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娇无那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20:59
|本章字节:325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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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两束火焰还是烫着我,我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眼睛,能发出这样的光和热来!
鼓角甲声、众军归里,这曲子里的最后两段是楚歌四起、虞兮虞兮的延续,楚军失败,悲愤难以自抑。曲调委婉,却哀而不伤,正因为这哀而不伤,让人备觉凄惨。
最后一个音滑远,一个故事结束,带着永恒的苍凉。然而,已经湮没的时光中好像有什么被唤醒,像隐隐的雷声从空中,从地下慢慢席裹而来。
非雾和非云站起来,抱着琵琶,袅袅向两边退去。
只剩下我一个人。
莺儿和燕儿走进来,燕儿从我的怀中拿过琵琶,莺儿扶我站起来,抱起凳子,两人轻轻退回台后。
喝彩声席卷而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凶猛,我完全被狂喊声淹没了,银子和各种首饰像雨点一样扔上台,落在我周围,也落在我的身上。
非烟!
非烟!
非烟!
……
除了喊我的名字,这些状如疯狂的客人好像忘了其他词语。
这一切狂热,好像都与我无关。
红纱慢慢向两边退去,像被风吹走的两片轻云。
筑!
不知道是谁惊叫了一声。
是的,在我的身后,放着一架筑,在大唐快失传了的筑,高渐离曾经为风萧萧兮易水寒击过的筑,我很高兴有人能认出它来,而不是把它当成普通的筝。
是筑!
那就是筑么!
天!非烟姑娘竟然会弹筑!
除了樊姑娘,洛阳城还有人会弹筑!
我以为只有宫廷中的人才会弹这种乐器呢!
筑的背后,全是一盘盘的花,只看到花,看不到盘子,这些花儿开得很灿烂,姹紫嫣红的,不知道韩夫人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在这样的季节搜罗了这么多的花!这些花在灯笼的照射下,姿色更是如梦如幻。
如画并没有出来用她娇脆的声音为我介绍,我没有看台下一眼,轻轻转身,向那架筑走去,我的身上有些痛,是被银子和首饰砸痛的,那么多的银子和首饰,韩夫人应该很高兴了吧。我走得很慢,又仿佛很快,走到筑的后面,我站了一会,看了台下如沸水般的人群,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我轻提长裙,在矮凳上坐下来,拿起了挂着淡金色璎珞的筑尺,这把筑尺光滑,精致,充满灵性。
整个大厅沸腾着,不停地有人在叫,筑!步非烟!步非烟!筑!
自从樊姑娘不再弹筑了以后,整个洛阳城几乎没有人再听到过筑声。
我打定了主意,要弹蔡文姬的《塞上曲》。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这首曲子,虽然我没有她那样坎坷的经历,也许以后也不会有。
蔡文姬,这个东汉末年文学家、音乐家蔡邕的女儿,自幼通文学与音律,为当时的一大才女,可是这个才女的命运之多舛,令人长叹。她十六岁嫁陈留卫仲道,接着又嫁匈奴左贤王为妾,生二子。在塞外十余年后,被曹操用金璧赎回,入嫁阳昌同郡董祀。在异乡,蔡文姬写下了许多悲愤忧伤的怀乡诗篇,但她在得知曹操将赎她回汉时,却陷入无限犹疑,她既渴望归汉却又舍不得孩子,舍不得这个她已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可是她同时还是个诗人,在塞外,是没有诗的,更没有诗人,而诗是她的第二生命。她最终选择了归乡。然而作为一个女人,她无法决然地离开自己的孩子,犹疑和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因此就有了千古绝唱《塞上曲》。
随着我手中的筑尺轻轻挥动,大厅复又安静下来。
《塞上曲》的引子是全曲的抒情基调,犹豫徘徊、缠绵悱恻的乐声在筑尺和弦中婉转而出,空气轻颤,我的淡金色披帛也随之颤动起来。
乡愁袭来,速度稍稍转快,忽而急切,忽而哀婉,忽而高昂,忽而低柔,思乡之怀如此细腻入微,起伏有致,我似乎看到了年幼时的我,娘亲手中的绣针,小河,半坡的灿烂黄菊。
我手中的筑尺优美地起落翻飞,筑尺和弦的碰触带来了轻轻的颤动,通过我的手,沿着手臂,在我的全身引起了涟漪,也许,此时,连我自己都化身成为一架筑,听凭往事在我的身上轻弹!我忽然潸然泪下,泪水滴在弦上,是一颗颗生命短暂的珍珠,很快被震落在筑身上,把筑身的浅檀色濡湿了一片,呈现出深檀色来。幸好台上离客人甚远,应该没有人看见我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