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正午，阳光透过高耸的密林洒向头顶，耳旁偶尔传来几声鸟啼，清脆婉转。

这个季节，山上游人很少。梁钟鸣牵着伊楠的手又越过一个山头，终于到达了云顶。

“啊，一点云都没有，真扫兴！”伊楠四下搜寻着，很快就失望地叫起来。

梁钟鸣松开她的手，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笑着道：“想看云就不能睡懒觉，太阳一出来，当然全散了。”

伊楠傍着他坐下，依旧遗憾地鼓着嘴，“那你不早说，我还以为这里的云海是一天到晚都有的呢。”

梁钟鸣笑着摇头，解下背上的挎包，取出两瓶水来，递给伊楠一瓶，关切地问：“累不累？”

这一路攀上来，身上已是微汗，伊楠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地灌着水，含混地回答：“还好。”

喝饱了，她习惯性地抬起手背擦擦嘴角，仰脸望着梁钟鸣，心里既充实又遗憾，跟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少之又少，这一次，若不是他出差，而她又正好赋闲在家，也许这辈子两人都没有携手同游的机会。

“工作的事，真不要我帮忙？”他转过脸来，看着她问，她的眼睛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伊楠摇头，低首拨弄着瓶盖子，“我想自己找。”

前不久她刚辞了恒久的工作，因为不想让梁钟鸣为难。她始终没问他真正的原因，即使问了，他也未必会说实话，她总觉得他象一潭幽深的水，藏得太好，让她捉摸不透，但是没办法，他偶尔为她泛起几片水花，就会让她无可救药的迷恋。

而她自己也的确不想在恒久呆下去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她的“名气”已经响彻公司，这并非她本意，但长此以往，难免被谣言困扰，索性还是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的好。

梁钟鸣向来不会替她强作主张，当下也只是点点头，隔了几秒又补充一句，“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伊楠忽然朝他笑道：“也许，我不想那么快工作呢！”

听她这么一说，梁钟鸣倒来了兴趣，“哦？那你想做什么？”

伊楠把目光投向视野空旷的远处，脸上露出些许怅然，“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老想着早点出来赚钱，等真的工作了，又开始怀念读书的时光了，人真是矛盾的动物！”

“你想读书？”

伊楠从自己的思绪里拔出来，回头望着他笑，“是不是很不切实际？”

梁钟鸣学着她将瓶盖子在手掌里翻来覆去地摆弄，“怎么会，有想法总是好的。”他当真考虑起来，“如果你是说真的，我可以送你去英国，你想读什么都可以。”

伊楠望着他，心里的感动不言而喻，忍不住把脑袋轻轻搁在他的臂弯里，梁钟鸣震了一震，却没有推开她，隔了片刻，右手迟疑地抬起，最终还是悄然落在她的发际。

“如果去英国，还能不能看见你？”伊楠喃喃地低语。

“当然不能，你得专心读书。”

“那我还是不去了。”她回答地很绝然。

“傻丫头，别任性！”他的口气无奈而宠溺。

伊楠仰起脸来，一双翦水般的眸子凝视在他脸上，带着希冀问：“你不想看见我吗？”

望着她晶亮的眼眸，梁钟鸣无端感觉有些焦渴，他调开目光，举起水瓶，猛喝了一口，才缓声回答：“不……但你得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希望我的生活里有你。”即使明知不对，伊楠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人总是这样，得到了一点，就会希冀更多。

两人都开始沉默。

他的脸始终向着虚无缥缈的天际，伊楠只能看到一个坚毅漠然的侧面，她终于有些惶惑起来，双手轻轻抓住他的臂膀，好似溺水的人揪着一段虚幻中的浮木，良久，她低声说：“你放心，我不会打扰到你的。”

她说得那样卑微，无可奈何，却又是如此心甘情愿，梁钟鸣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她所有的困扰都是源于他。

再次回过头来，他眼里的一切感情色彩都已抹净，他恢复了昔日的沉稳，在她面前，他不能乱，否则只会更加一团糟。

“伊楠，总有一天，我们……得分开。”他有些艰难地说。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面地指明两人的出路，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伊楠还是忍不住难过，“那你为什么现在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想陪你走一段。”他轻声回答，尽量将语气放缓。

伊楠的眼眶有些湿润，可是她没什么可以跟他辩驳的，没人逼她，反而是自己一直在强求着他！

她把脸重新埋进他的臂弯，静静的伏着，她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可惜，这毕竟只是个奢侈的梦想。

夜深了，伊楠却躺在酒店的床上难以入睡。他们的行程计划了三天，弥足珍贵的三天，而今晚过去，便只剩了两天。

来之前，伊楠以为自己会非常快乐，却没料到这快乐里却有赶不走的遗憾和惆怅。每一分，每一秒，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又少一些了。

她重复地计算着，悲哀渐渐替代了残存的欢乐，侵袭满整个身心。

房间里回旋着电视节目的聒噪，那热闹的爆笑声只能愈发衬托出她的孤寂，她意兴阑珊地仰面躺倒，直愣愣地盯住天花板，许久，终于意识模糊……

正迷糊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伊楠一下子从浅睡眠里惊醒，来不及穿鞋，赤着脚跑到门边，听到梁钟鸣在外面轻声唤她的名字。

伊楠赶忙拉开门，看到穿戴齐整的他，虽然脸上还保持着笑容，却掩盖不掉一丝焦灼。

“你睡了吧？真不好意思，把你叫醒了。”

伊楠忙让他进门，瞌睡虫也一扫而光，“没事，怎么了？”

梁钟鸣站在门边没有往里走的意思，饱含歉然道：“公司方面突然出了点儿意外，我……得立刻赶回去。”

伊楠心头卷过一阵强烈的失落，可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强笑了一下，“没关系，你忙你的。”

她越是显得乖顺，梁钟鸣就越觉得愧疚，“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帮你安排机票。”

“哦，不必了，这里环境很好，我难得来，还想多玩几天。”伊楠故作轻松地道：“你别管我了，忙正事要紧，我自己会回去。”

梁钟鸣有些踌躇，她毕竟是一个人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如果出一点事情，他不会原谅自己，“还是跟我一起走吧。我顺路送你去机场，你直接回c市。”

“真的不用了，我会安排好的，你赶紧走吧。”伊楠轻轻地将他往门外推，“别耽误了航班。”

梁钟鸣被她赶到走廊上，有些无奈，虽然不放心，但他确实没有时间再纠缠，只得道：“那你记得每天要给我打电话，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知道了，你真罗嗦，快去吧。”伊楠挤出最后一丝笑容来，看着梁钟鸣无奈而又不舍地返身，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关上门，脸这才挎搭下来，慢慢地走到床边，一头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