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宋慈与母亲目光对峙，一秒，两秒，三秒，连兰姬也吃惊地发现，宋慈慢慢地站起身。他的脸越来越苍白，脸上的汗也越来越多，额前的头发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他紧紧地咬住下唇，举起了右手。

天色暗下来，而且空中正飘着小雨。以为是春天了，所以只穿了薄大衣，可是风吹来，比冬天还冷。兰姬慢慢地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兰姬决心像以往一样，对这种无中生有的诽谤和流言，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根本无法解释，因为解释就是掩饰，而掩饰就是事实。

更何况，更痛苦的她都经历过了。她就把那些人当疯狗，当蚊虫。难道蚊子咬你一口，你也要咬回一口？

初中时，她唯一的好友，也是唯一个去过左宅的女孩，回校后，将她和左名扬之间的亲密细节，添油、加醋、染色，说了出去，说她小小年纪，就善于对男人撒娇作态，就善于驾驭控制男人，说她小小年纪，霸占着左名扬，不让他恋爱成家。从那以后，她就背上了狐媚的艳名。那是她最痛苦的一段时光，内心隐秘微妙的情感被人玷污被人蹂躏。生平第一个交心的朋友背叛了她，而且深深地伤害了她。

好在左名扬一直在她身边。只要最宝贵的东西还在，其他，她均可以视若草芥。

但是，当她受到伤害，她不想被关心和同情，这样只会更加锐化她的痛苦。她只有用淡漠和假装的不在乎来保护自己。

走进校门，兰姬感觉一路上都有人在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更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

当兰姬表情冷淡地走进教室，在大家默默的注视下，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宋慈侧身坐着，背靠在窗边的墙上，腿刚好平放在兰姬的凳子上，而他长长的胳膊搭下来，也搭了一半胳膊在兰姬的课桌上。对她的到来，宋慈闭上眼听着mp3，根本就是视而不见。

苏醒拉她一起去共享一个课桌。兰姬拒绝了。如果在平时，她可以马上掉头从宋慈身边走开，或者趁此换座位，可是，此时此刻，如果她离去就是屈辱，或者说，接受人家施加给她的屈辱。

她抱来刚领的一大叠新书放在课桌上，她倚桌子而立，盯着宋慈那冷冰冰的、闭上眼的脸。三秒之后。她将一本厚厚的书，狠狠地砸下去，砸在了宋慈的脚上。

宋慈的眉毛牵动了一下，又一动不动了。

过三秒，再砸一本，更用力地。

宋慈的嘴角动了一下。

过三秒，再砸一本，更加用力。

过两秒，再砸。

最后，一本十厘米厚重达两公斤的罗曼英汉词典，重重地砸了下去。

宋慈瞬间睁大了眼，脸上是无限厌恶和痛恨的神情，放在课桌上的手也拿下去了，慌忙地捂住脚踝处，血从手指缝里冒出来。苏醒哎呀一声捂住了嘴巴。罗鑫和汤喆想要过去扶宋慈，却被他的眼神制止了。

兰姬却神色淡然，将凳子搬到过道上，用消毒纸巾细细地擦凳子上的血迹，她脸上专注的神情，好像是在用一条丝巾，细致地擦一个珍贵的瓷器。擦净了，她再用干纸巾抹一遍，这才款款地坐了下去。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杀手有点冷哦！

在一片寂静之中，大家也听到宋慈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很显然他在极力忍住疼痛，不想失态于众人。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教室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以及新书的墨香。

兰姬一直目不斜视看自己手里的书。苏醒感觉兰姬从河边回来就有点不一样了，她用冷漠将自己和众人隔离开来，甚至隔开了苏醒和梁孜琪。

十分钟后，当地中海老师来到教室想找兰姬谈谈时，才发现宋慈的脚边流了一大摊血。

啊？宋慈，你怎么受伤了？快来，我背你去医务室。才一米六五的地中海老师在过道里，微蹲下身子，想要背身高一米八五的宋慈。他也没有想过，如果他背起宋慈来，宋慈的脚是不是会拖在地上？

宋慈很不耐烦地，用眼神拒绝了他。

呃，兰姬，你怎么不帮助同桌？还有，罗鑫、汤喆，你们为何不照顾好他？同学之间要互相关心的嘛。地中海老师一连串胡乱地批评，然后又指前排同学，你，快去叫医务室的人来。

几分钟之后，医务人员仔细地检查了宋慈的脚，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脚踝处骨折，而且，失血过多，得马上送去第一医院做手术！

别动，得先找东西固定起来，再抬走，免得错位。医生一边说，一边望着兰姬脖子上的丝巾，同学，能不能把丝巾给我绑一下？

兰姬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谁也想不到兰姬居然冷酷到这种地步。连苏醒也不免恨起兰姬的无情起来，她居然一点都不慌乱和内疚？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她引起的吗？苏醒感觉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间偏离了兰姬，虽然她也同情兰姬的遭遇，可是宋慈毕竟是无辜的。

兰姬不是应该感到内疚的吗？是她砸伤了人家的脚呢，借一下丝巾怎么啦？用她的衣服来包，都不过分呀。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用眼神将这些信息传遍了。

苏醒慌忙解下脖子上的白色丝巾，递过去：用这个吧。然后又跑去讲台上拿来木尺，折成两段，递给医生。

高大的宋慈终于被医务人员七手八脚地抬走了。

如果他残废了，你就等着给他端屎端尿吧。罗鑫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才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