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卧龙生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9-10-06 21:26
|本章字节:61798字
那独臂之人果己一把握住了他肩头,又自长笑道:“天道循环,不想竟一至于斯今日救我的,竟是月前被我所救之人,老夫本想不到今生之中,还会受人恩惠,更想不到施恩于我之人,竟会是你?”
他语声中惊喜委实多于感慨,显然,这奇僻而又神秘的老人,极为乐意再见任无心。
而任无心心中,更是充满惊喜之情,当下躬身道:“在下此次只是机缘凑巧,为前辈略尽了绵薄之力,但却又怎能报得前辈救命之大恩以万一?”
独臂人突然面色—整,大声道:“不错,你是无意间救了我,但老夫亦非有意救你,从今以后,你我彼此两不赊欠,今后你若有危难,我纵然见了,也未必救你,我若有危难被你见了,你也不必救我。”
任无心被他说的怔了一怔,苦笑暗忖道:“难怪田秀铃说他性情孤僻古怪如今—见,此人之不通情理,果然少见的很……”
心念转动间,那独臂之人竟已俯身拾起一柄长刀,权充拐杖,转身欲去。
任无心脱口唤道:“前辈慢走,在下……”
独臂之人眼睛一瞪,转首道:“谁是你的前辈?你当我真的老了吗?”
任无心又不禁为之一怔暗笑道:“这……”
独臂之人忽又哈哈大笑起来,道:“你我虽然两不赊欠,但今日相见总算有缘,我此刻正是要去将洒拿来与你痛饮几杯。”
他口中说话,人已向前纵跃而去。
只见他虽然仅剩一足,以刀代杖,但行动之间,仍是轻灵巧快,不带些毫声息。
任无心只得苦笑着随他而行。
到了一处小小的山坳,独臂之人方自停下脚步,自冰壁间一处***之中,取出个硕大的酒葫芦,一面仰天大笑道:“我天涯飘零,身无长物,只有这酒葫芦,方是老夫的命根子,老夫身子被人伤了,倒无所谓,这酒葫芦却是万万不能教别人打破的,是以老夫每次与人交手之前,自须将它好生藏起……喏,喏,此中虽非佳酿,却正是男儿汉当饮的烈酒,不但驱寒,且可壮胆你不妨喝上几口。”
说话之间他自己早已满满喝了几口,才将那酒葫芦交给任无心。
任无心含笑接过,仰天喝了几口。
只觉一股辛辣之气,由喉间贯穿而下、不由得脱口赞道:“好……咳,咳,好酒!”
独臂之人哈哈大笑,又将葫芦接去,两人轮流递饮,但觉心头甚是舒畅,彼此间的距离,亦似拉近了几分。
任无心暗暗忖道:“此老任性率直本是个性情中人,但如今却又故做这般偏激古怪,不通人情之态,这其中原因,想必颇堪玩味,他武功这般惊人,姓名却不愿为人所知,想见他一生之中,必定有件极大的伤心之事,他不但武功精深,对南宫世家的武功招式更是了如指掌,由此想来,他那段神秘的往事,莫非也与南宫世家有极大关系?”
他心思周详谨密,几番推敲,越想越觉这老人身世可疑,当下朗声道:“前……兄台……”
独臂之人眼睛又一瞪,说道:“我既非你的前辈,更非你的兄台……”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不知你怎会来到这里,又怎会与那些黑衣人恶斗起来?”
他心中委实充满疑惑、是以不得不问,但问出口后,却又怕这位性情古怪的老人置之不答,甚或当时就给他重重的碰个钉子。
哪知这独臂之人此番竟未再瞪眼睛,啪地一拍酒葫芦,沉声道:“有些事你不来问我我也正要来问你的。”
任无心道:“但请相询。”
独臂之人道:“你可知道有个海南剑派的传人弟子,剑法也练到六七成火候,甚是辛辣迅急,此人也只剩独臂……”
任无心不等他话说完便已知道他说的是谁,当下接口道:“慕容飞,此人必是慕容飞前……你怎会认得他的?”
独臂之人嘿嘿一笑,道:“那日在终南山后的荒祠之中,便是他一心想要你们的性命。”
任无心赧然一笑,道:“这就是了,但……但那慕容飞岂非已死了吗?”
独臂之人沉声道:“不错,他正是死了,但却非死在终南山后那荒祠之中。”
他语声微微一顿,接口道:“我飘泊讧湖,普天之下的荒祠败庙俱是我的居处,那日在终南山后我与你等分手之后,无牵无挂,一路来到甘肃境,当晚正想寻个荒祠投宿,不想竟在那荒祠之中,见到了慕容飞的尸身,我本当他已死在终南山后,哪知却远在此间发现他的尸身,心头自是惊异交集……”
任无心叹息一声,将田秀铃所叙这一路上的经过,简略说了出来。
独臂之人颔首道:“这其中还有这段曲折,我怎会知道,是以那日我见着慕容飞尸身之后,惊疑之下便加查视,又发现这尸身虽已渐腐败,但死期绝不太久,显然绝非被人将他的尸身自终南山后运来此处,而是他活着自己走来的,而又死在此处。”
任无心苦笑叹道:“那日我委实太过大意,竟未将他尸身掩埋便匆匆走了,但你见着那尸身之时,尸身既已将腐败,想必距离我等离开那荒祠之时,又有三五日之久了?”
独臂之人道:“我行止从容,一路是幕天席地,对月饮酒,到那荒祠中时,正是月圆之日,当真是满地清辉,亮如白昼我方在月下检视尸身,突听得远处有衣袂带风之声响动,听那风声,来人非但武功不弱,而且人数也绝不止一人。”
他仰首痛饮一口,苦笑一下,接道:“我独来独往,怎肯多惹闲气多结是非,不等他们来到,便闪身躲了起来。月光下只见三个满身劲装的黑衣人,联袂飞奔而来,想是也要把这荒祠作为宿处。”
任无心忍不住问道:“这三个黑衣人,想必就是方才与你交手之人了。”
独臂之人道:“不错,但我说话时,你莫插口,你若插口,我便不说了。”
任无心微笑不语。
独臂之人接道:“他三人见到慕容飞尸身,突然一齐惊呼出声来,显然这三人竟是认得那慕容飞的。我见他三人将慕容飞埋葬之后,便忍不住好奇之心,要想看看这三人究竟是准?也要查出那慕容飞怎会到了这里方自身死,更想看看你两人与他们究竟有何仇恨。于是便立心跟踪他们。嘿嘿,他三人武功虽都不弱,但我这个残废一路跟在他们身后,他们竟无—人发觉。”
说到这里,他目中不禁闪耀出得意的光芒任无心嘴唇启动,似是想说什幺,但终是不敢插口。
只听独臂之人接道:“那三人一路之上,行踪鬼鬼祟祟,俱是昼伏夜出,像是见不得人似的,但无论他们到了任何荒僻之地却总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赶来与他们联络,这些人行事都似乎十分谨慎,虽在无人之地说话,但语声仍是说的十分低沉,以我的耳力,竟也听不甚清楚,只隐约可闻他们言语之中,时时提及个姓任的小子,他们此番西来,最大的任务似乎便是要和那姓任的小子作对。”
任无心听得心头一凛,暗惊忖道:“这三人不问可知,自是南宫世家中人,瞧他们行动,莫非已将我之行踪打听出来,所以方自专程赶来此地,要拦劫于我,教我无法回去。”
心念一转间,独臂之人又已接道:“我虽不认得那姓任的小子,但听他们说话,却似对此人又恨又怕,那时我已知道这三人必然身属一家极秘密的帮派,这帮派之组织也十分严密更下了决心,要看看他们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微笑一声接道:“但那时我不过仅是想看看而已并无与他们正面冲突之意,是以行动极是留意,那三人虽也处处小心却始终未发现有人在后跟踪。
“但他们似也并无目的之地,只是在这方圆数里中游弋巡视,似是在等候着什么人到来,又似要搜查一切人的行踪,整日便如临大敌一般,即使在睡觉之时,三人亦是轮流守望,不敢有丝毫大意。”
任无心暗叹一声,忖道:“他们这哪里是在等人,想必不过是在找我……”
独臂之人缓缓接道:“这情况数日未变,我正已有些不耐,哪知他们等的人却终于来了。”
任无心大奇忖道:“原来他们竟真的是在等人,却不知等的是谁呢?”
他面容连连变色,几番欲言又止。
独臂之人大笑道:“你想必是要问他们等的是谁?是吗?”
任无心叹息一声,颔首做答。
独臂之人道:“那时我心中好奇之心,并不亚于你,那日他三人—早便买些鸡鸭美酒,未到黄昏时,便到—片荒坟中的一座墓碑下,我瞧那情况,早知他们已约了人等在此处。但直到子时过后,仍未见有人前来。那三人虽已饿得饥肠辘辘,但却始终不敢将准备好的酒菜吃上一口。”
说到这里,他自己却忍不住又痛饮一口,方自接道:“我瞧了那情况,又知这三人必定对他们所等之人,极为恭敬畏惧也忍着饥渴,伏身在暗处不动。
“又过了良久,荒坟之间,果然冉冉飘来一条人影,这人影一身灰惨惨的长袍,行动之际,肩不动腿不曲,似是御风而来,那时夜深风寒,荒坟中不时有枭鸟夜啼,宛如鬼哭,这人影望之更是有如鬼魅一般,教人见了不由自主要为之打个寒噤。”
听到这里,任无心只觉自己心中似也有一股寒意升起,忍不住仰首喝了口葫芦中的烈酒,暗暗忖道:“不知这人影面容如何?我是否认得?”
独臂之人接道:“我那时一心想瞧瞧此人的面目,只因江湖中轻功能练到如此地步之人,实在寥寥可致。瞬息间这人便已到了近前。我不由得凝目望去,但见他面如蓝靛,满面虬髯,生像竟比恶鬼判官还要狰狞可怖,似我这般胆量寒夜荒坟中骤然见到这样的角色,仍不禁为之倒抽—口凉气。”
任无心早已听得目定神夺,作声不得。
却见那独臂之人突然微微一笑,接道:“但我那口凉气还未抽完,已发觉这人影面上实是戴着一具戏台上用的恶鬼面具,是以瞧来那般可怖,在那般严重的情况之中,此人竟会戴个面具而来实是令我大出意料之外我至今还不知他此举是别有用意,抑或仅是为了好玩而已,否则,他若不愿以面目示人,大可以一方黑巾蒙面便已足够,又何苦要藏个恶鬼面具骇人!”
任无心方自失望的叹息一声,心头又一动,暗暗忖道:“以他们行事之严密凶狠,此举绝不止是为了好玩而已,其中用意必然极深……”
但此人究竟为了什么要戴这恶鬼面具,他也无法说出所以然来。
这时独臂之人又已接道:“那三人瞧见这灰袍怪人来了立刻—齐躬身而迎,神情之间,果然极为恭敬。
“三人一齐赔笑道:‘老先生来的好早,晚辈们早已备下些酒菜,请老先生随意用些。’我听了这老先生三字,才知道这灰袍怪人竟非与黑衣人同一帮派中人,幸好那时夜更深,风更寒他们也想不到这荒坟之中会有人偷听,是以话声说得稍高响亮,否则我若一句话也听不到,那却当真是有如白等的了。”
听到这里任无心已更是惊疑交集,动念忖道:“那灰袍人并非南宫世家中人,却与南宫世家相约会于这甘肃境中,听那情况,黑衣人竟早已知他所好,先就为他备下了酒肉可见这约会此番必非第一次了,而此人武功又是江湖少见的第一流高手……唉!此人究竟是谁,委实令人猜不透。”
他已知此人关系必定甚大,是以心头不由得十分纳闷。
独臂之人道:“那灰袍人对他三人的恭敬礼数,全不理睬,身子一倒,便箕踞地上放怀大嚼起来,他竟有如多日未得饱餐的饿鬼一般,直吃了半个时辰,直瞧得我饥火中烧那三人更是在旁不住咽着口水。”
任无心听他说的活灵活现,也想一笑,怎奈心情既沉重,又紊乱,实是笑不出来。
独臂之人又已接道:“直等那灰袍人吃得尽兴,方自怀中取个密密封起的函简,交给他三人,口中沉声道:‘三日之内便得送到,万万不能耽误,知道吗?”
“他语声嘶哑怪异,与寻常人说话亦大不相同,那三人躬身接过,眼睛里都露出喜色,只恨我目光无透视之能,看不出那封信里究竟写的什么?”
任无心也不禁失望的叹息一声,心知这封书信,必与当今武林命运有极大之关键!
独臂之人道:“灰袍人交过信简之后,又道:‘回复你家主人,这已是我老人家最后一次指示机宜,以后就全要靠她自己相机行事了。这一战是胜是败!此刻犹在未定之数但无论胜败,我老人家此后都不会再与你们见面,你们也不必来了。”
他说到这里,所叙之事,又是一变。
任无心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暗自忖道:“如此说来南宫夫人竟非这一战的真正主脑人物,幕后竟还有个人随时向她指示机宜!但……但这些机密究竟是什么?此人究竟与南宫世家有何关系?”
他越听越觉此中疑窦甚多,其中之曲折隐秘,竟事事大出他意料之外。
那独臂之人显然还似不知道自己的叙述竟对江湖中这生死之战有如此重大的关系,仍然缓缓接道:“那三人听他如此说话,神情都为之—变其中一人道:家主人正对老先生倚重方殷,老先生怎能突然相弃?那灰袍人冷笑道:我老人家既然说出不来,自因此事已近揭晓分判之时,虽然这敌方还有一些你主人不知道的机密但此刻已另有他人会去向你家主人说了已毋庸我老人家再来费心。”
任无心暗中又一凛:“另有他人,这人又是什么人?又怎会知道我方的机密?”
他想来想去,更想不出,自己这方的人,有谁会向南宫夫人泄露机密,何况,能够知道己方机密之人,也根本不多。
独臂之人接道:“那三人听丁此言,似已无话可说,那灰袍人突然又道:但你等此后遇有紧急之事,还可来此地寻我。说话之后,又自怀中取出张纸笺,上面写的想必是他的居住之地,那三人自然大喜接过,我却不禁暗自恼恨,恨这灰袍人为何不说出自己的居处,却偏偏要写在纸笺之上。”
任无心暗忖道:“恼恨的岂只是你,只怕我比你更要恼恨百倍。”
独臂之人道:“灰袍人—手交给纸笺,身形便已飘然而去,我本有心追踪于他,怎奈他身形太过迅急,世上只怕再无一人能追得上他,于是我只有退而求其次,想设法自那三个黑衣人身中取得那两封信笺。
“哪知就在这时,突然又有两条黑衣人影悄然掠来,后来的两人身形比那三人尤快,身份亦似高出一些,一到便令那三人交出信笺,接过信笺之后,其中一人便道:‘此信既如此急迫,我先送它回去。’另一人行事竟更小心,轻叱了声:‘噤声’便在先至那三个黑衣人耳畔附耳低语了几句,又拆开其中一信瞧了半晌我方自拿不定主张,这两人竟已如飞去了,我若要跟踪他两人,势必要绕过半个坟场那时这两人只怕早已去得远了。”
他长叹一声,接道:“是以我只有眼睁睁地瞧着这两人,带着那两封事关紧要的书信如飞去了,另三人却已坐下吃喝起来。”
他固是扼腕叹息,任无心更是跌足不已。
知道此番良机一失,再想寻出那神秘灰袍人的来历下落,只怕已难如登天了。
独臂之人叹息半晌,接道:“在那般情况之下,我只有继续跟踪那三人不放,天光大亮时,那三人寻找了个贫户之家投宿,我也觅地饮食歇息。但等到黄昏之时,竟又有两人前去会合,他们一行五人,便齐地来到这里,一路上不住回顾查看似是生怕有人暗中跟踪,我虽然极力隐藏行踪但入此谷后,仍是被他五人发觉了,于是便在这里,恶斗起来。
“最怪的是,他五人既不问我来历,也不肯说出自己来历,只是一味哑斗……此后的事,想必你全已瞧见,我伤了他们两人,却被另三人围住。”
他滔滔说到这里,告一段落。
只听得任无心目定口呆,手足冰冷,再也想不通这些曲折隐秘更想不通这五个南宫世家之党羽,竟会来到死谷。
莫非是死谷的秘密已被南宫世家发觉不成?若真是如此情况岂非更是危急。
他默然寻思半晌,尚不得解。
突听独臂之人失声呼道:“忘了,忘了……”
任无心奇道:“什么忘了?”
独臂之人摇头叹道:“看来我真已老糊涂了,只是在这里不住去猜这些黑衣人的来历,却忘了拷问于他逼他们说出自己身份。”说话之间,以刀做杖又向谷边奔去。
任无心展步相随,到了方才恶斗之处只见那三人身子仍然卧倒在当地。
近前一看,三人身子却已都冰冰冷冷,全无气息。
原来这三人穴道被点,血脉不能流通,在这酷寒之地,竟已被冻僵而死!
独臂人呆了半晌,放声大骂起来,骂的却是自己糊涂该死。
但任无心早已知道这三人纵非南宫世家七十二地煞,亦是南宫党羽,无论是谁都休想自南宫世家中人口里问出半句话,是以虽见这三人俱都身死,心中并不觉得后悔惋惜,只是沉声道:“这三人的身份来历,你莫非还不知道吗?”
独臂之人大声道:“我自然不知道,莫非你竟知道不成?”
任无心叹道:“这三人俱是南宫世家门下,他们的主人,就是那南宫夫人,他们口中所说的那姓任的小子,便是区区在下。”
独臂之人身子一震,呆在当地,这句话显然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只见他木然呆了半晌,方自说道:“这些若是南宫世家中人,那南海慕容飞想必也是了?”
任无心道:“不错。”
独臂之人双眉一轩,大声道:“慕容飞既是南宫世家中人,却又为何要将你那生死之交南宫世家之第五代主人置之死地?”
任无心怔了一怔,道:“谁是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在下并未见过。”
独臂之人大怒道:“你莫非还要在我面前装聋作哑不成?”
任无心道:“在下并无此意,但……”
独臂之人道:“若不是他,我怎会救你?若不是他,你怎会活到此刻?而此刻你竟说不认得他,你……你若非忘恩负义的小人,便是个……”
任无心忽然心头一动,恍然接口道:“原来你说的是她!”
独臂之人冷笑道:“不错,我说的是他,你此刻方自想起来吗?”
任无心叹道:“但她却并非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你只怕错了。”
独臂之人神色又一变,道:“他不是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是谁?他若不是南宫世家传人,怎会学得南宫世家绝不外传的武功?”
任无心苦笑一声,道:“这其中曲折隐秘,本不能相告他人,但前……但你……唉,你既救了我两人性命我又怎能相瞒于你,只是,在我未叙此事之前,却还要请教一事。”
独臂之人道:“快!有话快说。”
任无心一整面容,沉声道:“你既然终年游侠江湖,怎会不知道南宫世家近年中所发生的那几件震动江湖的大事?”
要知他心细如发,见到这独臂之人竟将田秀铃误认为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想必因为不知道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已在那狂风暴雨之后,丧身在峭壁下的万丈深谷之中。
而此事早已轰动江湖,这独臂之人竟然不知,自也启人疑窦。
那独臂之人亦自沉吟半响,方自沉声道:“此事我也不能对人明言但不妨告诉你,近十余年来,我也幽居于一处绝壑深谷之中,除了天上白云飞鸟,地上木叶枯草之外,便不知他事,直至近日,我方自静极思动,才出来行走江湖,但……但若非遇见你们,我也绝不会过问江湖间事了!”
他语声说的甚是沉痛显见这些话又已触及了他神秘的往事,那往事若非充满伤痛,又怎会幽居深谷之中,十余年不知世事?
任无心恍然长叹一声,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妨明言,你那日在终南山后的荒祠中所见之人,实是女扮男装……”
独臂之人怒喝道:“放屁,南宫世家数代独子相传,怎会出来个女儿,若说南宫世家竟把秘传之武功传给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更是绝不可能之事,你若要我相信,实是做梦。”
任无心目光闪动,凝注着他,一字字缓缓道:“她虽非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却是南宫世家第五代寡妇!”
说话之间,他目光始终未离对方面目,似是要查看这神秘的独臂之人听了这话后,神色有何变化。
只见那独臂之人面色果已大变,口中喃喃地道:“寡妇……寡妇……”
突然大喝一声道:“那……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莫非也已死了?”
任无心颔首叹道:“不错!”
独臂之人厉声道:“他是如何死的?”
任无心缓缓道:“雨夜之中,被人路劫而死,对方俱都是蒙面人,但究竟是些什么人,时至今日,江湖中还是无人知道。”
独臂之人身子一震,目光中倏然现出怨毒、悲痛、凄凉……等情感混合而成的奇异光芒,虽在如此黑暗之中,任无心还是瞧得清清楚楚。
只听他口中呓语般喃喃说道:“无头公案……又是一段无头公案……”
任无心目注着他,缓缓道:“不错,南宫世家数代主人之死,俱是无头公案,这几人俱都死的不明不白,含冤地下,江湖中正不知有多少人在为他们扼腕叹息,但愿这真象有大白之日,只是……奇怪的是,那南宫夫人非但不愿从中相助,反而……”
独臂之人突然大喝一声道:“住口!”
任无心目光又一闪,但终是顿住语声。
只见那独臂之人两道凄厉的眼神,已望到他身上,一字字缓缓道:“你未骗我?那人真是南宫世家的寡妇?”
任无心点了点头,还未答话,那独臂之人已仰天狂笑起来。他笑击中所含的怨毒之意更是令人听了不禁为之胆战心惊。
只听他狂笑着道:“瞧她为了你的生死之事,那般关心,想来你与她两人之间,关系定必非浅。”
任无心愕了一愕,道:“这……这……”
独臂之人笑声突顿,厉声道:“你既已知她乃是别人家的寡妇,为何还要与她……与她如此不干不净?可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任无心赔笑道:“在下仅与田姑娘—路同行始终以礼相待,怎谈得上失节两字?”
独臂之人仰天狂笑道:“嘿嘿,好一个一路同行……哈哈,好一个以礼相待……”
笑声又顿,戟指大骂道:“恶奴,你可知道瓜田李下,蜚短流长,别人若是知道你两人如此,纵然无事,也变做了有事……恶奴!你自命侠义道之人,可知道已在无形中坏了她的名节?”
任无心只被他骂得满头俱是冷汗,既不能默认,更不能分辩。
忽然间,心头一动,暗暗忖道:“此人自称早已不愿多管人间闲事,却又为何为了此事这般激恼,其中想必大有文章。”
一念至此,当下冷冷道:“阁下如此关心南宫世家之事,又那般熟悉南宫世家之武功,莫非……阁下也与南宫世家有什么关系不成?”
独臂之人面色又—变,怒喝道:“这般不仁不义之事,天下人听了俱都要管,何况老夫?你方才虽对老夫有些恩情,但老夫此刻还是少不得要教训教训你这不仁不义的恶奴!”
恶奴两字出口,他已抛去了掌中长刀,独臂亦己随之挥出,但见那蒲扇般大小的手掌,五指箕张,黝黯中望去,当真有如云雾中探出之毒龙利爪一般。
任无心早知他武功深不可测,此刻怎敢有丝毫大意,身子一侧,避开了这一抓右臂随之挥出,先行封住了对方之后着,口中急呼道:“你我是友非敌,阁下何苦出手?”
独臂之人冷哼一声,也不答话,竟似定要将任无心教训一番,方能出了胸中怒火。
但见他独足频点,身形展动,霎眼间便已攻出数招,非但招式奇诡繁复,缤纷错落如风中狂絮,身形之展动,更是迅急无俦。
只因他只剩下一腿,下盘功夫,自不如常人稳固,便只有以迅快的身法补其不足。
任无心更是惊奇,暗暗忖道:“此人听了田秀铃乃是南宫世家中的寡妇,便对我如此苦苦相逼,他若非与南宫世家有密切关系,怎会对此事如此恼怒?莫非他真的竟会是他吗?”
但高手相争,情况是何等危急,怎容他多加思索。
只见对方掌影满天而来,虽是虚多实少。
但若不加闪避,虚招便立时变做实招,正是虚虚实实,人所难测。
任无心唯有凝神卓立如山。以不变而应万变!
他见那独臂之人出手之时,先已抛去了掌中权充拐杖的长刀,便猜出这独臂人掌力上必有独到的功夫,使了兵刃,反不称手。
此刻他但觉独臂人掌势未至,那强劲的风声便已刺骨而来,便知道自己所料非虚,是以防守更是严密。
要知任无心直至此刻,仍不愿伤了对方是以直到此刻仍未发出一招攻势。
只见那独臂之人虽只剩下一手,但出招之间,望之却有如千百条手臂在一齐舞动。
虽只仅剩一足,但身形展动间却丝毫没有不便,反而更见灵幻。
突听独臂人大喝一声,竟飞起一足,自缤纷的掌影中穿出,直踢任无心胸腹。
任无心再也想不到这仅只一腿之人,还敢施展穿心腿此等凶险的招式。
残废之人竟敢施展腿法,腿上自必有过人的功力,而此等腿法,本是要令人避无可避,闪无可闪。
任无心骤出意外,纵有通天本事,在这狭窄之地,也不知该如何闪避。
若是硬接他这一招,则双方胜负之判,其中必有一方,要受损伤。
任无心既不愿被对方所伤,在这瞬息之间眼见对方一腿飞来他心中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高手相争,固是瞬息千变,江湖风云,又何尝不是波谲云诡,变化万千。
自从任无心布下疑阵,骗过了南宫世家对那些当代名医之搜索,与田秀铃结伴西去,夜上终南,大意受伤,入棺诈死,荒祠夜斗,田秀铃巧遇独臂人,任无心死里逃生,慕容飞在劫难逃,任无心伤愈回醒,入死谷,见奇人……至今已有四十余日。
这四十余日时光,在常人平凡庸碌的生活中,并不算十分长久,也不至引起如何巨大的变化。
但在武林之中,却已足够发生许许多多惊心动魄之事。
伺况今日之江湖,正值危机四伏,杀气腾腾之际,短短一日时光中发生的变化,已可令武林局势完全改观,何况四十余日这般漫长!
这一场激战虽未暴发,但江湖中无论黑白两道,上上下下,只要见闻稍广之人,都已隐约知道,将有惊天动地之事发生,是以人人俱在瞩目着此一激战双方的动态他们自忖能力,虽不敢轻易投身于此一战役之中,但对此战之关心,却是人同此心无一例外。
令人惊异的是,这一触即发的战事,在这四十余日之中,表面看来竟似无丝毫变化。
南宫世家庭院深沉终日紧闭着门户竟看不到有任何武林人士出入其中,至于那五位神秘的寡妇,武林中人更是至今,还无人见过。
而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的长老更似已完全绝迹。
有些好事之人,忍不住去寻这几派中的门人弟子加以询问,但纵是他们之至亲好友,只要询及此事他们便立刻掉首不顾而去。
使得此一战役,在人们眼中更平添许多神秘之色彩。
江湖中消息灵通之士,暗中传语都知道此战中还有个最最神秘的人物任无心。
也都知道此人多才多艺,布衣傲啸,虽然年纪轻轻,但甫出江湖便已与江湖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有分庭抗礼之势就连百忍大师、玄真道长那般的身份,那般的人物,都对他甚是敬重。
但此人虽然仁心侠胆,才华绝代,而且人如临风玉树,风采不可逼视,却偏偏又有谜般的身世,神龙般的行踪,教谁也揣摸不透。
有关任无心的种种传说,在江湖中已成为最最令人动心的话题。
有关任无心的身世来历,江湖中更是人言纷纷,莫衷一是。
暴风雨之前本应有—段令人窒息的沉静。
但突然间,一件事震撼了所有的人心宛如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方巨石……
在大散关内,名城宝鸡附近,有个小小的市镇田家集。
这市镇虽小,但名气却甚大。
只因陕西境内的武林豪士归稳之后,大半迁来此地定居,为的自是英雄虽老去,并不甘寂寞,昔日的友伴聚在一起谈一谈昔日雄风,叙一叙扬刀往事,虽不能再去与人争胜但也可稍慰寂寞。
镇里大街尽头,有个金盆居,卖些牛肉白酒。
地方虽甚是简陋,酒菜也未必佳妙,但这金盆居三字,却正投了那些金盆洗手的暮年英雄脾胃,是以生意兴隆,经常坐无虚席。
这一日严风呼啸,余寒犹烈。
金盆居更是高朋满座。
几张大方桌上,坐的大多是田家集归隐的豪士,只有角落里一个灰袍人,面壁而坐,低头吃面。
瞧那桌上放着的包袱,可见此人必定是个外来的过客,众人瞧不见他面目,本未在意,只是这些老江湖们,骤然见着一个既不喝酒,也不叫菜的江湖客,都不免觉得暗暗奇怪,又有些暗暗好笑。
英雄虽老去,但昔日的友伴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倒也不减昔日豪气。
忽然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大步自门外闯入。
此人年龄虽老迈,但筋骨尤健,一张透着红光的面容上,竟满现惊奇激动之色!
众人见他来了,纷纷招呼让座。
有人瞧他神情奇怪,不禁问道:“瞧田大哥满面红光,莫非是又听见什么惊人的消息吗”
那田大哥连干了三杯烧刀子,方自喘了口气,道:“这消息实在太过惊人,俺听了不敢丝毫耽误,赶紧跑来说给各位老哥知道。”
众人更是惊奇、诧异,纷纷催促声中,那田大哥沉声道:“俺那大儿子今日回来,带回这消息,说是……说是……”
忽然压低语声,接道:“此事江湖中目前还无什么人知道,俺今日在这里说了,老哥们听了千万莫在外面乱嚷才好。”
众人道:“田大哥只管说就是了,咱们又不是顽童少年了,怎会胡言乱语。”
那田大哥又道:“不是俺故作神秘只因此事关系实在太大,而且……而且……”
他数次欲言又止,却更引起了众人的好奇之心,一叠声不住催问。
只听那田大哥终于长长叹息一声道:“诸位可知道,咱们嘴里时常说起的那位大英雄,已在前些日子死在终南山了。”
有人忍不住道:“谁?究竟是谁?田大哥你说清楚些好吗?”
田大哥干咳一声,沉声道:“任无心,除了任无心还有谁?”
此言甫出,那面壁而坐的灰袍人身子似乎微微一震。
众人听了更是大惊失色,失声道:“任无心?他怎会死?凭他那一身神鬼莫测的功夫,还有谁伤的了他?田大哥莫非是听错了吧?”
田大哥沉着脸道:“俺听的清清楚楚,一点不错,据说南方那边,早已为此事闹得天翻地覆,任无心手下的人,本来都藏得甚是隐秘,不到时候,绝不妄动,但听了这消息后,都已忍不住了……只是,唉,群龙无首,他们这一动,唉,咳咳……”
干咳数声,长叹不语。
酒店里立刻变得死一般寂静,众人面面相觑,俱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背面坐着的灰袍人的面容虽不可见但持筷的手掌,禁不住颤抖。
显然,他听了这消息之后,吃惊较他人尤甚。
过了良久,才有—个人喃喃着说道:“这……这消息来源……可是真的?说不定是南……那边的主儿故意造谣为的是扰乱军心也未可知。”
田大哥叹道:“这消息来源千真万确,再也错不了,只是俺不便说出……”
话声未了,突听那灰袍人大喝—声,道:“如此紧急重要之事,你说到一半,怎能不说了?”
声如霹雳雷霆,震得桌上杯盘碗盏,不住叮当作响。
众人更被震的耳鼓欲裂。
这些人俱是久历风尘的老江湖了,闻声之下,便知这灰袍人必是内功深湛的武林高手,相觑之下,不禁更是大惊失色。
那田大哥毕竟不愧是老江湖,略一变色,立刻沉声道:“朋友是准?为何如此关心此事?”
那灰袍人犹未转过身来,只是沉声道:“要你说,你就说,多问什么?”
田大哥面色突也—沉,大声道:“不说就不说,你要怎地?”
他本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想到这里有如许多老朋友在,怎会眼见他被个外路人所欺,是以胆子不觉更是壮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众人俱都振臂而起。
方自大乱之间,突听那灰袍人长笑一声,双手微按桌面,竟连人带椅飞起。
众人但觉眼前一花,耳畔呼呼风声那灰袍人已自众人头顶飞过,砰的一声,连人带椅落在一张方桌之上,身子竟仍端坐椅上,似是未曾动过一动。
黯淡的光线下!只见他面色蜡黄,冰冰冷冷全无半分表情,那一双眼神,却是光芒闪动,令人不敢逼视。
这一手绝世轻功亮出,端的是惊世骇俗,无与伦比,众人虽然久走江湖但几曾见过这般高手,不觉豪气顿消,都骇得呆了。
只见灰袍人利刃般的目光瞬也不瞬,凝注在田大哥面上,一字字缓缓道:“那消息来源如何?你究竟说是不”
田大哥被他眼神逼的,踉跄后退两步,道:“俺……俺……”
目光四转,只见众人满面惊骇,哪有斗志。
他心头不觉为之一寒,接道:“这……这消息是俺那儿子说的,他……他……”
灰袍人目光一凛,沉声道:“他此刻在哪里?我要见见他”
这灰袍人面容虽然奇诡怪异,但语声却沉肃威严,似是久惯发施命令的人。
那一双眼神之中,更带种令人不可抗拒的慑人之力。
众人竟都为其神威所慑,再无一人敢出言抗拒。
喧嚷的酒店,早已变得无比寂静。
只听田大哥垂首道:“犬子匆匆回家一转,此刻已走了。”
他本乃性情粗豪之人,此刻言语竟也变得斯文起来。
灰袍人双眉一皱,紧紧逼问道:“走了?走向哪里?”
他步步紧逼,丝毫不肯放松,显见对这消息关心已极。
众人已隐隐猜到,此人若非任无心的朋友之辈,必与南宫世家有些关系!
只见田大哥面如土色,竟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灰袍人见他似有难言之隐,目光更是锐利,追问更急。
忽然间,有人大声道:“田大哥,你说就说吧!我田大哥的令郎,乃是龙门府的三班捕头……”
灰袍人冷哼一声道:“官门中人,怎会知道江湖隐秘,田某人,今日你若不说出你儿子的来历去向休怪老夫无礼!”
众人见他如此紧逼,神情间已忍不住露出激愤之色。
听田大哥长叹一声,道:“这位……这位爷台说的不错犬子实非公门中人,俺那样说法只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众人怔了一怔,再也做声不得。
只听田大哥长叹接口道:“不瞒各位,俺那不成材的儿子,在江湖厮混多年,实无半点出息,只是在西安府左近,做些杂工,抬抬行李,俺有个这样不成材的儿子,实在丢人,实在没有脸向各位说出实话。”
他本是满脸红光的面容,此刻早已变得苍白而沮丧;众人更是听得目定口呆。
灰袍人沉声道:“若是苦力,更又怎知此等武林秘辛?”
田大哥垂首接道:“此次终南山巨变之后,尸积如山,终南山上的道爷,人手不够分配,下山雇了些杂工去抬棺材,俺那不成材的儿子,也是其中之一,任大侠任无心的棺材,他不但亲眼见过,而且……他还亲眼见到有许多武林中人上终南山,去向那边的掌教真人探问任大侠的消息掌教真人也亲口说任大侠是……是死了。试想以终南掌教的身份,自然不会说假话,想来这消息,必定是千真万确的!”
说到这里,那灰袍人双掌又已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他本当这田大哥父子两人身份可疑只望能从这父子两人身上,寻得些隐秘。
哪知这田大哥不过只是个代子吹嘘的昏庸老人而已,一时间,他心头虽然充满悲激,却又不觉有些失望!
酒店里鸦雀无声。
田大哥神情黯然。
灰袍人缓缓自桌上走下,步履竟已显得有些踉跄,那一双神光满盈的虎目之中,更似已有了晶莹泪光。
忽然间,只听酒店垂帘响起一阵尖锐而冷峭的语声,冷笑着道:“俺爹爹年纪大了,说也说不清楚,还是由俺来说吧!”
众人神情又一震田大哥霍然抬头。
灰袍人厉声道:“什么人?快进来!”
语声未了,门帘已启,—阵寒风穿帘而入,一个黑衣少年随着这阵寒风,大步走了进来。
只见他身形颀长,举止矫健,举手投足间,满现剽悍之气,面上浓眉如戟,目光闪烁,颔下刮的青渗渗的,更显得凶猛过人!
灰袍人—见此人走入,心头一动,便知这黑衣少年神情绝非杂工苦力等江湖无赖可比,瞧他举止之间,外功实已练至极深的火候…—
既是如此爹爹为何又要说他是个不成材的儿子?
疑云既生,当下沉声道:“这位便是令郎吗?”
田大哥赔笑道:“不错,这就是犬子田威……呔,还不过来见礼!”
那黑衣少年目光一转,神光四射,大步走了进来,眼睛便已逼射在灰袍人面上,一字字缓缓道:“客官要问什么?只管问吧!”
灰袍人道:“那位任相公棺木已运至何处?你可知道?”
黑衣少年田威道:“他棺木被他身畔一位书僮押去,下落谁也不知。”
灰袍人道:“他是如何死的,死在谁人手中?你可听人说起?”
田威沉声道:“任无心此次丧命据说是内讧。”
灰袍人大奇道:“内讧?”
田威道:“他为了一个小姐儿,被随他同行而去的少林百忍和尚、武当玄真道土,两人联手,在无意之中将他一掌震死。”
他话未说完,众人已不禁失声惊呼出来。
那灰袍人更是神情大变,厉声道:“好个造谣生事,胡言乱语的奴才,你究竟是谁?”
田威忽然仰天狂笑起来,道:“你既非百忍和尚,亦非玄真道士,怎知道任无心不是被这两人所伤?”
灰袍人大怒喝道:“好个大胆的孽障……”
忽然伸手一抓,急扣田威腕脉。
田大哥方自惊呼—声,田威身形一闪,急退数尺,狞笑着道:“俺好生回答你言语,你怎可如此无礼莫非你便是百忍、玄真乔装改扮的不成?”
灰袍人怒喝道:“你可是南宫世家门下?”
田威仰天大笑道:“你莫管俺是什么人,俺也不管你是谁?反正你今日再也莫想活着走出这里了。”
双手一拍大喝道:“朋友们来吧,还等什么?”
喝声未了,只听砰的几声大震,四下窗户,一齐被震得四散而开。
七八个黑衣劲装蒙面人,自窗外纵身一跃而入,身法轻灵矫健,显得俱都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众人不禁俱都为之愕然失色。
那田大哥也大出意外,惶声道:“威儿,你……你这是干什么?”
田威冷笑道:“此事与爹爹无关,你还是快随各位乡亲一齐退出去吧!”
田大哥道:“但……”
突听那灰袍人冷笑一声,道:“你儿子乃是南宫世家爪牙你莫非还不知道?”
田大哥眼瞧着田威,道:“真…—真的吗?”
田威冷哼—声还未做答。
那灰袍人已厉声道:“他故意透露这消息为的是借此刺探谁是任无心的朋友,若有人听了此事情急关心便必定与任无心关系密切,他便要向此人施以毒手。”
田威狞笑道:“老匹夫果然猜得不错!”
众人又是一阵惊乱。
田大哥失色道:“你……这畜生,你……真是南宫世家门下,你真是借着爹爹来刺探?”
田威冷冷接口道:“不错!”
田大哥怒喝一声,道:“畜生,你认贼作父,我与你拼了!”和身扑了上去。
哪知他身形方动,已有个黑衣蒙面人自门外一掠而入。
这人影来的好快,只见身形一闪,便挡住在田威面前,双手一伸,便扣住了那田大哥腕脉,冷冷道:“好糊涂的老匹夫,你儿子得投明主,将来必然飞黄腾达,你本该高兴才是,怎可随意责骂于他?”
田大哥嘶声道:“畜生!你……你叫他放手。”
他双手被捏,此刻已疼得满面冷汗。
但田威垂手而立,非但动也未动,而且面上绝无丝毫表情,直如未见—般。
只听黑衣人狞笑道:“以你如此昏庸老迈之人,本已不该留在世上,姑念你儿子尚知道好歹,且饶你一命,去吧!”
飞起一足,将田大哥踢出门外。
这老人虽然筋骨犹健但气急之下,怎还禁得起这一足,只觉一口气塞在喉间,扑倒街心,哪里还爬得起来!
田威竟仍然声色不动,甚至未回头瞧他爹爹一眼。
众人又惊又怒,一个平日与田大哥交往最深厚之秃顶老人,突然抽出一柄匕首,戟指大骂道:“田大哥竟会生下你这样的孽子,俺胡老刀真替他难受田大哥一生忠直,想不到竟生下你这样的畜生!”
黑衣人目光—凛,沉声道:“此人是谁?”
田威冷冷道:“平日我也尊他一声长辈,是以此刻才容他胡言乱语,但他若是再说上一句……哼哼……”
冷哼两声住口面上倏然笼起一阵杀气。
那秃顶老人胡老刀大喝一声道:“你哼个什么,俺今日正要替田大哥教训教训你这不孝的逆子!”
挥动掌中匕首,直扑上去。
但见寒光一闪,锋利的匕首,已堪堪划上田威的胸膛!
田威身子似未动弹,但不知怎的,那匕首竟偏偏够不上部位。
只听嗖的一声,匕首锋利已自他胸前一寸之处划过,连他衣衫都未沾着。
胡老刀当这一刀必可奏功是以用了全力,此刻刀锋落空,用力过猛,身子也被带的一个踉跄。
他大惊之下方待拿桩站稳,突觉手腕一紧,已被田威夹腕抓住,腕骨欲裂,痛入心脾,掌中匕首,哪里还把持的住,当的落了下去。
田威冷笑一声,借力使力,往外一带,胡老刀便已踉跄跌入了街心。
黑衣人单足一挑,挑起了地上的匕首,冷笑道:“这也算得上是伤人的利器吗?”口中说话双手不停,竟将一柄锋利的匕首,一寸寸捏断,望之竟有如摧枯拉朽,刀切豆腐一般容易。
众人更是胆寒,只听黑衣人冷笑道:“事不关己之人,最好还是快快出去吧,若再留此地多事时,只怕便要像这匕首一般,难以全身而退了!”
语声虽缓慢,但寒气却甚逼人。
众人昔日虽都是江湖好汉怎奈年老,豪气已消,眼见黑衣人如此武功,怎敢还存多事之心,各各对望了一眼,竟真的鱼贯着垂首走了出去。
黑衣人眼瞧着老人们一个个自身前走过缓缓又道:“各位莫要忘了,在下要取各位性命,原是易如反掌只是我家主人素来大仁大义善体上天好生之德,是以在下也不愿难为各位,但愿各位莫要忘记今日死里逃生,日后莫再多言贾祸,多事伤身了!”
他话才说完,老人们也都走的干干净净。
那灰袍怪客自从黑衣人现身之后,便一直凝神卓立当地,目光灼灼,凝望着黑衣人们的动静。
只要他们对这些无辜的老人稍施煞手,他随时随刻早已准备好出手一击!
哪知黑衣人竟将众人轻轻放过灰袍客正自奇怪:“素来心狠手辣的南宫门下,今日怎会变得如此好说话?”
此刻听得黑衣人那番言语,心下方才恍然:“原来他们这是在收买人心……”
心念一转,突又大骇忖道:“他们若非自觉事机已成,万万不会做出收买人心之举,瞧这情况,莫非他们已有胜算在胸了吗?”
翻来覆去,心念数转间,闲人们已走得干干净净。
但闻窗外风声嗖嗖,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几张翻倒的桌椅,以及围在四面的黑衣人。
这人数虽然减少寒意骤然加重了!
黑六人向田威打了个眼色。
田威大步向前迈了一步,冷冷道:“任无心黄泉路上,正十分寂寞,朋友你怎地还不快去陪他?”
灰袍人目光一转仰首狂笑道:“任相公天纵奇才,岂是这般容易就被你们这些跳梁小丑所害得死的,你们纵以危言耸听,也难教人相信!”
田威冷笑道:“你口中虽说不信,心里却已千信万信了,是吗?否则你方才又怎会那般惊慌?否则我等又怎的会探出你便是任无心的属下?”
那灰袍人心中一寒。
只因田威这番言语,实已说入他心里他虽有些不信任无心的噩耗,但察情度理,却又容不得他不信!
田威道:“事已至此朋友你还是认命吧,不如堂堂皇皇亮出自己的身份,若再如此藏头露尾,死也死得不甚光彩!”
灰袍人厉声道:“老夫若是说出身份来历,只怕骇了你的狗胆。”
语声一顿接口又道:“就凭你几人就要老夫束手就缚,岂不可笑。南宫世家多行不义……”
黑衣人突然冷冷接口道:“这厮东扯西凑,言语不能成句,显见得是在故意推延时间,只怕是在等伙伴到来,你还与他噜嗦个什么?早些将他打发了,还怕揭不破他身份。”
灰袍人似是被他揭破了心意,目光一变,大声道:“还等什么伙伴,就凭老夫一人,已足够打发你们这些鼠辈了。”
黑衣人狞笑道:“只怕你那伙伴不来,他若是来了,也不过是自投罗网而已,那时大爷们网中捉鳖,岂不快哉!”
语声方了,突然挥手,四面黑衣人轻叱一声,齐地拔出了兵刃。
但见寒光闪动风声激荡,四面八方,向灰袍人围攻而来!
这些人手使之兵刃长短软硬不一但却无—人使的是刀枪鞭剑此等正统兵刃,而俱是兵器谱不载的外门利器!
只见仙人指路笔、阴阳弧形剑、九节连环子母离魂圈、万胜银光万字夺、七十二斤跨虎篮……
十余件兵刃,无一雷同。
招式更是奇诡万分,别走蹊径,全无一人使的是武林常见的路数。
而武功之高,身手之快,却又人人均数江湖中一流之身手,显贝俱是成名立万之人物。
那灰袍人纵然见多识广,却也无法猜得透这些人的来历。
心中不禁更是吃惊,想不到南宫世家竟又罗致了这许多外门高手!
但他武功实已超凡入圣身当如许多一流高手的夹击,虽无胜望,但一时间竟也不致落败。
但见铁掌翻飞以七十二把大小擒拿手,夹杂着空手入白刃的招式,施展出大鹰爪力神功,那十余件外门兵刃,竟无一件敢镝其锋!
只有那似是众人之首的黑衣人与田威并肩立在门前,看来有如在作壁上之观,其实却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面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一面招呼着场中之恶斗。
但一时间,两人竟都无法自灰袍人的武功招式间,揭破他的身份来历。
瞬息间数十招已过,田威沉吟道:“这人莫非是淮南鹰爪王一派?”
黑衣人摇了摇头,道:“淮南派近来人才凋零,哪有如此高手?”
田威道:“但……但他使的擒拿手、鹰瓜力,却是淮南一派真传。”
黑衣人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擒拿手、鹰爪力,绝非他本门武功只是想用来混淆别人之耳目而已。”
说话间场中又拆了三数十招。
黑衣人忍不住轻叹一声,又道:“此人武功之高,倒端的出了本座的意料之外,在如此围攻之下,竟然仍逼不出他的本门武功来……”
随一皱眉,接口又道:“他不惜屡冒险招,却仍不肯施出本门武功,显见他的身份来历,必定甚是惊人,是以他才不惜冒险,也要隐藏身份,但……哼哼,我就不信真的逼不出他原形来,瞧我的!”
瞧我的三字方自出口,他颀长枯瘦的身形,已纵身跃入战圈之中。
左拳右掌,暴雨般急攻八招。
不但招式连绵,快如闪电,功力之深,更是惊人,端得无愧为群魔之首!
那灰袍人以一双铁掌身当十余件外门兵刃的围攻,本已吃力,此刻在黑衣人这一轮急攻之下,更是险象环生。
突听黑衣人大喝一声:“着!”
双拳上下击来掌影飞幻灵动,竟瞧不出他要打的部位。
灰袍人一惊之下,左右又有三缕风声夹袭而来,前后五道攻势,无一不是凌厉无俦,眼见他武功虽高强,但也无法将这前后五道攻势一一避过!
就在这生死俄顷的刹那之间灰袍人突—伏身,捏掌成拳,双拳错起,各各划了半弧,抖手攻出了五拳竟在间不容发之际,将身前左右攻来的五招一—封挡了出去!
田威瞧的心惊胆战,忍不住脱口赞道:“好拳法!”
突听那黑衣人一声长笑翻身掠出了战圈,落在田威身侧。
田威大奇道:“星座只要再攻几招便可将那厮逼入死地,却为何又抽身而出?”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有他们几人,已足够将那厮置之死地,本座既已逼出了他本门武功,又何苦再费力出手!”
田威忍不住问道:“方才他施的那几拳,便是他本门之武功吗?”
黑衣人笑道:“不错,你可瞧得出那是哪一派的拳法?”
田威沉吟道:“这……属下瞧那拳法,刚猛中不失灵巧沉稳中不失迅捷,但……”
黑衣人突骂道:“蠢才,连少林派的镇山拳法伏虎罗汉拳都不认得吗?”
田威心头一凛,不由大惊道:“伏虎罗汉拳?这厮莫非是……是……”
他一连说了两个是字,却似不敢说出下面的名字!
黑衣人哈哈笑道:“少林寺虽然人才济济,但能将伏虎罗汉拳练的如此功力的,也不过只有寥寥数人而已,本座瞧这厮不是百代,便是百忍……嘿嘿,我猜的可对吗?”
他这最后—句话,自是向那灰袍人喝问的。
灰袍人见自己施出一招本门拳法,便被他窥破来历,心头不觉为之一惊,大喝道:“孽障!教你瞧瞧少林七十二绝艺的手段!”
拳招骤然一变,霎眼间便攻出七招。
但闻满天拳风呼呼,拳势更是大开大合势不可挡,端的有诸天罗汉降龙伏虎之威!
黑衣人纵声大笑道:“想不到少林—代高僧竟也效鼠窃狗盗之行,乔装改扮起来,难道你就不怕被江湖朋友耻笑?”
灰袍人怒喝道:“我佛普度众生化身千万,洒家为了扫荡妖气,铲除群魔,为武林伸张正义,又何惜乔装改扮!”
黑衣人大笑道:“明明施用诡计,还要花言巧辩,我佛座下,竟有这样的高僧弟子,难怪有人宁可当强盗也不愿做和尚了!”
灰袍人大喝一声闪身直扑黑衣人而来。
但那十余件外门利器,瞬即在他面前结成—道光幕,挡住了他去路。
但他这转身一扑之下,全身空门已大露,纵然回身自救,还是失了先机。
黑衣人阴森森笑道:“弟兄们加紧些,先将这秃驴生擒活捉,缚在驴马之上游街示众,好教天下武林朋友得知,少林高僧竟是如此模样。”
他口中不住冷嘲热讽,那灰袍人只听得怒火满胸招式间更是疏漏。
突然寒光一闪,—柄跨虎蓝的锐齿,竟将他左肩生生划破一道血口!
黑衣人喃喃狞笑道:“快了,快了!秃驴,你还挡得住三十招吗?”
灰袍人一声怒喝,还未出口,心头突然一动,暗道:“这孽障如此辱骂于我,想来是要激得我心浮气躁,好教他们早些得手,我岂可中了他之奸计。”
一念至此心气沉稳,对那黑衣人百般辱骂,只做不闻不见,十招过后,果已稍挽颓势。
但这时他左肩之上那一道伤口,却火灼般疼痛起来,左臂运转,也大见不便。
黑衣人目光转处,大喝道:“这秃驴左臂受伤,弟兄们全力攻他左方。”
喝声未了,双笔一夺,已闪电般划向灰袍人左方空门。
他虽然勉力避着,但其余之兵刃,后着立刻绵绵而至,他左臂本已难以运转灵活,怎禁得如此重大之压力,微一疏神又着了一招。
刹那间他左面连肩带臂,俱已鲜血淋漓,再也难以动弹,只仗着一条右臂,勉力支持。
以一掌面对十余高手之夹攻,其势相去,何止天渊看来他虽有通天本领,今日也难以逃出了。
他本望自己所约之人能及时赶来,但那人至今不见踪影,显见也有意外之变。
他既无外援,亦不能自救,不由得暗叹一声:“罢了,任相公想不到我终是有负你之所托还未能与南宫世家主力决一死战,便先已死在这班鼠辈手中!”
只听黑衣人犹在狞笑道:“弟兄们,切莫让这秃驴死得太过舒服,好歹也要让他受些活罪,好教天下人得知与南宫世家作对之人的下场!”
灰袍人奋起—拳,击退了前面一招,暗道:“我一生英雄岂能落在这般鼠辈手中,受他们的***!”
—念至此,已动了自决之念,仰天长啸一声,暗道:“苍天呀,苍天!想不到我百代和尚今日竟死在这里!”
反手一拳击下,竟要自裂天灵而死!
若是换了别人,身负重任,少不得还要再等救援转机。
但百代大师天性刚烈,宁折不曲,死意一决,竟片刻也等不得了!
任无心眼见那独臂之人一足飞来,既不愿力拼,也无法躲闪。但高手相争,时机稍纵即逝,等到他心念决定之时,纵待出手力拼,也来不及了。
独臂之人脚尖,已触在他胸膛之上。
他内力修为,实有过人之能足尖方自触及任无心胸膛,竟能将那如山的力道及时止住,凝在足尖,含劲不吐,他身子也借着这—点真力,凝立空中。
任无心见他竟能将足上真力练得收发自如,不觉更是心惊,知道自己不动还可,自己若是稍一动弹,对方内力便立自足尖逼出,自己纵有通天本领,也难免被他震得肠腑寸断而死,当下屏息静气,不言不动。
黑暗中只见那独臂之人目光闪烁不定,显然他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向任无心骤下毒手。
两人默然相持了半晌,任无心纵是胸襟洒脱之人,但此刻性命悬于别人足下,额上也不禁渐渐沁出汗珠,暗叹忖道:“他还不开口说话,只怕我定必是凶多吉少了…”
心念一转,忽又恍然忖道:“是了,他一开口说话,真气便将焕散,再也无法悬空凝立,是以自然不敢开门,但他若不将我问个清清白白,绝不致动手杀我……”
一念至此,心下不觉释然,微微一笑道:“前辈若要相询在下,不妨先点了在下穴道,再下去说话。”
那独臂之人见他在此情况之下,竟仍敢冒险说话,也不觉吃了—惊,暗道:“好个胆大之人!”
忽然翻身跃下,大喝道:“我偏不点你穴道,你又怎样?”
任无心微微笑道:“前辈好容易才将在下逼入掌握之,如此轻轻放手,岂非失策?”
独臂之人怒喝一声,道:“你方才救我一次,老夫虽不承情,但也该饶你—次……”
任无心缓缓道:“前辈如此说话,在下却也不愿承情!”
独臂之人怒道:“谁要你承情?”
任无心含笑接口道:“前辈为何不想一想,方才前辈—足飞来,在下明明可以抵挡为何不加以抵挡?”
独臂之人怔了一怔,道:“你做了亏心之事,自然心怯手软!”
任无心笑道:“在下若是心虚手软,不等前辈动手,早该束手就缚!”
独臂之人大喝道:“若非如此,难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任无心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在下一身责任未了,怎会不怕死?”
独臂之人还未说话任无心又已含笑接口道:“在下不曾出手抵挡,只因在下既不愿伤了前辈,也明知前辈不会伤了在下!”
独臂之人仰天狂笑道:“我恨不得将你这坏人名节的鼠辈撕成八块!你却说我不会伤你……”
他虽然故意仰天狂笑,但笑声却甚勉强。
任无心目光一转,缓缓道:“前辈虽在盛怒之下,也不愿伤我,只是为了两个原因。”
独臂之人道:“你且说说,是什么原因?”
任无心道:“前辈此刻未见田姑娘与任某同行,生怕田姑娘已落入任某朋友掌中,是以投鼠忌器,而前辈明明对田姑娘甚是关心,却又不愿让别人知道,是以才借题发挥,否则前辈眼见别人杀人都可不管,却又为何偏偏为了这些闲事而盛怒如此。”
他娓娓道来,端的是分析精微,入情入理。
但那独臂之人却大喝道:“胡说,第二个原因何在?”
任无心道:“前辈口中虽说在下胡言,心里却早已承认在下所言非虚,否则前辈又何苦再问那第二个原因。”
词锋咄咄逼人,教人难以回答。
那独臂之人果然愕了一愕。
任无心一笑又道:“那第二个原因吗?只因前辈心里有件疑难不决之事,要在下为前辈探听出来。”
独臂之人神色虽变,但仍自怒喝道:“老夫心里纵有疑难不决之事自己也会探听出来,为何却偏偏要来寻你?”
任无心摇了摇头,道:“这秘密前辈万难探听出来……非但前辈探听不出,而且除了在下之外,便再也无人探听的出了!”
独臂之人道:“你说是何秘密?”
任无心微微一笑,一字字缓缓道:“那便是南宫世家的秘密!”
这句话似是说入了独臂之人心里。
只见他身子一颤,但瞬即狂笑道:“南宫世家与老夫毫无关系,我为何要探听他们的秘密?”
任无心沉声道:“前辈非但与南宫世家有所关系,而且关系极深!”
独臂之人道:“何……何以见得?”
虽仍满口否认,但语声已不知不觉颤抖起来!
任无心缓缓道:“前辈既深知南宫世家秘传之武功招式,又极是关心田姑娘……在下斗胆猜上一猜,前辈不但与南宫世家关系极深,而且,甚至根本就是南宫世家中人!”
他步步紧逼,丝毫不肯放松,说到这里,一双眼神瞬也不瞬地凝注在独臂之人面上。
虽然黑暗之中,但也看得出那独臂之人面色果已大变,嘶声笑道:“你越说越是离谱、老夫若是南宫世家中人,就该知道南宫世家的秘密才是,如何还要探听?”
任无心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只因前辈昔日虽是南宫世家中人,今日却已不是。”
独臂之人道:“你说的什么,老夫越来越是无法听的懂了。”
找了许久,终于找着那酒葫芦,将葫芦中所剩之酒,喝得干干净净。
任无心道:“昔日南宫世家之中有位……有位第一代,或第二代的主人,有日要去某处做一样极为机密之事,他之行踪去向,除了那南宫夫人外,世间并无第二人知道,哪知他到了那里,突然被几位武功极高,但却都蒙住面目的高手围攻,这些人既不肯吐露姓名来历,却又都似与他有极深的仇恨,竟一心要将他置之死地,他武功虽高,怎奈双拳不敌四手,终于被逼入绝地!”
独臂之人颤声道:“你……你这是在……在说故事吗?”
任无心目光如电,接道:“前辈若要将之当做故事,亦无不可,但在下说的,不但是真实之事,而且南宫世家中自第一代至第五代的主人,人人都遭遇了此事,只是……我说的这位较他人稍为幸运,别人虽都死了,他却死里逃生。”
他口中虽在说话,双目却未曾一刻放松那独臂之人,缓缓接道:“他九死—生身心俱已受创甚重甚至已变为残废,但他昼思夜想却再也猜不出自己之行踪是如何泄露的,他虽然疑心那南宫夫人,但却又不敢探询,万般痛苦之下,只有……”
独臂之人突然以手掩面,大喝一声道:“你……你莫要再说了!”
任无心眼神更是清澈凝定,道:“此事若与前辈无关,前辈如何不愿再听?莫非在下说的这故事,触及了前辈之隐痛吗?”
独臂之人身子颤抖口不能言。
任无心忽然大声道:“前辈既然如此痛苦,为何不老实说出,前辈你就是那九死一生,死里逃生的南宫世家主人?”
独臂之人嘶声道:“任无心,你既……”
语声未了,突闻幽谷另端,响起了一阵呼喝:“任相公,你在这里吗?”
喝声高亢沉凝,满含惊喜之情。
任无心道:“什么人,任某在……”
突见那独臂之人狂呼一声,转身奔出。
他身法是何等迅快,任无心纵待飞身拦阻却已不及,不由得脱口惊呼道:“拦住他,莫放他走了!”
这时,长谷另端果然有人影掠来,拦住了那独臂人的去路。
独臂之人怒吼一声,道:“闪开!”
挥手劈出一掌。
黑暗中也瞧不见他出掌部位,但闻掌风呼呼,力道之强,端的令人不敢轻视。
但来的这人,却也是声名显赫性情刚烈之武林高手,听风辨位,竟挥掌还击了上去。
双掌相击,砰的一声两人都觉心头一惊,谁也想不到对方竟有如此雄浑的掌力。
但独臂之人身子仅是微一受挫,便依旧如飞掠出,后来的那人,身子却被震得踉跄后退几步砰的冲上了石壁。
任无心赶来之时此人正自耸肩而起,口中还在喃喃道:“是什么人?如此惊人的掌力……”
任无心听得他口音,心头又是一惊,脱口惊呼道:“是百代大师吗?怎会来到这里?”
黑暗中但见来人一袭灰白的长袍,身形依稀望去,果然正是百代大师。
只听百代大师先不说自己来由,不答反问道:“逃出的那人究竟是哪一位?贫僧再也想不起武林中谁有这般惊人的掌力?”
这少林高僧一生以掌力称雄武林,此番竟在别人掌下受挫,心中自难免耿耿于怀。
任无心知道经此耽误便再也难追得上那身法快如鬼魅一般的独臂人了,不禁长叹一声,道:“大师来的好生不巧,大师若是迟来一时半刻,在下便可能确定此人的来历了!”
百代大师奇道:“此话怎讲?”
任无心叹道:“在下正待逼问出此人来历之时,便已被大师惊走……唉,若是在下猜的不错,此人这番现身江湖,武林中又将有好戏看了。”
百代大师越听越奇,忍不住问道:“听相公说话,似已猜出他的来历但他还是不肯说出……但相公既已猜出,他说不说又有何关系?”
任无心道:“他说与不说,关系委实不大,只因我虽猜出他是南宫世家中某一代主人,却再也猜不出他究竟是第几代主人?”
百代大师身子一震,变色道:“他……他真的是吗?这……这……既知他乃是南宫世家主人便也罢了,第几代又有何关系?”
任无心惋然一笑,叹道:“最重要的,便在这第几代身上,我若能知道他是第几代主人便可释破心头一些疑团,再者……他若真的说出自己的身份,便也会说出自己所知的一些隐秘,再与我等所知两相比较……”
突然展颜一笑,改口道:“此事已成过去,不提也罢,在下今日实是死里逃生想不到还能见着大师,更想不到大师竟赶来此地?”
百代大师苦笑道:“贫僧实也是九死一生,却当相公已死了,是以方自赶来此地。”
要知任无心身受那素手兰姑一掌之伤后,本当自己定不久于人世,是以曾将这死谷所在之地,暗中告诉了百忍与百代两位大师,请这两位高僧在他死后远来死谷。
任无心想起自己诈死之事,不觉一笑道:“这里委实太冷,你我出去说话。”
两人出了长谷,宛如来到另一世界之中。
任无心道:“大师怎地一人前来,令师兄与玄真道长……”
百代大师不等他说完,便已沉声一叹接口道:“自从任相公死后,情势已大乱,师兄与玄真道长亦已失去联络。”
他显然是因情绪激动,是以说话竟然杂乱无章,茫无头绪。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大师先请坐下歇息,再慢慢道来!”
他瞧见百代大师衣衫凌乱,形容憔悴,衣衫里宛如还有包扎伤口之痕迹,眼神更是惶乱不堪,便知事已有变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十分沉得住气,只因他深知自己乃是群龙之首万万乱不得的。
只见百代大师果然依言歇息,但神情却仍显得坐立不安,终于忍不住叹道:“自从任相公去后,我等本是两人作伴而行,到后来突然发觉江湖中行迹可疑之人大增,我等人手委实不够,便只有分开单独行动,但彼此之间,仍经常保持联络。”
任无心道:“这段时日之中,各位不知可有什么收获?”
百代大师叹道:“这段时日之中我等所做之事,比起今日之事实是微不足道此刻不说也罢。”
语声微顿,又自接道:“这时江湖之中,表面看来,亦是一直平静无波,直到一日……唉,那日我与玄真道长相约,在一镇中名唤金盆居之饭铺相见,为的自是此种地方,既可在无意中听到许多消息,又可避人耳目,哪知…~”
当下便将那日在金盆居所遇之事,一一说了出来。
任无心听得双眉微皱,只听百代大师说道:“那时贫僧见玄真道长还未前来,便已决心自绝,也不愿落在那群鼠辈手中,受其***,哪知……”
他苦笑一声,接道:“哪知就在那刹那之间,金盆居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之暴喝,接着,四面八方,风声骤响,不知有多少道暗器没头没脑的向那些黑衣人打了过来。”
任无心双眉一展,笑道:“这想必定是那些洗手归隐的武林朋友,见不惯南宫世家之毒辣手段竟动了公愤,便召集全村之人前来为大师助拳了。”
百代大师叹道:“相公果然料事如神,猜的不错,那时我见到这些暗器之中,铁镖、弩箭、弹丸……什么种类都有,甚至连飞蝗石、破砖头,也夹杂在其中便也猜到定是如此。”
说到这里,这少林高僧也不禁展颜一笑方自接道:“这些人发射暗器手法虽不高明,但终究曾在江湖闯荡,准头、劲力,总比常人强胜几筹若是三数十件,那些黑衣人或也不放在心上怎奈暗器之数量,委实大多,面且源源不绝而来,还不知有多少,更加上连那村中之妇孺童子,也帮着在一旁呼喊助威,有的甚至还拿着面盆破锣,在一旁敲打……’任无心忍不住笑道:“好惊人的声势!”
百代大师笑道:“那声势委实惊人,就连贫僧此等久走江湖之人,也是从未见过,那些黑衣人虽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毒辣角色,但见到此等声势,也不禁慌了手脚,那为首之人更是暴跳如雷但他勃然大怒,却也不能下令将村中之妇人孺子都杀个干净。”
任无心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南宫世家,七十二地煞中人,竟会为一些妇人孺子弄得束手无策,看来群众力量,端的惊人的很。”
百代大师道:“贫僧见了此等情况,既是惊奇,又是好笑,只听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催我快逃。又道:朋友你只管故心,这些人虽然狼心狗肺,谅他也不敢下令屠村,朋友你只管快走吧!我听了更是感激,终于乘着大乱,突围而出,唉,若是换了别的村庄,又怎会有这些人如此豪气,如此团结,仗义相救于我,只怕我……我此刻也无法再见着任相公了!”
任无心怃然道:“吉人自有天相,此话果然不虚。”
百代大师喘了口气,方自接道:“那日贫僧突围而出之后,第一急的,自然是任相公你的生死之事,我想任相公这般武功,怎会遭了他人毒手!但我心中有待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只因非但他们言之凿凿,就连江湖中,似也已风闻其事,只是江湖中人听得南宫世家或是任无心几个字,多半三缄其口耳畔纵然闻得什么消息,口中也不肯说将出来。”
这少林高僧不知是因叙述急切,还是因俗装打扮在江湖行动惯了,是以说话之间,自称我字之时竟较他自称贫僧为多。
任无心听他这番言语,心中亦是怦然而动。
他倒不是为了自己生死谣传而关心,却是为了闻得江湖中人竟不愿提起任无心之事而皱眉。
由此显然可见,南宫世家之恶势,在这短短一段时日之中,在武林里又增广加深几分。
观其发展之速,显见他们表面看来虽末发动,其实,暗中却在加紧布置。
而自己这段时日却—无发展,岂非又落后许多。
这心念—闪而过只听百代大师已自接道:“贫僧着急的第二件事,便是玄真道长既然与我有约,为何始终不见前来?玄真道长虽是玄门羽士,但轻生死,重信诺之风,却是天下皆知,他若非遇着绝大之险阻,万万不会失约。”
任无心肃然道:“正是如此。”
百代大师长叹一声,接道:“贫僧心怀忧疑,自然四处探访,哪知非但玄真道长之行迹,有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便是敞师兄也突然与我失去联络。”
语声微顿,叹道:“只因我等数人行踪虽然分散但早已商量好联络的暗记、平日还有定期联络之处,互换消息,哪知这段时期之中,所有联络消息,竟一齐断绝,更找不到他们留下之暗记,贫僧这才慌了……唉!尤其是任相公你也一别多日,毫无音讯,贫僧想来想去,忽然想起任相公那日对贫僧师兄弟所叙之死谷途径,这才匆匆赶来,想不到……唉,想不到贫僧一时鲁莽,竟将关系那般重要之人惊的走了!”
他平日胸襟那般豪放,此番短短一席话中,竟一连叹气数次。
任无心双眉也皱得更紧,俯首沉吟苦思,久久未说出话来。
百代大师道:“此刻贫僧既已见着任相公,心中最最着急之事,便是玄真道长与我那师兄之安危下落了,他两人虽是一代宗主身份,武功亦是武林屈指可数之人,但论起江湖历练,比之贫僧尤有不逮,如今江湖宵小横行,满布陷阱,只要稍有不慎便难免坠入奸人诡计之中,他两人……”
长叹一声黯然不语。
任无心道:“在下方才已曾说过,吉人自有天相,邪终不能胜正,以百忍大师与玄真道长之亮节高风。遇事必可逢凶化吉。”
百代大师展颜一笑,道:“无论如何,贫僧总算找着了任相公,一切事若有任相公做主,贫僧也就放心了。”
钦服之心,溢于言表。
任无心见他对自己竟这般信任,顿觉自身责任更是重大,暗叹一声,道:“只怪我太过大意,我若不曾受伤……唉……”
陈凤贞苍白的面容,茫然的神态,出掌时的眼神,又在他心头一闪而过。
接着,他心头便自泛起田秀铃含情脉脉的眼神,楚楚可怜之神情,以及她被屏于石室外的幽哀与痛楚……
百代大师见他语声突然中断,忍不住道:“贫僧今后行止,全凭相公调派。”
任无心平定思潮,微微笑道:“大师说得太谦,调派两字,在下如何敢当。”
百代大师朗声道:“调派也好,不是调派也好,时已至此,贫僧方寸已乱,任相公令我水里去,便水里去,火里去,便火里行。”
这番话不但说的音节锵然,而且悲愤耿耿可质天日。
任无心也不再谦,肃然道:“大师说的不错时已至此,万事俱已迫在眉睫,万万拖延不得,其中尤有三事,更是急如星火。”
百代大师道:“哪三件事?”
任无心道:“首要之事,自是先要探访出令师兄与玄真道长之下落,决战之期在即,我方是万万少不得这两人的。”
百代大师愤然道:“相公说的不错,师兄若有不测,贫僧也不想活着再回少林了!”
任无心知道别人若是说出此话,或许只是一时激愤之言,但百代大师生性刚毅,他既说出此话,便永生再也不会更改!
当下喟然一叹,接道:“那第二件事,便是在下昔日在江湖中,曾经设下许多布置,秘窑中那些当代神医,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在下与他们也有多时未曾联络,此刻必需赶急前去。”
百代大师道:“不错,万万迟不得了。”
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事,接口又道:“他们若也闻得任相公的死讯,不知该如何着急?”
任无心身子一震,脱口道:“哎哟,不好!”
百代大师从未见过他如此惊慌,不禁也为之变色道:“什么不好?”
任无心凛然道:“他们若是闻得在下死讯,而信以为真,只怕必然有变!”
百代大师倒抽一口凉气,暗暗忖道:“我闻得任相公死讯之际,亦曾顿觉茫然失措,有如失去重心一般,竟然豁出性命,与南宫世家一拼生死,我若真的那样做了,岂不是无谓的牺牲死得冤枉已极,他们……他们莫要和我一样,那就……那就……”
当下不敢再想改口道:“那第三件事呢?”
任无心黯然良久,方自缓缓接道:“那第三件事吗……便是田秀铃姑娘,如今也已不知下落她若是不幸又落入南宫世家手中,将要受到何等酷刑……唉,在下不说,大师也该知道。”
百代大师思及南宫世家手段之毒,刑罚之惨,不禁心头一寒,道:“田……田姑娘不是与相公一路同行而来的吗,怎会又与相公失去联络?”
任无心长叹一声,黯然良久,方自缓缓道:“她之离去在下亦似无能为力但她若真的落在南宫世家手中,非但在下永生难以自恕,而且……唉,我方不知又有多少机密,要被南宫世家知道了。”
百代大师浓眉一皱道:“这三件事,任相公说来虽有先后,但以贫僧看来,三事俱是迫在眉睫,稍迟片刻,便将生变。”
任无心颔首道:“大师说的是。”
百代大师道:“既是如此,你我两人还等在这里做什么,快快动身才是。”
任无心道:“大师奔波千里,歇息歇息!”
百代大师接口道:“此等大事,贫僧便是死又有何妨,若因贫僧而误了大事,贫僧便当真是百死不足以赎罪了。”
任无心精神一震,道:“侠义道中有大师此等人物,何愁大事不成。”
长身而起,仰视天际沉吟半晌又道:“你我先走那金盆居一带,既可看看玄真道长是否去得迟了有未留下讯息暗记,亦可看看那镇上居民,为大师解围之后,安危如何?”
说话之间,他已换下皮制山帽,两人匆匆下山,又置了些最不易惹人起眼之普通衣衫。
这时日已西斜,又是黄昏时分,正是旅人们结束一日行程打尖投宿之时,但两人心急如火,谁也不愿再耽误一日当即连夜就道。
待天色将要黎明。两人已奔出两百里路途,任无心道:“你我体力,也不可消耗太多,免得事到临头之时,真力不济,总该寻个客栈略为漱洗饮食才是。”
百代大师道:“何需客栈,随便寻个荒祠穴洞,也就是了。”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荒祠穴洞,俱都可能是南宫世家注意所在,你我正当投店打尖,反倒不易引人注意。”
百代大师叹道:“贫僧识见,确是不如相公甚远。”
任无心肃然道:“事已至此,你我必需加意谨慎,万万不能再走错一步,若是遇着行迹可疑之人,也该先下手为强,将之制住,为了大事之成功,你我甚至宁可冤枉百人,也不能放过一个歹徒。”
他平日说话俱是和气带笑,令人闻之,如沐春风,这番话却说得谨重已极。
只因他深知百代大师性情豪放,又且慈悲心肠而此两事,却正是最易为南宫世家利用之弱点,是以才如此叮嘱,百代大师自是唯唯受教。
当下两人便寻了个客栈住下。
两人昼伏夜行,不二日便又到那金盆居所在之地。
这时正值夕阳西落,家家户户,晚炊正香,本该是炊烟四起,与夕阳互争风姿的风景。
但两人放眼望处,那一片栉比鳞次的屋脊之上,竟全无一缕炊烟,甚至连鸡犬之声,都寂无所闻。
百代大师浓眉一皱沉声道:“瞧这景象,莫非……”
任无心道:“大师先莫下定论,你我进去瞧瞧再说。”
两人此刻已换过一身粗布衣杉,路上又置了顶遮阳竹笠,戴在头上,一眼望去,正是寻常行脚赶路人的打扮。
这时两人俱将竹笠戴的甚低,夕阳照在竹笠之上,笠下的阴影,遮去下两人大半面目。
百代大师心情焦急,当先而行。
走入镇中之后,脚步突然变得十分涩重似是举步艰难,竹笠阴影下之面目,更变的铁青一片。
原来这昔日本甚热闹的小镇,此刻街道上竟看不到一个行人,街道是干干净净,显见方经洗涤打扫。
百代大师、任无心对望一眼心底都不禁泛起寒意,不约而同地暗暗忖道:“这镇上之人为何要洗涤街道?莫非是要洗去道上的血迹?”
再看街道两旁,家家户户俱是门窗紧闭,最令人吃惊的是,十户之中,倒有五六户门上挂着白布丧幡,在风中乱云般舒卷。
偌大的村镇,竟听不到半点声音只有风吹白幡,猎猎作响。
夕阳将落未落两人顿觉心中泛起种说不出的寒意。
忽听一阵轻微的哀哭之声,自风中隐约传来,为这凄凉的景象,更平添几分悲惨。
两人情不自禁,向那哭声传出的方向,走了过去,但方自走了几步,哭声又自消寂。
百代大师忍不住便伸手拍门,却被任无心一把握住。
百代大师着急道:“这村镇眼看已为贫僧遭了大祸,贫僧怎能不闻不问?”
任无心黯然道:“瞧这情况,大师似乎猜的不错但……事已至此,你我定要从长计议,总得要生者节衰,死者瞑目,大师此刻若是鲁莽从事,非但于事无补,只怕更动人哀思。”
百代大师默然半响,垂首叹道:“贫僧想的实无相公你这般周到,但如何才能使生者节哀,死者瞑目相公快些说出。”
任无心眼望着两旁在风中飞舞的白幡,心情也不禁十分沉重,缓缓地道:“自大师离此之后,这村中必有多人遭了毒手,而且……”
语声突顿,似是听见了什么,一把拉住百代大师,飞上屋脊,隐身屋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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