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Vivibear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8:58
|本章字节:21692字
意外的发现
离苏莱曼率领大军出发已经有两个月了。随着郁金香的逐渐凋零,夏日的脚步也越来越清晰。庭院里的土耳其黄杨木,无花果树,石榴树等树木的树叶已染上了深重的翠绿色,浓密的枝叶在炽热的阳光下涌动着,仿佛绿色的海水般波光粼粼流淌到了蔚蓝色的天边。空气里弥漫着树叶淡淡清新的味道,间或夹杂着夜莺的鸣叫。
苏莱曼不在的这些日子,后宫之间也少了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戏码,倒是玫瑰夫人趁机做过几次小动作,在某些重要位置安插了一些自己人。皇太后对此不闻不问,除了协助大臣们处理部分政务外,有时也会传召我们前去和她聊天喝茶。奥斯曼的太后坐镇后宫,对于政事也有相当的决定权。因此现在这位后宫最尊贵的女人俨然就成了帝国的最高决策者。或许是见太后有所容忍,玫瑰夫人更是嚣张,前不久还将伺候穆斯塔法的几位女奴全都棒刑处死,其中两位还是太后赏赐给小亲王的。太后倒也不愠不火,对这件事保持了沉默的态度。
今天后宫里特别请来了擅长皮影戏的艺者,太后一早就派人叫我前去她的寝宫观赏。一同前去的,还有其他几位妃子,达拉玛和玫瑰夫人也在受邀之列。在此时的奥斯曼帝国,皮影戏已经成为了相当流行的一种娱乐方式。皮影人物都是由干骆驼皮制成,在油里浸过后呈半透明状,然后涂上颜色。人物的关节处可以活动,能配合剧情做出相应的动作,整个工艺和外形和中国的皮影戏倒是十分类似,不过雕工就显得差了许多。据说奥斯曼的皮影戏也是从中国经过丝绸之路而传过来的。那些擅长皮影戏的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梦者。通过操纵幕布后的角色而折射出对生活的理解,以及对美好的追求,梦者这个名字倒是最合适的诠释。
来到太后寝宫时,皮影戏的主要人物卡拉格兹和哈希维已经登场了。这是一对奥斯曼时期民间家喻户晓的人物,据说在14世纪时,这对真人搭档就在伊斯坦布尔的民间表演各类滑稽节目,后人就将他们的故事引入到皮影戏中,效果倒也是十分不错。
投到幕布上的影子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具有特殊的美感,再加上梦者抑扬顿挫的歌声和道白,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太后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抿嘴而笑。我侧头看了一眼坐在太后身边的达拉玛,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整个人感觉也瘦了许多,精神并不时太好。自小产后她的身体还在调理之中,恢复的不太理想。尽管一直无法侍寝,但苏莱曼对她的恩宠还是一如既往,时常有大量的赏赐送入她的宫里。似是留意到了我关切的眼神,她抬头对我微微一笑,又将目光转了开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好像有着不小的心事。正发着呆,我忽然感觉到有束刀子般凌厉的目光盯着自己,抬眼望去,却是来自玫瑰夫人那个方向。如今的我,被她视为眼中钉也不足为奇,想到这里,我只轻轻一笑,就将目光投在了皮影戏上。
一场皮影戏演完,几位妃子已笑得乐不可支,我虽然开了会小差,但也听了个大概,其间也笑过好几次,太后对此表演十分满意,重赏了两位梦者。
“太后,这卡拉格兹和哈希维可真是一对绝妙的搭档呢。”一位妃子讨好地开口道。
“是啊,听说这两个男人之间好像还有暧昧呢。”另一位妃子也掩嘴笑着。
太后敛起了笑容,皱了皱眉道,“同性之间谈什么暧昧。”看起来,太后对同性之间的暧昧似乎相当厌恶和唾弃。两位妃子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讪讪住了口,立刻就有几道幸灾乐祸的目光投到了她们身上。就在这个时候,瓦西总管匆匆进来,先是看了看我们几位妃子,面露难色似是不知该不该开口。
太后敛了笑容,摆手道,“无妨,你就在这里说吧,反正也都是陛下的人。”
瓦西这才斟酌着开了口,“太后,您还记得卡拉马尼亚政变失败逃离到我们伊斯坦布尔的前国王赫利吗?”
太后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卡拉马尼亚派来了使节想要求见您,希望我们将他作为叛徒移交过去。还出言不逊,说是我们将前国王当做狗使唤。”
“真是放肆!”太后冷笑了一声,“区区使节还不值得我见,你只要将我说的话传达给他即可。”
瓦西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太后有什么话要传给大使?”
太后的眼皮无声撩起,暗藏的敏锐和狠厉装饰了那双威严的琥珀色眼睛,“不错,赫利就是一条狗,苏丹让他站他就站,让他坐他就坐,让他叫他就叫,让他安静他就安静,但这条狗是奥斯曼帝国君王的狗,苏丹一声令下,就能将这狗变为一只凶猛的狮子!”
这番话说得充满气势,一瞬间,她仿佛从后宫深处的妇人摇身一变,成为了掌握帝国权力的高高在上的决策者,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胆颤心惊的冷酷气息。在某一刹那,我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苏莱曼的影子。
在场众人都不敢大声呼吸,似是对太后表露出来的这一面震惊又畏惧。待瓦西领命退下后,妃子们也陆续离开。
这件事之后,听说玫瑰夫人倒是低调了许多。我之前一直困惑为何太后那天没有回避众妃子谈论国事,现在才明白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还是想借此敲山震虎,给玫瑰夫人一个警告吧。
夜晚的后宫庭院,清风习习。春夏之交的星空显得格外澄澈,轻薄飘逸的云絮在弯弯的上弦月边静静流淌,透出一抹迷离。皎洁的月光弥漫到每一个角落,袅袅徘徊在树影之间,更为这里平添了几分空灵虚幻。
我和衣侧卧在软榻之上,无聊地看着鲁米的诗集,正好翻到了那首“我的心上人,从我的心上成长,这样的合一,无与伦比。”目光落在那排如画儿般优美的波斯文上,我的心里忽然微微一动,也不知苏莱曼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到达匈牙利了呢?或许是习惯了他夜晚的陪伴,我竟然也有点开始想念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和温度了。
“许蕾姆伊巴克尔!”门外忽然传来了贝希尔兴奋的声音。下一秒他已推门而入,随着他一起进来的拉莫手持一封信件高声喊道,“你看,是陛下给你的信!”
我微微一惊,连忙夺了过来,只见信口上果然有苏莱曼那无比华丽流畅的花押。或许是因为无法相信在那样紧张的情形下他竟然还有时间给我写信,所以拆信的时候我的手也由于激动而有些轻微的颤抖。信上对于行军情况丝毫没有透露,只是询问了一些家常和倾诉思念,在信的结尾还有那样几句诗…
在你的夜里
我学习着如何去爱你
在你的美丽里
我学习着如何去写诗篇
你的我的胸膛中跳舞
那里没有人能够看见你
但是有的时候我能够看见
我的脸噌一下烧了起来,这算不算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情信,竟然还是来自于那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君王。多么美的诗,多么引人遐思的意境…我摁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也有个小人正在跳舞,装扮长相活脱脱就是苏莱曼本人!这种奇妙的感觉犹如春水般漫过了我的心尖,撩起了一阵悸动。我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然发现信纸背面还写着一个简短的词语…回信!
我翻了翻眼皮,皇帝陛下就是皇帝陛下,仅仅一个词都显得霸气外泄,让人不敢有所违抗。我完全可以预见到自己不回信的可怕后果。
“伊巴克尔,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呢,除了太后外,陛下是第一次给宫里的女人写信!“拉莫满眼星星地看着我,“陛下真的是很宠爱您呢,这实在是太好了!”
希蒂也妥贴地将纸笔放到了我的面前,笑着打趣道,“伊巴克尔,你就赶快给陛下回信吧。若是收到你的回信,陛下就更加战无不胜了。”
“是啊是啊!陛下收到您的回信一定会更高兴的。刚才瓦西总管把信交给我时,玫瑰夫人的侍女也在那里,您是没看到她那个表情啊,真是太有意思了。”拉莫的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听她们这么一说,我皱了皱眉,苏莱曼的这封信根本就是给我在宫里树敌啊,尤其还被素来和我不对盘的玫瑰夫人撞个正着,只怕以后有的麻烦了。一想到这里,我刚才的欣喜和悸动顿时如海水退潮般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的烦躁。我索性将纸笔推到一旁,懒懒道,“拿走拿走吧,现在一时我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诗句,反正不着急,过几天回也来得及。”
他给我找了个大麻烦,我才不想这么快给他回信。
“许蕾姆…”贝希尔的面色微微一沉,“最好还是尽快给陛下回信吧。”
我斜斜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拈了一块糖往嘴里放。
“伊巴克尔,您看您的手怎么了?”希蒂突然指着我的手一脸吃惊地问道。
我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背上竟长出了一颗颗浅红色的小点,有些痒有些痛,就像是有什么小虫子在轻轻噬咬着我的皮肤。
“许蕾姆你坐着别动,我这就去请御医总管!”贝希尔脸色一变,一转身就冲了出去,眨眼之间就没了人影。希蒂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的背影,又一脸担心地望向了我的手背。
待御医总管匆匆忙忙赶来时,我手背上的小红点已经呈血红色,看起来倒是有点狰狞可怖。御医总管不敢怠慢,查看了以后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地抬起头,“伊巴克尔,您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说什么?我…有身孕了?我竟然有身孕了?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竟然是个来自四百多年前的男人?!这是多么的匪夷所思!一时之间,我心乱如麻,大脑里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
“总管,那胎儿的情况如何?”希蒂迫不及待地问道。
总管露出了些许笑容,“放心吧,胎儿的情况非常好。
“总管,那伊巴克尔的这些小红点是什么?对她本身和胎儿会有影响吗?如果用药的话是否要慎重些。”贝希尔也急切地问了一句。
“贝希尔大人果然细心。”总管垂眸答道,“伊巴克尔您不必担心,这个病症我以前也见过,就是治疗方式有点麻烦,需要捉一百只大个红蚂蚁,将麻油浇在上面,然后在阳光下暴晒,捣成浆糊状,涂在手背上即可。”
我的面颊急速抽动了一下,这算哪门子的治疗方法啊?也实在是…太恶心一点了吧。
“难道没有其他的治疗方式了吗?”我苦着脸看着他。
总管为难地摇着头,“只有这一个方法。而且越快越好,不然留下疤痕就糟糕了。放心吧,这方子对您和胎儿都无碍。”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再恶心也只得尝试下了。
总管起身告退,我示意贝希尔站在了门口,压低声音道,“总管大人,目前陛下还在征战,我刚怀了身子并不想大肆宣扬。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万一泄露出去的话,我可是第一个就找你哦。”
总管面色微变,连忙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请伊巴克尔放心。”他离开之前,用颇为奇怪的复杂眼神看了我一眼,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贝希尔随后也匆匆离开,迅速跟上了那位御医总管。
我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手按在小腹上还感受不到任何动静。我做母亲了,我竟然就这么做母亲了…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我的腹中孕育,他(她)的小小心脏正在跳动着,他(她)会渐渐长出手脚,长出五官,一点一点长出漂亮的轮廓,是像我还是像苏莱曼?眼睛是如明亮的水晶还是剔透的琥珀?从来未曾谋面,我竟然已经开始爱上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小生命…忽然之间,我想到了奥斯曼的杀害兄弟法则,内心剧烈一颤,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我终于能完全体会到达拉玛当时的心情了,也正因为如此,我更加不能失去苏莱曼的宠爱!
“希蒂!快些将纸笔拿来,我要给陛下回信!”我从软榻上翻身而起,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给苏莱曼回信。在翻阅了大半夜的诗集后,我终于选出了一首回应的诗歌。
我体内有个原型。
它是一面镜子,你的镜子
你快乐,我也会快乐
你愁苦,我也会受苦
我像绿茵地上柏树的影子
与柏树不可须臾离
我像玫瑰的影子
永远守在玫瑰近旁
一旦离开了你
我就会变为一片棘刺
仅仅是一首诗我觉得还没什么新意,于是灵机一动,用q版漫画的形式将宫里发生的事情画了下来,还给太后,苏莱曼等人以及我自己都设计了个非常萌的q形象。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最后在落款处我还画了一只小狐狸。这次的q版漫画连载,我就先把太后怒斥使者的事用四格漫画的形式画了下来。等画完以后给希蒂和拉莫一瞧,两人顿时乐得都直不起腰来。我看效果不错,心里也颇有些自得,赶紧交给了拉莫让她转交给贝希尔。
第十二章后宫里的阴谋
两天之后,贝希尔拿来了一个精致的小银罐,说是药已经制作完毕。虽然对于制作原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打开罐子的一刹那我还是差点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浅浅的罐子底部,盛着些许色泽浓稠的糊状物,还散发着一股食物腐败的古怪味道。
“感觉好恶心哦。这真的能用吗,贝希尔?”我皱起了眉,身子往后躲了躲,将头扭到了一边。
“恶心是恶心,但这个方子还是挺管用的。”他笑了笑,“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别人做什么手脚,这一百只大红蚂蚁是我亲自去捉来的,然后亲手将其晒干捣成浆糊,保证能让你药到病除。”
原来是他亲自去捉来的?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微微一动,目光随即落在了他露出的一截纤细手腕上。只见那里有几处明显的红肿,映着他白皙的肤色显得格外刺眼。我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这才发现他的脖子和右脸颊上也有类似的红肿。
“难道…这是被红蚂蚁咬的?”我低声问道,“怎么连脖子和脸上都有?”
他不以为然地抿了抿唇,“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掉在了一个红蚂蚁巢里。只是被咬了几口而已,不碍事的。”
我微微一愣,忽然觉得好像有一只夜莺轻盈地飞入了我的心里,优雅地张开了那美丽的翅膀,翅尖舞动时扬起的轻风缓缓抚过了胸口。
“贝希尔,这种事让别人做就行了,何必要亲自做。”我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说了一句。以贝希尔现在的地位,这种粗活完全可以假手他人。
“你的事我亲力亲为才最放心。”他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将手背伸到了他的面前,笑眯眯道,“好,那就拜托你给我擦药吧。这是你亲自找来的药,我要是不用就太对不起你啦。别说是什么红蚂蚁了,就算是红蚂蚁的粪便我都愿意擦!”
贝希尔好笑地瞥了我一眼,“知道就好。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那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我连忙应下,“只要不是坑蒙拐骗烧杀抢掠,我就一定答应你!”
他先是扑哧笑出了声,随即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神色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变得不似平时那么流利,“那么…你也帮我画一下好吗。”
“什么画一下?”我一脸的莫名其妙。
“就是那天你让拉莫交给我的画,我…觉得很有意思。想知道在你笔下的我会是什么样子。”他抬起那双璀璨纯净如宝石的眼睛,那样的眼神不禁让我想起了破碎无痕的蓝色爱琴海,消逝于暗夜的清冷月色,被轻风吹落的玫瑰花瓣…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时间又倒退回了初见时的那一天。只是此刻他的眼神少了几分失落,多了几分期待。
“当然…可以。”我笑了笑,“我会把你画得特别可爱。”
他的双瞳中闪过光彩,飞快地用银勺舀了一点罐子里的药,正要往我手背上放时,忽然停顿了一下又将那勺药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道。
“总觉得还是有点不放心,先在我手上试试看再说。”他放下了勺子,将自己擦过药的部位展露在了我的面前,“现在你有身孕,更是要确保万无一失。”
“你也太小心谨慎了,既然都是活的蚂蚁,又怎么可能被人动手脚?”我抿了抿嘴,“而且现在宫里也没人知道我怀了身孕。再说了,我怀了身孕对她们来说或许也是件好事,按照奥斯曼的后宫传统,生下孩子后不就不能继续侍奉陛下了吗。”
听到这话,他突然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许蕾姆,你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吗?即使有了孩子后你就失去了陛下的宠爱?”
我将手轻柔地覆盖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语气坚定地答道,“虽然还不曾见面,我已爱这个孩子如自己的生命,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但是如果没有陛下的宠爱,这个孩子将来也无法生存。只要一想到这点,我就心如刀割。所以,孩子我要生下来,陛下的宠爱我也绝对不能失去。我要竭尽全力好好保护这个和我血脉相连的孩子。”
贝希尔的神色变得激动起来,“没错!许蕾姆,我真高兴你能这么想。不战而败,这是我最瞧不起的。凡事都有例外,要不然玫瑰夫人怎么会是个特例呢?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也会成为那个特例!”
我挑了挑眉,“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如小鸡啄米,“当然当然!”
我一下子被他的动作给逗乐了,正想趁机调侃他几句,却见他忽然皱起了眉,低头朝某个部位看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只见他擦药的那个部位竟然肿得老高,看起来就像是个大泡泡,旁边的皮肤也如裂纹般干硬丑陋。就算我不懂医术,也知道这好像是越来越严重了。
贝希尔的脸色阴沉如水,只喊了一声,“来人,立刻将御医总管大人请过来!”
不多时,御医总管就匆匆赶了过来。在贝希尔的授意下,他仔细检查了那些红蚂蚁泥后神色微变,谨慎地回复道,“伊巴克尔,这药里面恐怕是搀了点别的脏东西。”
我一听立刻明白了他所说的脏东西是什么意思,顿时手脚冰凉。而贝希尔则脸色大变,脱口道,“这怎么可能?这些蚂蚁是我自己亲手捉的,药也是我自己捣烂的,根本没经过第二个人的手,怎么可能有人动手脚?”
御医总管似是看多了这样的宫廷阴谋,此刻什么也没说,只是退到了一旁。
“总管大人,这些毒药会导致什么后果?”我冷冷问道。
御医总管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这个倒不是毒药,但它的药性正好相反,所以如果涂抹在您的红肿处,不但无效,反而会扩大面积,并且蔓延到脸上,极不容易消退。”
我心里一惊,“那贝希尔他?”
“放心吧,贝希尔大人只是沾到了一点,这个红肿的泡泡会慢慢消失,只是会留下红色的疤痕。”
御医总管离开之后,贝希尔一脸郁闷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口中喃喃重复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人怎么可能有机会动手脚?”
“不管怎么说,贝希尔,这次还是多亏了你。”我倒是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们下的不是毒药,不然害了你我可要内疚一辈子了。”
“不是毒药…”贝希尔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也疑惑地开口道,“贝希尔你一向都很冷静的。你再好好想想,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一遍。或者能找出什么端倪来也说不定。”
他点了点头,“我捉到红蚂蚁后本来打算晒干,但前天下了雨,所以只能暂时养着,等到昨天阳光充沛时我才将它们晒干,捣烂成糊。接着我就拿到你这里来了。”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忽然幽光一闪,“难道…”
“难道就是养着的那一天出了问题?”我也是心中一动。
“你等一下,许蕾姆,我得到个地方去看看!”他说完就快步走出了门口。不一会儿,他就折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
“许蕾姆,你看,这个盒子是我之前用来装蚂蚁的,我发现底部还有一些糖粉。刚才我已经让宦官总管检查了一下,果然糖粉里混着那种药粉!”
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药既然不是毒药,那蚂蚁多半也吃不死。蚂蚁将糖粉药粉吃了进去,再被你捣烂,那就正好都混在一起了。”
贝希尔冷哼一声,“我只是想到是活的蚂蚁就没问题,却完全想不到活着的蚂蚁已经中了招。若不是这次我小心,恐怕…”
“那贝希尔,你猜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会不会是玫瑰夫人?”
“有这个可能。不过我那里可不是一般人都能进去的。如果是玫瑰夫人的话,那么她一定还有同伙。而且这位同伙身份也不低。”贝希尔的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我想我很快就能查出那个人是谁。”
我的额上微微沁出了冷汗,此刻想来这招确实挺狠毒的。虽说我不是因为容貌而吸引了苏莱曼,但俗话说由奢入俭难,用在人的身上也是一样。我已经在他面前展露了现在的容貌,要是一下子毁了容,哪怕就是毁了一双手的样子,强烈的视觉对比或许会让苏莱曼无法接受,那么也可能会失去侍奉他的权利了。除了玫瑰夫人,我实在想不出谁对我有这样的仇恨。
“许蕾姆…”贝希尔握住了我微颤的手腕,“我们的命运紧紧相连,所以你不必担心和害怕,我会尽我全力守护你和你的孩子。胆敢伤害你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烛火轻轻挣扎了一下后又跳跃起来,他那纤长的睫毛如羽蝶的翅膀,在火光中颤动摇曳,令人担心他的眼睛或许也会随时扑扇着“翅膀”飞了出去,原本就细腻白皙的肌肤被晕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透着圣洁的光芒。明明是天使般的面容,眼中却闪动着狠厉无比的神色。
他早已不是初见时那个茫然无助的青涩少年了。
过了两天,贝希尔又来到了我的寝宫。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已经查出什么结果来了。
“许蕾姆,我想我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这么厉害,你怎么查到的?”我颇为好奇地问道。
他轻笑,“还记得上次用过的红花烟草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难道和这个有关?”
“红花烟草的香味你也知道,持久清淡不浓郁,不仔细闻还不太闻得出来。宫里也几乎没人用这个。那天我正好在自己房间里用了一些,所以进过我房间的人身上必定也沾上了这个味道。”他轻眨双眼,睫毛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你猜我在谁的身上闻到了这个香味?”
我想起他之前说过那个人的身份不低,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瓦西总管?”
他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
又是瓦西!我抿紧了唇,心里的恼意一下子涌了上来。这个令人憎恶的男人,一直以来折磨着贝希尔,又施诡计嫁祸与加尼沙,现在又想来对付我…这样的人,要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被自己第一次产生这种带有杀意的念头吓了一跳。贝希尔的声音及时再次响起,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天我见御医总管脸色古怪,就追上去问了个清楚。原来你得这个病也是有可疑之处的,只是总管他平时见多了后宫女子之间的争斗,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就没有说出来。”
“那么说起来这计划倒还是一环扣一环,先让我染上这个病,对方知道御医总管必定会开出红蚂蚁的药方,然后找机会在蚂蚁身上动手脚,从而达到让我毁容的目的。”我冷哼了一声,“除了玫瑰夫人,我想不到第二个人了。”刚说完这句话,我又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可是没道理啊,瓦西他一直都是太后的人。怎么会和玫瑰夫人联手?”
“谁告诉你瓦西是太后的人了?他可是只狡猾的老狐狸。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总有死在猎人手里的那一天。”他冷冷一笑,掀起了眼帘,狠厉而暗锐的微芒,在他的瞳孔深处默默地闪动着,就像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瓦西总管,他为何要与玫瑰夫人联手?皇太后不才是这个后宫里最有权势的女人吗?按照他的性格,似乎没理由要去依附玫瑰夫人…看来这个疑团,也只能等以后才能解开了。
随着夏天的到来,我的肚子渐渐显了怀,怀孕的事到底还是瞒不下去了,很快就在后宫里传了个遍。皇太后虽然对我隐瞒怀孕之事颇有微词,但还是赏赐了大量的珍贵药材,并且命令御医们务必保护好我肚子里的这一胎。
庭院里的树叶从柔柔的嫩绿变成了浓重的翠色。趁着阳光明媚,我在侍女的陪同下散步到了达拉玛的住处。
“许蕾姆,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好朋友,你居然连我也瞒着。”达拉玛侧卧在软榻上,用半是责怪半是玩笑的口吻说道。不等我回答,她又怅然地笑了笑,“不过我也明白,这个后宫里还是要小心为上,你这样做才是聪明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达拉玛小产后,她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总感觉她似乎没有以前那种精神气了,对任何事都是淡淡的,提不起兴趣。看来上次的小产事件对她造成的打击真的很大。
“达拉玛,你也要振作起来,将来一定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我尝试着想要安慰她,可不知为何,一想到她生下苏莱曼的孩子,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滋味。就在这时,达拉玛的侍女匆匆走了进来,一脸慌张地说道,“两位伊巴克尔,刚才我听到陛下所带领的大军传来了消息,说是在与匈牙利的交战中,陛下被对方的箭射伤了!”
“什么!”我心里一惊,“陛下伤得怎么样了?你是听谁说的?”
侍女愣了愣道,“听说性命无虞,伤得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不过听那些宫女说,看太后的脸色猜测陛下似乎伤得并不算重。”
达拉玛看了看我,“这信送来也得要好些天,既然陛下伤不重,这会儿应该都痊愈了。你也别太担心。”
并不算重?那到底是伤在哪里了?现在又怎么样了?一想到这些,我就开始坐立不安,很想要知道得更多一些。可那些详细的军事消息都是直接到太后手里,我身为后宫妃子哪有这个资格要求了解。刚才那位女奴偷听到一星半点,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对了!贝希尔,我可以去问贝希尔!
“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达拉玛善解人意地下了逐客令。
我本也没心思继续留在那里,赶紧和她道了别就往宦官庭院走去。谁知就是那么巧,半路上我正好见到贝希尔迎面而来。
“贝希尔,我正要找你呢!”我赶紧走到了他的面前,急促而着急地问道,“我听说陛下受伤了,到底情形如何?你知道吗?”
贝希尔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陛下也正好有信带给你。”
“真的?”我迫不及待地抢过那卷东西,展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苏莱曼熟悉的笔迹,流畅华丽,自有一股王者的威严。原来他险些被冷箭射中,幸好避让得快,只是左手臂受了点轻伤,上点药包扎一下就会没事了。
看到这里我才长舒了一口气,又见结束的部分还写了几句…如果我驯养你,那么你的生命就充满阳光,我的脚步声会变得跟其他人的不一样。其他人的脚步声会让你迅速躲到地底下,而我的脚步声则会像音乐一样,把你召唤出洞穴。
看到这里我轻轻笑了起来,荡漾开一种奇妙的感觉。原来他一直都认为,我还未成为肯让他驯养的小狐狸。心里好像荡漾开一种奇妙又失控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有些担心,却又有些沉湎。想起他所说过的那句,我的心上人,从我的心上成长,这样的合一,无与伦比…我心念又是一动,起身动笔在纸上画下了一颗大大的心,而心里长出了一根枝条,枝条上挂着一只小狐狸,小狐狸的手上还举着个大牌子,上面清楚地写着我的名字…许蕾姆。
看着看着,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时间似乎变得特别漫长。明明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悄然无声地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