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笑明月
|类型:古代·奇缘
|更新时间:2019-10-06 22:51
|本章字节:9032字
可能是临时起意过来检查龙子凤女们的功课吧,只见裕亲王福全,上书房大臣马齐簇拥于后,李德全等服侍于旁,康熙端坐在太监们搬过来的明黄凳上,目光如刀箭般直刺我等心扉,四罪人跪在下面个个胆战心惊。
“你们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吗?”陛下训话了:“胤禟,朕问你,你不修身,不明德,带着两个皇弟瞎混胡闹,成何体统!”
“儿子知错,请皇阿玛责罚!”九阿哥认错态度良好。
“知错?责罚?朕再问你,可有将十二面生肖水银镜以一千二百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你堂兄保泰?”
保泰?不正是裕亲王福全的那个刚封了贝子的儿子吗?十二生肖?该不会是老九上次腆着脸儿硬要我画给他拿去做样版的卡通十二生肖吧?
“请皇上息怒,那套镜子微臣也见过,把人影照的还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镜子后面的生肖花纹也是独一份,别致的很,别说保泰宝贝的不得了,就是微臣也是爱不释手。九阿哥能做出如此出色的物件儿,很了不起。”裕亲王福全急忙打圆场。
康熙帝置若罔闻,声色俱厉道:“几面水银镜!一千二百两!相当于本朝一等奉国将军整整六年的俸禄银子。还好意思卖给自己的堂兄弟,虽说龙生九子,九子各异,但朕却从未想到,自己的儿子中还能出个不成器的奸商!”
“儿子不是奸商,儿子要做的是‘秉承孔孟之理,委身经济之道’的皇商!”九阿哥拗着脖子道:“桑叶不值钱,但蚕食桑后吐出的丝则有了价值,将蚕丝做成绢,价值增长了,若再让名坊绣纹镶边,则又翻上几番,如果再将其运至安息(今伊朗)、犁轩(今埃及的亚历山大城)等地,价值则会翻上好几十番。这套十二生肖水银镜亦如此,目前大清国虽也有极少量传教士带来的水银镜,但都不超过半个巴掌大,而保泰的这一套不仅大小上独领风骚,而且嵌的紫檀木雕套图也是天下无双。大清国里家财万贯的成千上万,但拥有此物件的仅保泰一人而已。”
“九阿哥请听下官一言”马齐见康熙神色不善,忙开口道:“天下四行,士农工商,商排末尾,民间有言道:好女不嫁贾,好男不经商,世人往往视商为洪水猛兽,斥之为无商不奸,无奸不商,九阿哥乃是天皇贵胄,岂能入此行当?”
“此言差矣。古往今来,重农抑商的偏见根深蒂固,世人也往往将商贾视为长袖善舞的狡诈之徒,但他们仅见其弊,未见其益!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中专门为商道写下了有名的《货殖列传》,里面引用周书所说:‘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主张农工商虞并重,我大清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太行山以西盛产木材、竹子、野麻、玉石;太行山以东多有鱼、盐、漆、丝;江南出产楠木、梓树、茶叶、织品、朱砂、玳瑁;龙门、碣石山以北地区盛产马、牛、羊、毡裘……南北东西出产各有不同,商旅不行,则货不能通南北,物不能达东西,出产不能尽其用,民不能享其利!民无利则不富,民不富则国无税,国无税则兵不强,兵不强则天下危!可见,重商尊商用商也是富国强民的重要一环。”九阿哥激动起来,面颊绯红。
十阿哥也拧着脖子道:“什么无商不奸,无奸不商!民间还有传言说无官不去贪,无贪不当官呢,照此说法,难道天下便真的只剩下奸商和贪官了吗?”
“武丹何在!”康熙气的浑身颤抖:“把那把黄封的戒尺请来!今儿朕就要动用祖宗家法,教训这两个冥顽不化的逆子!”
只见老九也不讨饶,只道:“儿子谢皇阿玛责罚!”
裕亲王急忙出声劝道:“请皇上息怒,两位阿哥都是金枝玉叶,真的磕着碰着了,最心疼的不还是皇上吗?”又转向九阿哥道:“九阿哥快认个错罢,让皇上消消火才是。”
老九双目蕴泪:“儿子惹皇阿玛生气本是不孝,但三军之帅犹可夺,匹夫之志不可夺!倘若受些责罚能让皇阿玛消火,儿子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我听着差点吐血,九阿哥啊九阿哥,平日里不就数你最滑不溜秋、左右逢源的吗?怎么今儿个竟倔的像头驴呢?
只见那边武丹已经开始用戒尺打手,可能嫌武丹打的太轻,康熙竟过去劈手夺尺,亲自狠狠数次落下,九阿哥的手登时红肿起来,饶是如此,他却一声不吭,康熙更怒,父子俩都犯了倔,众人看的呆了……
这样下去,只怕老九的手会废掉,情急之中脑中终于灵光一闪,豁出去了!
“皇上容禀!”我跪着上前两步:“皇上和马齐大人所言句句在理,语重心长,然两位阿哥年轻气盛,难免一时转不过弯来,奴婢斗胆恳请皇上,让奴婢试着一劝,定让两位阿哥心服口服,翻然悔悟。”
康熙皇帝纵然再气,但见着九阿哥的手已红肿流血,皮开肉绽,老子能不疼儿子吗?正愁没个台阶可下,如今来了个不要命的傻子要‘请命出征’,当然乐得个顺水推舟道:“劝得好则好,倘若劝不好,朕连你一块罚!”
刻意忽略掉老九那不可置信的失望目光,我柔声道:“请九阿哥先听奴婢讲个故事吧。有位秀才第三次进京赶考,住在一个经常住的店里。考试前两天他做了三个梦,第一个梦是他在墙上种白菜;第二个梦是下雨天,他戴了斗笠还打伞;第三个梦是梦到跟心爱的表妹躺在一张床上,但却背靠背。这三个梦似乎有些深意,秀才第二天就赶紧去找算命的解梦。算命的一听,连拍大腿说:‘你还是回吧。你想想,高墙上种菜不是白费劲吗?戴斗笠打雨伞不是多此一举吗?跟表妹都躺在一张床上了,却背靠背,不是没戏吗?’秀才一听心灰意冷,回店收拾包袱准备回家。店老板非常奇怪,问:“不是明天才考试吗,今天你怎么就回乡了?”秀才如此这般一说,店老板乐了:‘我也会解梦的。我倒觉得,你这次一定要留下来。你想想,墙上种菜不是高种吗?戴斗笠打伞不是有备无患吗?跟表妹背靠背躺在床上,不是说明你该翻身了吗?’秀才一听,觉得有理,便精神振奋地参加考试,居然中了个探花。”
众人一听都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懵,怎么听着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呢?
我继续道:“可见同一件事情,用不同的目光看便有不同的结论。孔子弟子中有‘七十二贤’,其中子贡端木赐便是出了名的大商人,奴婢倒想问问了,九阿哥对此人怎么看?”
“端木赐提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讲究诚信经商,是一代儒商。他为历代商人留下了‘诚信为本’的端木遗风。”
我继续问:“春秋末年的范蠡,史称‘陶朱公’,十九年中他三次财聚巨万,又两次尽数分散给穷人和远房弟兄。对此人你又怎么看?”
“陶朱公富而行其德,讲究三分生意,七分仁义,是一代德商。”
我又问:“战国时的白圭,世称‘治生祖’,他采用‘人弃我取,人取我与’的方法而富可敌国,对此人呢?”
“白圭曾说:‘我干经商致富之事,就像伊尹、吕尚筹划谋略,孙子、吴起用兵打仗,商鞅推行变法那样。所以,如果一个人的智慧够不上随机应变,勇气够不上果敢决断,仁德不能够正确取舍,强健不能够有所坚守,虽然他想学习我的经商致富之术,我终究不会教给他的。’故,白圭是一代智商。”
三问三答下来,我发现康熙的脸色变的阴晴不定,糟糕,快被识破了!必须最后一问定乾坤才好,不禁深吸一口气,方问道:“按九阿哥所言,商人中有儒商、德商和智商,另据奴婢所知,靠池盐起家的猗顿,凭畜牧业致富的乌氏倮,坐拥朱砂矿而扬名的巴寡妇清,和从海上贸易而牟利的沈万三,都是在某一领域出类拔萃的商人,而九阿哥口口声声说的‘皇商’,却是闻所未闻,不知究竟什么才叫做‘皇商’呢?”
“天下商人,按类分有盐商、丝绸商、木材商等;按地域分有晋商、徽商、浙商等,而‘皇商’,就是天下商人的领袖!”九阿哥双目放光:“要成为一代杰出皇商,必须完成三件大事。第一,疏通、整理和完善天下的商道,因地制宜的建立不同的商品集散地,如将‘药材之乡’祁州设定成‘药都’,将福建漳州龙海打造成‘花都’等,这样以星罗棋布的集散地为网点,以纵横交错的商道为网线,形成一张兼容全国的商网,从而行之有效的做到引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需;其二,恩威并重,锻造良好的商业秩序。一方面维护商界的正当利益,为之提供实惠和便利,倡导‘生财有正道,以义为利,诚信为本’的经商风气,另一方面利用国家职能和各地商会管理、监督以及制裁尔虞我诈、投机倒把等奸商行径。其三,发展海外贸易,取邦外之利以富邦内之民。发源于西北的‘丝绸之路’、西南的‘茶马古道’,还有东南的‘香瓷海路’(亦称海上丝绸之路)便充当这样的职能,它们不仅将我中原与边远地区融汇贯通,还延伸至境外,源源不断的输出丝绸、茶叶、瓷器,输入外邦的香料、工艺品等。但,丝绸、茶叶和瓷器不应成为亘古不变的输出主题,我大清国有灿烂悠久的文化、博大精深的医药、源远流长的饮食和出类拔萃的各类人才,应该做到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有所创新和突破才合情合理,最终‘用洋人的骨头熬洋人的油’,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
洋洋洒洒一席话,真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豪情,不禁眼圈一红,这样一位踌躇满志的热血男儿,最终却只能无可奈何花落去,真是千古一笑,同是梦中人!
我对着康熙端正的叩了三个头道:“世上岂无千里马,人中难得九方皋,天家子孙真不愧为人中龙凤,奴婢折服,请皇上治罪,奴婢不自量力,不仅未能说服九阿哥,反倒被九阿哥说服,真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半晌,没听到皇帝吭声,也实在是没胆去观测‘天颜’的阴晴,这回的祸,真的是闯大了,但我愿意一赌,毕竟康熙是位圣君而不是个昏君,不是吗?
“胤誐,你怎么说?”康熙将矛头转向了十阿哥。
“皇阿玛,俗话说‘破锅子也有烂盖子’,儿子愿做九哥的烂盖子!”
“胤祯,你也想做烂盖子吗?”十四阿哥也被亲亲皇阿玛点名问话了。
“儿子不愿意,古往今来,冲锋陷阵的士卒不缺,骁勇善战的猛将固有,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帅才则可遇而不可求,儿子想做帅才!”十四阿哥正值男孩长大所特有的变声期,偏偏又说的中气十足,众人不禁莞尔,气氛终于有了缓和的迹象。
“这群不肖子,个个才疏志大,唉——,朕也懒的管了,尔等记住,要做就做出个人样儿来,不要丢了朕的老脸!”
……
皇帝前脚刚离开,太医后脚就到,郑重其事的把老九的手包的像个猪蹄,怪难看的,更难看的是,猪蹄的主人正一个劲的冲我傻笑,拜托,纵然你倾国倾城,也别笑的跟个潘金莲似的!
“你不疼啊。”我没好气。
“疼,可心里舒坦的紧。”他突然凑到我耳边轻唱道:“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被),死同一个椁(棺材)。”
心里猛然间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剪不短来理还乱,只怕从今起,凝眸处,又添上了一段新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