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人鱼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13
|本章字节:11562字
她和他在彼此的生命里也只会出现一次,一旦真正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
1机场的雨中回忆
雨淅淅沥沥下着,天空是一种令人沮丧的青灰色,雨点打在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苓城国际机场穆然伫立雨中,看着那些飞机起飞和降落,与迎来送往的悲欢离合纠缠着。
一架从斯德哥尔摩来的飞机穿破雨雾,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滑过长长的滑道,终于停了下来,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停止了前行的步伐。
乘客一个个从机舱里走了出去,渐渐,机舱变得空荡。只有一个靠着舷窗的位置还坐着一个女子。她的脸朝着窗外,绸缎般乌黑亮泽的长发披在脑后,与黑色的衣衫浑然一体。她静静地坐着,没有像别的乘客那样急于走出机舱,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空姐等候了一阵子,见女子仍然没有起身的迹象。这个年轻的空姐刚交了一个男朋友,小伙子正在机场等着她。他们分别一个星期了,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这仿佛一个世纪,她恨不得立即见到他。她终于等不了了,走到这位女子跟前,面带微笑,用甜美的声音对她说道:“女士,您好!飞机已经降落苓城国际机场,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女子转过脸来,空姐看到一张精致的鹅蛋脸,素面,肌肤如雪一般晶莹剔透。一双大眼睛波光潋滟,眼神迷离,如烟似雾,散发出一丝魅惑气息,令人看了一眼,想再多看一眼。
空姐暗自说了句“真是个妖孽”。她们一群姐妹称美得太过分的女孩子为妖孽。
女子梦游似的看了眼空姐,轻轻“哦”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
她叫乔诺,名字是父亲取的,一诺千金,也是他向母亲许下的诺言,他爱她到地老天荒。
地没老,天未荒,他却有了新欢。
什么叫一诺千金?
母亲把她的姓还给了父亲,她于是跟了母亲的姓,母亲要切断她和父亲的一切关联。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她从斯德哥尔摩回来,或多或少有他的因素,当然也不全是为了他。
他们的父女情分早就尽了。
乔诺下了飞机,环顾四周,恍若隔世。但是,穿过雨雾,当年离开时的情景又清晰如昨。也是在这里,也是一个雨天,她只身坐上了飞往斯德哥尔摩的飞机。这中间仿佛什么都没变,只是隔了10年。
10年,多么漫长。
10年够一个婴儿从摇篮坐起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上学。
10年够一对情侣享受最美的时光把彼此当成一生一世。
但乔诺的这十年够她苍老如冬夜月光下冰凉的湖水,尽管她的外貌如此美丽娇艳。
10年后她又回到了出发的地点,人生是不断的轮回。
这10年发生了太多事情。
国际出港口,乔诺远远便看见周其峰伟岸的身影,米色的风衣衬得他玉树临风,浑身散发出一种不动声色的威严气息。他是个英俊的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脸上隐约有风刀霜剑的痕迹,但一眼猜不出他的年龄,从35岁到45岁,皆有可能。世上没有比周其峰更英俊的男人,乔诺10岁时就这样认定了。她是个固执的人,一旦认定的事就永远不会改变。所以即使过去10年了,周其峰在她眼中仍然英俊,一点也没有变。
她10岁那年,父亲伍顺海把她和母亲赶出蔷薇山庄,周其峰站在风里,向她伸出双手,抱住了她。她从伍顺海的怀里转到了周其峰的怀里,但周其峰没有成为她的继父,虽然他离了婚,母亲不肯嫁给他。
对乔诺而言,周其峰比伍顺海更像父亲。当年她出国留学的各种手续都是周其峰办理的,伍顺海不过给了她一张支票,把她打发得远远的,只求她不再来打扰他和那个女人的生活。另外,这些年乔诺与国内唯一的联系也只有周其峰,除此谁也不知道她在地球另一端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不过两人的联系并不密切,仅仅是周其峰每年去斯德哥尔摩陪乔诺过圣诞节,半年一个电话,或者一封email。她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不中断他们之间的联系,这也是他答应为她办理出国的条件。
乔诺是个散漫惯了的人,她的世界里没什么条件可讲,但她同意了周其峰的条件。或许是因为喜欢他,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给她安全感的男人。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她的世界里没有周其峰了,会是什么样子。她习惯了有这么个人。
当时,周其峰问乔诺想去哪个国家,她拿着世界地图随手一点,点中了瑞典。周其峰说瑞典冬季很长,气候寒冷,乔诺说正好把她的心冰冻起来。周其峰于是送她去了斯德哥尔摩。
后来,乔诺在书上看到一个名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又被称为人质情结症,指被害者对犯罪者产生情感。这个名词来源于1973年一起银行人质事件,两名歹徒意图抢劫斯德哥尔摩一家银行失败后,挟持了四名银行职员,但四人并不痛恨歹徒,拒绝在法院指控他们,其中一个女职员还爱上了一个歹徒。西班牙电影大师阿莫多瓦拍了部影片《捆着我,绑着我》,就演绎了一段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爱情。一名精神病患者爱上了一名漂亮的色情演员,为得到她的爱情,他绑架了她。他说,我绑架你是为了让你有机会了解我,因为我敢肯定你会爱上我,正如我已爱上了你。最后,她真的爱上了他……乔诺当时在地图上指着斯德哥尔摩时,觉得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与她毫不相干。当她回到苓城,用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捆住陆宇,令他爱上她时,她才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与她有关。
捆住陆宇之前,她在斯德哥尔摩遇到了汤尼。不过,她和汤尼之间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她没有捆住汤尼,她并不爱他,给了他充分的自由,是他对她一见钟情,疯狂地爱上了她,他甘愿困在她的怀抱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些过去了的,和即将发生的,此时在乔诺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她只看到了周其峰,并朝他走了过去。
周其峰也见到了乔诺,迎了上前,拥抱了一下乔诺,打量着她,问道:“还好吗?”
乔诺说:“还好。”
周其峰笑了笑,接过乔诺手中louisvuion的行李箱。
乔诺在经济学院上学时,在寓所看《泰坦尼克号》的碟片,船中的物品大多都已被腐蚀,但是有几只皮箱表面的花纹却仍然依稀可见,箱子里面的东西也保存完好。那几只箱子是louisvuion,后来乔诺一直用这个牌子的行李箱。她觉得她脑海里有些东西似乎也被这种牌子的箱子保存了,怎么都不腐烂,穿过漫长的时光隧道,看起来仍然清晰如昨。
乔诺说道:“讨厌这种天气,斯德哥尔摩也在下雨,人都要发霉了。”
周其峰说:“雨总会停下来的。”
乔诺说:“可是等待的过程需要耐心,这是一种折磨,磨得人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周其峰说:“没有折磨,人不会长大。”
乔诺说:“我都老了,和你一样老了。”
周其峰笑了笑,说:“我们先上车吧,我送你去酒店。”
乔诺随周其峰去了停车场。
车子下了机场高速,穿梭在市区。乔诺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她生活过的城市,已找不到丁点熟悉的影子。10年够一个快速发展的城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酒店是乔诺在斯德哥尔摩的贴身秘书苏姗安排的,苏姗是汤尼生前的贴身秘书,汤尼去世后,苏姗就跟着乔诺了。苏姗通过网络办好了手续,担保了费用,乔诺到达后只需在前台checkin。酒店位于苓城的商业中心,宏伟高大的建筑,正面有一组弧形的廊柱,镶嵌着白色的大理石,气派非凡。廊柱呈半圆形状,环抱着一个喷水池,巨大的水柱喷泻而下,高达20多米,喷射出一层一层的水帘,发出哗哗的水声。
她不知道苏姗是否故意,酒店竟然与哈蒂姆大厦如此相似。哈蒂姆是汤尼的事业王国。
周其峰停好车,穿着制服的门童跑过来迎接,躬身为乔诺打开车门。乔诺下车后,他麻利地从车后备箱帮她取出行李箱。
乔诺的房间位于28层,是一间豪华套房,欧式风格,极尽奢华典雅。
服务生在门口给乔诺放好行李箱,接过小费,说了声谢谢走了。
乔诺站在宽敞的落地窗旁,苓城的景色尽收眼底。近处现代建筑鳞次栉比,远处湖光山影如同水墨图。苓城依山傍水,景色宜人,是座优美的旅游城市。
周其峰站在乔诺身边,看着窗外,说道:“你走了这些年,苓城发展很快,变化也很大,很多地方你可能都不认识了。明天我抽不出时间,我安排人过来陪你转转,熟悉熟悉……”
他是m大历史系的系主任,工作繁忙。
乔诺说:“不用了,把他的地址给我吧。”
周其峰于是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乔诺,像是早有准备的。
乔诺接过一看,碧云街6号院2栋5单元502室。
乔诺看完把纸条随手放在茶几上,对周其峰说道:“你先忙你的,不用管我。这几天你也不要过来,我想一个人休息休息,回头我再给你电话。”
周其峰看着乔诺,她脸上有些倦容,可能是时差反应,于是说道:“那好吧。”
周其峰从包里拿出一个新手机和一个信封,放到桌子上,说道:“给你准备了一个手机,办的苓城本地的号码,有什么事情方便点。另外给你准备了一些零花钱,你休息好了,有空了再去银行兑换一些人民币出来。”
乔诺拿起手机,已经充好了电。她拨打了周其峰的手机,周其峰的手机立即发出一阵震动声,他掏出手机递给她,说道:“这是你的号码。”
乔诺看了眼屏幕上的数字,尾数是1024,是她的生日。她的星座是天蝎,如果早一天,她就是天秤。她想如果她是天秤,她的性格或许不会如此极端激烈,但她就是晚了一天,命中注定是只蝎子,带着有毒刺的尾巴。
乔诺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挂了电话,又随手拿起信封看了看,大约2万块钱的样子。
乔诺说道:“你真是个超级奶爸,没有比你更好的人。”
周其峰说:“你先好好休息,自己多注意点,有事记得给我电话。”
乔诺说:“我一个人在瑞典生活了10年,你再叮嘱我,我就要笑话你老了,叫你老爷爷。”
周其峰自觉地一笑,说:“不用你笑话,我的确已经老了,好了,你先睡一觉吧,我走了。”末了,他又犹豫了一下,说道,“小诺,回头见了他别太过激,毕竟他……”
乔诺脸一沉,说:“你想让我赶你走吗?”
周其峰忙说道:“那你休息吧。”
周其峰离开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乔诺坐在沙发里,拿起茶几上的纸条凝视着。
碧云街,是什么样子的街道,10年前她没去过那条街道。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可是这么凄凉?她千里万里的回来,就是为了与他告别?
2遇见
周其峰走后,乔诺没有睡觉,泡了个澡,然后换了一件白色的风衣出门了。
一条破旧的巷子,路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踩下去溅起许多泥水。巷子两旁是一些高高低低的房子,破败不堪的墙壁上画着白色的“拆”字,如同刽子手的屠刀。
乔诺没有撑伞,细雨打湿了长发,泥水把皮鞋也弄得面目全非,但她对此毫不在意。
这里如此熟悉,却又那样陌生。眼前这栋楼房,乔诺离开时,里面还住着几户人家,现在却是空荡荡的了,破旧的木质窗子在风雨里晃来晃去,随时有掉下来的可能。院门口黑色的铁门,漆已剥落,锈迹斑斑,印证着岁月的沧桑。
乔诺盯着那扇黑色的大铁门,那些痛苦和记忆,从门里蹦出来,朝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狭小拥挤的房间里,有一对母女,没完没了的打骂,歇斯底里的哭喊。那些日子里,雨似乎从来没有停过,从早晨下到晚上,从春天下到冬天,空气里永远散发着一股腐烂发霉的味道。
母女俩差点都死在这里,结果母亲死了,女儿救活了。女儿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乔诺脑海里浮现10年前的那一幕,仿佛身陷一个无底的深渊,阴冷冰凉,她打了个冷颤。
这些年似乎没有过,时光仍然停留在那里,清晰如昨,她又闻到了那股腐烂发霉的味道,而且越来越浓,一点一点向她逼近,钻进她的鼻子里,堵住她的呼吸,使她喘不过气来。
“阿姨,您找谁呀?”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乔诺的思绪。
是个10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粉色衣衫,撑着粉色的雨伞,伞下是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天真可爱,如同安琪儿。是从前的她。
她找谁?她找谁?!
她答不上来。
她要找的,已经不在了,这些年的风雨把它们都吹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一阵强烈的痛楚突然袭上心头,她转身,仓皇而逃。
嗤——一阵紧急刹车声。
她摔倒在地,被一辆车子撞了。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忙上前扶起乔诺,连声问道:“你要紧吗,有没有伤着哪儿?”
乔诺看着把她从记忆里拉出来的男人,30多岁的样子,英气逼人,一双深邃的眼睛散发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气息。
她愣了一下,世上竟然还有和周其峰一样英俊的男人?
“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男人的声音把乔诺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说道:“不用了。”可是一推开他,腿不由自主地颤抖,她无法站立,膝盖疼得厉害,好像有什么被撕裂了似的。她一看浅灰色的裤子,膝盖处有些暗红,无疑是血。
男人也见到那块红色了,忙又扶住她说:“好像膝盖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乔诺本来还想拒绝,可是腿疼得厉害,只得被他扶着上了他黑色的凯雷德hybird。
车里很整洁,乔诺的衣服和鞋子沾满了泥水,一上来便把座位和脚垫都弄脏了。
乔诺说道:“弄脏你的车了。”她不知道准确地说是他的车撞了她,还是她撞上了车子。
男人说:“不要紧的,人比车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