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山雨欲来

吕太后时代终于结束了。不过，早在吕太后死前，饱受压制的刘氏集团和功臣集团就开始了反吕的策划活动。沉闷的政治空气中，一场反吕的风雨正在酝酿当中。

刘氏集团和功臣集团的谋划实非一日。至迟在吕太后八年三月吕太后离奇生病时，这两个集团的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经吕太后辣手摧残后，刘氏集团还是人才辈出。充当反吕急先锋的是我们前面提到过的朱虚侯刘章。齐悼惠王刘肥死后，刘章的哥哥刘襄继承了王位，刘章和他的弟弟东牟侯刘兴居同在长安宫中宿卫。刘章这时刚刚二十一岁，有气力，吕氏集团为了拉拢他，以吕禄之女为之妻。但凡有力气的人，脾气或许不暴躁，但胆子通常都会比较大。刘章就是这样一个人。

吕太后七年（公元前181年），刘章一鸣惊人，初露锋芒。这年的一次酒宴上，刘章被吕太后指定担任酒吏（俗称桌长），这不过是寻常事罢了，刘章却趁机向吕太后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求以军法行酒，吕太后也没有在意，随口就答应了。酒酣之际，这个不安分的刘章又主动提出要唱一首耕田歌，吕太后一听就笑了，说道：你的父亲是知道耕作之事的。你生下来就是王之子，又怎么会了解耕作的事情呢？刘章回答说：微臣还是了解一点的。吕太后便道：那你就说说看吧。刘章于是唱道：深耕穊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鉏而去之。单从耕作知识来看，这番话十分正确。但说者有意，听者亦有心，这两句话就饱含深意了。深受压制的刘氏集团中的一员对始作俑者吕太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只要稍有脑子的人都会明白这首耕田歌是在影射什么。吕太后默然。

已经触犯了吕太后的刘章很快又做出了一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吕氏集团中有一个人喝醉了，偷偷溜了出去躲酒，刘章紧跟着追了出去，随即回来报告说：有人不守规矩，溜了出去，臣已经按照军法将其斩首。吕太后和周边之人顿时大惊。吕太后有心发作，想起答应刘章以军法行酒的正是自己，实在找不出理由，好似哑巴吃黄连，只得就此作罢。这件事令诸吕感到了畏惮，反吕集团则看到了希望，大臣们也开始向刘章靠拢，刘氏集团逐渐有了起色。

八月一日，吕太后驾崩，二十六日，远在齐国的刘襄就在刘章的策划下举起了反吕大旗。这时吕太后大概刚刚下葬或者正好下葬，所以刘章大概是在吕太后的驾崩的时候就开始与刘襄策划武装反吕的。机缘巧合，刘章的妻子正是吕禄的女儿，这个妇道人家不知怎样就泄漏了的吕氏集团欲为乱，畏高帝故大臣绛、灌等，未敢发的秘密，所以刘氏集团虽然谋划甚早，却直到刘章探知吕氏集团的这个秘密或者说行动方案后才暗地派人通知刘襄发兵前来诛灭诸吕。

当然，除了消灭吕氏集团，发泄沉积已久的怨恨之外，刘襄和刘章的行动也有其他政治目的，他们盯上的是那个掌握人间祸福荣衰的皇帝宝座。刘襄、刘章再加上刘兴居，兄弟三人里应外合，诛灭吕氏集团之后，刘襄顺利登上皇位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齐王并没有调兵权，调兵权归属中央。诸侯王国的官员设置一如中央，太傅辅王，内史治国民，中尉掌武职，丞相统百官。相国由中央指派，诸侯王国的兵权掌握在相国和中尉手里。刘襄没有中央政府的诏令，主动出兵伐吕，等同于谋反。相国召平听说了刘襄的图谋，马上发兵将刘襄围在了王宫。眼看计划落空的时候，参与密谋的中尉魏勃出面了，他骗召平说：齐王没有中央的虎符就想发兵，相国您派人将齐王围了起来，做得很对。我愿意替你率兵围困齐王。召平信了他的话，就将兵权交给了他。魏勃转身就率兵将相国府给围了起来。召平这才明白自己被骗了，自杀身亡。于是刘襄悉发国内兵，然后用计骗来琅邪王刘泽扣押起来，尽发琅邪国内兵，举兵西进。

（注：琅邪王刘泽是吕媭的女婿，原为营陵侯，职位是大将军。吕太后七年大封诸吕的时候，吕太后担心自己驾崩后刘泽为乱，便封刘泽为琅邪王，以慰其心。孝文帝元年，刘泽改封为燕王。）

除此之外，刘襄还给其他诸侯王发出了一份相当于讨吕檄文的书信。这封信相当精彩和辛辣，我们在这里不妨全文引用过来，读者既可以多加了解，也可以欣赏一下。高帝平定天下，王诸子弟，悼惠王于齐。悼惠王薨，惠帝使留侯张良立臣为齐王。惠帝崩，高后用事，春秋高，听诸吕擅废高帝所立，又杀三赵王，灭梁、燕、赵以王诸吕，分齐国为四。忠臣进谏，上惑乱不听。今高后崩，皇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恃大臣诸侯。今诸吕又擅自尊官，聚兵严威，劫列侯忠臣，矫制以令天下，宗庙所以危。今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王者。

这段檄文中有几点比较重要：首先，檄文中一开始就摆出了自己的身份，表明自己不仅出身正统，而且是汉初三杰之一的留侯张良亲为使者所册立，其中隐隐有抬高自己身份的意思，实际上同时是在为将来称帝制造声势。

既然要讨吕，自然少不了要诉说吕氏集团的罪行，檄文的主体便是吕氏集团的罪恶大披露。檄文指出，吕太后不仅破坏白马之盟，封诸吕为王，还残害刘氏诸王，抢占和割裂刘氏诸王的封地，又不听忠臣进谏。尤为可怕的是，吕太后驾崩后，皇帝年幼，诸吕擅权跋扈，正在图谋颠覆刘氏江山，刘氏宗庙岌岌可危，齐王出兵正是为了挽救刘氏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