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9-10-06 21:00
|本章字节:3702字
她在浪费她的价值和生命!
……
花儿们的议论,像仙人球的刺一样扎人,芭蕾姑娘温和的微笑像加百列的雕像一般凝固在脸上只是,她开始旋转,就像花儿们所不屑的,舒展手臂,右足点地,原地转圈,控制着八音盒的曲调,就和老祖母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一样即使她和八音盒都不再年轻;就和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一样即使屋里没人注意她,除了仰望着她的独脚锡兵。
穿着旧舞裙,旧舞鞋,披着旧绶带,拒绝住进羊脚将军木橱里的芭蕾姑娘,许多个夜晚,她踮起右脚脚尖站在她小小的旧舞台上,在一个拄着步枪的独脚青年的仰慕中跳舞;或者在一群没有开花的独脚植物的嘲笑中跳舞。和仰慕和嘲笑都没有关系,她只单纯地跳她一成不变的舞蹈。
可是,独脚锡兵以为,是窗台上的花儿们带刺的议论扎到了她,她的舞蹈就是抗议。可怜的姑娘,如果我们都是小主人的梦,那么舞蹈就是她的梦了。独脚锡兵想。芭蕾姑娘旋转着的身影像一枚白色的音符,不知不觉就钻进了他心里。
我不能像她一样跳舞,她看起来也不肯和我做朋友,那我就守着她的舞台吧!独脚锡兵暗暗地想。独脚的残缺一点儿也不妨碍他扛着步枪,在她的舞台旁站了一天又一天。
花儿谢了,叶子落了,燕子走了,下大雪了……
雪融化了,燕子来了,山谷绿了,花儿开了……
小奥斯蒙和小意达也长大了,可是大人说他们还是孩子。他们要搬家了,当冬天的山林还在白雪下面沉睡,他们要和大人一起,搬到山的那一边。而在梦里给他们带来欢乐的大多数成员,他们无法带走了。
芭蕾姑娘和她的八音盒更旧了,连独脚锡兵也不再年轻了和独脚锡兵同时到来的锡兵兄弟都住进了羊脚将军的木橱里,只有他还是用一条腿站在桌子一角,固执地守着那位单足点地的舞蹈家他是她唯一的卫兵,也是她唯一的观众。
清冷的夜风在草木之间移动着无声的脚步,听着院子里的花草交头接耳:
你知道吗?小主人全家要搬走啦!就在这样春雪还没有化完的日子里……
真的吗?真的吗?小意达不会提着她的小喷壶,到这个院子里来浇花啦?
她要和家人搬到山的那一边去,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会永远留在这里,因为我们只有一条腿,深深扎在这片土壤下面。哪儿也去不了……
可是,可是,小意达看不见我们今年开花啦,我们开花的时候,她已经走远了。
……
风路过了,米色百叶窗的后面,白纱窗帘也鼓起来,像是舞会前夕,贵妇人衬着鲸骨的裙裾。可是这个夜晚,没有舞会。连桌上的新玩具也苦着脸。
美丽的姑娘,勇敢的姑娘苍老的羊脚将军最后一次转向芭蕾姑娘,像是劝说更像是恳求,也许你不在乎时光的侵蚀,也许你不在乎舞会里的寂寞,可是你总得在乎你将来的命运小主人全家就要离开,陌生的新主人将要到来,我们所有新的、旧的,鲜亮的、暗淡的,完整的、残缺的个体,全都要接受陌生人的面对!
……陌生人会审视,陌生人会挑剔任何人都会对新事物抱着冰冷客观的思考。所以姑娘啊,住到我的木橱里来吧也许我会被新主人漠视,但我是一个厚重的存在,我会为你们锁住时间,你和旧日的伙伴在其中沉睡,总会有重见阳光的一天,那时,你还可以踩着我身体的碎片,踏出你的舞步。而你被新主人抛弃在尘埃,就失去了生命和灵魂,你的舞蹈,也会一同消失。为了再生,请暂时沉睡吧,你不在乎你的美丽,难道也不在乎你的明天?羊脚将军捻着胡须,一条羊腿颤抖着,支撑起微微佝偻的脊背。
芭蕾姑娘还是没有说话,像以前那么多次一样,舒展着手臂,右足点地原地旋转,她转圈的力量带动八音盒的手柄吱扭转动,八音盒千百遍地沙哑低沉地歌唱:叮咚!叮咚好像在千百遍地重复:不怕!不怕……她一圈一圈地旋转着,肩上绶带的勋章已经锈蚀;她越来越快地旋转着,像一片刚离开树枝的秋叶在北风里挣扎;她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转得这样快,衰老的八音盒已经跟不上她的节奏,发出喑哑的嘶鸣;她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转得这样久,玩具们侧目了,花儿们噤声了,铜鹿烛台的眼珠转动了,没有歌唱,只有风声围绕着她呼啸。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独脚锡兵,他像以前一样仰视着芭蕾姑娘单足的舞蹈,一丁点儿惊讶也没有,然后平静地对羊脚将军说:先生,她不会住到您的木橱里去!如果您说她是一个微弱的存在,那么叠加上我同样微弱的存在,就可以不那么微弱;如果您想用被抛弃的落寞来惩罚她,那么也请这样惩罚我,落寞叠加在一起便会消失!他用一条腿站得笔直,向佝偻的羊脚将军行了个标准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