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赌命玉髓(3)

作者:时未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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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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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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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674字

金晋虎不料侄儿如此莽撞,阻拦不及,恐他有失,一摆长刀随之冲上。众镖师这一路小心翼翼却不见敌人,早憋得久了,除了罗一民与两位武功较低的镖师未动,其余几人齐声高呼,抽出兵器围了上去。


有了“金字招牌”镖师的支持,顾思空再无顾忌,一举短剑,猱身上前。他见过童颜出手,不敢轻敌,这一下已使出压箱底的本事,幻影迷踪步法疾若闪电,从众镖师身边后发先至,短剑刺胸、右腿撩阴,瞬间已赶到童颜身前。


童颜凝立原地不动,眼看就要被乱刃分身,忽有一道雪亮的光芒从他怀里迸出,同时扫起大堆积雪,一时雪影漫天,犹如风暴袭来,令人眼迷心乱,金氏叔侄与几位镖师的乱


刀全砍在空处,而顾思空与童颜的两柄短剑却实实在在地硬拼了一记。锵然一声大响,顾思空与童颜各自飘身退开五步。众镖师一击不中,亦退后调息,静待下一次出手。


顾思空心头大定,他本还担心鹤发趁机出手偷袭,刚才那一剑只施出了七分力道,但就算童颜猝不及防在围攻之下影响发挥,与自己的武功也不过半斤八两。看来除了轻功


稍高,真实武功亦不过如此。


“且住!”鹤发快步冲入战团,隔开顾童两人。他刚才眼看童颜遇险,却只是轻叹一声并未出手,也不知是信任徒弟的本事还是恪守自己不遇生死不露武功的诺言。但到了此刻,一向神情悠然的他脸色却是凝重无比,眼中闪出一丝冷峻之色,望着童颜一字一句地道:“你——想——做——什——么?”只因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儿性情乖僻,武功高绝,从来都是剑出沾血,可是刚才一剑出手,却仅仅是迫退诸人,显见另有所图。


童颜不自然地一笑:“师父曾经答应过我,我有五次机会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不过是第二次而已。”


“五次之后呢?”


“要么弑师自立门户,要么自尽以谢恩师。”


“你确定此次要第二次自作主张么?莫忘了当年拜师时你曾按族中最残酷的方式立下毒誓,一旦违诺,将会死得苦不堪言!”


童颜略为思考,便决然道:“我一定要见蒙泊!请师父成全。”


鹤发突然跪伏于地:“上次在京师,徒儿便想见明将军,却被师父强行阻止,这一路上我后悔不迭,坐立不安,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见到蒙泊,还请师父恕我不孝之罪。”鹤发低叹一声不语,似是默认。


童颜续道:“师父还曾说过,只要徒儿确定做一件事,你必会全力支持。我知道师父是蒙泊国师曾经单独见过的寥寥几人之一,一定有方法让他出关。”


“即使我能劝他出关,他也未必肯见你。”


童颜诡然一笑:“但他一定能见到我的剑。”


鹤发十分难得地皱起眉头,仿佛遇见一件极其难为的事,思索良久后他才肃然点头:“好吧,我就帮你这一次,希望我们都没有忘记彼此的誓言!”


顾思空等人听着鹤发师徒这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皆不明所以。只觉得气势完全被他们所夺,根本不知要如何插言打断。


这边厢师徒俩叙完话,童颜起身面对顾思空:“你可敢与我打个赌么?”


顾思空漠然道:“你要如何?”童颜手腕一翻,亮出一个红色的小匣子,正是从罗一民手中抢来的“天脉血石”。


只听他轻声道:“若是你赢了,这东西就还给你。”


顾思空豪然大笑:“想必我若是输了,性命也就没了。”


童颜正色道:“既然是赌命,我必然给你一个公平的赌注。我若是输了,除了这石头,你还可以拿去我的性命。”顾思空锐目如针:“怎么赌?”


童颜像个做坏事的顽皮少年般促狭一笑:“顾大侠何必紧张,赌命并不急于一时,还要看师傅是否有把握让蒙泊国师明早出关。”鹤发沉思:“我一会儿就去丹宗寺给国师留书,锡金活佛闭关不同于中原高僧,并非不闻外事,应该没问题。”


“那就让蒙泊国师明早辰时正出寺可好?”“便是如此吧。”


“好!”童颜缓缓扫视全场,“你们可以派出六人,明早去见蒙泊。


众人大奇,金晋虎见多识广,隐隐觉得不对,金千杨却喝道:“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我们可没时间与你消遣,要打就打,真是啰嗦无聊。”


童颜并不生气,只是笑嘻嘻望着金千杨:”想必你可以算一个,还有谁愿意参加这场赌命之局?”他又望向金晋虎,“听刚才师父对你的评判,既然对自己的前半生追悔莫及


,大概也不会放过这个拼命博得尊重的机会吧。”这番话可谓是毫无教养,却说得振振有词,似乎唯恐别人不陪他玩这个好游戏。


金晋虎老而弥辣,虽被童颜刺中要害,却不动声色:“老夫年龄大了,自然惜命,在不知童少侠要如何设赌的情况下,不敢贸然答允。”


“游戏规则很简单:我会阻止你们六人前往丹宗寺,只要你们其中有一人见到蒙泊,就算是我输了。”众人皆是一怔。这赌法确实极为简单,童颜既然说是以命相搏,必会沿途全力阻止几人。虽说他的武功隐高一线,但是以一敌六,又能有几分把握,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


童颜续道:“这里到丹宗寺有十几里路吧,稍嫌远了些。按这位顾大侠的轻功,明日辰时差半柱香时分,你们六人从距离丹宗寺五里处出发,这样算来,到达丹宗寺的时候正好是蒙泊国师出寺之时……”众人若是只听到这番话,必会以为童颜事事为诸人考虑,哪有半分要与人生死之赌的样子?


顾思空怒极反笑:“你这黄口小儿当真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了!我就和你赌这一把!”金千杨冷冷道:“我若赢不了也不要你性命,留下血石之后给小爷磕个响头就行。”


童颜喜道:“还有谁要参加?”金晋虎暗忖自己目前身为镖局首领,若是不挺身而出实在说不过去。但他老成持重,偷看鹤发神色,似乎只在充满着对众人的惋惜,莫非他已知童颜必胜?实在想、猜想不透其中玄机。


金千杨催促道:“二叔还犹豫什么?想要回去再受父亲和哥哥的耻笑么?一听这话,金晋虎顿时念及自己被镖局当做”弃子“之事,怒意暗涌,昂然道:”算我一个!”


余下镖师面面相觑,罗一民只是摇头,看来尚未从方才的恐惧中恢复。有一人怯然发问:‘为什么一定要六个人?”


童颜随口道:“因为我只会六招剑法。”旋即捂住了嘴,似乎失言。看他这样子何似赌命之人,只能算一个初涉世事的孩子。


以为镖师一看他的模样,挺胸道:“当年金二镖头曾经救我一命,此次自当追随。”受他这一激,又有两位镖师站了出来。


童颜拍手而笑,似乎并不介意参与者是谁:“如此便说定了,今晚大家就在此休息吧。”说着又指着罗一民等人道:“除了那六个人,你们现在都可以走了。”金千杨怒道:“我们镖局的人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管得着吗?”


童颜哼一声,手抚短剑:“我管不着,可是他不答应!”他的神情刹那间变得无比漠然,仿佛赌局一定,他便再无须在假以辞色,也丝毫不用考虑对方可能毁约。


金千杨还要再说话,却被顾思空一把拉住:“待明日赢了赌局后,再和他理论不迟。”


当晚,鹤发去丹宗寺送信,一群人便在玉髓关中住下,这场赌局看似是随便设下的,但既然是以生死相赌,其中凶险唯当局者自知。


顾思空、金氏叔侄与几位镖师故意混若无事地大声说笑,童颜则呆坐一旁,对诸人的说话入耳不闻,饿了便吃些随身携带的干粮,渴了就抓两把积雪,仿佛变成一个苦行僧。直到鹤发归来,确认蒙泊已收到书信后,童颜才露出一个天真笑容。


第二日清晨,童颜早早催众人起身,诸人往西行去,走了七八里路,童颜停下脚步,舔舔嘴唇:“就从这里开始吧。”看他一脸按捺不住兴奋地模样,似是对这一刻期待已久。


眼看时辰已到,童颜眼射异彩,手抚短剑,跃跃欲试。


“诸位保重。”鹤发低叹一声,盘膝坐于一棵枯树下,口中喃喃有词。


顾思空与金氏叔侄互视一眼,突然大喝一声,六人方向不一,各自发力狂奔。原来诸人昨夜早在暗中商量好,六人一齐出发,分路而行,就算童颜有三头六臂,一次最多也只能追上一人。纵有伤亡,但最终必定会赢得赌局。


顾思空相信自己是童颜的最大目标,便提议自己从荒岭中赶往丹宗寺,以便吸引童颜的大部分注意力。他心高气傲,此举光明磊落,诸人亦无异议。


然而顾思空才奔出十余步,忽觉一道剑气尾随而至。他强提十二成功力,脚下不停,掌中短剑已反手迎向身后的剑气。


而在双剑将交未交之际,童颜的短剑突然不可思议地乍变方向,绕了一道诡异的弧线,自下而上由会阴处倒攒而来。


这是一道线路奇诡无比、力道沛然无匹的剑气,阴狠而毒辣,狂暴而准确,于高速奔跑之中的顾思空根本无法闪避抵挡。


直到此刻,顾思空才了解到童颜到底隐藏了多少真正的实力,然而他已没有机会后悔。他只来得及看到童颜那一双冰冷且闪耀着兴奋地眼眸,死亡的气息已不容拒绝地攫住了他。在蚀人心底的绝望之中,他还残存着最后一个念头:趁自己还有一点力量,全力奔向丹宗寺……


在顾思空最后的意识里,浮上心头的是鹤发对他的评判:当你感觉到真正恐惧时吗,已没有机会重新开始!


辰时正,蒙泊国师踏出丹宗寺。


高原清晨的气候最是反常。大雪未停,却可清晰地望见那一轮血红的冬阳,遥远而不失温暖,一如高而悠远的天空,不会给人任何压迫感,却沉凝如画,仿佛是君临大地的上苍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展现着他神秘的力量。


上一次看到这熟悉的天空,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吧?蒙泊国师如此想着,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圆润通朗的脸庞上浮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


锡金寺院的建筑风格与中原寺庙迥异,以朱绛、金萤、青蓝为主色,梁雕奇兽,栋画异禽,造型各异的神像多是面目狰狞,意态张扬,虽无雍容的修饰、磅礴的气魄,但奇色异彩、飞檐转轮,隐隐还飘着一股酥油的香味,充满着神秘的异国气息。


陪在蒙泊国师身边的,是一位五十余岁,身穿黄色袈裟的喇嘛,他乃是丹宗寺的主持济能大师。自从三年前蒙泊国师由京师归来,便道丹宗寺内闭关不出,每日只是于寺内静坐经卷,仅由僧侣送来必须的饮食。在闭关期间,蒙泊国师除了偶尔会见大弟子宫涤尘与一位汉族少年外,不见其他任何人,甚至连两年前锡金王暴毙、都城派来使者请他主持法事的要求亦被拒绝。蒙泊国师此举引来极大地争议,但作为锡金人最敬重的大国师,其所作所为自有他无可辩驳的理由。


听说最近大光明寺又请来另一位普波法师,隐有取代蒙泊之意,但蒙泊国师听闻此消息后亦无任何解释或者行动。谁也不知他三年前去大明京师后到底遇见了何人,发生过何事,导致他性情大变,仿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昨夜,突有一个陌生人前来丹宗寺,留下一份信物,并让护寺僧侣传话,请蒙泊国师于今日辰时正出关。按理说,这几年来连锡金王亲派的使者都难以得见蒙泊国师,济能大师原以为蒙泊国师必定会不予理会。谁知在看过那陌生人的信物,又与宫涤尘一番彻夜长谈后,蒙泊国师居然决定开关出寺,令济能大师既觉突兀,亦感欣慰,终于稍稍放下担了许久的心事。


此刻,偷眼看到蒙泊的脸上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济能大师略觉迷惑。在他的记忆中,蒙泊国师从没有如此明显地表现出喜怒哀乐,脸上永远只有一份通透世情的慈爱与怜悯。


蒙泊国师没有回头,却仿佛已感到济能的心绪,淡然道:“济能大师可知老衲为何发笑?”“不敢妄测国师。”


蒙泊悠然四顾。这丹宗寺建于一座小山之上,由寺门处望下去,山脚至山顶的境况一览无余。当地锡金人朝拜时往往在此一住数月,山脚下常年搭有大大小小的帐篷,帐角挂着洁白的哈达,帐前撑起烤肉的支架,还设有交换畜肉、木材、纺织品的市集。


此刻虽是清晨,但健壮剽悍的男人们已赶起羊群,勤劳善良的女人们则忙碌着早餐,无邪的孩童打闹着,甚至就在寺门边,不知何时还堆起了几个雪人。飞雪映耀这阳光,如同一幅安详的生活画卷。


蒙泊国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轻声道:“老衲之所以发笑,是因为从这一刻起,老衲才突然懂得了平凡的幸福,明白了自由呼吸的快乐。天空、浮云、阳光、飘雪这些看似平常的东西,都是大自然给予人类最好最无私的馈赐。”


济能茫然不解,却知蒙泊国师之语必有深意。


蒙泊微笑不语,心思却回到了三年前的泰山绝顶。


三年前,明将军与暗器王林青约占绝顶,蒙泊本想借林青之手除去锡金最大的威胁——明将军,所以才横加插手,在泰山栈道上与明将军硬对一掌,拼着受伤咯血,却暗以虚空大法影响了明将军对自身武功的判断。本以为此举可令明将军战死在暗器王之手,无奈算尽机关却换来了完全不同的结局:一意除去的明将军安然无恙,反倒是暗器王林青阴差阳错因此而死。


受此剧挫之后,心神大乱的蒙泊本欲利用借体还气之术立刻恢复功力,与明将军决一死战,谁知在输功于小弦体内之后,却又因小弦全身经脉尽废而徒耗功力……


那个漫长的夜晚,让蒙泊真正明白了世事无常的道理,虽然他的武功稍损,佛法却更为精进,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所以在回到锡金后,蒙泊便闭关不出,忘却欲务杂念,潜心于佛理之中。他原本天赋异禀,天生有一种预测世事的异能,所以才能被锡金奉为国师。但经历过绝顶一战后,他突然感悟到天意难测,一切全属未知。预测世事之举实乃双刃之剑,或许能力挽狂澜于即倒,亦可能于事无补,徒增烦恼。从此后他反而刻意收敛自身所能,一切但尽人事,无问后果。所以,如今的明白国师才真正体会到做一个平凡普通人的快乐与幸福,并因此欣然开怀。


“那几位就是国师今日欲见之人么?”济能大师的话打断了蒙泊国师的遐想,只见有几人正沿着山路往丹宗寺狂奔而来。


蒙泊国师没有回答,只是凝神观察,神色微变。


济能大师亦觉奇怪——虽然蒙泊国师没有透露昨晚传书之人的来历,但想必是极其重要的人物,这才能令闭关三年的他开关相迎。而遥望这几人,身穿汉服,神态惶急,按理说绝无可能令他刮目相看才对。


奔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汉子,身法极快,眨眼间已至半山腰,显然轻功极高。此时瞧得真切,只见他脸色灰败,肌肉奇异地痉挛着,神情绝望,尽管时值隆冬,却有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滚渗出。


蒙泊国师心怀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


黑衣人眼看已奔至寺前,步伐却骤然慢了下来,如同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从地面伸出,硬生生地扯住了他的脚步。与此同时,他那灰败的脸色乍变通红,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仿佛吐出一口憋了良久的长气。


蒙泊国师神情一变,大步迈出迎向黑衣人。


但一切为时已晚!一声惨呼从那黑衣人的口中发出,他全身黑衣诡异地从中裂开,数道鲜血如箭般自胸腹内溅射而起,射往半空之后纷洒而下。


蒙泊国师双手微扬,虚托住那一蓬从半空洒下的鲜血,那鲜血在他的掌中宛若活物般旋转几圈后,被再度逼回黑衣人体内。济能大师不通武功,先见黑衣人血溅数尺,又看到蒙泊国师变戏法般凝血入体,不禁又惊又佩。


蒙泊国师一声轻叹:“只可惜已回天无力了。”但见那黑衣人怒瞪双目,身体兀自挺立不倒,但其实射尽体内鲜血,胸腹中内脏尽现,已然气绝。


蒙泊国师虽未曾见过此人,却识得昔日京师八方名动中“登萍王”顾清风的幻影迷踪身法,已隐然猜出来人的身份,此刻缓步上前,细细察看。


这个黑衣热正是顾思空,他身中童颜一剑,拼着最后一口气狂奔至此,终于油尽灯枯。可叹此人虽然行事张狂,一意孤行,一生却并无大恶,只因按不下一口傲气与童颜豪赌,如今毙命于异国,亦是他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