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恨我，男人啊天下有的是，你想玩，姥姥替你找一车来。

弥旒摇摇头，抬脸，嘴角却也挂着平和笑意。那一脸宁谥慈悲，让树精看晃了眼，你……

姥姥啊，我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杀人魔"鸯掘摩罗，来世应该受的业报在此世应验。姥姥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弥旒缓缓道。

你……你同我谈神佛？！树精吓得半死，妖精怎么能谈神佛。

我过去也不懂，但现在好像明白一些。弥旒轻轻地，仿佛在喃喃自语。从前我杀了小姐，虽然是我自己，但我为躲书生报复，总是藏着，逃着，不愿忍耐原苦而一心只想逃避，可逃得了一时，也还是会再遭受到我所犯下罪责的报应……

你，你在说什么？！树精真想抽她两巴掌，让她清醒。

我总是动不动就想逃避现实，不能忍受现实带给我的苦难，一味地幻想不切实际的未来，沉湎于无法改变以过去……弥旒说着，去环抱玖涵的肉身：我总是怨天尤人，只想自私的获取，我本就是错的。现在书生受我牵连，万劫不复，我只愿一命偿一命，陪着他，换一个清静圆满……

够了，够了！住口，住口！树精便真下了死手，又袭向弥旒，但她却躲也不躲，一滴泪落下，溅在书生面上。

随即，万籁俱静。

悠悠地，在小屋间响起一个声音，仿佛水在宣纸上化开，慢地渗透出去，横直穿越海面，纵直穿越苍穹，仿佛从宇宙来的声音，又回到宇宙中去，天籁一般。

那声音道：

弥旒，念在你一心悔过，痛改前非，我佛慈悲，化解你这段夙情孽缘。树精忽然全身金光绽放，在流光溢彩里化成隐绰佛祖面容，一切不过是神佛利用树精对这双恋人的考验。现在将你与书生都遣回四百多年前，让你这一络邪思还进小姐魂魄，不受树精困扰，并成全你与书生的姻缘，从头开始，不再生生世世都为情仇轮回所苦了……

语罢。一切烟消云散，海上空留独舟，木桨吱吱呀呀，像唱一曲哀婉老歌。

九、月光之下，我们哭过，笑过，月光之下，你曾说过你爱我，风雨再大，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呵护着你，不让你走。

2007年元月，某夜，更深露重。她还在听着这一出戏，要听到这几句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然后知道，戏文中的小姐马上要在梦里回她的如意郎君。

弥旒打了个呵欠，这时有人将一杯刚热好的牛奶放在她眼前，嘱咐她别熬夜，早点去睡，然后他转身走了。望着他的背影，弥旒幸福地笑。她关了音响，跑去书房陪在他身边，看他正在赶公司要的文案。她说：玖涵你也不要熬夜哟。

他点了点头，溺爱地在她鼻尖刮了一下。

玖涵啊？！她忽然突发奇思妙想，你说，为什么我看着你，看着你……就老会觉得，我们其实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好像都不止一辈子这么久。

我们才多大呀，就说到一辈子？他笑。

那我说的是上辈子和上上辈子嘛，仿佛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她缠着他，你说我从小就那么爱听牡丹亭，会不会我们两就是杜丽娘和柳梦梅的转世投胎呢？！

听起来真吓人，我可不信人有前世和轮回的。伍玖涵笑话她顽皮。

说不定就有呢？！反正就是要我们俩永生永世，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弥旒冲他做鬼脸。

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样都好，只要我们俩在一起。他抱紧她，在面颊上轻吻。

真勉强啦！我要听你大声说！伍玖涵与弥旒永永远远的都要在一起！她大声喊。

半夜啊！宝贝！喊得邻居都醒了！

不管！

好，好，我说……

要大声！

……

于是这一晚，这个午夜，这幢楼，忽然之间听见一个男人很大声很大声地喊道：

我们永远永远都要在一起！

伍玖涵和弥旒要永远永远都在一起……

没法听了，没法听了！藏在云端的树精捂着耳朵，指着窗口里卿卿我我的小俩口，然后仰头对苍穹道：菩萨啊，你看这二人多腻歪！我忍了他们这么久，我可真不容易啊！

菩萨浅笑，你能成全这双怨侣，也算赎了你的一桩罪孽。

哼哼，我只是要被这对痴男怨女折磨疯了才答应和你合作的……树精似乎不情不愿，言语充满责怪，但眼里又有温柔，他们整天不是追啊就是打啊，还要逼着我造药。我算是弄明白了，沾连爱情的事，我还是少碰为妙，聂小倩如此，弥旒也是如此，凭我再怎么狠心也是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情意。虽然我是妖怪，可也扛不住被他们再三折腾啊，当妖怪也不容易，我都当厌了，菩萨，要不然劳你渡化我吧。树精合住狡黠的眼，双手合十，喃喃说道。

菩萨笑而不语，便从夜空中投下一束亮光，将树精包裹住，带她去别处赎罪修行。

这一切，屋内的玖涵和弥旒并未知晓，他们现在只是两个快乐的凡人，知道爱一定比恨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