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思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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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昭明太子统,字德施,高祖长子也。母曰丁贵嫔。初,高祖未有男,义师起,太子以齐中兴元年九月生于襄阳。高祖既受禅,有司奏立储副,高祖以天下始定,百度多阙,未之许也。群臣固请,天监元年十一月,立为皇太子。时太子年幼,依旧居于内,拜东宫官属文武,皆入直永福省。
太子生而聪睿,三岁受《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悉能讽诵。五年五月庚戌,始出居东宫。太子性仁孝,自出宫,恒思恋不乐。高祖知之,每五日一朝,多便留永福省,或五日三日乃还宫。八年九月,于寿安殿讲《孝经》,尽通大义。讲毕,亲临释奠于国学。十四年正月朔旦,高祖临轩,冠太子于太极殿。旧制,太子著远游冠,金蝉翠緌缨;至是,诏加金博山。
太子美姿貌,善举止。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每游宴祖道,赋诗至十数韵。或命作剧韵赋之,皆属思便成,无所点易。高祖大弘佛教,亲自讲说;太子亦崇信三宝,遍览众经。乃于宫内别立慧义殿,专为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谈论不绝。太子自立三谛、法身义,并有新意。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义殿,咸以为至德所感焉。
三年十一月,始兴王憺薨。旧事,以东宫礼绝傍亲,书翰并依常仪。太子意以为疑,命仆射刘孝绰议其事。孝绰议曰:“案张镜撰《东宫仪记》,称‘三朝发哀者,逾月不举乐;鼓吹寝奏,服限亦然’。寻傍绝之义,义在去服,服虽可夺,情岂无悲?铙歌辍奏,良亦为此。既有悲情,宜称兼慕,卒哭之后,依常举乐,称悲竟,此理例相符。谓犹应称兼慕,至卒哭。”仆射徐勉、左率周舍、家令陆襄并同孝绰议。太子令曰:“张镜《仪记》云‘依《士礼》,终服月称慕悼’。又云‘凡三朝发哀者,逾月不举乐’。刘仆射议,云‘傍绝之义,义在去服,服虽可夺,情岂无悲,卒哭之后,依常举乐,称悲竟,此理例相符’。寻情悲之说,非止卒哭之后,缘情为论,此自难一也。用张镜之举乐,弃张镜之称悲,一镜之言,取舍有异,此自难二也。陆家令止云‘多历年所’,恐非事证;虽复累稔所用,意常未安。近亦常经以此问外,由来立意,谓犹应有慕悼之言。张岂不知举乐为大,称悲事小;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至如元正六佾,事为国章;虽情或未安,而礼不可废。铙吹军乐,比之亦然。书疏方之,事则成小,差可缘心。声乐自外,书疏自内,乐自他,书自己。刘仆射之议,即情未安。可令诸贤更共详衷。”司农卿明山宾、步兵校尉硃异议,称“慕悼之解,宜终服月”。于是令付典书遵用,以为永准。
七年十一月,贵嫔有疾,太子还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解带。及薨,步从丧还宫,至殡,水浆不入口,每哭辄恸绝。高祖遣中书舍人顾协宣旨曰:“毁不灭性,圣人之制。《礼》,不胜丧比于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毁如此!可即强进饮食。”太子奉敕,乃进数合。自是至葬,日进麦粥一升。高祖又敕曰:“闻汝所进过少,转就羸瘵。我比更无余病,正为汝如此,胸中亦圮塞成疾。故应强加饘粥,不使我恒尔悬心。”虽屡奉敕劝逼,日止一溢,不尝菜果之味。体素壮,腰带十围,至是减削过半。每入朝,士庶见者莫不下泣。
太子自加元服,高祖便使省万机,内外百司,奏事者填塞于前。太子明于庶事,纤毫必晓,每所奏有谬误及巧妄,皆即就辩析,示其可否,徐令改正,未尝弹纠一人。平断法狱,多所全宥,天下皆称仁。
性宽和容众,喜愠不形于色。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恒自讨论篇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闲则继以文章著述,率以为常。于时东宫有书几三万卷,名才并集,文学之盛,晋、宋以来未之有也。
***山水,于玄圃穿筑,更立亭馆,与朝士名素者游其中。尝泛舟后池,番禺侯轨盛称“此中宜奏女乐。”太子不答,咏左思《招隐诗》曰:“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侯惭而止。出宫二十余年,不畜声乐。少时,敕赐太乐女妓一部,略非所好。
普通中,大军北讨,京师谷贵,太子因命菲衣减膳,改常馔为小食。每霖雨积雪,遣腹心左右,周行闾巷,视贫困家,有流离道路,密加振赐。又出主衣绵帛,多作襦袴,冬月以施贫冻。若死亡无可以敛者,为备棺槥。每闻远近百姓赋役勤苦,辄敛容色。常以户口未实,重于劳扰。
吴兴郡屡以水灾失收,有上言当漕大渎以泻浙江。中大通二年春,诏遣前交州刺史王弁假节,发吴郡、吴兴、义兴三郡民丁就役。太子上疏曰:“伏闻当发王弁等上东三郡民丁,开漕沟渠,导泄震泽,使吴兴一境,无复水灾,诚矜恤之至仁,经略之远旨。暂劳永逸,必获后利。未萌难睹,窃有愚怀。所闻吴兴累年失收,民颇流移。吴郡十城,亦不全熟。唯义兴去秋有稔,复非常役之民。即日东境谷稼犹贵,劫盗屡起,在所有司,不皆闻奏。今征戍未归,强丁疏少,此虽小举,窃恐难合,吏一呼门,动为民蠹。又出丁之处,远近不一,比得齐集,已妨蚕农。去年称为豊岁,公私未能足食;如复今兹失业,虑恐为弊更深。且草窃多伺候民间虚实,若善人从役,则抄盗弥增,吴兴未受其益,内地已罹其弊。不审可得权停此功,待优实以不?圣心垂矜黎庶,神量久已有在。臣意见庸浅,不识事宜,苟有愚心,愿得上启。”高祖优诏以喻焉。
太子孝谨天至,每入朝,未五鼓便守城门开。东宫虽燕居内殿,一坐一起,恒向西南面台。宿被召当入,危坐达旦。
三年三月,寝疾。恐贻高祖忧,敕参问,辄自力手书启。及稍笃,左右欲启闻,犹不许,曰“云何令至尊知我如此恶”,因便呜咽。四月乙巳薨,时年三十一。高祖幸东宫,临哭尽哀。诏敛以衮冕。谥曰昭明。五月庚寅,葬安宁陵。诏司徒左长史王筠为哀册文曰:蜃辂俄轩,龙骖跼步;羽翿前驱,云旂北御。皇帝哀继明之寝耀,痛嗣德之殂芳;御武帐而凄恸,临甲观而增伤。式稽令典,载扬鸿烈;诏撰德于旌旒,永传徽于舞缀。其辞曰:
式载明两,实惟少阳;既称上嗣,且曰元良。仪天比峻,俪景腾光;奏祀延福,守器传芳。睿哲膺期,旦暮斯在;外弘庄肃,内含和恺。识洞机深,量苞瀛海;立德不器,至功弗宰。宽绰居心,温恭成性,循时孝友,率由严敬。咸有种德,惠和齐圣;三善递宣,万国同庆。
轩纬掩精,阴牺弛极;缠哀在疚,殷忧衔恤。孺泣无时,蔬饘不溢;禫遵逾月,哀号未毕。实惟监抚,亦嗣郊禋;问安肃肃,视膳恂恂。金华玉璪,玄驷班轮;隆家干国,主祭安民。光奉成务,万机是理;矜慎庶狱,勤恤关市。诚存隐恻,容无愠喜;殷勤博施,绸缪恩纪。
爰初敬业,离经断句;奠爵崇师,卑躬待傅。宁资导习,匪劳审谕;博约是司,时敏斯务。辨究空微,思探几赜;驰神图纬,研精爻画。沈吟典礼,优游方册;餍饫膏腴,含咀肴核。括囊流略,包举艺文;遍该缃素,殚极丘坟。勣帙充积,儒墨区分;瞻河阐训,望鲁扬芬。吟咏性灵,岂惟薄伎;属词婉约,缘情绮靡。字无点窜,笔不停纸;壮思泉流,清章云委。
总览时才,网罗英茂;学穷优洽,辞归繁富。或擅谈丛,或称文囿;四友推德,七子惭秀。望苑招贤,华池爱客;托乘同舟,连舆接席。摛文扌炎藻,飞纻泛幹;恩隆置醴,赏逾赐璧。徽风遐被,盛业日新;仁器非重,德輶易遵。泽流兆庶,福降百神;四方慕义,天下归仁。
云物告徵,祲沴褰象;星霾恒耀,山颓朽壤。灵仪上宾,德音长往;具僚无廕,谘承安仰。呜呼哀哉!
皇情悼愍,切心缠痛;胤嗣长号,跗萼增恸。慕结亲游,悲动氓众;忧若殄邦,惧同折栋。呜呼哀哉!
首夏司开,麦秋纪节;容卫徒警,菁华委绝。书幌空张,谈筵罢设;虚馈饣蒙饛,孤灯翳翳。呜呼哀哉!
简辰请日,筮合龟贞。幽埏夙启,玄宫献成。武校齐列,文物增明。昔游漳滏,宾从无声;今归郊郭,徒御相惊。呜呼哀哉!
背绛阙以远徂,轥青门而徐转;指驰道而讵前,望国都而不践。陵修阪之威夷,溯平原之悠缅;骥蹀足以酸嘶,挽凄锵而流泫。呜呼哀哉!
混哀音于箫籁,变愁容于天日;虽夏木之森阴,返寒林之萧瑟。既将反而复疑,如有求而遂失;谓天地其无心,遽永潜于容质。呜呼哀哉!
即玄宫之冥漠,安神寝之清飐;传声华于懋典,观德业于徽谥。悬忠贞于日月,播鸿名于天地;惟小臣之纪言,实含毫而无愧。呜呼哀哉!
太子仁德素著,及薨,朝野惋愕。京师男女,奔走宫门,号泣满路。四方氓庶,及疆徼之民,闻丧皆恸哭。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诰文言,为《正序》十卷;五言诗之善者,为《文章英华》二十卷;《文选》三十卷。
哀太子大器,字仁宗,太宗嫡长子也。普通四年五月丁酉生。中大通四年,封宣城郡王,食邑二千户。寻为侍中、中卫将军,给鼓吹一部。大同四年,授使持节、都督扬、徐二州诸军事、中军大将军、扬州刺史,侍中如故。
太清二年十月,侯景寇京邑,敕太子为台内大都督。三年五月,太宗即位。六月丁亥,立为皇太子。大宝二年八月,贼景废太宗,将害太子,时贼党称景命召太子,太子方讲《老子》,将欲下床,而刑人掩至。太子颜色不变,徐曰:“久知此事,嗟其晚耳。”刑者欲以衣带绞之。太子曰:“此不能见杀。”乃指系帐竿下绳,命取绞之而绝,时年二十八。
太子性宽和,兼神用端嶷,在于贼手,每不屈意。初,侯景西上,携太子同行,及其败归,部伍不复整肃,太子所乘船居后,不及贼众,左右心腹并劝因此入北。太子曰:“家国丧败,志不图生;主上蒙尘,宁忍违离?吾今逃匿,乃是叛父,非谓避贼。”便涕泗鸣咽,令即前进。贼以太子有器度,每常惮之,恐为后患,故先及祸。承圣元年四月,追谥哀太子。
愍怀太子方矩,字德规,世祖第四子也。初封南安县侯,随世祖在荆镇。太清初,为使持节、督湘、郢、桂、宁、成、合、罗七州诸军事、镇南将军、湘州刺史。寻征为侍中、中卫将军,给鼓吹一部。世祖承制,拜王太子,改名元良。承圣元年十一月丙子,立为皇太子。及西魏师陷荆城,太子与世祖同为魏人所害。
太子聪颖,颇有世祖风,而凶暴猜忌。敬帝承制,追谥愍怀太子。
陈吏部书姚察曰:孟轲有言:“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若乃布衣韦带之士,在于畎亩之中,终日为之,其利亦已博矣。况乎处重明之位,居正体之尊,克念无怠,烝烝以孝。大舜之德,其何远之有哉!
【译文】
昭明太子萧统,字德施,是高祖的长子。母亲是工岂堕。当初,直担没有儿子,义军兴起后,太子于齐中兴元年九月出生在襄阳。高祖已经接受禅让即帝位,有司奏请拥立太子,高祖因为天下刚安定,百事多有缺漏,没有同意这个请求。众大臣坚持请求,天监元年十一月,立萧筮为皇太子。当时太子年纪幼小,依旧住在禁宫裹,委立了太子官吏,文武官吏都进到丞垣宣办公。
太子生来就聪明通达,三岁就从师学习《孝经》、《论语》,五岁就读遍了《五经》,并且全都能背诵。五年六月庚戌日,才出宫居住在东宫。太子生性仁慈孝敬,自从出宫后,经常思念宫中而不愉快。直担知道了这一情况后,就每五天让他来朝见一次,多数时候就留下他住在永福省,有的时候五天三天才回东宫去。八年九月,在寿塞台讲授《孝经》,他完全通晓其中大义。讲授完毕,他亲自到国学摆设爵祭奠神。
十四年正月初一早晨,高祖驾临殿前,在太拯毖为太子举行冠礼。按照旧有的制度,太子戴上了远游冠,配金蝉翠绿的帽带;到逭时,下韶令加金博山。
太子姿态容貌美好,举止得当。读书可以同时看几行,遇目不忘。每当交往饮宴和出行之前祭路神时,他能够赋诗到十几个韵。有人命题作较难的韵来赋诗,他稍加构思便全都作成,而且还没有改动之处。产担大肆弘扬佛教,亲自讲经说教;太子也尊崇信仰佛、法、僧这三宝,普遍地浏览众经。于是在宫裹另外设立了慧义殿,专门用来作为佛教徒讲法集会的地方。招致引进有名的僧人,不断地讲论。太子自己立了真谛、俗谛这二谛及大佛真身的教义,并且创有新意。普通元年四月,甘美的雨露降落在慧义殿,人们都认为这是他那最高尚的德行感动了上天所致。
三年十一月,始兴王萧怆去世。旧时的典章制度,是按照束宫礼仪不连属帝系亲属,往来的信件也依照平常的礼仪。太子心裹感到疑惑,就指令仆从刘孝绰研议这事。孝绰议论说:“按亟钟所写的《束宫仪记》,说‘发丧三天的,超过一个月就不奏乐;鼓吹停止吹奏,丧服的限期也如此。,采用直系亲属之间的礼仪不用于旁系亲属的意义,就在于除去丧服,丧服虽说可以取掉,但情感哪能不悲伤,军乐停止吹奏,的确也就是为了这点。既然有悲伤的感情,应该说就是竭尽了思念,朝夕一哭的卒哭礼遇了之后,按照常规奏乐,应该说就是举哀完结了,这个道理和先代的例证是相吻合的。认为仍然应当竭尽思念之情,到朝夕一哭后结束。”仆射徐勉、左率周捡、家令堕塞舆垄纬的见解相同。太子命令说:“退钟的《仪记》说‘按照《士礼》,停止服丧之月称做追悼’。又说‘凡发丧三天,超过一个月就不奏乐’。型堡议论说‘傍绝的意义,就在于除去丧服,丧服虽说可以取掉,但情感哪能不悲伤,朝夕一哭过后,按照常规奏乐,就该说是举哀完结了,这个道理和先代的例证是相吻合的’。想那感情悲伤之说,并不仅仅在朝夕一哭过后,依据情感而言,这自然是难点之一。一方面采用张钟的奏乐之说,另一方面又舍弃张镜的悲伤之说,同是一个退钟的话,取舍不同,这自然是难点之二。陆家令仅仅说‘这是经历了好多年了’,恐怕不一定是有事例证实过了的;即使反复多次用熟了,内心也还是觉得不安妥。近来我也常以此事询问下面的人,关于立意的由来,都认为仍应该有追悼的话。张镜难道不知道奏乐是大事,举哀是小事;抓住小节而忽视大节的原因,的确也在于有可以用来这样说的理由。至于像元旦的诸侯乐舞一一六佾,是国家的大法,即使悲情有时尚未平定下来,大礼却是不能废弃的。吹奏军乐,比起元旦的六佾来也是这个道理,用奏书与之比拟,虽是在完成小事,但尚可抒发感情。音乐抒发在外,奏书抒发在裹,音乐的抒发来自他人,奏书的抒发来自自己。刘仆的看法,就是悲情尚未平定下来。可以让诸位贤臣再一同详细考虑。”司农卿明山宾、步兵校尉朱异讨论此事,说“关于追悼的说法,我们认为应该在终丧之月”。于是命令编写进典章书籍中遵照执行,以它作为长久的准则。
七年十一月,贵嫔生病,太子回到永福省。早晚侍候,衣不解带。等到贵嫔去世,太子徒步护送灵柩回宫,到了停放灵柩时,太子水米不进,每次痛哭就哭昏过去。高祖派中书舍人顾协传达旨意说:“哀痛却不丢掉性命,这是圣人的规章。《礼》上说,不能承受丧事和不孝是等同的。有我还健在,哪能这样折磨自己!应立即勉强进食。”太子奉皇命,就吃了几合食物。从遣时候起到下葬,每天吃一升麦粥。高祖又下令说:“听说你吃的东西太少,这样很快就会瘦弱而病倒。我近来再无其他疾病,正因为你这个样子,我的心裹也堵塞郁闷成病了。所以应该强行增加稀饭,不要让我经常为你担心。”虽则屡次奉皇命劝逼,他每天也衹吃一镒,不吃蔬菜水果。他身体平素比较壮实,腰带有十围,到遣时候却削减超过一半了。每次入朝,见到他的士庶之人没有不流泪的。
太子自从行冠礼后,高祖就让他去处理国事,内外各司来奏事的人堆满阻塞在他的面前。太子明察百姓的事,细小的事情都一定要亲自了解,每当奏上来的事有错误或不真实的地方,都立即辨别分析,把事情的可行还是不行展示给众人看,然后慢慢叫人家改正,从未随便奏劾处分过一个人。他公平地断决法律案件,大多得以宽恕,天下的人都赞颂他仁爱。
他生性宽厚和蔼能容人,喜怒不表露在脸上。引荐接纳有才能学识的人,赏识、爱护从来没有厌倦的时候。时常亲自参与讨论文章书籍。或者舆文入学者们说古论今;空闲时紧接着就从事著述,这些都一概当作是常规。在那时东宫有藏书近三万卷,名流及有才学的人聚集在一起,文化事业的兴盛状况,是晋、宋以来从未有过的。
他生性喜爱山水,在玄圃开池筑山,又建起亭台楼馆,与朝中士大夫及一向有名望的人游玩其中。曾有一次在后苑池中荡舟,番禺侯萧轨大谈“遣裹应当叫歌舞伎人来演奏”。太子不答话,而吟咏起左思《招隐诗》:“何必要丝和竹,山水自有清音。”番禺侯羞愧而止言。他搬离宫禁已二十多年了,从不养歌舞伎人。不久,高祖赐给他太乐歌妓一部,却一点也不为他所喜爱。
普通年间,大军北伐,京城米谷昂贵,太子就下令穿破旧衣裳减少饭食,更改惯常的太子餐为小餐。每当到久下不停的雨天和大雪天,就派他身边的亲信,去环视大街小巷,看望贫困的人家,有流落在路上的人,就暗地裹给予救济。又拿出尚衣所管的衣物布帛,多多地制成衣和裤,寒冬腊月用来施舍给贫穷挨冻的人。如果穷人死了没有能力收殓的,就替他们备办棺木。每当听说远近的老百姓劳役赋税繁重,他就面容严峻。常认为人口统计不真实,加重了对百姓的劳扰。
是里璺多次因水灾而没有收成,有人上书建议说应当开挖大河渠来导泻浙江。中大通二年的春天,皇命派遣原来的交州刺史王弁假节领职,征发吴郡、吴兴、义兴三郡的民夫去服役。太子上书说:“我听说将征发王弁等上东三郡的民夫,开漕挖渠,疏通震泽,使得吴兴一带,不再有水灾,这样做实在是体恤百姓的至仁之心,是治国的长远目的。一劳永逸,一定会得到后的好处。未行之事难以预测,我心内窃有所思。我听说昱兴多年来歉收,有很多百姓流动迁移。吴郡十个县,米谷也不是全都长成熟了。衹有义兴去年秋天有收成,又不是些常服劳役的百姓。最近束边一带的米还贵,常有抢劫的强盗,那个地方的有司,却不全都向上报告。现在,征发出去当兵的人没有回来,壮丁很少,这次虽然是小措施,我私下想来恐怕难成,衹要地方官一去叫人,老百姓常常就把他们当作是坑害百姓的蛀虫。再有出入丁的地方,远近不一致,等到到齐了,已经耽误了养蚕和耕种。去年称为丰收年,公家和私人都还吃不饱;如果当今再耽误了蚕农业,我考虑这造成的弊端就更大了。而且草窃之徒大多会刺探民间的虚实。如果好人去服劳役,那么强盗会增加得更多,吴兴没有受益,内地却已遭受了逭举措带来的灾祸。不知道是否可以暂时停止这个举措,等到百姓富裕之后再陛下的圣心怜悯百姓,逭雅量是从来就有的。我的见解十分平庸和浅陋,不知道事情应当如何,如果有愚昧的想法,那就希望能上奏皇上知道。”高担用优厚的诏命来答覆了太子。
太子天生就孝顺严谨,每逢入朝,不到五更天明,就去等侯城门打开。东宫虽然闲处在内殿,太子却是起坐都常面向西南方的台城。前一天晚上被召将入朝,他就端正地坐到天明。
三年三月,他卧病在床。他担心给高祖增添忧虑,但凡皇帝问讯,他就尽力自己亲手写回信达上。等到病情逐渐加重,他身边的人想启奏给皇上知道,他仍然不准,说“哪能让君上知道我病得这样重呢”,说完就呜咽悲哭。四月乙巳去世,时年三十一岁。直趄驾临束宫,哭吊尽哀。诏令用王帽王衣殡殓。谧号昭明。五月庚寅e1葬在安宁陵。皇上下令司徒左长史王筠撰写哀册,哀册文说:丧柩倾侧了送葬的格车,驾车的皇家的马小步慢走;羽毛饰物随着车前行,如云的铃旗向北驾行。皇帝悲伤他的继承人的光明停止了辉耀,悲痛继承人的德行消陨了芳香;坐在武帐中凄凉哀伤,身临甲观增添了悲伤。以他作为美好德行的典范,记录弘扬他的大功业;皇命在旗饰上编写下他的德行,在舞动的饰物上让他的美德长久地保留下来。遣旗饰上的文辞是:能作为楷模记载的明两之人,确实衹有太子;他既为皇帝的嫡长子,并且叫他为太子。像上天那样高峻,像日光传送着光芒:侍奉神祖延展幸福,守护器物传播芳香。他通达聪明承负国运,日夜都居处在逭襄;展现出外在的庄重严肃,内心怀着和乐温情。他见识精深能体察事物的实质,抱负能包容浩瀚的海洋;树立德行全才多能,最大的功业也不据为已有。宽厚舒缓存心,温和恭敬成性,遵守时间孝顺父母友爱兄弟,严谨地遵循成规旧事。普遍地布施德和惠,仁厚协和着智慧敏达;将亲亲、尊君、长长遣三善顺次宣扬,普天同庆。
轩车的织锦掩盖了精英,阴暗的阳光减弱到极点;在居丧中被悲伤缠绕,深切地忧痛于遭受的母亲之丧。儿子不分时辰地哭泣,菜饭稠粥都吃不下肚裹去;超过了掸这个祭礼的遵守时限已一个月了,他的哀痛的哭号还没完结。确实依靠他监国抚军,也接继了郊外的祭祀;恭敬地问安,在一旁小心恭敬地侍奉吃饭。金花服饰彩丝玉垂,黑色的驷马杂色的车轮;他先隆盛家然后治国,主掌祭祀,安定平民。荣耀地奉命完成事务,整理纷繁的政务;既怜悯又审慎地处理平民百姓的案件,竭力体恤关塞市场。真实地存有同情心,不随便喜怒形于色;普遍施予亲切的情意,对人的恩情殷切缠绵。
当初,他对待学业认真严肃,分析经义点断句读;进献给老师酒器表达尊敬,谦卑恭顺地对待师傅。宁愿藉助别人引导学习,不是祇靠自己去吃力地详细解析;主管诸事简明扼要,经常勤勉地处理这些事务。辩论问题穷究广而精,思考问题探求深而细;聚精会神于占验术敷的河图纬书,对爻卦的画有精深的研究。深思法令典章制度,从容不迫地遍览典籍;像饱食并玩味肥美食品的精华,又像品味体会肉、果诸类食品。包罗九流、七略等前代书籍,统括各种诗文和技能;周全地拥有古代写本等书卷,竭尽到传说的古书《九丘》《三坟》这样的极点。盛物的布袋包书的布套积存充盈,儒、墨被区分开来;仰视银河阐发准则,远望鲁国传颂芳香。歌唱人类的精神和品性,岂止是一些浅薄的技能;撰写的词句柔美,抒发的感情华丽。文字上词句不需修改,笔在纸上不停地写;宏大的思绪如泉涌流,清丽的文章如云堆积。
他招揽聚合当时的才子,搜罗集中杰出的精英;学问穷究广博,文辞归属于内容多的一类。或独揽众人聚谈之所,或在文苑深受赞誉;四方的友人推崇他的德行,连前代的七子都要愧对他的优秀。望苑招揽贤人,华池喜爱高朋;车船相依傍,车座相连接。抒写文辞铺陈词藻,杯盏交错斟满香醇;恩重德厚以至于备办甜酒,赏赐的品级之高超过了璧玉。美好的风尚长久地覆盖,兴旺的事业一天比一天更新;学习仁爱的气度不觉沉重,道德的学习轻快而容易遵循。恩德散播万民,幸福降施众神;各方的人都仰慕他的道义,天下的人都归附他的仁德。
天色云气告示了不祥的征兆,灾难将临的恶气揭示了不幸的迹象;星星埋藏了平时的光辉,高山塌落了腐朽的土壤。他的威灵成为已逝帝王的楷模,美好的声誉长久地流传;从属他的官吏们失去了庇护,又该向谁去咨访承问呢。唉,悲伤啊!
皇帝的情绪悲伤着逭突发的凶丧,悲痛深缠心灵;子孙后人长声号哭,亲密的兄弟大增悲戚。亲近游处的人思慕不已,悲哀牵动了广大的老百姓;忧愁得就好像是国家灭亡,惊恐得就好像是屋梁折断。唉,悲伤啊!
孟夏掌管开门,麦收季节记录礼法;仪仗侍卫白白地警戒着,精英却已弃世绝命。书帘徒自垂陈着,聚谈的华筵已停置;充满器皿的食物虚设,晦暗不明的孤灯空照。唉悲伤啊!
选择日子看好时辰,筮草来合,龟甲来卜。早晨打开幽幽的墓穴,露出完成了的太子玄宫。武士武官早已整齐地排好队,葬器文物也增发了光明。过去游览漳、滏时,宾客随从们平静无声;而今归葬在郊野,挽客车从们都互感震惊。唉,悲伤啊!背离宫门而远去,辗过青门而缓行;指着马驰的道路哪肯前进,远望国都而不愿踏行。登上高坡险阻,面临平原悠远;骏马顿足而悲哀地嘶呜,牵挽之人悲伤凄切而流泪。唉,悲伤啊!哀音混杂在箫籁乐器声裹,连天日都变为愁容;即使夏木阴森清爽,也如回到寒林的孤寂凄凉。已经要返回了却又迟疑,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最终遣忘;认为天地并非成心遣样,仓促地长久藏蔽了他的容貌和姿质。唉,悲伤啊!走近太子墓穴幽暗寂静,安放陵寝清凉阴深;传记美名在盛典上,观看德行业绩在谧号中。在月上高悬你的忠贞,在天地间传播你的大名;衹有小臣我记载的话语,确实是吮笔深思书写而无愧。唉,悲伤啊!太子生前仁德一贯卓著,到他薨时,朝廷与民间都惋惜惊愕不已。京城的男男女女,在宫门奔走相告,满街的人都在哀号哭泣。四面八方的老百姓,以及边疆的百姓,听到他逝世都痛哭。太子所著的文集有二十卷;又撰写有古今典诰文言,作《正序》十卷;五言诗当中的佳作,辑成《文章英华》二十卷;《文选》三十卷。
哀太子大器字仁宗,太宗的嫡长子。普通四年五月丁酉生。中大通四年,封为宣城郡王,食邑二千产。不久任侍中、中卫将军,被赐给鼓吹乐一部。大同四年,被授职使持节、都督扰、涂二州诸军事、中军大将军、扰刺史,仍担任侍中。
太清二年十月,侯景进攻京都所在的地区,韶命太子任台内大都督。三年五月,太宗即皇帝位。六月丁亥日,立他为皇太子。大实二年八月,叛贼侯景黜废太宗,将杀害太子,当时叛贼的部下声称侯景的命令召见太子,太子正在研究《老子》,刚要下床,而刽子手就悄悄走近了。太子面不改色,慢慢地说:“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还叹息来临得晚了哩。”刽子手想用衣带来绞杀他。太子说:“遣杀不死我。”就指着捆绑帐子的竹竿下面的绳子,叫他们拿过来绞他而死,时年二十九岁。
太子生性宽厚随和,加上精神气质端庄聪慧,在叛贼的控制下,经常表现出不屈的意志。当初,侯景西行,带太子同路,等到他败回来的时候,部队不再整齐严肃,太子所乘的船又处于后面,赶不上叛贼们,他左右的心腹都劝他因此北上避难。太子说:“现在家与国都败亡了,我的心意是不想求生;主上蒙难,我哪裹忍心避难而去。我现在如果逃藏,就是背叛父亲,而不叫避贼。”说完就痛哭流涕,命令立即前进。叛贼因为太子有气魄度量,对他就常常怀着畏惧之心,担心他成为后的祸患,所以他就先遭了难。承圣元年四月,追加他谧号为哀太子。
愍怀太子方矩,字德规,是世祖的第四个儿子。起初封为南安县侯,跟从世祖在荆城镇守。太清初年,任使持节、督湘郢桂宁成合罗七州诸军事、镇南将军、湘州刺史。不久征召他任侍中、中卫将军,赐给他鼓吹乐一套。世祖秉承皇帝旨意,立他为太子,改名元良。承圣元年十一月己卯日,立他为皇太子。等到西魏的军队攻陷荆城,太子和世祖一起被魏兵杀害。
太子聪明颖悟,颇有世担的风度,但却凶暴猜忌。敬童秉承皇帝旨意,追加他谧号为壁挞王。
陈的吏部尚书姚察说:孟轲有话,“鶸叫就起床,勤勤恳恳做好事的人,是舜的好学生啊。”如果一个普通的百姓,在田地裹作农夫,一天到晚干农活,他带来的好处也已是多方面的。更何况太子处在重要显明的地位上,居于正统体面的尊位,若都像昭明那样能够约束内心不懈怠,淳厚孝道,那么要拥有大舜的德行,还会很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