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不道宣城，不知言者之赏心护。姑孰据江之上游，山魁而水怒。从青山讨宛，则曲曲镜湾，吐云蒸媚，山水秀而清矣。曾过响潭，鸟语入流，两壁互答。望敬亭，绛雾浮急，令我沓然生翼，而吏卒守之不得动。既束带竣谒事，乃以青鞋走眺之。一径千绕，绿霞翳染，不知几千万竹树，党结寒阴，使人骨面之血，皆为莺碧。而向之所谓鸟啼莺转者，但有芒然，竟不知声在何处？厨人尾我，以一筋劳之留云阁上，至此而又知“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往还”造句之精也。胱乎！白乎！归来乎！吾与尔凌丹梯以接无语也。日暮景收，峰涛沸乱，饥猿出啼，予栗然不能止。

归卧舟中，梦登一大亭，有古柏一本，可五六人围，高百余丈，世眼未睹，世想不及，峭腭斗妒，逼嵌其中，榜曰：“敬亭”，又与予所游者异。嗟乎！昼夜相半，牛山短而蕉鹿长，回视霭空间，梦何在乎？游亦何在乎？又焉知予向者游之非梦，而梦之非游也？止可以玉寅四月记之耳。

题记：敬亭山风光秀美，自古以来文人骚客多在此驻足流连，欣赏感叹。本文前段以南齐谢月九的名诗起笔。使敬亭山的风景有了诗一般的韵味。接着辅之以作者传神的渲染，“曲曲镜湾、吐云蒸媚”，“一径千绕、绿霞翳染”，“日暮景收、峰涛沸乱”，种种画面使之别具特色，美不胜收。文章以李白咏敬亭山的诗句作结，令人觉得敬亭山的美景是一条无形的光带，一直激发着不同时代文人的诗兴与激情，令他们无怨无悔地为它沤歌、为它赞美。

文章后段写梦境中的敬亭山。尽管“与所游者异”，但仍是现实美景的延伸，是作者心灵愉悦的折射，是审美实体的剪影。山水的美景，在作者的心中变成了缤纷五彩的梦，令作者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梦幻。缅怀古人，更感青山长在，人生短促，不禁感怀万端。因而就有了“向者游之非梦，而梦之非游”的迷们。文章情景交融，余味深长。

作者简介：王思任（15741646），字季重，号遂东，后又号谑庵，浙江山阴（今绍兴）人。万历进士。曾任九江佥事。清兵破南京后，鲁王监国，以思任为礼部右侍郎，进尚书。顺治三年，绍兴城破，即遁入城南凤林山中不食新谷而卒。其人锦口绣心，妙语连珠，与人谐谑，毫无顾忌，虽遇达官贵人亦不能禁。生性自放，爱好游历。其文清新诙谐，常于辛辣中见峭拔，不乏刺世之作。所作小品，颇多山水佳构。所著有《王季重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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