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父丧子寻敌报仇

作者:卧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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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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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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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5136字


二更天!


有的地方灯火辉煌,丝竹阵阵。


有的地方则是黝黑一片,鼻息连连。


客店乃是一所俱全的场所,也有人在高谈阔论,也有人在蒙被大睡。


麦无铭推开了窗户,一个回旋翻上了屋顶,继之几个起落,觑黑暗处,乏人处飘下了地面。


怎么他停步静立了?扭到了脚?闪着了腰?还是在歇足休息?


不是,都不是,他是在做事。


做事?一动不动地站立着能做什么事?


用耳朵,用耳朵在聆听,用耳朵在搜寻。


当他确定了周围十丈之内并无人踪之后,就施施然地启步朝城隍庙而去。


城隍庙是门迎百客,永不闭户的地方。


在白天,天井中,大殿上,熙熙攘攘,闹闹哄哄。香炉里,土柱旁,星火点点,万香缭绕。


而如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片黝暗,一片凄清!


只有神柜旁的长明灯,吐着豆样的光芒,时而摇曳,时而跳动。


它照着城隍,它映着鬼卒,那獠牙黑脸膛,那红眼绿头发,刀刀叉叉,链链条条,逢人欲噬,择人而拿,阴森而恐怖!


麦无铭跨入了高高的门槛,由回廊转向一间厢房。


厢房里也有一粒微弱的火光从纸窗上透了出来,这就表示里面的人尚未就寝安息。


他抬起手在房门上“哗剥”地弹厂三声。


里面立即响起了喝问的语音:“什么人?”


“地狱门!”


灯光动了,脚步近了,房门也即时地打了开来。


“啊!是特使!”杜衡不由横手躬身说:“特使里面请。”


“打扰了。”麦无铭歉然地笑笑,然后举步迈了进去。


“哪里的话,特使言重了。”杜衡快步地将油灯放在桌子中央。


然后刻上灯芯。


火光一旺,房间里顿时光亮了不少。


“特使请坐,属下这就进去泡茶。”


“杜老不必张罗了。”麦无铭就近在桌旁的椅子卜坐了下来,说:“我很快的就要走。”


杜衡俅然地说:“特使是……”


麦无铭接过话风说:“地狱门出了变故,杜老可曾知晓?”


杜衡黯然地说:“知道,数日之前,属下已经接到青阳城隍的飞鸽传书。”


麦无铭语调沉重地说;“厉鬼脱困,恶灵潜逃,势将又要为害地方,是以务必加紧追缉。”


“属下听候特使差遣。”


“杜老如今不宜出面,在地狱门尚未重新建立起来的时候,各地城隍,为保基本,暂且各自为政,少理一些琐杂之事。”


“属下领命。”


按杜衡乃是永嘉地方的城隍。


“吕天成也回到了该帮的永关总舵。”


“属下已经接获土地具报,据说还来了一个总坛护法。”


“不错,他叫侯四津。”


“特使都已经知道?”


“是的我白大就到了永嘉,只不知他们的总舵如今改设何处?”


杜衡纳闷地说:“不是仍在陈家的谷仓内?”


麦无铭摇摇头说:“找去探时却杳无人迹,个过,里面埋设了几处机关暗器,那必定是刚走不久。”


杜衡一听又——的躬下了身子,说:“属不失职,特使可曾遭到宵小的算计?”


他有一脸的惶恐,满怀的忡怔。


“雕虫小技,倒个足为患,所虑的乃是对方行踪不明”


“明日当汇同土地,四出搜寻。”


麦无铭站起来说:“那我走了,明日一有消息,就去四喜客栈知会一声也就是了。”


“是的。”杜衡终于舒然了,他说:“特使不多坐一会?”


“不了,杜老再见。”


“属下恭送特使。”


“请留步。”


一条人影掠出了城隍庙,未几消失在夜色里。


麦无铭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他安安稳稳,舒舒适适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因为,他熟知侯四津的为人。


对方再奸诈、再阴险,最多也只会放出哨线在客栈周围巡行、监视他的行动,他的去向。


可绝对不敢登堂入室,潜进房中来下手行刺,若非如此,事情一旦出破,那不就耍暴露苦心安排的藏身之处了么?


侯四津高明,麦无铭可也不浅呀!他早就算定这一着了,不然,焉会翻墙越脊去城隍庙?


不然,又焉敢放心大胆地做襄王梦?


但是,日上二竿以后又该怎么作?在房间内长坐枯等杜衡的回报么?


依推测,凭分析,对方既然刻意地回避着自己,那杜衡他们也决不会一时三刻能找得到他们的。


果若如此,何不出去走走呢?


麦无铭跨出了四喜客栈的大门,可是去哪里呢?一无去处,毫无目的,他只有信步地荡呀荡了。


也许是眼熟,也许是路顺,在不知不觉之间又来到了万里船帮永关总舵的根据地,陈氏谷仓!


麦无铭下由失声地笑了出来。


既来之,则安之,何不再进去看看?说不定有意外的发现呢?


主意一定,他又直拔而起。


越过了雨遮,旋过了围墙,再次仁立在里面的广场之上。


他倾耳谛听,他运目四顾。


须臾之间,眸子中神光一阵闪烁,果然是已有收获。


立即弓腿,立即颤足,身子平平地朝忠义厅的廊檐下飞射而去!


这个时候,忠义厅里面也有三条人影长身而起,也向门外掠了出来。


双方一旦照面,麦无铭不禁脱口地说:“啊!怎么会是你们?”


三个之中的一个人说;“麦少侠,你终于来了。”


那三个人是谁呢?


他们乃是丁怀德、姜致远和郭克民!


“我昨天已经来过一次,但是,这里除装了一些破铜烂铁之外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哼!果然是不出郭某所料。”


第一次开口说话的人是丁怀德,这次则是郭克民。


“郭壮士此话怎讲?”


郭克民说:“那天麦少侠一下黄山在下忽然心血来潮想到了一个相反的问题,那就是以麦少侠的功力修为,非但势不孤力不单永关总舵中的人根本无人能与抗衡。


当然万坛下来的侯护法也是不行,而谢刑堂不知就里当初所说的话一是借机抽身,二是激少侠前来永嘉,以仰仗舵中人多,以倚案后台扎硬。


谁知前车之鉴,人多无用,后台又自思弗如。但侯四津精明,侯四津诡诈,经过追诘,当他获悉双方并没有明确地订上一个固定的日子,就有借口可说必然会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宗旨,避过一时,也不算丢脸。”


他一口气地说了一大堆,而且尚有后言。


他喘息了一下,又继续地说:“近年来,由于万坛没有任何指示或需索下来是以永关总舵也就积蓄了一些银两购置了房产几处,俾于适当时机将占用的谷仓归还于民。


因种种因素尚备而未用,现今搬迁,不正是机会么?”


麦无铭点点头说:“郭壮士分析得真是贴切怪不得此地找不到他们。”


郭克民接凵说:“在下这一把事情因由叙述出来,黄老庄主也认为大有道理,因此,立即促郭某偕同丁大侠二位随后赶来。


谁知怎么赶也赶不上麦少侠的脚程。”


麦无铭笑笑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们一到这里就发觉果然下出郭某之所料,大门紧闭,灯火全无,这岂是舵中平日所应有?


“进人里面,虽见到二处散乱的竹箭,但加以检视,那些竹箭却从未经过人手,乃是在圆筒之中被带动了机簧而时出遂更加肯定臆断之无误。”


“那昨夜你们……”


郭克民傲然地说:“昨夜在下就大模大样,毫无顾忌地陪同丁大侠二位睡在我以前的寝室里了。”


“那如今……”


郭克民还是不待对方将话讲完,充分自信地接口说;“如今在下当然要陪同安少侠你去新屋之处找寻他们。”


“好,我们这就走!”


合该这二个历鬼江湖气数已尽,郭克民领着大家全由巷道而行因此撇开了帮中派出所有的眼线,以致侯四律和吕天成他们无所遁形。


快得很,没有多久,就到了一座并不太小的庄院外面。


郭克民停下脚步说:“就是这里,他们必然都在里面。”


“好。”麦无铭越前迈进了院子。


由于人手全都派了出去,是以院中及大门外没见庄了留守。


穿过天井进入客厅,果见侯四律高高地坐在上面,下首则分坐着吕天成、程计生、谢贯基和苏怡昌。


当然,大敌压境,他们俱皆战战兢兢,焉敢掉以轻心!


“侯四津,你下来吧!”麦无铭是说得淡然,说得随意。


侯四津见影听声,不由大吃一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神兵竟然会从天而降但继又看到麦无铭身后郭克民的时候,心中也就恍然大悟了。


他惊恐,他慌乱语无伦次地说:“你们上,大家上,一起上啊!”


在座的人,他们全部领教过麦无铭的技艺,也全都吃过麦无铭的亏,命令要紧,但性命更要紧,何况侯四津一到总舵就矫情立异颐指气使,是以不满的人在迟疑,投机的人也在迟疑!


情形不对,侯四津想溜了


他推座而起,正待转身窜向屏风后面而去的时候,麦无铭已经是平飞而出,横过了程计生他们的头顶,右手前探,一掌印上对方胸口之上,肩膀之下的一个大穴!


那是“天突”穴,聚气之所。


任四津一个踉跄几声急喘,眼泪就由眶子中滚了下来。


其实,若凭侯四津的机智和功力这么快哪里解决得了?


那是由于他心虚,由于他胆怯,麦无铭才会一掌奏效,一招竟功。


如正式斗打起来最少也能支持一二十招,除非对方一上来就运上“菩提掌”,展开“须弥步”。


吕天成凶狠,他见有机可乘,趁麦无铭专心对付侯四津而难以分身之际,奋起威力,就近地挥出一掌,朝向对方后心正中拍去。


丁怀德二人见了不禁心头狂震,他们全都掠身而起。


奈何距离太远,功力不足,根本援救不了。此举只是本能的,潜在的,尽尽人事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麦无铭好像脑后也有长眼睛,其实他是听到气流的摩擦,感到掌风的波动,即知身后有警。


在吕天成的手掌将到未到,还没有触及衣衫的时候,他已经霍地回身,掌势未变,功力未撤,如蜻蜓点水般,如一线相连般的第二次印上对方的胸口,其部位一似侯四津着掌的地方,分毫无差!


那是气穴,他们二人气穴已破,今后再也凝不住力,提不上气来了。


天数注定,这也是侯四津潜身想逃,不然的话,麦无铭还决定不下该如何处置他们这一对凶人。


客厅中突然变得好静,好静。


谁也不再移动谁也没有说话。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一处,紧盯在麦无铭的脸上,彼此的表情不一,有钦佩的,也有惊恐的。


过了一会,有人开口了,那是麦无铭:“侯四津,现在你总该下来了。”


侯四津一阵颤栗,一阵觳觫,他怯惧地说:“你……你……


你还要赶尽杀绝?”


“不。”麦无铭淡淡地说:“我只是告诉你,你可以走了。”


其他的一干不说,因为,其他的已无再说必要,从今以后,对方再也害不成人了。


是“喧宾夺主”?是“乏丐赶庙公”?


此地是万里船帮但万里船帮中竟然无人敢说话,无人敢吭声。


程计生对贸然而来的侯四津抱有成见,谢贯基可以说是墙头草,见状又改变了态度,苏怡昌更不用说了,他靠着一张嘴皮子才爬上白虎殿主的职位如论手底下,比之张三、李七也高明不了多少。


侯四津喟然地叹息了一声,丧气失神地走了。


吕天成倒也光棍他看看麦无铭,看看脚步蹒跚的侯四津,也一声不响地转身朝大门走去。


麦无铭说:“程堂主,此地以你为尊……”


“不!”程计生立刻接口说:“此地还有余总舵主,我这就去请他出来。”


谢贯基最最敏感,他心中是既尴尬,又不安,虽然对余永钦父女并没有怎么样?但对方总是被软禁在他所属的刑堂之内。


“我也去。”


“我跟你们一起去。”


另一边也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乃出自郭克民之口。


由此可见余永钦是颇得人望。


未几,二个人陪着三个人由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另一个乃是遭到裙带之累、“池鱼之殃”的江宏茂!


江宏茂原是余永钦的表亲,如今更是亲上加亲,又成了对方的东床快婿!


“啊!麦大哥!”一团火飞快地滚了过来她是余曼苏。


余曼苏依旧是一脸甜笑,天真无邪,不避嫌疑地握住了麦无纪的手说:“谢谢你,谢谢你……”


就是为了这个,江宏茂当初还大大地疑过心吃过醋,以致函图谋害着对方。


如今,他了解了,放心了,也坦然了,并且脸上还微微地笑着呢!


余永钦也一把握住了麦无铭的另一只手,眸子中射出激动的光芒说:“麦少侠,大恩个言谢了。”


原来郭克民已经将大部分的概况告诉了他,现在的,还有以前的。


“余总舵主言重了,这是你处事以诚,待人以德的成果。”


“麦少侠谬奖了,我汗颜呢!”余永钦谦逊地笑笑说:“请坐,各位请坐。”


宾主依次地坐了下来郭克民原有他的座位,但是,略经思恚,却改坐在姜致远下方的客座之上。


余永钦心中了然他不由加重了语气,明知而故问地说:


“‘郭炉主’你怎么坐错了地方?”


郭克民俅然地说:“属下已经离开了万里船帮。”


“本座未在,一切事情全不作准!”余永钦不由肃然地说:“外三堂之位虚悬已久以前迄未接奉万坛指示,这里也未敢过分专擅。


如今万坛既然不再存在,本座就郑重宣布,程计生任副总舵主兼理内三堂谢贯基升为外三堂,郭克民自今日开始,职掌刑党。”


程计生和郭克民听了皆呐呐于口,谢贯基则立即站起来,他垂头躬身,双手抱拳上供,踌躇不安地说:“属下惶恐,总舵主未予责罚怪罪,已感万幸,又怎感宠蒙错爱,于心愧作,实在无颜领命。”


“以往已矣,来日方长。”余永钦神态庄重地说:“谢堂主何不以身作标衣被群生,福造渔民呢?”


“这……”谢贯基发悚了,汗淋了。


他沐身浴德,事后必将夙夜自励,兢兢而业业!


麦无铭见永关总舵已经是一团和气。他正拟请辞时,余曼苏却含着笑意开口了:“麦大哥,你有一位面貌相同的孪生兄弟?”


麦无铭笑笑说。“是的。”


“你到底叫麦小云呢?还是麦无铭?”


“麦无铭。”


“上次在诸暨城内的百乐客栈之中,我见到的可是你?”


当然不是。


但麦无铭为免得对方窘迫,以故模棱双具地说。“难道不是?”


余曼苏听了不由哺哺地说:“可是我心中总觉得怪怪的怯怯的。”


麦无铭不由调笑起来厂,他说:“那是因为你做了亏心事的缘故。”


余曼苏吭声地说:“这件事家严并不知道,但我却有充分的自信就算他知道了,也决决不会反对。”


“好呀!丫头,你到底做出了什么对不起爹的事来?”


余永钦虽然是瞪着眼睛,噙着喉咙,但其声音却是柔和的。


余曼苏红着粉睑,只有把当年的事迹说了一遍。


“还好。”余永钦吁出了一口气说。“幸亏万坛中的人不知道,不然呀!非但你吃不完,连我也要兜着走哩!”


“哈哈哈哈……”


笑声爆出来了,一个,二个,然后蔓延到无数了。


麦无铭终于等着了机会,他站起来说:“此地的事情既已了,在下也就要告辞了。”


金曼苏敏感,她也跟着站了起来,并且走到麦无铭身前,焦躁中带着希冀,说:“麦大哥,你必须要多住几天……”


“下次吧!因为我别处还有事情待办!”麦无铭说。


他这一起来,其余的人也相继站起来了,并围了过来。


余永钦见他女儿神态戚戚,不由安慰着说:“苏儿,就等下次吧!你看,舵中的人,谁又何尝不想挽留着麦少侠?但是,为父说了吗?堂主他们说了吗?”


“余姑娘不必怏怏,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麦无铭向众人挥一挥手,说:“在下去了,各位珍重。”


谢贯基突然踏上了一步,他涨红了面孔,艰辛地懦嗫着说:“麦少侠,我……”


麦无铭笑笑说:“你怎么样?为帮尽力,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呀!”


血性汉子,出于口才,他只有悱然于胸,荡之在心。


麦无铭徐步地踱出了客厅,一伙人都跟在他的后面,在天井中,丁怀德也回转身形,朝向余水钦等人说:“我们兄弟也要走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要走的人与送行的人皆抱起了双拳,相对的,一式的。


忽然,郭克民说:“我送你们一程!”


余永钦欣然地接口说:“应该,需要,就算代表着我。”


麦无铭回到四喜客栈,杜衡已经在房间中等候多时了。


但是,当他发现对方带着三个陌生人同来,欲说出口的话顿时又吞进肚子里去了。


麦无铭感到暗暗好笑,却不予点破,只为双方相互的介绍,并且将此行经过,也约略地说了一遍。


郭克民一听不禁睁大了眼睛,感慨地说:“鼎鼎大名的“瘦皮猴’杜大侠竞会隐在永嘉,咫尺天涯,真是缘悭一面啊!”


“郭堂主客气了!”杜衡回答了对方的话,然后转向了麦无铭,含愧地说:“那栋房屋我们当然知道,但听说是卖给一位京城里的大户,是以给疏忽了。”


麦无铭说:“永嘉地区嗣后该是瑞气祥和,城隍菩萨也可以轻松一下了”


大家听了,晒之于颜,会之于心。


江胜海抑制悲痛的心情,提挈无比的毅力,指挥着,督促着二位土地移去了残垣,把开了瓦砾,在底下挖出了五根墨黑的断梁!


真是断梁么?


喔!不是,那是尸体,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形同焦炭的五具尸体。


正在这个令人方寸错纵,心神文悴的时候,江胜海的灵台却是长保不冥。


朦胧间,隐约中,仍旧听到广右侧山坡上有树枝拗折声,有衣袂撕裂声,随着朔风传了过来。


他顿时沉下中气喝出了声:“什么人?”


一无反应,二无动静!


但是,江胜海信得过自己的艺业,自己的技能,立时一拎衣襟,展开了“登萍渡水”的功力,一起一点地向声音来处飞纵了过去。


不错,真的是有一个人!


那个人见形藏也已暴露,也随即腾空而起,然后张臂踢腿,改“一鹤冲天”为“飞鸟投林”,又泻落在一处常青灌木的密林之中。


“好贼子,果然是你!”江胜海看到了对方的身形,看到了对方的衣着。


他断定那个人正是十殿阎罗内的“转轮王”,“云龙三现”


徐至瑜!


可是,那个人却头也不回,气也不吭,一味地朝向林木深处钻,委时之间,又失去了他的踪影。


果真是飞鸟投了林,也像是泥牛入了海,再也搜不到去向了。


或许是他功力不如人家也或许是受到伤子之痛,心情有所异样。


江胜海只有蓄兴而去,败兴而返,废然地重回到原来地藏王菩萨庙前的场地里。


以他的艺业,虽然有逊五殿以上的阎罗,但是,五殿以下,资历足够,奈何阎罗位挤,而江彬已经在地狱门中职任“文判”,因此,他也就退求其次,做了几十年的老城隍!


江胜海略一振作,略一矜持,举步走向五具尸体的旁边。


他凝目注视,这五具尸体何如断梁,根本难分彼此!


弓下了身子,仔细地逐一而观。


突然,其中一具尸体的眼眶中,竟会旧泪地流下了珠泪,口角边,也涓涓地渗出了血水。


根据民间的传说这乃是见到亲人的表示。


江胜海震动了,他再也忍俊不住,老泪纵横,披颐断颊,喉咙哽塞,呜咽出声,哪管得了那尸体焦黑如炭,哪里管得了那尸体血泪交流,双手齐伸,一把抱了起来,搂在怀中,久久而久久。


二位土地看了唏嘘看了鼻酸,他们也同声一哭!


“人不自私,天诛地灭。”谁都有私心,只是有些人比较强烈,比较过火,有些人则比较淡薄,比较理性。


江胜海是属于哪一种呢?请看。


他将菩萨庙中的管事人等共葬一起,而却为江彬单独地做了一座坟。


墓碑,都有,上地们早已找来了二方扁平的石块,江胜海贯上真力,以手指给刻上了字。


一块书着“四义十之墓”,一块则写“爱儿江彬休憩之地父江胜海立。”


火候虽嫌不足,但也有一二分之深,


沉默了一会,冷静了一会。


江胜海终于又开口说话了:“二位土地,偏劳你们地狱门那边的众家神灵,也麻烦给合瘵了吧!”


“城隍言重了,这原是属下的职责,属下的本分。”南区土地霍文达说:“我们这就过去动手了。”


“二位请。”江胜海精神萎靡,他说得有气无力。


从今以后江胜海恨涂至瑜恨入了骨髓,发誓要生啖其肉,就算是拚掉了这条老命,他也在所个惜!


他经常地去地狱门,以及地藏土菩萨庙一带走动巡行,期能找到仇人的行踪,结果,总是得不到具体的收获。


唯一所做的,那就是吊奠三杯黄土。


江胜海不得不将范围给扩大厂,他回过了儿华山山区,走进了“石埭”城内。


石埭夹于九华山和黄山之间的一个盆地,土壤肥沃,居民个少。


他步行在长街之卜,长街之上的饭馆有好几家。


时已晌午,伙计们正起劲地在店门口吆喝着,招揽着生意有的还跑到街心去拉顾客哩!


五脏庙不得不修,无底洞也必须要填,其中有一家叫“美味香”饭店和吸引住了江胜海。


是什么使他迈了进去?特殊的佳酿?偏爱的菜肴?


不,不是。它乃是一副楹联。


因为这副楹联很别致,非但表出了这家饭店的店名,而且,含蓄、风趣、贴切。


横额上前二字不写“美食”,却写“美色”,吊人胃口,还教人错觉几成了“醉翁”!


横额上是“美色当前,能不心动?”右边书的:“思味下马是旧雨。”左边则是:“闻香停车乃新知。”


“色”字用错了么?


应该不算错,开饭馆所讲究的就是要色、香、味俱全,会错意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里面的客人当真不少,不知是不是都受了那副对联所引诱?


还是当厨的大师傅确有他的一手?


座有八成但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议论着那副对联么?应该不是。


江胜海在一张空台子旁坐了厂来,点过了菜,就倾耳谛听了起来。


一个食客说。“话倒是真话,这十年来大家的确过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另一个说:周混混不足仍然有么?”


“小混混只不过是小混混,算得了什么?他们最多讨些小钱或者白吃一顿而已。”


“说的也是,很少见到动刀动枪或殴斗凶杀了。”


“可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幽冥教’呀!”


“是啊!假如江湖卜的秩序真是他们在维持的话,那他们怎么到现在才收什么安宁费、保护费呢?”


“那大概是最近维持不下去了,才出来挨家挨户地收吧!”


“一个月缴二两银于倒没有什么人不了,可是来收银子的人却


粗声粗气,一脸的凶相。”


“他们个凶怎压住地痞流氓?再说,面恶心善的人也不是没


有。”


提着茶壶在四处走动冲水的人店小二也插上广嘴,他绷着面孔


说:“我们做生意的却是论日计收,美味香每天要付三两银子,掌柜的人喊吃不消哩!”


“我听说大些的店铺要五两呢!”


江胜海不由听得心头震动,他暗中在想:“江湖中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叫‘幽冥教’的门派?他专察世问善恶、武林正邪的人都个知道,当然是遑论商民百姓了。


而且,而且这‘幽冥教’还攫取了地狱门苦心经营默默耕耘的成果么?


他心中疑云阵阵问题串串:“是谁组织这个‘幽冥教’?


他的教址设在何处?听人们谈论的口吻,该教似乎志在敛财,那必定是邪多于正了。”


以江胜海平时的个性和职责,他会去查,不公开,不明正,也会暗地里去查。


可是如今,却没这份心思,他必须先去解决自己的事情,因此,吃饱了饭,抹抹嘴巴,拍拍肚子,付清账目扬长地走了。


走出东门不久,阳关大道上四四三三的有不少行旅在赶着路。


但是,他总觉得有人在盯他的梢,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巧合,这一定是巧合!


江胜海不已为意十几年来,只有他在查人找人,却从没有人来查他找他。


可是,他错了,时过境迁,以前也许没有,以后恐不乏人,因为,地狱门瓦解了,因为,厉鬼们外放了,而且经他之手,被押进阴府受刑的恶人也有好几起,他在找人报仇,难上人家就个会找他报仇么。


江胜海加快了脚步说是想摆脱对方,毋宁说是在试验对方。


果然他快,人家也快,这下就证明了么,


既然如此,若乘机逸夫,又岂是他所欲为7?因此,遂在黄山支脉坡处,又上了一个山岗,静待对方的来临。


曾几何时?三条人影也急赶而来,身未停,声却已经随风先到!


“江胜海你望望然予智自雄,今日里怎会变成了狗熊?”


江胜海凝目一看见来者竟是“秦岭三蛇”,说话的人乃足口吻刻薄的“青竹丝”马碧。


他心头动了。“你以为我怕了你们?”


“哼1不怕为什么要逃?”


“秦岭三蛇”功力个俗、他们年岁相若,四十出头,已逾“不惑”,但生性各异,服饰也各具特色。


“青竹丝”马碧奸诈油滑,穿着墨绿长衫。“赤练蛇”段洪狠毒无比,他一身赤红。“黑炭烧”雷诺凶暴,扬厉而栗憨,黑裳紧身,白边白襟,腰带与纽扣也是白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也就是绰号之来因!


江胜海淡淡地说:“我逃跑了么?”


“难道不是?”马碧脸现轻蔑,口出消讥,他冷冷地加上一句说:“在大路上施展轻功之术,这还不叫逃么?”


江胜海心知对方有所误会,但他不屑加以解释,只是回敬地说;“假如我有意逃跑,又怎会在此恭候大驾?”


“这……”马碧一听顿时显得有些讪讪,略一迟疑已有所获,立即吭声地说:“那是你自知逃跑不了!”


“说来说去,你的意思之中,我还是怕了你们了?”


“事实俱在!”


“我若真怕你们,当年又何必招惹……”


马碧立时将话头接了过来。他恨声地说。“提起当年,真是霉运当头,那时你有伙伴,你有帮手不说,而我们又刚和沈氏兄弟恶战了几场,缠斗了二天。


“在元气不复,在落脚未定,才为你们所趁,每每想起,怨气难消。”


“秦岭三蛇”本在巢湖一带横行他们做案讨生活。


由于过分的心狠手辣强劫商民的家财银两不算,还屡屡杀伤人命,以致大理难容人神共怒,囚此激起了正在四处游侠的沈家庄老二沈逸川、老四沈逸裕的义愤。于是伸手剿残。


“秦岭工蛇”虽然功力不恶,但又岂是沈氏兄弟的敌手,


在当地立足不得只河渡江东窜,潜匿青阳,又被青阳土地霍文达所探悉,会报地狱门。


菩萨即时派第六段“卞城上”下来与同缉拿,因此他们遂成了阴曹地府中第六殿阎罗辖下之鬼犯。


“那是你想还报当年之仇,申雪当年之怨喽?”


马碧冷冷地笑了一笑说;“不啻是我,而是我们!”


真是现眼报,江胜海自己尚未找到仇人正点,却先被别人给找到了。


“好吧!就是你们你们都名噪绿林,那么哪一个先上来动手较量?”


毋论是哪一条毒蛇。江畔海都游刃有余,稳胜算,若是二条同上,应该也无问题,三条嘛!他就没有这分自信。


与年合着六殿之主卓小伦二人之力,才将对方逮捕送进了地狱门,不然的话,自可迳行车下,只要具文,只要起解即成,又何必去劳动阎罗的人驾?


是以,他用话会稳,夫有,去扣,甚至不惜上褒!


“秦岭三蛇”蛇中之精尤其是“青竹丝”马碧,他焉会上人家的钩?


因此面不腆,气个馁地说;“既是我们,当然不只一个,老二老三你们三人一起上吧!”


“你们欲以多为胜?”


这原是江胜海意料中的事,但他还是明知而故问。


马碧岸然地说:“有何个可,我们是三位一体啊。”


宇内奸人大概都是这样吧,正如曹所说的:“宁可我负天下人,却不容天下人负我。”


马碧他们早有打算,不逞英雄,不做好汉,不理江湖规矩,不顾武林道义,务必置江胜海于死地为目的。


因此,当然是凭其所能,尽其所极了。


“哼!无耻小人……”


马碧不容对方再说下去,他深知越到后面,其话也将回越难听,是以立刻沉声地说:“你们上呀!”


“赤练蛇”段洪,“黑炭烧”雷诺齐步上了,三个人双臂摆动,立即驾起四条“蛇”来。


那是五指紧束,掌心中空,一像蛇头,也像鹤嘴,狗头微探“毒蛇出洞”,一左一右地朝江胜海胸际吃去。


江胜海自发觉有人跟踪的时候和看清来人面目的时候,他就已经运气凝神在戒备着了。


今见对方双双攻到,立即舍左就右,一掌扬起,直向“赤练蛇”段洪三寸处劈了过去。


三寸之处,蛇之命根,它位于颈项之间,人之大穴,它乃是拳后肘前手腕血脉一经拂上,蛇将授首,人会断腕。


段洪识得厉害,他焉敢大意?蛇头猛沉,手式立撤,足下碎步连踩,仓促间再递出一招,“蛇尾倒掠”!


有道是“打蛇随棍上”,江胜海自然知道其中的三味,他身形一回,臂膀一圈,原式不变地还是指向对方的三寸之处。


三招两式之中,即已看出江胜海对付一条毒蛇果然是游刃有余。但是,另一边“黑炭烧”雷诺见一招落空。他改弦易辙,蛇体游移,又发一招“昂首追燕”!


就这样,一方劣势扳回了,一方优势摊平了,三个人十分紧凑打成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