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独臂怪客

作者:卧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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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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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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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0528字


突听慕容飞又自干笑一声,道:“古往今来,成语俗话虽多,但小弟却只对其中一句,佩服的很。”


那黑衣人仿佛已昏昏将睡了,此刻方自抬了抬眼皮,道:“哪一句?”


慕容飞哈哈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宋兄,你火烤够了吗?”


田秀铃心头方自一震,慕容飞与那黑衣人已长笑着飞身而起。


两人一左一右,但见剑光一闪,左面的慕容飞,已飞身拦在门前阴恻恻狞笑道:“任无心,莫要装死了,快起来与大爷斗上—斗!”


右面的黑衣人却突然飞起一足,踢翻了供桌,厉声笑道:“朋友还不出来!缩在桌子下,我兄弟难道就瞧不见了吗?”


那独臂人翻了个身,似是方自睡梦间醒来,揉着眼睛苦笑道:“今日当真是倒了老霉了,先有人占去我床铺,如今又有人连桌子都踢翻了。”


黑衣人见他手足残缺,不禁呆了一呆,冷笑道:“你若与那两人无关,就莫要多事。”


独臂人道:“小人只是个残废,哪里敢多事!”


远远爬到角落中,缩做一堆。


黑衣人回转身子,亦自狞笑道:“任无心,你装死又有何用?还不快起来受死!”


田秀铃守护在棺前,掌上已满聚真力。


只见这两个人虽是在狞笑恶骂,却是色厉内荏,仍不敢轻举妄动。


当下心念一转暗暗忖道:“难怪这两人先前装腔作态,不敢动手,原来他两人惧于任相公的武功,生怕他功力未失,是以两人明在烤火,暗中却在调息行功,直等体力恢复后,才敢发作,而此刻两人还是生怕任相公出手一击,自己难以抵挡,还在试探着……”


—念闪过,忽然冷冷笑道:“你两人在此打打闹闹,若是真的吵醒了任相公,哼哼!只怕你两人谁也休想活着出去了!”


她若是惊慌否认,幕容飞是何等人物,察言观色,再也不需迟疑试探,立时便要出手了。


但她此刻这般说话,慕容飞与那黑衣人身子却不禁齐地一震,脚下不由自主,退了半步,面上也不禁微微变了颜色。


他两人也是那日在终南山中,与任无心交手之人,只是武功较高,是以侥幸逃生。


但此刻想起任无心的赫赫神威,惊人武功,暗中仍不禁悚然色变!


田秀铃见了他两人神色,心头暗喜,神色却更是冷漠,竟不理睬他两人,缓缓坐了下来。


慕容飞与那黑衣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妄自出手,但却也不便逃跑。


田秀铃神色越是冷漠心头跳动却越是急剧,终于忍不住冷笑道:“依我良言相劝,你两人还是莫等任相公醒来,快快走了吧!”


缩在角落中的独臂人,目中一直闪动着笑意屏息旁观,此刻却忽然皱了皱眉头,口中似乎在喃喃自语:“糟了!糟了!”


只见慕容飞突又仰天狂笑了起来,这笑声似是在那独臂人意料之中,却大大出了田秀铃意料之外。


慕容飞仰天笑道:“古往今来,传说故事何止千万,但小弟却只对其中之一,深觉钦佩。”


那黑衣人嘴角亦自露出一丝冷酷而狡黠的笑容,道:“什么故事?”


慕容飞狂笑道:“三国时蜀魏相争,死诸葛却吓退了真司马,只可惜……”


他笑声突顿,目光霍然尖锐地转向田秀铃面上,缓缓道:“只可惜你方才那话,却说得太快了些,你若是真的聪明,真能忍住不说,我等此刻只怕也要真的被这不能动的任无心骇走了!”


那黑衣人冷笑接口道:“任无心的奴仆,竟会有如此好心,劝我等快快逃生,这岂非是天大的笑话,但这笑话却有用的很,几乎和这堆柴火同样有用,若不是这笑话只怕我两人又得奔逃于风雨中了。”


田秀铃心头又是惊惶,又是自责,又是失望。


但这些混乱的情况,却在—瞬间完全消失。


她忽然想起了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世上还有什么可使她惊惶失措之事!


就在这一瞬间,慕容飞手中剑光暴长,那黑衣人亦自振臂而起。


两人身形同时展动,那黑衣人却抢先喝道:“慕容兄只请在旁为小弟掠阵,这厮岂值得你我两人同时出手!”


喝声中双掌已自击出,左掌横截,右掌直击,掌影闪动间,分打田秀铃前胸下腹。


慕容飞只得倏然顿住身形,旋身挡住了门户,心头却在冷笑暗忖:“此人平日与我称兄道弟,想不道事到临头,他却要与我抢功来了哼哼!我倒要看看你那浮云七十二掌,是否是这任无心门下弟子的对手?”


剑光一垂,索性袖手旁观起来!


这时,那黑衣人迅快地击出七掌,掌势连绵,急如飘风。


但一眼望去,那般迅急的招式间,竟不带丝毫风声。


慕容飞不禁暗中动容,想不到他竟已将此等阴柔之掌力,练到如此火候。


要知那黑衣人掌势看来虽似飘飘无力,其实却霸道已极,对方只要沾着他一根手指,便再也休想自他掌下逃生了。


心念一闪间,黑友人又自攻出了七掌。


连绵的掌势,当真有如浮云飞絮般,一重重卷向田秀铃身上,但田秀铃却仍未还手。


十四掌过后,她身形已显得有些呆滞,闪避也大见吃力,目中更满现惊惶之色!


黑衣人目中光芒闪动,出掌更是迅急,慕容飞双眉却皱得更紧。


那缩在角落阴影中的独臂人,似也轻轻叹息了一声,他看来虽似对田秀铃极为同情,但目光中却仍带着那种完全袖手旁观神色。


世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是任何人的生死,似是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似乎早已置身世外,只不过是个孤独的幽灵而已!


只听黑衣人朗声大笑道:“任无心门下,也不过如此而已你再能接得住我七掌吗?”


笑声未了,田秀铃突然冷笑一声,出手劈出一掌。


她目中的惊惶之色,也在这刹那之间一扫而空,换作了逼人的光芒。


原来她方才故做惊惶,只是诱敌之计只因她心头早已全然抛去了生死之念,变得出奇的冷静,是以能在这生死关头中冷静地决定对敌之策。


而那黑衣人对敌经验,虽然远胜于她,但却远不及她镇定,大意之下便着了她道儿。


她掌势本已蓄势待发,此刻出手一击,当真是奇诡迅急,无与伦比。


黑衣人轻敌太甚,笑声未绝,对方奇诡的攻势已至。


他大惊旋身,却已不及应变,只觉肘下一阵麻木,左臂再难提起。


慕容飞心头亦自一凛,亦不知是惊是喜。


他本存幸灾乐祸之心,只望黑衣人败在对方手下,他再出手取胜。


但此刻他见到田秀铃招式竟是如此奇诡辛辣,却又不禁暗暗担心。


角落中那独臂之人,神色竟也突然起了急剧的变化有如突被雷击一般。


霍然长身而起,目光灼灼,凝看着田秀铃的身法。


田秀铃一招得手,占得先机,下手再不容情,招式连绵,跟着又是四掌拍出。


她出招越来越是奇诡难测,掌影飞幻,招招俱是对方未闻未见之学。


那黑衣人纵然也是浸淫掌法多年的武林一流高手天下掌法,均有涉猎。


但此刻却认不出她掌势的路数,眼见她一掌自左向右斜击而来,哪知中途突然一折手腕,斜斜攻向左方。


此等诡异难测的招式变化当真是令人防不胜防,何况那黑衣人一条左臂已完全失去作用,左方自然门户大开。


要知田秀铃此刻施展的武功,正是南宫世家的秘传独门掌法,除了南宫世家的子媳之外,江湖中再无旁人得知。


而武林中曾经与南宫世家动手相搏之人更是少之又少,是以饶是慕容飞与那黑衣人见多识广,也认不出她的武功路数。


更连做梦也未想到,这任无心的弟子,竟是南宫世家的第五代夫人!


四招过后,那黑衣人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他心中更是大见惊骇。


只见慕容飞手横长剑,竟仍无出手相助之意。


而对方举臂挥腕之间,不但暗劲极强,而且招招俱是立可致死的煞手。


霎眼间又自拆了三招,黑衣人额上已是满头大汗,涔涔而落。


忍不住脱口大呼道:“慕容兄,小弟已不行了,兄台还不快来相助?”


慕容飞显然已被田秀铃奇诡的招式惊得呆了,此刻心头一震,暗道一声:“惭愧!”


手腕一抖,震起朵朵剑花,便待挥剑攻上。


田秀玲知道自己此刻虽然占得上风,但却不过只是一时侥幸得计而已,他两人若是左右夹击而来,以自己的武功,绝非敌手!


动念之间,慕容飞长剑已长虹般斜划而来,剑锋破空,划起了嘶嘶剑风!


黑衣人喘了口气,突然后退了三步,探手入怀,撤下了一条长达四尺以上的乌鞘软鞭,迎风一抖,笔直点向田秀铃肋下三处大穴。


只见激荡的鞭风中,夹杂着丝丝剑气。


慕容飞辛辣迅急的剑招,久已驰名江湖,此刻蓄势而发,自然是招式凌厉,锐不可当。


那黑衣人先前大意轻敌,未用兵刃,后来更一直被逼得无暇抽鞭。


但此刻长鞭在手精神大震,配合着慕容飞的剑招,不时以辛辣的招式攻向田秀铃后背、肋下的空门之处,鞭长及远,更见威力。


田秀铃赤手空拳,以一敌二数招过后已是远居下风但她早已忘却生死之事,每遇险招,便施展出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招式逼得对方不得不回招自救,是以一时间还可勉强支持。


但此等打法,却是最为吃力之事,纵是武功再强之人,也难持久。


慕容飞是何等人物,相搏数招,已然瞧出田秀铃的弱点,长剑一旋,纵声长笑道:“再打下去,累也累死了他,你我何苦急着抢攻?”


田秀铃暗咬玉齿,转身一招星移斗换击了出去,正是与敌同归于尽的招式。


但是她转身之间目光突然触及了棺木中的任无心,刹那间,她只觉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暗暗忖道:“我若死了他又如何?只怕……只怕他尸身都难以保全了。”


一念至此,只觉心如刀绞,忽然大喝一声:“住手!”身形急退了三尺。


那独臂人凝望着她的身法,目光中竟充满了矛盾与痛苦之意,似是心中正有着一些难以解决之事,此刻听她一声大喝,神情不禁一怔。


慕容飞与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齐地住手,左右分立在田秀铃身侧截断了她的逃路。


慕容飞冷笑道:“你若要不战而降,倒也不失为聪明之举。”


田秀铃银牙都已将咬碎了颤声道:“我此刻若要逃走,你俩人也无法追得上我,是吗?”


慕容飞目光转处只见祠堂四面,窗户颓败看她飘忽的身法,若是穿窗而出,自己实无追及的把握,沉吟了一阵,冷冷道:“不错……”


忽又仰天大笑一阵,接道:“但任无心却是万万逃不走的。”


田秀铃道:“不错,他……他已不行了但你们若肯放过他,我便不逃,听凭你们将我发落。”


慕容飞仰首狂笑道:“可笑呀可笑,你算什么,竟要以自己来换取任无心的生命,十个你也抵不过任无心的一根手指。”


田秀铃暗咬银牙道:“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这句话她似是费了许多气力才能说出,只因她本不愿泻露自己的身份。


因此时此刻,她实已束手无策企望自己若是说出身份,或可能换取任无心的生命,亦未可知,情急之下,只有姑且—试了。


慕容飞果然呆了一呆,继尔哈哈一笑道:“你是谁?莫非你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田秀铃胸膛一挺,神色立刻变得凛然不可侵犯,一字字缓缓道:“我便是……”


我便是这三个字,方自出口,突听耳畔竟响起了一阵奇异之声。


这语声轻微柔弱,飘渺飘忽,但却有如细抽长丝,连绵不绝,正是传音入密之内家绝学。


一字字在她耳畔说道:“这两人纵然将你擒去,也万万放不过任无心的!”


田秀铃微微一怔。


目光四转只见风吹烛动残窗轻曳,祠堂内外,并无突然现身之人。


只有那独臂怪客,仍卓立在屋角。


她心头不禁大是惊奇,暗惊忖道:“这独臂之人,莫非也是隐迹风尘的内家高手?这语声难道是自他口中发出来的?”


心念一转间,只听这语声又自缓缓道:“老夫昔年发下重誓,绝不与世人动手相搏,是以此刻也不能出手相助于你,但天助自助之人,你为何不再放手与他两人相搏,焉知绝无致胜之机!即便落败而死,也该死得堂堂正正,一无遗憾。”


田秀铃只觉心头一股热血上涌,神色一凛,大声道:“谨遵前辈教训!”


慕容飞与那黑衣人本在等她说出自己的身份,此刻不禁齐地呆了一呆,脱口喝道:“你究竟是准?在对谁说话?”


田秀铃厉声大喝道:“你死!”


声发掌发出手一举直取慕容飞胸膛。


慕容飞长剑一展,封住了她的掌势,怒喝道:“好啊,方才原来使的是缓兵之计,大爷们就容你多喘口气,又有何妨?”


几句话功夫,已急风般攻出七剑。


田秀铃掌势寻找剑隙,屹立中流,寸步不退。


突听黑衣人一声冷笑,一缕锐风,斜击而来,直点田秀铃左肘曲池大穴!


鞭剑夹击,片刻间,田秀铃便又落在下风。


她心头暗叹一声,忖道:“无论如何,今日我总算能与任无心死在一处了。”


双掌斜分,方待施出一招搏龙擒凤,右掌直点慕容飞持剑之腕脉,左掌回旋,反抓那黑衣人之鞭梢。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她一招还未施出,突听耳畔有人轻语道:“不可使搏龙擒凤。”


田秀铃呆了一呆,顿住掌势,那人又已说道:“莲台拜佛,斜走七星,直捣黄龙。”


这莲台拜佛一招,守而无攻,斜走七星更是退败之式,但第三招直捣黄龙,却是猛攻之势。


三招性质,迥然不同,本难连绵施出,何况这莲台拜佛一招,本来只能对付一人,此刻鞭剑夹攻之下,若是施出此招,实是凶多吉少。


若是换了常人,在此生死存亡,悬于一线的危急之时怎肯随意听从他人之言,施出这有败无胜,莫名其妙的三招。


但田秀铃此刻已不再顾及生死胜负。


竟毫不迟疑,双掌回收,双膝微曲,合掌当胸,使的正是一招莲台拜佛之式。


只见眼前光华闪动,耳畔风声急响。


慕容飞与那黑衣人一剑一鞭,那般凌厉的攻势,果然俱未粘到她一片衣袂俱都堪堪自她身畔擦过。


但这时她这莲台拜佛之势,仍是守而无攻,去路似已全为对方封死,哪里能跟着施出斜走七星。


田秀铃方自暗惊,突听慕容飞冷笑叱道:“你这是找死!”


长剑夹风,剑风虽然激厉无俦,但剑身直击,左下方便微微露出一丝空门。


田秀铃大喜之下,脚步微错,便已自对方剑风中窜了出去,正是一招斜走七星,慕容飞那招毒蛇寻穴方自施出她已绕到慕容飞身后。


那一招毒蛇寻穴,乃是出剑前攻,后心空门大露。


他本以为这一剑之下,对方前路被封,后路被挡,实已无法避过。


哪知田秀铃竟在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使出了那一招本来万万无法施出的斜走七星,不但由死而生,而且反客为主。


他大惊之下,田秀铃第三招直捣黄龙已跟着使出,慕容飞哪里还躲得开。


只听砰的一声,他后心已被田秀铃双掌击中,口吐鲜血,扑地而倒!


田秀铃一招得手,心头怦怦跳动,连自己都未想到能如此轻易得手。


那黑衣人更似骇得呆了,呆呆地怔了半响,突然大喝一声,挥鞭扑来。


他惊骇之下,亦已使出了拼命的招式。


田秀铃信心已生,又待施出—招三环套月一招三式,节节抢攻而上。


哪知刹那间,她耳畔竟又响起了那神秘的语声,沉声道:“不可使三环套月,先避他三招再说。”


田秀铃自然依言顿住掌势,避了三招。


但心头却忽然一惊,这神秘的语声,不但能窥破对方的招式令自己占得先机。


竟还能将自己将施未施的招式,先行喝破。


但自己所使的招式,却乃是南宫世家之秘传,江湖中从未得见,此人怎会知道?


心念一闪,三招已过。


那语声道:“斜走偏锋,凤凰展翅,双风贯耳。”


这前两招犹自罢了,但第三招双风贯耳,却是近身而搏的招式,那黑衣人长鞭在手,怎容田秀铃近身施出这一招来!


田秀铃心头又不禁大是惊异但脚下却不由自主,斜走偏锋,滑向黑衣人左侧。


黑衣人大喝一声,鞭势回施,风卷落叶,猛地抽向田秀铃左肩。


田秀铃身子还未站稳,双掌便已施出凤凰展翅之势,左掌恰巧迎上了黑衣人的鞭梢,她乘势一抓,便已将鞭梢捏在掌中。


黑衣人大惊之下,身形一转,便已面对着田秀铃。


田秀铃再不迟疑,左掌虽捏着鞭梢,但双掌已斜分而起,左右划了个半弧,合击而来,恰巧又将那一招本自明明无法施展的双风贯耳施了出来。


黑衣人一声惊呼还未喊出,只觉耳畔嗡的一声锐响,头脑已被田秀铃生生击碎,鲜血飞溅间,他身影便已倒卧在慕容飞尸身之旁。


田秀铃呆呆地木立当地,心头亦不知是惊是喜。


只觉方才那一场搏斗,直如做梦一般自己竟能在片刻之间,反败为胜,三招两式,便击毙两个武林一流高手,当真令人难以相信此乃真实之事。


转目望处,那独臂人已自室角阴影中移动而出,一双锐利的眼神,正瞬也不瞬,凝注着她。


目光中竟带着奇异之色,令人也看不出是惊、是喜,抑或是伤感,是悲痛,还是怜惜。


田秀铃直被他如此奇异复杂的目光,看得情不自禁,垂下头去,芳心之中,微生惊骇,略一怔神,道:“方才可是前辈惠于指点?在下……”


独臂人目光仍然遇视着她,嘴角微泛笑容,接口道:“不错!”


田秀铃轻轻叹了口气,躬身道:“前辈救命之恩,在下真不知该如何相谢。”


独臂人又自凝目望了她两眼,忽然大笑道:“谢什么?你只要莫将老夫赶出去,也就是了。”


田秀铃垂头一笑,娇靥上不禁微微露出娇红之色,道:“在下有眼不识高人,前辈……”


独臂人忽然顿住笑声,微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头,大声道:“你今年多大了?”


田秀铃听他问得奇怪,不禁又为之怔了一怔道:“在下……在下……”


独臂人道:“可是属虎的?”


田秀铃本不应说出自己年龄,此刻随口道:“不错!”


心头忽又—动,暗奇忖道:“此人为何如此关心我的年纪,这倒怪了!”


忍不住抬眼望去,只见独臂人眉宇间虽似满溢着凄凉黯然之意,但胸膛起伏,又似极为激动,口中喃喃道:“果然不错……不错……”


田秀铃越看越是惊奇诡异,木立当地,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那独臂人有如呆了一般,茫然自语了半晌又自拾起头来,瞧了田秀铃几眼,黯然笑道:“你很好……很好!只是武功失之柔弱,还需再多练练。”


田秀铃强笑道:“多承前辈指点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哪知独臂人双目凝注着远方,却生像完全没有听到她言语一般,呆呆出了一会神忽又大声道:“令堂大人,近年好吗?”


田秀铃更是惊诧,睁大了眼睛讷讷道:“还……还好!前辈你……你可是……”


独臂人大笑道:“老夫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并不认得她。”


他不住仰天长笑,似是要借这大笑之声,遮掩了心中激动之情。


田秀铃只觉他每一句话,都问得奇奇怪怪,不禁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一时也忘了说话。


独臂人仰天大笑了许久,忽然纵身跃到那棺木边道:“这任无心是你什么人?”


田秀铃略一沉吟,强做笑容,说道:“乃是小人的公子……”


独臂人忽然回过头来,怒喝道:“胡说!南宫世家子弟,岂有为人奴仆之理?”


田秀铃只觉一股寒意,直涌上来,身子微微一颤,道:“前辈怎会知道?”


独臂人似也呆了一呆,讷讷道;“老夫自然知道……”


忽又仰天大笑数声,接道:“世上之事,又有几件瞒得过老夫?”


田秀铃长长叹息一声,道:“任无心与我情如兄弟,义共生死。”


独臂人垂首凝注着棺木中任无心死一般的面容,冷冷道:“真的是义共生死?”


田秀铃道:“不错,前辈方才虽然救了我的性命但……但任无心若是伤重不治在下也……也只有相从于地下了……”


说着说着,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目中清泪,又自夺眶而出。


独臂人目光疑注着任无心,呆呆地望了半响,忽然俯下身子,翻起任无心眼皮看了两眼,又探他的脉息,仰首向天,默然无语。


田秀铃心中一动,脱口道:“前辈武功绝伦,医道想必也是不错的了?”


独臂人道:“不错。”


田秀铃大喜道:“前辈看来,他……他的伤势可还有救吗?”


独臂人长长叹息一声,道:“此人平时积劳积瘁,体内早已伏下病根,只是仗着深湛的内功,勉力还可支持,是以外表也看他不出……”


回身瞧了田秀铃一眼,道:“我说的可对吗?”


田秀铃黯然长叹道:“前辈虽末目睹,但说来却有如眼见一般。”


独臂人接道:“他此番中了别人一掌,若以他内功看来,本不致十分严重怎奈他早已心力交瘁,此刻内外交攻便是铁打的汉子,也禁受不得。”


摇首长叹一声,倏然住口不语。


田秀铃心头一凛,宛如当胸被人击了一掌,身子已不禁微微颤抖起来,目中更是泪如泉涌一时之间。只觉双膝发软,踉跄后退了两步,颤声道:“如此说来……他……他是无救的了?”


独臂人双目一瞪,大声道:“谁说他是无救了,有老夫在此,他怎会无救?”


田秀铃悲痛之中,忽又惊喜,这乍悲乍喜,情感的冲激,使得她身子再也禁不住,扑地跌坐地上,目中泪痕未干,口中大喜道:“老前……前辈你……你老人家真的要出手救他?”


独臂人缓缓道:“老夫自能救得活他,但……”


仰天一笑,接口道:“但老夫平生,从不愿平白出手救人,若是救活了他,你又当怎样?”


田秀铃流泪道:“前辈若是肯出手救他,便是要我赴汤蹈火,我也愿意的。”


独臂人目光凝着,缓缓叹道:“方才老夫救了你的性命,你看来并未十分感激,而老夫此刻还未见能救得活他,你已肯赴汤蹈火了,唉,看来他能交着你这样的朋友。当真是幸运的很。”


语声顿处,微微一笑,接口道:“老夫救活了他后,只要你肯跪下叫我两声爹爹,也就是了。”


田秀铃呆了一呆,道:“就……就只是这一件吗?”


她做梦也未曾想到,这独臂人提出之条件,竟是如此怪异,又是如此简单。


只见独臂人仰天—笑,道:“不错,就只这件事,你肯答应吗?”


田秀铃破涕一笑道:“前辈对我两人,本已恩同再造,何况前辈之年龄:也本可做我爹爹了,莫说前辈只要我呼唤两声,便是要我呼前辈千声万声,我也愿意的。”


当下翻身而起,便待拜倒。


独臂人挥手道:“且慢且慢等老夫救活了他,你再拜也不迟。”


突然伸出独臂,笑道:“此刻你先替老夫挽起袖子。”


田秀铃喜出望外举手拭了拭面上泪痕,将他那只破烂的衣袖,整整齐齐,扭了起来。


独臂人望着她为自己整理衣袖,眉宇间似又泛起一阵悲怆之意。


过了半响,方自轻叹一声,道:“过去加添柴火莫要使火堆灭了,也莫要回过头来天亮起来,老夫便将活生生的任无心交给你。”


田秀铃只觉心中充满感激之情,只是喉头哽咽,反而说不出话来。


躬身一礼,转过身子,蹲在火堆旁,默默地添加柴火。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响声,接着是一连串骨节响动声密如珠炮,历久不绝。


忽然间,所有声息,俱不再闻,身后竟变的死一般寂静。


夜色越来越深,寒风吹窗,吱吱作响,寒意也越来越重,但田秀铃身后,仍然寂无声响。


她心头突觉一凛,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噤,暗暗忖道:


这独臂人行踪这般奇诡怪异,与我本是萍水相逢,我先前亦未对他有恭谨之态,多礼之言,他为何要如此善待于我,这……这一切莫非只是他用出的手段不成,为的只是要杀害任无心,此刻他或许已将任无心劫走,或是残害而死……”


一念至此,她忍不住便要回头去望上一眼,但心念转处,又不禁暗叹忖道:“以他的武功,要加害我等,岂非易如反掌,又何必用这些手段,人家如此相待于我,我岂能怀疑于他……”


暗咬银牙,加了块木柴,立下决心,绝不回头。


但她越是不愿对那独臂人有怀疑之心,心中的疑难便越多,她越是立心绝不回头,便越是忍不住要待回头去望上一眼。


要知事不关己,自是安闲,若是关心太甚,谁都难免要患得患失,心绪大乱。


田秀铃纵是聪慧绝顶之人,也未能例外。


一时之间,她心头当真是充满了痛苦与矛盾,不知不觉间,将掌中木柴摇得片片碎裂。


但是她终于忍住未曾回头。


焦急等待中的时光,似是过得分外缓慢,凝目望处,祠堂外风雨已歇,远处东方,已微微露出一丝鱼青之色,群山之巅,已现曙光。


突听身后传来一阵呻吟喘息之声。


那呻吟声似是发自任无心,而那喘息之声,赫然竟是那独臂人发出来的。


田秀铃双眉微皱,心头大是惊异。


只听那呻吟喘息之声,延续了许久,呻吟越来越见微弱那喘息之声却越来越见粗重。


忽然间,只听那独臂之人一声大喝,喝声有如霹雳般震人耳鼓。


田秀铃心头又一震,独臂人已大声喝道:“好了!回过头来吧!”


话声未了,田秀铃已翻身跃起。


转身望处只见那独臂人立在棺木之畔,身上衣衫,竟已被汗水湿透,额上已布满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胸膛不住起伏,犹在喘息。


赶上一步望去,棺中的任无心,虽仍紧紧闭着双目,但呼吸已自甚是安适均匀,看来有如熟睡一般,探手摸去,掌心也有了温热。


田秀铃知道那独臂人方才显然不惜损耗自身功力,来为任无心疗治伤势,此等舍已救人的侠义之情,使得田秀铃喉头又为之哽咽难语。


她心中虽在为任无心复生而惊喜,但对那独臂人之感激,更是难以言喻。


忽然伏身拜倒在地,颤声道:“前辈大恩大德……”


独臂人双目一张,大声道:“你怎地还要以前辈两字呼唤于我?”


田秀铃目中充满惊喜感激之泪珠,泪眼模糊间望去,只觉眼前这衣衫褛褴,形容丑怪的残废之人,当真比世上任何男子都要崇高伟大,自己若能做此人的女儿,当真可算是今生最最光荣之事。


当下反手一抹面上的泪珠,伏身唤道:“爹爹,爹爹……”


她这两声呼唤虽然轻微但呼声却当真乃是发自内心,绝无丝毫勉强之意。


独臂人呆呆地望着她,有如鹰隼一般的双目之中,似是也自隐隐泛起了泪珠,口中喃喃低语,似在说道:“儿子,儿子…—今日我终于听到你的呼声了……”


忽然仰首大笑数声,独臂向天挥舞,嘶声大呼道:“我好高兴……我好高兴。”


田秀铃抬起头来,大惊道:“爹爹,你……”


独臂人仍自大笑着道:“我好高兴……”


飞起一足,将那酒葫芦踢出门外。


他魁伟的身形,亦自凌空翻了个身,追着那酒葫芦,嗖地掠出门去。


他虽是残废之人,但身法却快如闪电。


田秀铃大惊跃起,追到门外,只听四面群山回应不绝,似乎都在大笑着高呼:“我好高兴他终于唤了我爹爹……”


但凄凉的晓色中,那神奇的独臂人与他那朱红的酒葫芦,却早已失去踪影。


田秀铃遥望群山,呆呆地怔了半晌,目中突又流下泪来,颤声低语道:“爹爹,我……我连你老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老人家便去了吗?”


四山回应寂绝,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方自缓缓转过身来,缓步走到棺前。


任无心睡得仍然十分香甜,田秀铃怎忍惊动于他,流泪低语道:“你的确该好生睡睡了。”


倚着棺木,斜坐了下去。


火光未灭,闪动的火焰,烤得她微生暖意。


她忽觉一阵浓厚的倦意袭来,眼皮变得十分沉重不禁缓缓合起眼帘,斜坐在棺边,听着任无心安详的呼吸,她也渐渐入睡了。


阴霾密布的苍穹,竟渐渐露出阳光。


伏尸在地上的慕容飞,突然悄悄移动了一下身子,侧首偷偷望了一眼。


田秀铃也未想到事变又生,幕容飞竟未被她一掌震死。


连日的劳累下,她此刻睡得更沉,嘴角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似是正在做着好梦。


而此刻,慕容飞已悄悄爬了过来。


他嘴角却带的是一丝狞笑,目中更充满了杀机,一分分,一寸寸,爬向田秀铃。


田秀铃睡得仍沉,棺木中任无心的睡意,也仍然十分均匀。


慕容飞手掌已触及那柄长剑,渐渐抓起了剑柄。


门外阳光满地,已晒干了昨夜的雨水。


田秀铃梦中带笑,睡得更甜。


慕容飞手掌紧紧捏着剑柄,撑着长身而起,充满杀机之目光,望了望田秀铃,又望了望棺木中的任无心,似是未能决定先向谁下手!


他只觉掌中长剑,似是十分沉重,知道自己虽然侥幸未死,但真力却已所剩无几,这一剑刺下,是否能致人死命已成疑问,能否在刹那之间将两人一齐在睡梦中刺死,更无把握。是以这一剑究竟是先刺向谁人,便成了他心中绝大问题。


只见任无心鼻息沉沉,胸膛起伏,果真是未曾身死的模样。


他这一剑若是先向田秀铃下手,任无心醒了,他还能逃得走吗?


他这一剑若是先向任无心下手,田秀铃醒了,又当如何?


一时之间,慕容飞心头当真是左右为难,这一剑竟刺不下去。


他虽是凶险狡猾之人,却无当机立断之心。竟生生将大好机会错过。


他这一剑若是毫不迟疑,便向田秀铃下手。


任无心重伤方愈,气力尚未恢复,怎会是他敌手?


但良机稍纵即逝。


阳光穿窗而入,映照在慕容飞掌中斜举着的长剑之上,剑锋反光,映上田秀铃双目。


闪光耀眼,田秀铃只觉双目一阵刺痛,霍然张开了眼来。


眼帘方开,便瞧见了身前那面带狞笑,高举长剑,鬼魅般的人影!


慕容飞惊喝一声,长剑直刺而下。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田秀铃和身一滚,滚开了数尺。


左肩虽被划破一道血口,但却已避过要害之处。


慕容飞一剑不中还待追击,怎奈心虽有余,力却已不足。


回身一剑划去,剑尖不住颤动,显然毫无力道,哪里还能伤人?


田秀铃惊惶之下,虽然闪避不及,但她不退反进,微一侧身,左手奋力一拂,拍出一股潜力,人却已从那颤动的剑光之中,闪穿过去。


这等奇奥之学,正是南宫世家秘传救命三招,举世也没有几人能够破解。


慕容飞微微一怔,田秀铃已到身侧,右手连绵而出,直向慕容飞左胸乳、玄机两处大穴拍出。


慕容飞右手长剑,早已被她一拂之势荡开,左臂更早已齐根而断,此刻眼见田秀铃一掌拍来哪里还能闪避,情急之下,忽然触动灵机,大喝道:“且慢!”


田秀铃手掌已按在他玄机大穴之上,含劲未吐,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


慕容飞知道自己生命已捏在对方手中,额上汗珠滚滚而下,索性抛去了掌中长剑,忽然大喝道:“五夫人,你道我当真不认得你吗?”


他暗思对方武功身法,那般怪异奇诡,正如传闻中南宫世家的武功一般。


又想起耳中隐约听来,有关五夫人田秀铃之事,情急生智,忽触灵机,暗道:此人或者便是五夫人乔装改扮亦未可知。


一时感触,便冲口而出,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猜的究竟有几分把握。


但田秀铃听得这一声大喝,身子却不禁一震,按住对方的手掌,也微微颤抖起来。


慕容飞心头暗喜,知道自己猜的不差,当下心念又转了几转,大笑道:“总算夫人鸿运当头教在下终于认出了夫人的真面目,否则……”


故意摇头一叹,闭口不语。


田秀铃忍不住问道:“否则怎样?”


慕容飞哈哈大笑道:“否则慕容飞固难逃夫人掌下,夫人你只怕也抱恨而终了。”


田秀铃变色道:“此话怎讲?”


慕容飞嘿嘿冷笑了两声,仰面向天,冷笑道:“夫人若是要听这段隐秘……嘿嘿,嘿嘿……”口中只是冷笑,再也不说下去。


其实他心中哪里知道什么隐秘此刻心中正在连连运思,要想出一件足能要挟田秀铃之事。


田秀铃五指加劲,在慕容飞玄机上一按,怒道:“你说不”


这玄机大穴,乃是人身三十六要穴之一,平时被人轻轻一触,已是痛楚不堪,何况此刻田秀铃掌含内劲。出手又极有分寸,虽按在此等死穴之上,但只要他痛苦,并未使他晕死过去。


慕容飞果然疼得满头冷汗,但仍然咬紧牙关,嘿嘿大笑道:“说是自然要说,但却无这般容易。”


要知他心性阴险、深沉,知道这一句话,便可决定自己生死。


自己若是轻易说出,对方必不相信,自己若是故意不说,反而会使得此事加多几分真实性。


是以他虽然身遭巨痛,但仍咬牙不说。


他越不说,田秀铃心中果然越是怀疑,越是想听。


左手急伸,捏住了慕容飞右臂曲池大穴厉声道:“你还不说吗?”


慕容飞只觉一阵难言的痛楚,由手臂直钻心头,当真是酸、麻、疼、痛兼有,目中已不觉疼得流下泪来,口中仍是嘿嘿冷笑不绝。


田秀铃暗暗忖道:“他宁可忍受这般痛苦,也咬牙不言,想来这隐秘必定关系甚大。”


—念至此,手掌又自加劲,厉声道:“你若再不说,我先拧断你这条手臂。”


慕容飞故意做出忍痛不过之态,颤抖着长叹一声,道:“夫人请……请放开手掌……”


田秀铃冷笑道:“不怕你不说……”


五指微松,但手掌仍不离对方要穴。


慕容飞长叹道:“夫人此番背叛了南宫世家果然是胆大包天,但夫人就不怕太夫人的手段,能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他在南宫世家属下已久,目观耳闻,也有不少,此刻这句话,虽也是衡情度理,猜测之言,但却正说到田秀铃心中要害之处。


她心头一凛,暗惊忖道:祖婆在我等体内暗下的毒药,只怕绝不会要我等一死便罢了,以她的心性,想必是要我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忍受了千般痛楚,万般折磨,才算罢了。


心念一转,又忖道:“但此等下毒之事,就连我等自己,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慕容飞却又怎会知道其中隐情?”


她口中虽未说话,但神情却已无异默认。


慕容飞是何等人物,察言观色,已知对方隐情,当下长叹一声,接道:“纵然夫人此番已抱定必死之心,但心中若是还有心事未了,人便先死,岂非死不瞑目。”


田秀铃心头又一凛,脱口道:“你怎地知道我还有心事?”


慕容飞仰天长叹道:“情天多恨事,生死两不知……唉,生死茫茫……生死茫茫……”


田秀铃暗惊忖道:“莫非连我那……我那夫婿之事,他都知道了?”


当下脱口又道:“你知道他还未死?你知道他在哪里?”


慕容飞故意变色道:“他……他……他的事,在下怎会知道?”


田秀铃冷笑道:“你既已知道,又何苦故意做出此等神态!”


慕容飞接口说道:“但是他……唉!在下若是说出了他的事,唉……”


他看来虽似吞吞吐吐不敢尽言,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田秀铃口中的他,究竟说的是谁,只是在故意闪烁其言,要套出田秀铃的话来。


田秀铃果然大声道:“江湖中虽然俱都传言他已身死,但我却总是不信,你若能说出他的下落,我……我便饶了你的性命。”


要知她虽然聪慧绝顶,但究竟初入江湖,怎知江湖中的阴险诡诈。


慕容飞说的虽都是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之言,但听在田秀铃耳里,却恰巧说中了她的心事,心情激动之下,便在无意间泄露了自己的机密。


慕容飞见自己三言两语,便套出了对方心中隐情,不禁暗暗得意忖道:“原来她口中的他,说的便是她的夫婿,原来她只当她夫婿,至今未死。”


当下心念数转,面上神情,忽面皱眉长叹,忽而俯首沉吟,一刹那之间,竟换了数种表情。


田秀铃望着他面上的神色,忍不住逼问道:“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慕容飞终于长长叹息一声道:“夫人还是杀了我吧!”


田秀铃怔了一怔,冷笑道:“我祖婆手段厉害姑娘我也未见是面软心慈之人,你若不说出实话,我自也有手段,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慕容飞似是吃了一惊,颤声道:“在下但求速死,实也不敢说出公子的……的疗伤之地。”


田秀铃只觉耳衅轰然一声,亦不知是惊是喜,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颤声道:“什……什么?你竟知道他的藏身之地?”


慕容飞苦着脸道:“太夫人知道江湖中若得知公子未死之事,必将造成极大的动乱,是以便将公子送至一处极为隐秘之地,疗养伤势此事连在下在内,也不过只有三五人知道,但凡是参与此事之人,均曾发下重誓,若是泄露机密,便当受千刀剐肉,盐水浸骨之苦,在下纵有天胆,也不敢说出来的。”


田秀铃越听越是激动,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嘶声道:“你若不说,我此刻便要你受那千刀剐肉,盐水浸骨之苦,你若说出来,还有逃生之望,如何抉择,你不妨仔细考虑考虑。”


幕容飞知道她已将自己之言,深信不疑,心头不禁狂喜,但面上却更是做出愁苦之色,颤声道:“在下此刻纵然说出,夫人也未见能相信的。”


田秀铃道:“不错,我还要你将我带至他藏身之处,等我见着他后,必定不再难为于你。”


慕容飞道:“在下又怎能信得过夫人?”


田秀铃道:“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但只要你此言非虚,我也必不相欺于你。”


慕容飞垂下了头,心中似是十分痛苦矛盾,过了良久,方自长叹一声,道:“在下纵能冒死带领夫人前去,但任无心……唉!若有任无心同行,在下宁可此刻受苦,也不愿来日去受再大的活罪了!”


田秀铃心房怦怦跳动,心中更是充满痛苦矛盾。


她此刻反出南宫世家,本就是为了要去见她那名义上的夫婿一面,了却自己心事。


但此刻若是要她抛下任无心而去,却更是万万不能。


只听慕容飞道:“夫人若是不能抛下任无心独行,此刻刀剑俱在地下,但请夫人动手便是。”


田秀铃柔肠百折,转首望去,只见任无心鼻息沉沉,睡得仍极香甜。


她知道这正是重伤方愈之人,必有的现象,任无心此刻正要借此安甜的睡眠,恢复体力生机。


那独臂异人疗治了任无心的伤势之后,想必也已点了他的睡穴,让他能安心大睡。


心念数转,忽然沉声道:“你不能带任相公同行,可是为了不愿让他得知其中隐秘?”


慕容飞本就想不出什么充足的理由拒绝任无心同行,只是生怕任无心窥玻他的破绽而已,此刻闻言立刻应声道:“不错,此事其中之隐秘,是万万不能让任无心知道的。”


田秀铃道:“既是如此,一路上我都可点住任相公睡穴让他好生睡着,那么,无论什么隐秘,他也不会听到见到了。”


慕容飞微一沉吟,长叹道:“在下生死俱已操在夫人手中,还有什么话说。”


田秀铃忽然松开手掌,转向棺木旁,眼角却在留意着慕容飞的动静,只要他稍生逃生之意,便无论如何,也要将之先毙在掌下。


哪知慕容飞早有成竹在胸,更知道以自己此刻体力,绝对无法逃生,是以垂手木立,动也不动。


田秀铃心念一转,突又忖道:“他若是要我出山而行,此中便必有奸谋,说不定乃是故意要将我诱至南宫世家七十二地煞的手中………”


一念至此,故意淡淡问道:“你我该从哪里走?”


慕容飞道:“这个……”


心念一闪亦自暗暗忖道:“我若要她出山东行,她必定要想到我乃是要将她诱至南宫世家的罗网之中……”


当下沉吟道:“大夫人已在四面道路伏下眼线,你我出山,必被发现。”


田秀铃冷冷道:“若是被她发现,于你岂非大大有利?”


慕容飞暗骂道:“好个刁滑的丫头。”


口中却长叹道:“你我若是被他人发觉,只怕不等别人前来援救,在下便要死在夫人掌下了。”


田秀铃冷笑道:“你倒聪明的很,既是如此为了你自己的性命,你也该小心些。”


慕容飞苦笑道:“幸好公子疗伤之地,乃是在甘肃境内乱山之中,由此西去,小路极为荒僻,夫人只要小心些,想必便不致被人发觉了。”


他胡乱说了个地方,哪知却恰巧与任无心所去的目的之地同一方向。


田秀铃暗喜忖道:“这倒巧得很,我也不必绕路了。”


当下再无怀疑,举掌又拍了任无心之睡穴。


要知她若带着任无心西行而去,一路上仍难免要被敌人发现踪迹。


但此番有了慕容飞带路,他为了自己生命安全,便必定不敢让田秀铃行踪被人发觉,便必定要加意躲避南宫世家之眼线。


只因田秀铃若是被人发觉,便必定先取他之性命。


此事如此演变,只可云巧中之巧,似是冥冥中早有安排,只是此刻,田秀铃与慕容飞谁也不知道此中的巧妙之处。


只见田秀铃俯身抱起了任无心,缓步走到慕容飞面前,手掌突然飞起,一连拍了慕容飞将台、期门、章门、白海四穴。


她出掌虽然迅快,但力道拿捏,极是轻微,虽连点了慕容飞四处穴道,仅是使他真力尽失,脚下却仍可走动。


慕容飞苦笑一声,道:“在下已受夫人掌伤,夫人纵不下手点我穴道,在下也是无法逃走的。”


田秀铃冷冷道:“废话少说,只管在前带路。”


言语之中,慕容飞果已当先向外走出。


他真力委实已大为受损,再加以穴道被点,此刻体力已与常人无异。


只见他脚步踉跄,勉力前行,走了一个时辰,也不过只走出了四五里地。


田秀铃见他汗透重衫,气喘渐剧,知道他并非装假,倒也不便催促于他,走到山路艰险之处,还不时伸出手来,助他一臂之力。


其实田秀铃自身又何尝不是疲乏巳极,只是仗着心头一股热血,勉力前行。


又走了段路途,突见慕容飞向左疾行数步,俯下身子,在地上不住挖掘起来。


田秀铃皱眉道:“你若是要玩什么花样,便是自寻死路。”


话末说完,只见慕容飞微微一笑,巳自地下掘出了七八个龟蛋,此人毕竟久走江湖,竟能在此等荒僻寒山冰天雪地中寻得食物,田秀铃只有自叹不如,暗道:“若是没有此人同行,只怕我便得挨饿了。”


思忖之间,慕容飞已取出火折,燃起一堆野火,将那龟蛋煨熟。


两人吃了些龟蛋,嚼了些岩石间的积雪,顿觉体力大增。


田秀铃微微一笑道:“谢谢你了。”


慕容飞道:“不必不必!”


又自向前走去。


此番走得虽然轻快,但走到黄昏时,也不过多走了十二三里路。


但见四山苍茫,寒意又重,前面却现出了一条窄路。


田秀铃暗中叹了口气忖道:“幸好荒山有路,否则黑夜中如何前行?”


哪知她思念还未转完慕容飞凝目在道旁的草丛间望了半晌,竟绕开这条道路,走向荒山。


田秀铃沉声道:“你要到哪里去?”


慕容飞干笑一声,道:“那草丛之中,正有南宫世家留下的暗记,你我若是走上那条窄路,只怕不出一里,便要被他们发觉了。”


田秀铃心头一凛,暗暗忖道:“幸好此人未死,幸好有他带路,否则我怎走出去?”


当下对慕容飞,不禁又减去几分怀疑之心。


她却不知道慕容飞这样自私之人,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若是要他牺牲自己,无论有什么代价,他都是万万不肯的。


此刻他一心只想自己逃生,别的事都已不放在他心上,南宫世家之成败,他早已完全不管了。


只走到夜色弥漫天地,田秀铃寻了个山坳避风之处先点了慕容飞穴道,再将任无心好生安置下,自己才胡乱打了个盹。


第二日清晨,便启程西行。


一路上全靠慕容飞寻找食物,躲避追踪。


这样走了三日,田秀铃纵是铁打的心肠也不禁软下了,对幕容飞的防范,也渐渐疏忽。


这一日走出大散关已至甘肃边境,当晚便在城郊寻了个荒祠歇下。


这时慕容飞已是瘦骨支离,不成人形。


田秀铃亦自憔悴不堪。


只有任无心终日沉睡,落得安静。


田秀铃见了慕容飞神情,不禁生出恻隐之心,叹道:“今夜我暂不点你穴道,你好生睡一觉吧!”


要知穴道被点,虽能沉睡,但全身肌肉不能放松,只能恢复神智,却不能恢复肌肉疲劳是以像任无心此等情形,被点睡穴,极是有用。而慕容飞奔行多日,体力上的劳累,却非穴道被点后的睡眠可以恢复。


只见慕容飞面色微变,似是心中十分感激,口中却苦笑道:“在下若是睡了,夫人岂非无法成眠?”


田秀铃叹了口气,道:“你只管好生睡吧,莫要管我。”


慕容飞沉吟半响,目中忽然流下泪来。


田秀铃大奇道:“你哭什么?”


哪知慕容飞竟又翻身拜倒,流泪道:“在下该死,在下欺骗了夫人。”


田秀铃大惊道:“什么?莫非你……你并不知道他的藏身之地?”


慕容飞摇头道:“这个在下怎敢相欺,只是……只是……”


忽然探手入怀,取出了一只碧绿的玉瓶,接道:“在下一见夫人之面,本该便将解药取出,只是在下存有私心,是以将它一直藏了起来但……但夫人对在下如此宽厚,在下实在再也不忍隐瞒夫人了。”


田秀铃动容道:“这是什么解药?”


慕容飞叹道:“太夫人早已算定,夫人你的毒发之期,便在这三五日间,是以令我等把解药带在身边,见着夫人时便立刻送上。”


田秀铃目光一转,冷笑道:“我既已背叛了她,她只恨不得见我受尽苦楚而死才甘心,又怎会令人将解药送来救我?”


墓容飞黯然道:“是了,太夫人正是要眼见夫人受尽折磨苦痛而死才甘心,夫人若是死了,她老人家岂非见不着夫人的死时之痛苦。”


田秀铃呆了一呆,垂首叹道;“想不到她真的如此恨我。”


慕容飞道:“这解药能将毒性延迟发作一年,在这一年之中,大夫人必定要将夫人生擒活捉,只因太夫人深知我等之力绝难生擒夫人是以才有此举,但夫人能延长一年寿命,也可了却了心事总比此刻就毒发身死,要好的多了。”


田秀铃凝目瞧了他两眼,夜色之中,只见他面上泪痕未干,似是一片真诚,话也说得合情合理,当下暗暗忖道:“看他近日来的举动,倒不似十分奸恶之人,何况他若要骗我,也不该用此等愚蠢之策。”


一念至此,接过翠瓶,启开瓶塞嗅了嗅,只觉一股异香扑鼻。


要知她生长南宫世之中,对天下毒药,大半已有认识,此刻一嗅之下,便知此翠瓶之中,装的绝非毒药。


但是她仍未泯怀疑之心,又自暗忖道:“是了我不如令他先将瓶中之药物吃下一半,瓶中装的若是毒药、迷药,他便要先中毒而倒。”


一念至此,冷冷道:“此瓶中装的若是解药便是万万无毒的了。”


慕容飞道:“想来自当如此。”


田秀铃冷笑道:“既是如此,你不妨先将瓶中药物,吃下一半试试。”


慕容飞微一沉吟,慨然道:“在下为了取信夫人,瓶中纵是毒药,也要吃下去的。”


当下接过玉瓶,倒出了一半药物仰首吞下了。


田秀铃目光瞬也不瞬,凝注着他见他果然将药物吞下并无一丝作为。


心下又信了几成,但仍然忖道:“普通毒药毒性发作,最慢也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事,我不如等他三个时辰再说。”


当下沉声道:“你先睡吧!过三个时辰,我再唤你。”


慕容飞躬身道:“多谢夫人!”


果然翻身卧倒,过不片刻,便呼呼入睡了。


田秀铃目不交睫,等了约摸三个时辰,将他唤醒,见他神采奕奕,毫无中毒的征状,不禁想道:“看来瓶中装的纵非解药,也绝非毒药,何况我此刻纵然服下毒药,发作也在他之后,此人将性命看得这般重要,绝不肯身冒此险的。”


她小心谨慎,想了又想当真是步步为营,不敢有丝毫大意。


但此刻想来想去都觉此中绝无蹊跷,于是打开瓶塞,将瓶中所剩药物,尽都服下。


夜色更是沉重,夜风也更寒冷。


慕容飞缩在角落中,似在闭目假寐,其实却在留意田秀铃的动静。


田秀铃服下瓶中药物后,只觉四脚渐渐暖和,疲劳亦似刚刚恢复,通体上下,舒畅已极,不禁暗暗忖道:“看来这解药之功,倒颇有灵效。”


她本待稍觉体中有异,使立下毒手去点慕容飞之死穴,此刻见这解药如此灵效,非但不再下手反而笑道:“这解药看来似乎还有醒神解倦之力,你若还觉疲乏,不妨再睡一觉。”


慕容飞微微一笑,也不开口。


田秀铃也不再说话,盘膝端坐,正是要这解药效力运行之际,运功调息。


一时之间,她只觉全身血脉运行,越来越快,功力竟似也突然加深了两分心头方自大喜,忽觉小腹中一股气血,直向胸喉冲上。


她心头微微一惊只见慕容飞笑嘻嘻地望着自己,那笑容竟似十分奇异,心中更觉不对,方待长身而起,哪知四肢竟已软绵绵地无从着力了。


这毒性来得无声无息,不但毫无迹象可寻,而且还令中毒之人舒服已极,最令人奇怪的是,慕容飞也曾服了瓶中药物,为何却无中毒之征兆。


田秀铃惊怒交集,嘶声喝道:“你……你敢……”


虽然全力挣扎,也难长身而起。


慕容飞已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夫人此刻虽然责怪在下,但等会儿舒服起来时只怕又要感激在下了。”


笑声之中充满猥亵之意。


田秀铃心头一寒,只觉心神渐渐荡漾,绮念渐生,双颊宛如火烧,体中血液奔腾,那种奇异的感觉,竟是她生平未有,不禁大骇道:“你……你用的是什么……”


此刻她虽然全力大喝,但所发之声音,却已是轻微细弱宛如呻吟一般。


她只望任无心能突然醒转,但任无心睡穴被点,天亮前还是无法回醒的。


慕容飞哈哈笑道:“平常的毒药,怎能瞒得过南宫世家的五夫人,在下此番用的,乃是以千年鹿茸为主,配合南海麝香之精,再加上些海南异兽,春情发动时所遗下的圣水调制而成,功效灵著,妙用有方,有的女子,想吃还吃不到哩!”


要知鹿茸一物,最是奇异,男子服下,于身体大有益助,但女子吃了,却立即便要春情发动,难以自制。


田秀铃虽然生长在专制各种毒药的南宫世家之中,但南宫世家五代守寡,家中自然绝无此等催淫之剂,自也未想到,世上还有男子吃了无事,女子吃了却要销魂蚀骨的药物。


此刻她体内虽然春潮泛滥,不能自已,但心头却仍有一点灵智未泯。


只因她终究还是处子之身,对此等男女间之大情大欲,感受自不及妇人强烈。


慕容飞心中自已充满得意与兴奋之情,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瞬也不瞬地耵在田秀铃起伏的胸膛,嫣红的双颊之上,口中嘻嘻笑道:“夫人此刻只怕已觉得舒服的很了吧,再过半响……嘿嘿……”


他眯起眼睛,嘿嘿一笑,接道:“自从在下配制此药以来,已不知有多少三贞九烈的女子,被此药制得欲仙欲死,当真有如到了极乐世界一般,何况……夫人守寡已有许久了,对此中的滋味,想必也怀念的很,是吗?只要再过半响,在下……在下便可使夫人……”


他生性阴沉凶狡,此刻虽然已有成竹在胸,但仍不肯轻举妄动,只是远远站在一边,不断以淫词艳语,去挑动田秀铃的春情。


只见田秀铃双颊更红,气喘更急,一双水淋淋的眼睛飘来飘去,突然嘤咛一声,身子软软地倒卧下去,口中不断发出令人销魂的呻吟。


慕容飞大喜之下,暗中推算,果然是时候到了!


望着田秀铃蜷曲在地上的身子,是那么柔弱而诱人。


他只觉喉头发干,心头怦怦跳动,全身都燃烧起情欲之火,大喝—声,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他只道此刻必定是软玉温香,抱个满怀。


哪知田秀铃突然银牙一咬,仰身一掌,向慕容飞胸膛拍了出去。


慕容飞正值情欲大动之际,哪里还闪避得开,砰的一掌被打得滚开数尺。


要知田秀铃虽已力弱,但慕容飞亦是伤重未愈,再加以长途跋涉,此荆只被这一掌打得血气翻涌,痛入骨髓,半晌爬不起身来。


只见田秀铃一掌拍出,身子已借势翻起,面靥之上虽仍春意荡然,但唇间却已被自己咬出了鲜血挣扎着退了几步,踉跄拔出一柄长剑。


这柄剑她随身携带,寸步不离,但本来却属慕容飞所有。


慕容飞自然深知此剑的锋芒与锐利此刻不禁大骇忖道:“那……那药莫非已失去了灵效不成?”


他自然再也不会想到这位南宫世家的寡妇,竟仍是黄花处子,是以便将药力发作的时间估错。


此刻见到田秀铃手持长剑,正待削来,刹那间他哪会有力量闪避,大骇呼道:“夫人……你……”


目光转处,却见田秀铃掌中之剑,剑光低垂,原来姑方才拼尽全力发出一掌,此刻手持长剑,竟举之不起只觉身上又痒又热,似是不知有多少虫蚁在遍身爬行,突然又听当地一响长剑已跌落到地上。


慕容飞喘了口气,挣扎着爬了起来,但仍不敢再次妄动,只是呆呆地望着田秀铃。


两人面面相对,过了盏茶时分,只听田秀铃梦呓般轻叹了一声,娇躯又自倒下。


慕容飞如惊弓之鸟色念已消,但求逃生,只当田秀铃又是诱敌之计,哪里还敢去细瞧。


缓缓后退了几步,霍然转过身子,挣扎着向门外逃了过去。


只见他身形狂奔到门外,突然停住脚步,有如见到鬼魅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夜风凄凄,吹得他头发衣袂不住猎猎做舞,但他左足在前,右足在后双肩前后弯曲,看来却似是一具石塑的奔跑人像。


过了半响,才见他嘴唇启动、张开数次,却骇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脚下渐渐开始后退,一步步又退入门里,扑地跌倒。


夜色之中只见两个遍体黑衣、黑巾蒙面之人,缓缓走了过来。


慕容飞退一步,黑衣人便进一步,慕容飞跌倒,黑衣人亦自迈入门里。


两人露在黑巾外的四道眼神一扫,目中既是得意又是兴奋,左面一人嘻嘻笑道:“想不到……”


右面一人接道:“真想不到这大功竟然落到我兄弟身上。”


两人语声粗豪,绝无内家高手那般连绵细长之力。


慕容飞精神一震,壮胆挺胸道:“你两人是谁?职属何人手下?”


两条黑衣大汉对望一眼,冷冷道:“自是南宫世家门下。”


慕容飞此刻已断定这两人必是自己之下,心胆更壮沉声道:“既是南宫世家门下,见了本座,还不道名报职?”


黑衣大汉又自对望了一眼,突然齐地伸手抹下了蒙面黑巾。


只见左面一人浓眉大眼,年纪果然甚轻,缓缓道:“地罡属下张风。”


右面一人年龄较长,但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微微笑道:“地灵门下王永豪。”


慕容飞哈哈一笑,翻身而起,他先前只当是七十二地煞中人,已知道自己有不忠之行追随来了,是以心怀恐惧。


此刻听这两人不过是南宫世家中最低层的部属,不禁心怀大放笑道:“你两人此来可是为了迎接本座的吗?”


王永豪嘻的一笑道:“正是要来迎接阁下,然后再送阁下归天的。”


慕容飞变色道:“你说什么?”


王永豪道:“上面已交代下来,无论在哪里见着阁下,就送阁下归天。”


慕容飞道:“混帐!本座为南宫世家效忠至今,上面岂会有如此交代,只怕你两人必是听错了。”


他口中虽如此说话,其实心里自然有数,是以语声也已不禁颤抖起来。


王永豪咧嘴一笑道:“阁下的事,上面早已知道了,若不是阁下引路,那两人怎能逃到这里。”


慕容飞突然狂笑道:“纵然如此,就凭你两人也敢向我慕容飞出手?”


他此刻更是色厉内荏,这狂笑之声,听来当真有如哭嚎一般。


王永豪大笑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我王永豪名气比起南海慕容飞来,实在差的太远了,但一双眼睛,却仍是雪亮的,今日若非看出你这位南海剑客早巳垮了,此刻还敢走进来吗?”


慕容飞身子一震,只听那张风亦自笑道:“这真教我兄弟成名露脸,若不是南面有了急事,上面有急令将好手全部调回,这件大功,也轮不到咱们,方才你若不是做贼心虚,怕得太厉害,让咱们看出你已不行了,咱们也只有赶紧回去报讯,还是不敢进来。”


语声中他两人身子已走向慕容飞,那魁壮的人影已将慕容飞淹没。


慕容飞方自站起,又复跌倒。


只见这两人,一齐拔出了长刀。


王永豪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吧!堂堂的南海剑客,竟死在咱们这两个无名小卒手中。”


语声未落,双刀齐下!


只听一声惨呼,血溅五步之外,那柄慕容飞仗以成名的碧剑之上也溅满了他自己的鲜血。


惨呼之声,瞬即消寂,王永豪、张风两人在鞋底一抹刀上血迹,这才听到一阵阵梦呓般的呻吟声,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两人齐地转目望去,只见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蜷曲着倒卧在地上,双目紧闭,双腿互绞,一双白生生的手掌,不住在胸腹间揉动,喉间更不住发出一阵令人销魂的呻吟声方才那一切事的发生,这少年竟似是全都没有看到。


她身上穿的虽是男装,但此刻身子在地上揉动,衣衫俱已紧裹在身上,使得她那诱人的胴体,再也无法掩饰。


再加上那一阵阵销魂荡魄的呻吟声,任何人已都可看出她是个思春的女子。


王永豪看得目瞪口呆。


张风更是全身紧张,连膝盖都微徽颤抖了起来。


突见她手掌一扯,将夜襟扯开了一半,两人看得心头更是一跳。


王永豪喘着气道:“那……那边的人若是任无心,这……这个只……只怕就是咱们的五夫人了。”


张风含胡地答了一声,目光仍然死盯在那一片莹白的肌肤上,喉结上下移动,呼吸更是粗重。


王永豪吃惊地拉住他的手掌,沉声道:“不行的,若是被上面知道……”


张风茫然点了点头,只见田秀铃手掌揉动间,衣襟又褪落了数寸,那种销魂的模样,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见了,都无法忍受!


刹那间,张风突然大喝一声,道:“不要管我,我死了也要!”反手挣脱了王永豪的掌握和身扑了上去,粗壮的双臂,将下面扭动的身躯抱了个结实。


田秀铃仍然紧闭着双目,似已准备将世上所有事俱都放弃,喉间呻吟一声,双臂蛇一般缠住张风的脖子,张风喘着气,腾出—只手来……


王永豪只见两条人体,在自己眼前扭动着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颤抖的呻吟声……


张风全身似乎已将爆裂,反手扯开了自己的衣衫。


忽然间,王永豪暴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开了张风的身子。


田秀铃伸手抱了个空呻吟一声,全身蜷曲起来。


张风正值神迷意痴,销魂荡魄之时,被这一足,踢开了数尺,呆了一呆,方自怒吼着跃起。


王水豪道:“要死大家一齐死,你想独占,那可不成!”


张风怒骂道:“直娘贼,老子先上的,你……”


王永豪嘻嘻笑道:“你凭什么占先?”


张风道:“就凭这个!”


提起碗大的拳头,呼地—拳击去。


王永豪身影一低,避开了这一拳,秋风扫落叶,右腿盘旋,横扫张风下盘。


哪知张风竟然不避不闪,铁牛耕地,双拳打将下去,砰的捶在王永豪肩头之上,自己却也被王永豪一扫踢中,两人一齐翻身跌倒地上。


他两人本就是庄稼把式,此刻情急拼命,哪里还讲什么招式。


只听砰砰一阵乱打,你找我一举我踢你一足,亏得两人俱是皮粗肉厚,谁也没有受伤。


打了一阵,两人俱已气喘如牛,王永豪突然喝道:“住手!”


张风喘着气道:“住什么手,再打,谁怕你!”


他其实也想乘机喘息,果然停住了手。


王永豪道:“你我两人打来打去,纵然打得累倦而死,反倒令两人都占不了便宜,不如猜拳为博,看是谁先谁后?”


张风想了一想,也是道理,道:“哼,猜拳也不怕你。”


王永豪道:“我说一、二、三,咱们一齐出手。”


张风道:“我来说一、二、三……”


手掌方自伸出,王永豪突然伸足一勾,将他勾得仰天跌倒,张风大怒道:“直娘……”


骂声还未喝出,王永豪已骑上他的身子,叉住他的咽喉,狞笑道:“不怨老子手狠只怨你要和老子抢先。”


双手渐渐加紧,张风挣扎也渐渐乏力,但手掌仍不住在地上摸索。


王永豪满面狞笑,满头汗珠。


一线晨曦破窗而入,映在他脸上,使得他铁青的面容,望之当真有如恶魔野兽一般。


张风只觉手指突然一凉,竟已触及了地上的剑柄,他心头一阵狂喜,但眼前已渐渐黑暗连手指都无法再动连王永豪的狞笑之声,也渐渐不复可闻。


王永豪反手一抹额上汗珠,长长叹一口气,狞笑着瞧了手下的尸身一眼,目光立刻转向田秀铃蜷曲着的娇躯。


他此刻虽已倦极乏力,但双目在田秀铃胸膛上一睹之后,全身瞬即充满火一般的热力,仰天狂笑道:“王永豪呀王永豪,慕容飞已在你刀下丧生,任无心也成你囊中之物,就连南宫世家的五夫人,也……嘿嘿……哈哈,你一日前还只是个江湖中无名小卒,但此刻你却已是武林中从来未有的幸运儿了。”


狂笑声中,扑上了田秀铃的胸膛。


辗转扭动,喘息更粗重。


忽然间,只听一声惊叱,一声惨呼,王永豪的身子,竟被抛飞一丈开外,撞上了墙角。


本已颓败的土墙,被撞得尘土飞扬王永豪更是血光迸现,立时尸横就地。


曦微的晨光中,只见任无心满面惊怒,木立在几已呈裸的田秀铃身前,胸膛犹在不住起伏。


他虽是天纵奇才,但也弄不清情况怎会演变至此。


只觉自己一梦醒来,不但时地皆迁,而且武功竟也神奇地恢复。


望着面前的田秀铃及满地的尸身,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此刻犹在梦中。


这一个突然的变化,使得田秀铃也惊的呆了半晌,但那不可抑止的欲火,瞬又将她淹没,忽然娇呼一声,扑入了任无心的怀中。


任无心已来不及思忖这所有变化的微妙之处,身躯侧转双手齐出,握住了田秀铃双腕,触手之处,只觉田秀铃身躯有如火烧一般,再瞧她面如丹霞,眼波荡漾,口中不住呻吟呓语,似是要将心中已将爆裂的欲火,借着这一声声呻吟发泄一些。


刹那之间,任无心便已恍然,暗惊忖道:“她怎会服下这般猛烈的媚药?”


心念闪电般一闪,手下已连点了田秀铃三处穴道,横身抱起了她,轻轻放在他自身方才所卧的神案上。


只见田秀铃全身虽已被制,但那晶莹的肌肤却仍微微颤抖,那一双充满媚荡之意的眼波,更犹在乞怜地凝视着任无心,似是忍不住心中被欲火焚烧的熬煎与痛苦。


任无心深深了解她此刻的痛苦,深知她宁可牺牲一切来获得片刻的解脱与满足。


他眼望着这丰满的胴体,诱人的媚态,又何尝未为之心旌摇荡,难以自主,不知不觉伸出了手掌。


但一触之下便又如触闪电般缩回。


只因他心头已存有一个神秘而绝美的面容,这面容已深深存在他心底深处,世间再无别人能够代替得了。


这是他心头最大的隐秘,甚至连他自身都不愿时常想起,但—经想起,便难抛开。


一时间他只觉悲思如缕,不绝而起,几乎忘却了眼前还有田秀铃存在。


只因他深知自己心事几乎永难实现。


过了良久,他方自迷梦中醒来。


田秀铃如痴如醉的目光,仍未离开过他。


他心念一转,暗暗忖道:“这媚药必定是地上这三具尸体其中之一诱他服下的,想必定还有解药留在这三人身上。”


这少年确有超乎常人之处在如此情况下犹能有着如此明确之判断。


判断既下,他再不迟疑,果然不出片刻,他便已在慕容飞的尸身中寻出了一只碧色玉瓶,一试之下,瓶中果然便是装的解药。


等他掩起田秀铃之衣襟束起她腰带时田秀铃亦自痴迷中醒来,目光四转,亦如置身梦中一般。


幡冢山,位于甘肃境西,穷山恶石山势狰狞,自古便少游人行踪。


黄昏过后,幡冢山穷险之处,突然掠来两条人影,此刻虽然已近暮春,但这两人却仍然皮衣重裘,头戴护耳貂帽几乎将面目一齐遮住。


这两人行色匆匆,互不言语,正是任无心与田秀铃,显见这幡冢山境,便是死谷所在之地。


任无心已自田秀铃口中获知了此行的经过,心中不禁又是惊叹,又是侥幸。


若无慕容飞闯来,他两人自无惊险;但若无慕容飞引路,他两人也万万到不了此地。


最令他惊疑不解的,便是那独臂独足之人的来历。


此人不但行迹诡异,武功高绝,竟还似得知南宫世家的武功路数却又对田秀铃绝无恶心而且还不惜耗损真气,出手解救了自己。


他知道这怪人的身世,必是隐藏着一份绝大的隐秘,而且和田秀铃有着极大的关系。


他虽然已多少猜着一些,怎奈此中千头万绪,一时间也难探出究竟。


最令田秀铃惊疑不解的,却是在这暮春三月中,任无心却去选择了这一身皮衣。


但是她心事重重,微带羞愧,也未问出口来,只是默然追随着任无心,到了这里。


她本已复杂的心事,更加了几分紧张与激动。


两人沿山直奔,走了约摸两里路途,只觉寒气越来越重,两旁山壁上已有霜迹雪花,道路也越来越是险峻。


突见一道峭壁,挡住了去路,峰巅隐隐没入阴冥的天色中,极目难望。


任无心身影骤顿,沉声道:“死谷入口,便在这峭壁之上,离地五六丈处你可准备好了?”


田秀铃无言地点了点头,紧了紧身上的皮裘貂帽。


只见任无心调息做势,后退了三步,肩头微一耸动,腾身而起。


他显然对此间地形甚是熟悉,在这满布霜迹,滑不留足的峭壁上,竟也找得到落足之处。


身形起落间便已猿猴般攀援上去。


片刻间,峭壁上便已垂下一道长索。


只听任无心低沉的语声遥遥唤道:“上来!”


田秀铃深深吸了口气,飞身援索而上。


虽有长索相助,但田秀铃攀上峭壁后,心犹自跳动不已。


只见当地景物,更是阴森奇特。


峭壁至此,凹入一片宽广丈余的平崖,那入口之处,亦有方丈大小,外面坚冰密布,日久年深,已成暗蓝色,身子稍为逼近,便觉冷气袭人。


若非有人接引,或是识得道路,当真谁也无法寻得着这入口之处。


任无心已收回长索,当先跃入,随手晃起了火折。


阴冥的冷雾中,这火光看来竟是惨碧颜色,碧荧荧地有如鬼火一般。


田秀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随之而入。


里面乃是一道深谷,外宽内窄,深不见底。


两旁崖岩,看去石质坚硬如铁,与别处山石迥然不同,又因常年风潮侵袭,剥蚀之痕,密如鳞片,映着口外积雪,口内碧火,只觉光华闪动,竟不似人间。


抬头望去,两边冰崖环抱,其高天际,上面灰蒙蒙地笼罩着一片寒雾。


使人置身其中,宛如到了九幽之下的寒冰鬼狱一般。


寒风呼啸而来,四山回应,更宛如鬼哭。


田秀铃暗中叹了口气忖道:“此地以死谷为名,当真再也恰当不过。”


心念转动间,入谷已有十余丈。


四面风声渐息,但寒雾却更重,只有火光到处,才将这暗沉沉的寒云冷雾,划破一线,但乍分便合,迅快已极。


田秀铃若是稍走远些,便难以望见火光。


谷内地势虽甚平坦,但满布霜迹,仍是难行已极。


那积年的冰雪,化做刺骨的寒意,透过了足底,—阵阵刺入心头。


田秀铃暗惊忖道:“若无先前的准备,纵能寻得入口,到了此地,只怕也要被活活地冻死了。”


一念尚未转完,突见前面阴森森立着一条人影但任无心却有如未见一般,大步自人影旁绕了过去。


田秀铃更是惊奇,暗暗忖道:“此人莫非和他认识不成,但……但两人对面而过,却又为何不打个招呼?”


忍不住近前一看,只见这人影竟是个锦衣少年,满身锦缎衣衫,花团锦簇,鲜艳夺目,掌中长剑,也宛如—泓秋水,精光四射。


但仔细望去,才发现他衣衫虽新,人却早已僵死了不知多久,面容五官,俱已收缩,鼻孔、嘴角挂下一截寸许长的冰柱,被四下碧火蓝光一映,更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田秀铃胆量虽大,却也不禁为之惊呼一声。


只听任无心低声道:“此人早已身死多时只是因为此地极阴极寒是以尸身绝不腐朽。”


田秀铃苦笑暗忖道:“难怪他看了这尸身,犹自行若无事,犹如未见,想必他以前行走此地时,早已看过许多次了。”


心念转动间,口中道:“既已僵死多时,为保不将尸身收葬?”


任无心叹道:“死谷中二位前辈,行事之奇,岂是你我所能猜测,他留下这些尸身,为的只是要替死谷更添加几分阴森恐怖之意……”


田秀铃惶声道:“这些尸身……难道这尸身还不止一具吗?”


任无心长叹一声,道:“正是不止一具。”


高举火折,当先向前走去。


火焰闪动间,地势越来越见倾斜,任无心脚步也越来越见缓慢凝重。


走了段路途,又越过了几具尸身,田秀铃虽然合起眼帘,不敢再看。


但眼角有意无意间,却又忍不住去瞥上两眼。


只见这些尸身,俱都保持着死时情况,并未弯曲,衣衫色泽也俱都保持鲜艳。


但却都已被谷中这逼人的寒气凝缩,望之都有如童子尸身一般。


但面容有的却是满面虬髯,长达颔下,相形之下,更觉形状怪异恐怖,令人寒生心底。


田秀铃暗惊忖道:“难怪谷中老人要将这些尸身保持原状,若是胆量稍弱之人到了这里,早已心惊胆裂,哪里还敢进去?”


忽觉额上奇寒,有如刀割,伸手拭去,方知额上冷汗,俱已凝成米粒般大小的冰珠。


抬头望去,任无心掌中的火折,光焰也越来越是微弱,似是已将熄灭—般。


田秀铃不禁失色道:“这火折……”


话一出口,才发觉语声竟已变得模糊细弱已极,三尺之外,便难分辨,纵然放声而呼,仍有如平日细言细语一般。


原来话声出口,便为寒气冻凝,身上的皮衣貂帽,也被冻得冰冷坚硬,满身肌肤,也似被冻得完全麻木纵待提气飞跃亦已力不从心,若是脚步稍一不慎,滑倒在地,只怕也难以爬得起来。


世上竟有此等奇寒彻骨之地,田秀铃若非身历其境实是难以相信。


寒雾飞浮,雪崩狂涛。


田秀铃目力能及之处,所见俱是灰蒙蒙的寒云冷雾,以及云雾中那一点若隐若现的火光,甚至连任无心的身形,都已渐渐消失不见。


她心头虽然充满恐惧,但为了要见一见谷中之奇人,探索出南宫世家的隐秘,她只有冒着严寒,咬紧牙关,一步步向前走去。


又走了盏茶时分,耳侧方自响起任无心凝重缓慢的语声,道:“长谷已尽,下面一道风穴,便是死谷第二重入口,此穴深达五丈开外,以你此刻情况,绝难一跃而入,只有紧闭双目,沿着冰壁滑下,但你此刻全身俱都冻僵,稍一不慎便有骨折腿断之危,是以最好紧紧握着我的手掌,切切要小心了。”


他中间停歇数次,才将这段话断续说了出来,显见亦是吃力已极。


田秀铃听他言语间充满关切维护之情,心头只觉一阵温暖四下之严寒,前路之凶险,似已俱都不再放在心上。


目光转处,近在眼前的火光,突然一闪而灭。


无比的寂静与黑暗中,田秀铃之手腕,已被任无心紧紧握住。


她只觉一股热流,自腕间直达心头,但闻任无心沉声又道:“你只要仰面提气,稳住身形,将肩背完全贴在冰壁之上,便无妨了,好,走吧!”


语声落处,田秀铃只觉手腕一紧,身形不由自主,斜斜滑落下去。


任无心虽说这风穴其深仅有五丈左右,但却只是为了要令田秀铃安心之言。


此穴其深竟达二十丈,由上而下、势甚陡斜,,正面满布玄色坚冰,滑不留足。


田秀铃只觉身子飞降,心房似也随着沉落,一面尽力稳住身形,却又忍不住张开眼帘一看。


此时她身子方自滑落一半,但就在这瞬息之间,眼前浓雾忽淡,四下景物,历历可辨。


目光一瞥间,身形已落地。


田秀铃踉跄冲出数步,方被任无心拉得站稳。


只见当地乃是—片方广数十丈之深穴,对面一座危崖,高矗天际,但却斜斜前倾,将这穴顶遮去了大半,怪石狰狞,犬牙错列望之有如洪荒恶兽,箕踞当前,正待择人而噬一般,又似即将随风崩塌。


地势之险恶,绝非未曾身历其境之人所能描述。


两旁冰峰,合抱而起,与危峰会合于数百丈高处,只留下一张乍窄山隙。


仰首上望,但见一线天光,破隙而入,星河耿耿,明月在天,但却距离得分外遥远。


田秀铃到了这里,顿觉天地之神奇自身之渺小,心头感慨丛生,亦不知究竟是悲是喜。


寒气已稍减,但两旁冰峰,仍有不知多少冰柱纵横错落,布满壁间,迎面危峰之上,却布了六角形的孔穴,形势奇异,大小不一,望去黯黑无光,深不见底,更使此地平添许多阴森恐怖之感。


地面霜粒如雪,颇为平坦。


那一线天光照射之处,却是一块磨盘般的圆石,方圆丈余,形式奇异。


沿着四边,还围着—道七寸高矮的石栏,立着十八根石柱,仔细瞧去,柱上所雕,竟是十八层地狱之中诸般苦难,虽因光线黯淡,但朦胧中却更显得刀法灵活,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