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怎么了？

和十二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询问。磕破了脑袋之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地揉揉眼睛，四周依然还是夜幕未去一般。那种感觉，如同用黑色颜料涂满了一整张白纸，被黑色旧木画框包裹着，放在黑色大理石的地板上。所有的家具都蒙着漆黑的粗布。

磕磕碰碰。摸索了多久才打开了窗。

哗啦啦的风声。无数只乌鸦蜂拥而至，漆黑的羽毛满天四散，混杂而没有边缘。

一点点光都看不见呢。

却在脸颊突然感觉到了温暖。一双手摩梭着额头上新鲜的伤口。撞到了么。

……

小嵩……我昨天，好像看到天使了唉。季乔坐在草地上，仰着脑袋，从下边拉拉罗小嵩的衣角。

男孩正专心裁剪着纱布，耳根柔柔地窜进这么句话，以为她在说笑，认真地替她包扎好伤口，然后紧挨在她身边坐下。真的？

对啊，季乔说着，傻傻地笑了两声。

傻瓜，罗小嵩一巴掌按下她的头，这么仰着脸，不觉得阳光刺眼吗？

哪里……哪里有阳光。

真的。看不见了。

……

喂，想什么呢？该下车了。

季乔往窗外一看，果然已经过了市区，路边没什么行人了。灌木丛边上有野猫探出的脑袋。差点被急刹车弄了个跟头，伸手去抓栏杆却没有抓到，直接扑到罗小嵩背上。那个……环顾左右手还不知道往哪里放，天气满好……

恩……罗小嵩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

话说回来啊，好久没吃到你妈妈做的菜了……

对啊，她几年没下厨了。

唔……其实许阿婆弄的甜点也很美味耶。

我们家的佣人都换了三拨了。

哦。季乔脸涨得红红的，一时不知道话该怎么说，只好加快脚步往家跑去。

喂，没有饭吃，洗个澡还是有条件的哦。男生在身后坏坏地笑到。知道你不敢顶着个锅盖回家去。来吧。

停下脚步。后背被空气暖暖地包围着。忍不住伸舌头拉眼皮地做了一个巨丑陋的鬼脸，心里想，如果小嵩看到我这么丑的样子，一定再不要和我做朋友了。并且因为终于有了这个不为人知的小想法而得意了起来，不客气的转身随着他的背影追了上去。

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呐。

季乔想要对罗小嵩作出什么总结的时候，总是第一个想到这一点。一起长大，就是从还都被抱在怀里开始，一起听父母的谈话；然后在同一块草坪上学走路，被同一处凹凸不平绊倒；一起画了第一张画，满头满脸的彩色油墨不说，猫咪画得像狐狸，小熊画得像兔子；过每一次生日的时候对方都在身边，看着自己吹蜡烛唱生日歌。

要么再大一些的时候，把自己的秘密写在纸片上再塞进瓶子里，满满的挂上一树，那就只有那个人会看到，只有那个人会帮忙实现愿望。

还有还有。

因为捣蛋而被教训的时候，也只有那个人会在窗外安静地听，一直望着你的双眼，生怕你在哭泣时回过头却找不到安慰的目光。

还有。

第一次吃冰淇淋吃坏肚子。第一次削铅笔削破了手指。第一次爬树摔伤了胳膊。第一次打预防针吓得两眼发黑。第一次收到情书。第一次找到自己暗暗喜欢的人。

一个一个数下去真是不得了。

说不定小时候还有一起洗过澡唉。

突然莫名其妙的自己不好意思起来。说到喜欢，小嵩这家伙收到的情书，简直可以堆出一座小型富士山了耶。放在屋里还真是有些堵塞交通。他一脸很受伤的样子，所以总是把信件成堆地烧掉，不然这附近的垃圾筒都会爆炸的。

真是个自大的家伙，季乔心里不平衡地问，这些信，你都有看过？

为什么要看？罗小嵩露出莫名的表情。

没礼貌。不负责。

一封一封看，我会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的唉。

你……那要是我有写给你，你也一样不要看咯？

原本只是随便说说。谁晓得罗小嵩那个笨蛋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用手去扑火，烧得手心来回褪了好几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