得能掰成两半花。他曾经闹了个笑话，相亲之后去女方家中拜访，为了节省他干脆买了两袋爆米花（注：此爆米花非kv常见的那种，而是东北的一种特色小吃，大概2元钱一袋）当作礼物，结果第二天女方家里就义愤填膺地把他给“枪毙”了。除此之外，他倒不失为一个好人。

项胖子很能吃苦，生活也很节俭，工作之余他总是寻找各种商机，想改变自身的生活环境，所以我和他很有共同话题，甚至有着相同的目标。那段日子里，我们早上一起上班，中午一起吃饭，总会凑在一起探讨赚大钱的路子。项胖子很够意思，一旦找到项目就会带着我，或者说，他更需要我帮助他创造更大的利润。但无论怎样，我都感谢他，要知道，被人利用并非都是坏事，很多时候它是在加快我们前进的步伐。

那段日子里，项胖子给我推荐了好几个项目，例如安利、完美等之类的营销，为此还破例请我吃过一次15元一碗的狗肉汤。对于这些项目，我也曾考察过，但基本上都毙掉了。理由很简单，就是觉得不适合。而且我对打着亲情、友情的旗号去赚钱的销售方式不认可，这虽然和传销有着本质的不同，但也属于“老鼠会”的行为，我不想成为谁的下线，更不想打破我做人的底线。

不过，我和项胖子还是合作过一次，就是一起卖自行车牌。在那个自行车横行的年代，每辆自行车都需要去车管所办证上牌，一年更新一次。可是，不把车管所放在眼里的大有人在，老百姓们都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反正就是不办，你抓到我再说。车管所一瞧老百姓的觉悟这么低，干脆跑到街口去拦截吧，抓到一个办一个，抓到两个办一对。可是车管所就那么几个人，总不能整天都蹲在街口办证，于是这些家伙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寻找外援。

项胖子有些门道，三勾两搭地就和车管所的人混熟了，我觉得做这车管所的“外援”有利可图，就和项胖子搭伙贩卖起了车牌。车管所也不含糊，随手就给我俩办了两张车管所的临时上岗证，上面还印有公安局的印戳。至于这自行车牌则是批发给我俩75元一套，市面上的统一售价则为10元一套，每卖出一套就有25元的纯利润，算是个很不错的兼职。

那年月，有荤有素的盒饭才卖2元钱，最贵的美登高雪糕才卖15元，哥俩下顿馆子，连拼盘带饺子带啤酒，一顿也不过二三十元，在这种低物价的环境下，每套车牌25元纯利润的诱惑力是可想而知的。我和项胖子每天起得比鸡都早，凌晨4点钟就骑上自行车去人流较多的街道开工，由于早上8点前必须去家电商场上班，所以从早上5点到7点这段时间就是我俩创收的黄金时段。例如早起的民工、学生、上班族，通通都是我俩的“财神爷”。

刚开始的几天，我和项胖子每天早上只能卖出10余个车牌，每人也就分到10元钱左右。这倒不是我俩不努力，而是这活儿实在不好干，还颇有些匪霸的性质，必须得强制性地卖，指望老百姓们主动从口袋里掏钱，那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只能戴着车管所的红袖标强行拦截路人检查自行车牌，没有的就得补办。倘若碰到舍命不舍钱的主儿，那就干脆扣下自行车，等着车管所的拖车拖走。

我总觉得这活儿干起来不踏实，毕竟这是强行去老百姓的口袋里掏钞票，虽然手续健全，属于合理执法，但心里还是颇为过意不去。为此，我一开始就和项胖子达成了一个君子协定，在卖车牌的过程中一定要遵循“六不劫”的原则。所谓“六不劫”，就是指在拦车检查的时候有六种人可以直接放行，甭管有牌还是没牌，一不劫学生，二不劫老人，三不劫残疾人，四不劫妇女，五不劫农民，六不劫军人，但凡以上人群，通通给予绿灯放行的特殊待遇。

对于我的君子协定，项胖子颇为不爽，他总是噘着两片大肥嘴唇说我是傻帽儿，人家干这活儿都是专挑以上六类人群下手，因为这些人胆子小，好摆弄，可我偏不，硬要跟壮年的老少爷们过招。对此我总会好言宽慰于他，人这一辈子，钱是赚不完的，但是赚钱得有道义，不但不能违法乱纪，还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可否认，钱是个好东西，但若因此而泯灭人性，那才是真正的傻帽儿。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是用钱所无法弥补的，一旦坚守不住，就会陷入万丈深渊且不可自拔。

那时候，被我和项胖子劫下来的人群基本上都是工地和工厂的工人，年龄都在20～40岁之间，这些老少爷们都很给力，常常把我和项胖子当成空气，一个个都把车速飙得老快，唯恐被我和项胖子逮到。还有一些爷们更加疯狂，临近我和项胖子的时候不但不停车，反而抬起脚狠狠地踹过来，彪悍得让人无语，甚至让人汗颜。偶尔有些被逮到的人，也都拒不合作，甭管说还是劝，个个都摆出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无赖架势。对此，我和项胖子也颇为无奈，最后也都一一放行了，毕竟都是为了生活在奔波，真要扣了他们的自行车上交给车管所，我们还真是狠不下这个心。

项胖子属于小富即安的人，每天多赚十几二十元，他都乐得合不拢嘴。对此我也理解，毕竟当时的月工资才300元。只可惜，好景不长，他就提出要跟我散伙。事情的起因是一次在拦工人卖车牌的时候，他被人抽了两个大巴掌，尽管我帮他挽回了面子，可是他仍旧迁怒于我，矛头直指我的“六不劫”准则，还说我硬充狗屁君子，害得他被人抽得眼冒金星。

我很了解项胖子，这哥们的胆子是出了名的小，他态度很坚决地要退出，我也强拦不住，只得把剩余的车牌折成现金给了他。自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和朋友合伙做过生意。倘若朋友帮我的忙，我自会奉上一笔酬金；若一起合作做项目，对不起，概不奉陪。生意就是生意，朋友就是朋友，这两者坚决不能混淆。我不会因为生意而失去朋友，更不想因为朋友而毁了生意，原因很简单，只有三个字：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