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开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50
|本章字节:13022字
说出这话,江大刚自己都惊了,这哪像办案,简直就是向人家发出啥信号。紧跟着他又解释,有些事儿想找你谈谈。江大刚尽量让口气随便,像是无聊至极的男人在跟一个女人闲套近乎,果然电话那边的警报解除了,苏悦像是受宠若惊,爽快地答应了。
坐落在景羊河畔的“牧羊人家”空落落的,因为距市区远,中午到这儿的人不是很多。这儿的气氛很适合男女幽会,甚至就像是专为这个而开的,连音乐都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味道。江大刚带着苏悦走进一间包厢,这儿的包厢都很小,充满了乡野气味,简单明了而又努力跟自然吻合。饭菜也尽是乡下菜,什么黄米稀饭、苦苦菜、沙米粉、煮洋芋等。苏悦一走进,眼里便涌上一股好奇,看得出,她喜欢这里。
点了菜,两个人喝着淡淡的苦香茶,聊开了。
苏悦个头有175米,比江大刚略矮一点,不过女人显个子,看上去似乎比江大刚还高。她有一张漂亮得叫人咋舌的脸,单眼皮,皮肤光滑细润,不像是北方人。果然她告诉江大刚,自己家在江苏的一个小镇,那儿小桥流水,景色宜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未经任何修饰,就那么自然地垂落在肩上。穿米色套裙,简约而庄重,愈加衬托得高雅脱俗,圆润的肩膀裸露在江大刚视线里,逼得江大刚不敢抬头。
“为啥到北方来?”江大刚随口问。
“就跟你们北方人向往南方一样,南方人对北方也充满好奇。”苏悦的回答听上去很圆满,还带点诗意。其实江大刚知道,她到北方来有一段曲折离奇的经历,高中一毕业,她梦想着当模特,瞒着家人登上列车,想去北京,结果被人贩子***,差点被卖到河南乡下。
江大刚装做对她一无所知的样子,听她讲自己的经历。
还好,她加工的不多,除了人贩子那一段,基本还算属实。
“跟刘董啥时认识的?”江大刚的口气一点听不出是在调查,就像一对朋友在聊天,想起啥问啥。
苏悦实话实说。那是在两年前,苏悦所在的红蜻蜓模特队在省城已小有名气,承担了几项大的宣传项目,包括省城新修的国际机场开业。苏悦在圈子里的名气与日俱增,她在着手准备国际时装模特大赛。有天晚上在东方时装城搞时装秀,来宾很多,不少记者举着摄像头,抢抓苏悦的镜头。刘成明就在台下,目光一动不动地盯住她看。
刘成明是陪省工商联一位领导去的,领导爱好这个。时装秀结束后,领导接见模特队,刘成明被陪同的领导硬拉上了场,他在霓虹闪烁的台上握住了苏悦的手。
当刘成明提出以年薪五万聘请她当景山集团的形象大使时,苏悦笑了笑,婉言拒绝了。她的梦想在型台上,目标是争夺世界冠军。可跟刘成明一认识,苏悦就像是被霉运跟定了,在型台上节节败退,大奖赛连决赛权都没拿到。半年后她莫名其妙地被红蜻蜓解聘,理由是红蜻蜓要补充新鲜血液。
“不是这样的。”苏悦像是很伤心地说。
“你的意思是有人做了手脚?”江大刚颇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是这样。”苏悦喝了一口茶,苦香茶的苦味在她嘴里久久回荡着。
苏悦告诉江大刚,就在她打算去上海的时候,刘成明通过一个模特经纪人找到她,很有诚意地挽留她。
“你答应了?”
“有人告诉我,刘董很有能量,只要他乐意,可以把我在模特界捧红。”
“哦”江大刚暗自惊了一下,这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那你为啥放弃了模特,却做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书?”
苏悦的眼神一暗,看得出这个问题伤着了她,她垂下头,眼里有晶莹的泪花在闪。
“好了,不提这个,我们还是说点轻松的吧。”江大刚忙岔开话题,他不想在这儿勾起苏悦什么回忆,他怕见女人流泪。
苏悦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她浸着泪花的眼睛真是美,江大刚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两个人边聊边吃饭,谁都刻意回避着什么,江大刚尽力压制着作为警察那股强烈的探究欲望,他知道,对这样一个女人,切不可操之过急。苏悦在江大刚轻松的说笑下,情绪渐渐高涨起来,恢复了年轻女孩的本真,她几乎有些调皮地说:“第一天,你把我吓坏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江大刚笑着问。
“现在不了,今天刚见到你,我都在怕哩。”
江大刚苦笑了一下,怎么自己带给女人的感觉都是怕。苏悦去洗手间,包厢突然静下来,空气似乎都让苏悦带走了。江大刚一阵走神,伸手取烟的一瞬,他蓦地看见了妻子的影子。
这是他跟妻子常来的地儿。
跟苏悦分手后,江大刚没去局里,市长成杰叫他,说要召开分析会,听他汇报案情。
由于案情迟迟没有突破性进展,省人大很不满意。省厅派来三名专家级人物,帮助景山方面破案。
省厅的介入令江大刚很不满,这明显是不信任他,他自己觉得已隐隐寻着线索了。没办法,毕竟人大代表不是寻常人,省厅的焦急也很正常。
开会分析案情,江大刚一言不发,他在脑子里想一个人,这个人近来常常占据他的脑海,赶也赶不走。陆子浩捣了他一下,说“该你说话了”。江大刚这才收回神,开始谈自己的看法。
江大刚说不能把这起案件简单地看成是人大代表失踪案,它有可能会牵出更大的案子,因此请求省厅在时间上适当放宽松点,好进一步挖出别的线索。
“证据呢,我们讲话要有证据,不能只凭感觉或经验。”省厅一位负责人说。
“对不起,暂时还没证据。”
“没有证据空谈什么?”省厅领导很不满,认为江大刚在找托词。
鉴于景山市局在此案上的无所作为,会议最后决定,由省厅大案要案小组副组长、省厅刑侦一队大队长于岩担任总指挥,省厅派来的专家和景山公安局全力配合。
江大刚啥也没说,举手同意。
会后陆子浩气冲冲地说:“为什么不争?”
“争什么?争权,还是抢功?”
“我觉得窝囊!”
“那是我们没本事,人失踪一个多月,我们连头绪都还没理清,拿啥争?”
陆子浩没话了,脸上却仍是一股子不服气。“有本事用到办案上。”江大刚说。
正说着话张密的电话来了,江大刚躲开陆子浩,在边上小声接起来。
张密告诉江大刚,周虹影的调查又有新发现。江大刚说:“你马上到牧羊人家,我在那儿等你。”
赶到牧羊人家,张密竟先到了,一问,才知张密原本就在这儿。江大刚扫了一眼,发现刚刚这儿还有另一个人,便不怀好意地盯住张密:“你把她支走了?”
“一个小女孩,没劲。”张密一点不避讳地说。
“你小子悠着点,再这么下去,我看该你进去了。”
“哪啊,人家是崇拜我,想跟我学两手。”
江大刚没心听他解释,反正张密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身边女人一大把,管得了今天管不了明天,只要他不做过分事便行。
“说吧,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刘成明跟周虹影有个孩子。”
“什么?”江大刚叫了起来。
“又不是抓住你什么把柄,紧张啥?”张密诡秘地望了一眼江大刚,好像逮着了什么,看得江大刚不好意思,红着脸垂下了头。
张密递给江大刚一张照片,是个四岁多的孩子,跟刘成明还真有点像。
“哪弄来的?”
“那边的朋友帮忙查的。”
张密神通广大,西北五省都有他的朋友,他们好这一口,也算是有特殊才能。
“上次让她老娘给骗了,把孩子藏了起来,费了好大劲,才弄到照片。”张密说。
张密紧跟着告诉江大刚,周虹影本来是刘成明的情妇,当初怀了孩子,刘成明坚决不同意生,逼着周虹影打胎。周虹影不同意,刘成明便让报社把她辞退,想以此威胁她。后来周虹影同意了,还拿给刘成明一张医院的证明,谁知她偷偷跑到新疆将孩子生了下来。
“刘成明难道不知道?”
“他去过新疆,也找过孩子,娘家人捂得严,没让他找着。”
“周虹影为什么要生下孩子,是想要挟?”
“俗!看来你办案办出教条了,周虹影是女人,她可能爱上了刘成明,也可能被他的爱打动,总之,女人遇上这事是很麻烦的。”张密在女人方面是天才,懂的当然比江大刚多,他进一步分析,“周虹影很想有个孩子,她是个诗人,脑子里充满幻想,当然不会拿这事威胁刘成明。可刘成明不这么想,作为一个有身份有钱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威胁。”
“周虹影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
“这就是周虹影的不同处,我们始终别忘了她是诗人。诗人是啥?就是一伙疯子!刘成明越怕她,她越要留在这儿,表面上她是在写作,其实她在等刘成明倒霉的那一天。”
“她不怕刘成明灭她?”
“当然怕,所以她留下那张字条,故意藏在一堆废纸里,一旦有不测,自然会有人找刘成明。”
“可她最终还是没躲过。”江大刚突然有点伤神。
“估计不是刘成明做的,刘成明还不至于为一个女人毁掉自己,况且他爱过周虹影。”
“哦?”
“我从周虹影房东那里得到些消息,刘成明常常给周虹影送钱送衣服,都被周虹影撵了出来。”
这么重要的情况专案组居然没查到,反倒让张密给弄了出来,江大刚有点泄气。
“你不要吃醋,刘成明早把房东买通了,他一年给房东的钱比你我的工资还高,房东怎么会出卖他。”
“你是怎么问出来的?”江大刚不解。
“房东有个女儿,二十岁。”
江大刚猛地明白,刚才打发走的一定是房东女儿。这小子,天生就是女人的克星。
有了这个线索,江大刚就有理由把周虹影的死跟刘成明一家的失踪联系起来。他马上通知陆子浩,积极发动群众,特别是经常出入公园的,看能不能找到周虹影被害时的目击证人。
于岩在景山集团召开了一次会议,目的同样是想发动大家,进一步提供线索。王富寿冷冰冰的,啥话都不讲,有几个人想讲话,一看王富寿的脸,全都吓回去了。
会后,于岩根据专案组的提议,列了一个名单,将这些人单独叫去问话。问话者里面有司机王晓渡、副董刘成礼,当然少不了秘书苏悦,这时候的苏悦已不是秘书了,王富寿把她调到了公关部。
江大刚心里涩涩的,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一样。
晚上他再次把苏悦约出来,还是在牧羊人家。苏悦看上去很忧郁,问她于岩问了什么,却又不说。江大刚为她要了一杯山果汁,这是牧羊人家自制的,山果来自景山市著名的牦牛山。苏悦喝了一口,便叫起来,说真是好喝。她一叫,江大刚的心放松了。真是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神神经经的。
苏悦不爱谈案子的事,江大刚便不好再问下去,毕竟这不是在办案。他有点纳闷,跟案发当天相比,苏悦简直判若两人,对刘成明的态度也大相径庭。这不能不引起他的警觉。讨厌的是,自己好像喜欢上这女孩了,也许从第一眼看见她,这种感觉便潜伏在心底。也难怪,哪个男人碰上这么赏心悦目的女孩子不喜欢?况且她还有那么多故事和经历在身上。
江大刚这才发现,自己喜欢被不幸经历浸泡过的女人。这算不算心理不健康?
包厢有点闷,苏悦提议到河边走走。江大刚愉快地答应了。刚走出包厢,他们意外地碰上张密,膀子上吊个小女孩,甜甜蜜蜜的,亲热得叫人嫉妒,或许正是那房东女儿。看见江大刚,张密故意装不认识,江大刚也只好装不认识,不过心里很紧张,怕他看到苏悦。
景羊河静静的,这条从黄河流过来的分支从不喧嚣,总是这么静静地流淌着,以她甜美的水质养育着两岸的人。晚风吹来,拂得人心情无比舒畅。跟一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女孩走在夜色中,江大刚多少有点不自在。苏悦似乎窥见了他的心思,走着走着,竟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江大刚有片刻的紧张,脑子也恍恍惚惚的,感觉又跟妻子走在了一起。奇怪,只要跟苏悦在一起,总会莫名地想起妻子。
快到景河大桥时,江大刚收到一条短信,是张密发来的。“她很危险,你在玩火。”江大刚心里腾一下,虚无的接近梦幻般的感觉顿然全无,他猛地从苏悦手里抽出胳膊。
苏悦似有洞察地看了他一眼。
一回到现实,江大刚便马上把她跟刘成明往一起联系,这是一种很讨厌的心理,也是他们警察的职业病。果然,苏悦看上去有点不开心了,因为江大刚跟她提起了刘成明。
快走到环城路时,江大刚忽然问:“王晓渡是不是在追你?”
苏悦愕然地注视着他,嘴张了半晌,却说不出话。
击毙邓光涛并没给人们带来兴奋,相反,专案组内空气沉闷,谁也轻松不起来。
时间已到了十月中旬,离刘成明失踪的日子整整过去了三个月,案件还是毫无进展。原指望省厅专家的介入能给破案带来灯塔般的希望,谁知专家们的头摇得比别人还猛。
作为第一现场,刘成明的家重新被勘查了两遍,专家们认定是景山方面太过粗心,没把证据找出来。江大刚也希望如此。可结果让省厅的刑事专家大失所望,他们还没见过做得如此干净的现场!不过专家们也有新的发现,就是放在茶几上的两个杯子并不是来人喝过的,案犯巧妙地拿了两个新杯,将喝过的茶水倒在里面,原来的杯子被带走了。
没有指纹,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这样的罪犯,简直神了!
专家们提出一个问题,案犯如此从容,证明跟刘成明夫妻很熟,熟得几乎就像亲人。因为楼上楼下没有任何翻动过的痕迹,如果案犯真是为了那38万巨款,证明那钱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奥迪车的情况更是如此,除了“110”那几个人留下的痕迹,省厅的专家也什么都没查到。
是谁这么熟悉刘成明的情况?又是谁能具备这份从容劲?
专家在集团内部展开了详细调查,跟刘成明夫妇关系好的人都被叫去问话,结果却又被一一排除。这些人既不具备作案动机也不具备作案时间,再说了,按常规,如果凶手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公司里活动来活动去?
目标扩大到客户身上,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跟景山集团打交道的客户多达数百人,不是地方上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就是省内外的客商,有些甚至是景山市政府的客人,谁会为38万元绑架或杀害他们?
也排除了黑社会势力,景山过去发生过雇凶讨债和杀人的事,经过几次严打,这方面的残存势力已基本打尽,暂时还没有谁能成气候。
顺着这一方向,专家们又把目标扩大到刘成明的老家。是不是他太富了,招来地方上的不满?
刘成明的老家在一个叫草窑沟的小村庄,离汤沟湾不远,隔着一座山。刘成明少年丧父,母亲又在父亲离开不久后改嫁,他是叔父也就是刘成礼的父亲养大的。十七岁应征入伍,在部队当的是工程兵,复员后没回老家,而是跟着战友去了南方,做过小买卖,养过鱼,也给南方老板扛过包,总之是个很能吃苦的人。结婚以后,他曾想在景北县城做点小买卖,哪怕开家小饭馆什么的也行,但妻子王秀玲不同意。那时候王富寿的水泥厂已很能赚钱,也缺人手,王富寿和王秀玲的意思都是让他到水泥厂干,刘成明却坚决不同意。他说在亲戚嘴里讨饭吃,不是他刘成明要活的人。就这样,他扔下妻子,二度去闯南方,下深圳,跑广州,终于闯荡出一番天地,等他接管景北水泥厂时,手头资产已达四百多万。非但如此,他还练就了一副闯世界搏市场的胆子。
草窑沟的人对刘成明评价很是不错,刘成明给他们修了通往山外的公路、学校,给村上的五保户盖了房子,几乎每家都有一个人在他手底下挣钱。正是因为刘成明,草窑沟现在富得都有点不像山村了,村民们说起话来手舞足蹈的,像是生为草窑沟的人有多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