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再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13
|本章字节:7836字
“不,我为妈妈争取的时间太短了。”
他的声音、他的手,乃至他的身体,都在颤抖。
杨筱光先流了泪:“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在你身边的。”
他们站在冰冷的走廊里,杨筱光只想和潘以伦在这里拥抱到天荒地老,将他的自责和忧伤抚平。
潘以伦终于放开了她:“我没事。”
杨筱光捧住他的脸,哀伤仍在,他努力往下压抑:“我妈坚持了很久,她现在解脱了。”
杨筱光说:“是的。你让她放心了。”
“有很多手续要办。”
“以伦,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等着你。”
他再抱了抱她。
她就这样陪着潘以伦,看他独自一个人把手续一项一项办掉。有护士提醒说:“需要去民政局做登记。”
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亲人来不及收拾悲伤,就要将她存在的痕迹抹去。
杨筱光怆然。她站在潘以伦背后,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签字确认他的至亲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她走上前,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他扭过头看向她,她说:“假我会帮你请好。”他伸手,握一下她的手,点了下头。
双手再次相握的时候,她是那样的确定,她爱他,她希望他能幸福,少悲伤。可是,她带给他这么大的压力,和这许多的无奈。
是她不好。
潘以伦在少年时期失去了父亲,如今又失去了母亲。他一直是比她孤独的。
杨筱光在眼泪滑落前对潘以伦说:“我去买点儿吃的给你。”
走出医院,她左右看了看,马路对面有家中式点心店,她走进去买了一碗葱油拌面,用打包盒装好,折回来时红灯亮起来。
她立在十字街口。
这一次,她能明确知道她的选择在哪里,就在那一头的前方,她等待红灯变为绿灯,往那头走去。
对面有人叫她。
“杨筱光。”
潘以伦站在那头,等着她。她快步走向他,急匆匆的,差点儿栽到他的怀里。
“正太。”
潘以伦的眼里仍是忧伤。
“正太—”她的眼泪,毫无预警地流下来。她张开手,拥抱住他。
潘以伦再度将杨筱光揽入怀中,她的温暖一点点浸透他。
“正太,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知道。”
“我不走。”
“谢谢你。”
这一夜过得很长,没有月亮,空气很凉。
潘以伦牵着杨筱光在医院的门外站了很久。其实没有再说过什么,她说她不会走,这一夜就陪在他身边,一直握紧他的手。然后,她的手机响了,是杨爸的例行询问。
“在哪里?几点回家?”
杨筱光轻轻地说:“潘家妈妈去世了。”
杨爸乍听之下,不能及时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啊”了一声,随后说:“你当心一点。”
“嗯。”杨筱光挂了电话,靠在潘以伦身边。
潘以伦同她说:“妈妈希望葬回荔波,那是她的故乡,她是荔波的苗家女。爸爸当年插队到荔波,他们结婚以后,爸爸放弃了回城的机会。后来有机会回来,妈妈就放弃了家乡,跟着爸爸回来了。我爸在那时答应过我妈,有一天他们都去了,就一起葬回荔波。妈妈在临终前也是这么跟我讲的。”
杨筱光说:“你的妈妈一直以你为她的骄傲。”
潘以伦将手***发内:“我曾经浑蛋得让她痛不欲生。”
杨筱光攀紧他:“不,她一直知道你、懂得你的,一直。”
“最近一年,她几乎放弃治疗,不想我再为她的病花钱了。”
这两年,他背负的压力重重如山,但还有什么比面对亲人逐步走向死亡更令人难过?
这样的压力,他不愿意她同他一起承担,于是他选择退后。
杨筱光慢慢地就想透彻了些,想透彻后就更加难过。她哽咽:“以伦,你要好好的。”
他说:“我会。”
杨筱光挨着他,越靠越紧。
潘以伦说:“我送你回家。”
杨筱光安静地点头,晓得他还是需要一个人平静地独处。她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你放心。”
潘以伦松开她的手,点了点头。
回到家中,杨筱光没有进父母房中问安,简单梳洗完了之后就上床睡觉。倒是杨爸捧了酸奶进了她的房间,问她:“什么时候大殓?”
她答:“应该就在本周了。”
“代替我们送一个花圈去。”
杨筱光一怔,将杨爸手里的酸奶拿过来,紧紧捧在手里。那是刚从冰箱里冷藏好的,太凉了,她缩了缩手。
杨爸说:“暖一会儿再饮。”
“爸爸,如果我这样选择—”
杨爸拍拍她的头:“你都这么大了。”
“谢谢爸爸。”
这一夜杨筱光睡得并不安稳,天才蒙蒙亮,她就起身,想发条短信给潘以伦,又不知道该怎么写,只好傻傻地写了两个字—“早安”。
潘以伦的回复是:“我很好。”
杨筱光便安心地在半早的清晨又眯了一个半小时,意识睡得有些模糊了,眼前总是潘母那张温婉又坚强的面孔。她本没有见过那位长辈几回,却在梦里将她的容颜刻画得这样仔细。
潘母想同她说什么,但是她们之间,总是有着障碍,所有的话都听不甚清。
最后是一阵铃声将她惊醒。
电话是李春妮打来的,这让杨筱光有些意外。
李春妮同她说:“可以出来一下吗?我在人民广场的地铁站等你,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杨筱光实在想不到她再次见到这个小姑娘竟然会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两年未见,李春妮长大了些,从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虽然穿得还是朴素,但是比高中生时代要好一些了。她应该已经念大学了。
李春妮看到杨筱光,脸上是别扭的神情,不情愿的样子,她说:“不是我想找你的,是潘妈妈要我找你的。”
杨筱光愣了愣。
李春妮眼圈红了,吸吸鼻子道:“她让我一定要找到你给你这封信,不然我才不会找你。”
杨筱光微微笑了笑:“谢谢你,还想办法找到了我的手机号码。”
“我打电话到你单位去问的。”
女孩儿有一段敏慧的心思,也有伶俐的处事方法,更有宽容的处事态度,虽然她的言谈举止之间仍带着孩子气。
李春妮将手中的一封信塞入杨筱光手中:“反正信给你了,你自己看吧,我要去上课了。”
正有一班地铁驶来,她挤入涌向地铁的人群,连声再见也未同杨筱光讲。
杨筱光就势坐在地铁站内的等候位上,从信封内抽出信纸。信封和信纸都是医院专用的,也许潘母写这封信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知道?
她翻开信纸,信写得很长,却没有分段落,字里行间涂涂改改的,但是字迹却很方正。
筱光:
你好!请允许我叫你一声筱光。我写这封信是想向你道歉的。你一定很讨厌我当初对你说的那些话吧?你是不是觉得是我活生生拆散了你和以伦?我是没有办法的,以伦的生活压力很大,我一直不想他拖累别人,也不想让别人拖累他。请原谅一个当妈的自私,我一直觉得像你们家这样的家庭会看不起以伦的出身和他的经历,我不想让他被人看不起。那个时候我非常反对你们在一起就是这个原因。但是这两年我看到以伦为了给我治病拼命赚钱,日子过得很辛苦。我知道他很喜欢你,如果当初我不阻止他和你在一起的话,至少这两年他再辛苦也会开心一点。我想是我这个当妈的错了。我得了这样的病,结局怎样他心里知道我自己也知道,我不想让他再花钱治我的病,当初我也不想让他为了治我的病进演艺圈。但是以伦是个孝顺孩子,他不会抛开我这个当妈的。那个时候我就想不能再给他增加其他压力了,他还年轻不能因为一个妈、一个爱人让自己生活得更累。我对你说了那些话,后来我就一直后悔,因为我的儿子这两年又像他爸爸去世后的那两年一样,他一点都不开心,还常常会发呆。筱光,以伦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他在年纪很小的时候遇到你,就喜欢上你了,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到了你的照片,他一直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也许以伦在青春期的时候,把你当做他精神上的安慰。我没念过几年书,以伦的爸爸是个知识青年,当年下乡插队到我们寨子里,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他,跟他到哪里去我都愿意。我想到这些往事,就理解了以伦对你的感情。我的身体快不行了,以伦以后的路还很长,作为当妈的,我不想他永远不开心。我托老李打听过你的情况,我知道这两年你没有谈过朋友。你是对以伦很好的,对他有感情的,而且是我把你们的感情想浅了,以为年轻人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想起来你当年照顾过我一段时间,是做好了为以伦照顾我的打算的。这么好的孩子,却被我一时的私心耽误了,我很难过。筱光,我就要去见以伦的爸爸了,在这之前我想把我的儿子托付给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对他很好,你以前就对他很好,我知道你救过他,后来还一直在帮他。那个时候如果我不反对,不敲醒以伦,你们两个在一起的话是可以战胜很多困难的。我不知道我这个要求会不会提得晚了,但是这是我真心的愿望。
一个母亲的愿望。
我希望你们幸福!
杨筱光的泪水缓缓滑落,滴在信纸上,晕开那一个个写得端端正正的字。而后,她再也无法自持,捂着面孔,在匆匆来往的人群中失声痛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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