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易斯·卡罗尔
|类型:欧洲·魔法
|更新时间:2019-10-06 20:35
|本章字节:13206字
爱丽丝一面说一面把披巾抓住了。她四下里打量,想找到披巾的主人,一会儿她就看见
白棋王后发疯般地穿过树林跑来,她的两臂大大张开,飞也似的。爱丽丝很有礼貌地拿着披
巾迎上去,
“我很高兴我刚好捡到了您的披巾。”爱丽丝说,一面帮她围上了披巾,
王后只是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害怕的神情看着她,并且不断地小声向她重复着一句话,听
起来好像是“奶油面包、奶油面包”。爱丽丝感到假如要进行一场谈话,那必须由自己来开
个头。于是她腼腆地说:“您可是要穿过树林吗?陛下!”
“哦,要是你愿意,你不妨把这叫穿,”白后说,“不过我总觉得穿衣服不是这样穿
法。”
爱丽丝知道她听错了,可是她不愿意在谈话刚刚开头就发生争辩,因此,她只是微笑着
说:“要是陛下告诉我怎么做,我愿意尽力把事做好。”
“可我根本不想做事,”可怜的王后呻吟着说,“我给自己穿衣服已经穿了两个钟头
啦。”
爱丽丝心想,“最好还是别人帮她穿衣服,她的样子真够邋遢的。”“身上的穿戴皱皱
得一塌糊涂,”爱丽丝想,“而且满身都是别针。”于是她大声说:“可以让我给你整理一
下披巾吗?”
“不知道它是怎么啦,”王后呆板地说,“我想它是发脾气了,我在这里别个别针,在
那儿别个别针,可是它总是不高兴。”
“要是您全别在一边,是没法把它弄平整的,您知道,”爱丽丝说,一面轻轻地帮王后
把被巾别好:“哎呀,我的老天!您的头发真乱啊。”
“刷子缠到头发里了,”王后叹息了一声说,“我昨天又把梳子弄丢了。”
爱丽丝小心地替她把梳子弄出来,尽力帮她把头发理好,又把她身上的别针整理好。然
后说:“好啦!您现在看起来好多了。不过您实在应该有个侍女才好。”
“我很愿意让你作我的侍女,”王后说,“我一星期付你两便士,每个另一天你还可以
吃到果酱。”
爱丽丝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不想作你的侍女,我也不想吃果酱。”
“那是很好的果酱呢。”王后说。
“至少我今天不想吃。”
“你就是想今天吃也吃不到,”王后说,“我定的规则是明天有果酱,昨天有果酱,但
是今天绝不会有果酱。”
“但是总得有一天该今天有的。”爱丽丝反驳说。
“那不会,”王后说,“我刚才说的是,每个另一天有果酱,今天不是另一天,你知
道。”
“我弄不懂,”爱丽丝说,“这简直叫人莫名其妙。”
“这就是倒着过日子的效果,”王后和气地说,“但一开始总叫人有点晕头转向。”
“倒着过日子!”爱丽丝惊奇地重复了一句,“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可是这样作有个很大的好处,它使得一个人的记忆有两个方向。”
“我知道我的记忆只有一个方向,”爱丽丝说,“我不能记住还没有发生过的事。”
“那真是一种可怜的记忆。”王后说,
“哪种事,请你记得最清楚呢,”爱丽丝冒昧地问。
“下个星期要发生的事,”王后随随便便地回答,一面把一大块橡皮膏粘到自己的手指
上,“比方说,国王的信使现在已经被关在监牢里了,然而要到下星期三才会判他关监牢。
当然啦,他得在那以后才犯罪。”
“如果他永远不犯罪呢?”爱丽丝问。
“那就更好了,不是吗?”王后说,同时用根缎带把自己手指上的橡皮膏绑结实。
爱丽丝觉得这是无法否认的。“那当然更好了,”她说,“但是对那个信使来说,可不
能算更好了,因为他已经受了惩罚了。”
“你又错了,”王后说,“你受过惩罚吗?”
“只是在我犯了错误的时候。”爱丽丝说。
“那是为了你好,不是吗?因此惩罚只是使你变得更好一些。我说对了吧?”王后得意
地说。
“不错,”爱丽丝回答说,“可是我是由于已经犯了过错才受到惩罚的呀,那情况就不
同了。”
王后说:“即使你没有犯什么过错,惩罚还是会使你更好一点的。更好!更好!更
好!”每说一个“更好”,她的嗓门就提高一些,到最后就简直变成尖叫了。
爱丽丝刚说“这总有点不对头……”,王后突然大叫起来,闹得她才说了半句话就停住
了。“噢!噢!噢!”王后嚷道,摇着身好像想把它抖掉一样,“我的手指头流血了!噢,
噢,噢,噢!”
她嚷得就像火车头在拉汽笛,爱丽丝不由得用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耳朵。
“怎么回事?”爱丽丝刚能插得上话立即就问,“你的手指刺伤了吗?”
“现在还没有,”王后说,“可是它马上就会给刺伤的。噢,噢,噢!”
“那么什么时候才会发生呢?”爱丽丝问,忍不住要笑了。
“在我再别上披巾的时候,”可怜的王后呻吟着说,“别针马上就要松开了。噢,噢!”
正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别针松开了,王后赶紧抓住它,想把它再别好。
“当心!”爱丽丝叫道,“你把它扭歪了!”并且要去抓住别针,但是已经太晚了,别
针已经戳了出来,王后的手指给刺伤了。
“你瞧,这就是我刚才手指流血的原因了。”她微笑着对爱丽丝说,“现在你可以明白
我们这儿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
“但是现在你为什么不叫嚷了呢?爱丽丝问,并且随时准备好用手捂自己的耳朵。
“我刚才已经嚷叫过了呀,”王后说,“再嚷一遍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时天又亮起来了。“我想是那只乌鸦已经飞走了,”爱丽丝说,“我真高兴,刚才我
还以为天已经晚了呢!”
“我希望能叫自己高兴起来,”王后说,“可是我老记不住这样办的规则。你住在这树
林子里一定挺快乐的,因为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叫自己高兴。”
“可是在这儿真孤单啊,”爱丽丝悲伤地说,想到了自己孤零零的,两颗大泪珠不由自
主地沿着脸颊流下来了。
“啊,别这样,”可怜的王后挥着手叫道,“想想你是多大的女孩子了,想想你今天走
了多少路了,想想现在几点钟了,随便想想什么,只是别哭了。”
爱丽丝只不住噙着眼泪笑起来了:“你能靠想想什么事止住哭吗?”
“正是这样,”王后肯定地说,“没有人能同时干两件事的。让咱们先试想你的岁数。
你多大了?”
“准确地说,我七岁半了。”
王后说:“你不说‘准确地说’我也相信。现在我要说些叫你相信的事。我有一百零一
岁五个月零一天了。”
“我不相信。”爱丽丝说。
“你不相信吗?”王后遗憾地说,“那么你试一遍看,先深深地吸一口气,再闭紧你的
眼睛。”
爱丽丝笑了,说:“试也没用,一个人不能相信不可能的事。”
“我敢说这是你练习得不够,”王后说,“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每天练上半个小时
呢。嘿!有时候,我吃早饭前就能相信六件不可能的事哩。哎呀,披巾又飞掉啦!”她说着
话的时候,披巾又松了,一阵骤风把王后的纱巾刮过了小溪。王后又张开了双臂,好像在飞
翔一样地跑着追。这一回她自个儿把它抓住了。“我把它抓住了,”王后得意洋洋地叫道,
“你看,我自个儿来把它别好,全由我亲自来!”
“我希望你的手指头好些了。”爱丽丝很有礼貌地说,一面跟着王后跳过了小溪。
“已经好多了嘛,”王后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尖:“好多了嘛,嘛,嘛,嘛!”她的
最后一个字的尾声拖得很长,非常像一只绵羊在叫,使得爱丽丝吓了一跳。
她看看王后,王后好像突然裹到一团羊毛里了。爱丽丝擦擦眼睛,再仔细地看看,简直
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难道她现在是在一个小铺子里吗?难道她的对面,真是一只
绵羊坐在柜台里吗?不管她怎么擦眼睛,看到的还是那样:她是在一个挺黑暗的小店里,胳
膊肘支在柜台上,对面是只老绵羊,坐在安乐椅里打毛线,不时地停下来透过一副大眼镜瞧
着她。
“你想买什么?”绵羊打量着,最后终于发问。
“我现在还说不上,”爱丽丝彬彬有礼地说,“要是可以,我想先四处看看。”
“要是你愿意,你可以看看你前面,也可以看看你两旁;可是你没法看到你后面,除非
你脑袋后面长着眼睛。”
爱丽丝脑袋后面没有长眼睛,因此,只有转着身子才能看到四周的货架。
这个小店好像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奇怪东西,但是顶顶奇怪的是,每当她定睛看哪个货
架,想弄清楚上面有些什么东西的时候,那个特别的货架总是空的,而它旁边的货架却总是
显得满满的。
爱丽丝徒劳地费了几分钟去追踪一个大而亮的东西。它有时像个大洋娃娃,有时像个针
线盒。似乎总在她看的那格的上面一格。她埋怨着说:“这儿的东西老在流动,真叫人生
气。……哦,我有办法了。”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主意:“我一直跟着它转,一直跟到最上面
的一格,它总没法挤到天花板里去。”
但是,这个计划也失败了,那个东西很快就穿过天花板不见了,好像它常常这样的。
“你究竟是个小孩还是陀螺呢?”那只绵羊一面又取出一副编针,一面问:“你要是再
这么转来转去,就把我眼睛都弄花了。”她现在,同时在用十四对针编结毛线了,爱丽丝对
此不禁十分惊奇。
“她怎么能一下子用那么多呢?”这个迷惑不解的小姑娘想,“她越来越像一头豪猪
了。”
“你会划船吗?”绵羊问,同时给她一对编针。
“会一点儿……但不是在陆地上……也不是用编针……”爱丽丝刚这么说,手里的编针
就变成了桨,同时发觉自己和绵羊正坐在一只小船上,在两岸之间漂浮。因此她没话说了,
只得尽她所能地划船。
“羽毛!”绵羊叫道,一面又取出一对编针。
这不像一句话,因此爱丽丝没有理,只管划船。她想,这里的水真怪,船桨不时地会粘
在里面,很难拉出来。
“羽毛!羽毛!”绵羊又叫道,取出了更多的编针。“你能直接抓住一只螃蟹呢?”
“我倒希望抓住一只可爱的小螃蟹。”爱丽丝想。
“你没听到我喊‘羽毛’吗?”绵羊生气地喊叫,又取出了一大捆编针。
“是的,我听到了,”爱丽丝说,“你说了好多遍,还挺大声的。可是请问你,螃蟹在
哪里呢?”
“当然在水里啦,”绵羊说,又取出一些编针插到她自已的头发里,因为她手里已经拿
满了。“羽毛!”她又叫了。
“你为什么常常叫羽毛呢?”爱丽丝感到有点纳闷,终于问了,“我又不是一只鸟。”
“你是的,你是一只鹅。”绵羊说。
“这使爱丽丝有点不高兴了,所以,有那么一两分钟,她们什么话也不说。这时小船继
续地漂荡,有时荡过水草丛,(这些水草使得船桨更紧地粘在水里),有时又从树下荡过。
但是两旁总是同样阴森而陡峭的河岸。
“啊,劳驾!那里有一些多香的灯心草啊!”爱丽丝突然快乐地叫道,“它们真香,真
好看啊!”
“你用不着为了灯心草对我说‘劳驾’,”绵羊打着毛线,头也不抬地说,“不是我种
的,我也不会拿它们。”
爱丽丝说:“我的意思是能不能逗留一会儿,摘一些。让我们把船停几分钟,好吗?”
“我怎么能让它停下来?”绵羊说,“如果你不划,它自己就停了。”
于是,爱丽丝停止了划船,让小船在摆动着灯心草的小溪中缓缓荡漾。爱丽丝小心地卷
起袖子,小手臂齐肘伸到水里采集灯心草,有一阵完全忘了绵羊和打毛线的事。她把身子俯
过船舷,卷曲的头发碰到了水面,大服睛明亮而快活,一把又一把地采着那些喷香的灯心草。
“可别把小船弄翻了,”她对自己说,“哎呀!那株灯心草真可爱呵!可是我够不
着。”这确实有点让人着急,尽管在小船荡过的地方,爱丽丝已经采了不少灯心草,可是老
是有一些更可爱的够不着。“好像它们是故意的。”爱丽丝想。
“最好看的老是那么远。”她最后只得这样说,为这些难以靠近的灯心草叹了一口气。
然后,就带着发红的面颊,浸湿的头发和手坐回老座位上,开始安排她新采的宝贝了。
可惜,这些灯心草从摘下来起就开始蔫了,已失去固有的香气和美丽。你知道,就是真
的灯心草的香气和美丽也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何况这些梦里的灯心草呢?它们就像融雪一
样快地蔫了,在她脚下堆了一大堆。可是爱丽丝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些,这里有特多的奇事吸
引着她。
小船没走多远,一只桨就粘在水里,“不愿意”出来了(爱丽丝事后这样讲的)。桨柄
打着了她的下巴。尽管可怜的爱丽丝不住地叫“噢!噢!噢!”这一下还是把她从座位上打
翻到灯心草堆里了。
然而,她没受一点伤,很快就爬起来了。绵羊继续打着毛线,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爱丽丝发觉自己仍然在小船上,就放心了,依旧坐在原来的座位上。这时,绵羊只是说了一
句,“你可抓到了一只好螃蟹1(1双关语cachacrab按字面为“抓到了一只螃蟹”。在
划船中为“桨没有划好”。前面所说抓到只螃蟹,也是说爱丽丝桨没划好。)。”
“是吗?怎么我看不见呢?”爱丽丝说,一面俯过船舷瞧着又黑又深的水,“我希望它
可别跑掉了,我真希望能带一只可爱的小螃蟹回家去。”但是绵羊只是冷笑了一声,继续打
着毛线。
“这儿有很多螃蟹吗?”爱丽丝问。
“有,这儿什么都有,”绵羊说,“尽够你挑的,可你得打定主意,到底要买什么?”
“买什么?”爱丽丝又诧异而又害怕地重复了一句,因为船啊,桨啊,小河啊,都消失
了,她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小店里了。
“我想买一个鸡蛋,劳驾。”她怯生生地说,“怎么卖的?”
“五便士一个,两便士两个。”绵羊回答。
“两个比一个还便宜吗?”爱丽丝惊奇地问,同时拿出她的的钱包。
“可是你买两个的话,你得把两个一起吃下去!”绵羊说。
“啊,那我就只买一个吧,劳驾!”爱丽丝说。一面把钱放在柜台上,一面暗自想,
“这些蛋不一定全是好的,”
绵羊拿了钱,放到一个盒子里,然后说:“我从来不把东西放到人们的手里,以后也不
会这样干的,你必须自己去拿。”说罢,她就走到了小铺的另一头,拿了一个蛋,把它立着
放在一个货架上。
“她为什么这么干呢?”爱丽丝想着,用手摸索着穿过那些桌子和椅子,因为小铺的这
一头更暗。”好像我越向它走,那个蛋就离我越远了。让我看看,这是把椅子吗?哎哟,它
还有枝子哩!真怪,这里居然长着树!嘿,还有一条小溪!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商店
了。”
她就这样继续朝前走,越走越惊奇。所有的东西在她走近的时候,都变成了一棵树。她
完全相信那个鸡蛋也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