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头嗯了一声，欲言又止。秦伯符见他吞吞吐吐，皱眉道：怎么？有话便说。老丁头望了梁萧一眼，慢腾腾地道：两位少主今早也来了，渊少主正在府内，容少主方才带着霜姑娘出去耍子！容少主的性子你也知道的，见了这个乱七八糟的小鬼，只怕又要大大地生气了。秦伯符笑道：凑巧了，他们也到了么？嗨，老丁头你怎不早说？老丁头道：您一直与这小叫……咳……小孩说话，我都没机会插口。

秦伯符起身笑道：好好！敢情清渊到了！我去会他！。挽起梁萧便往内走，走了两步，忽又忖道：清渊清逸旷达，雅量高致，这小鬼却是一派邋遢，如何好去见他？别说碍了他的眼，老子也跟着脸面无光。当即将他放开，道，老丁头，你备些香汤，给他洗个澡儿！哼，都成什么样子？就是一坨狗屎也比他瞧着舒服！又瞪着梁萧唬道，莫要耍弄花枪，乖乖呆着！我转身就回来。他见梁萧蜷在那里，好似全没精神，挨了骂也不还嘴，嘴角露出微笑，忖道：这猢狲也有倦了得时候？妙啊，我见过清渊立马就回，不让他有机会弄鬼。想到这里，匆匆离去。

老丁头瞅着梁萧，心中老大的不乐意，他虽是仆从，但生平服侍的，无不是风流潇洒、用度精洁的人物，今日却要服侍这个小叫化更衣，若非秦伯符有命，瞧这小子污秽模样，碰也不想碰他些儿。哼了一声，道：随我来。梁萧点点头，紧贴在他身后，老丁头刚走两步，忽觉背心疼，身子顿时软麻，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这小贼竟点了老夫的穴道？他武功本来不弱，但长居此地，少与人动武，不免失了警惕，更没想到梁萧竟会点穴，是以着了道儿。

梁萧将老丁头点翻，尤不放心，在他至阳穴上又踹了两脚。回望秦伯符去得方向，恨恨啐了一口，抱起狗儿穿过厅堂，却不走大门，以免露了踪迹。他进门时便已瞅好了逃路，当下揪住墙边一网子碧油油的爬山虎，翻过二丈高墙，落到外面巷子，发足狂奔。

这一趟子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出了杭州城，前方渐渐开朗，只见重湖叠巘，水天清圆，杨柳依依，如吴带当风；湖上画舫三三两两，星罗棋布，舫尾红浆击水，船首玉壶携浆，琴歌流韵，缥缈不绝。梁萧虽不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西子湖，也觉这一眼望去，心怀说不出的舒畅。

他闲逛一会儿，忽觉尿急，他平时野惯了的，当下也不顾柳堤上人来人往，便在乐鼓声中，红袖招处，对着湖水撒了一泡。这下委实煞足风景，引得一干游湖之人纷纷摇头。

梁萧方便未毕，便听身后有人骂道：哪来的小畜生？真是下贱之极！声音清脆悦耳，梁萧大怒，掉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女，白衣如雪，挽着一个白衣女童，正自转过身去，身后拥着六条大汉，个个肩宽臂长，脖上青筋暴起，分明都是会家。

梁萧心头火冒，提起裤子，蹑在后面。忽听得远处锣鼓声响，游人聚成一堆，那白衣少女一行也移步过去。梁萧跟着挤入人群，他一身污秽，自然无人和他争路，只是纷纷皱眉呵斥。梁萧势若破竹般挤到前排，探头一瞧，却见一个矮瘦汉子左手持着皮鞭，右手牵个猴儿。那猴儿小得出奇，一个巴掌便能托着，浑身金毛，朝天鼻子，火红的眼珠子对着众人转个不停。

梁萧举目再看，见那白衣女正在对面，不足十七八岁年纪，肤如凝脂，姿容极美，柳眉斜飞，透着一股英气，手边那个小女孩年纪极小，怯弱不胜，脸儿十分苍白。六个壮汉在二人身边站成一个半圆，将人群隔开。梁萧心道：方才是谁骂我？看看女郎，又看看女孩，一时拿不定主意。

那耍猴汉子将锣敲得山响：诸位！在下张三，来自川中！借这个金毛畜生，且挣几个盘缠！请看，只因口才好，猴儿穿官袍！那猴儿唧唧呱呱叫了通，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一件大红袍子，呼的套在身上，众人瞧那它如此伶俐，纷纷叫好。

张三又道：只因会作诗，猴儿戴官帽！那猴儿摇头晃脑一阵，好似文人吟诗的模样，然后从箱子里取出个纸糊的官帽，戴在头上。众人又齐喝了一声彩。张三续道：只因会磕头，猴儿坐大轿！话音刚落，猴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然后拖了个没底子的纸轿出来，套在腰间摇来晃去。场中一时鸦雀无声，惟有那白衣女脆生生喝了声：好！梁萧听得耳熟，心道：骂我的就是她！本想靠上去惹事，但这猴戏实在好看，叫他不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