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飘阿兮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52
|本章字节:11442字
晓维这番折腾之后,麻药力道也差不多消散了,原来没什么感觉的伤口疼起来,起先钝钝的,后来渐渐疼得尖锐,痛感全身蔓延。晓维翻身不便,也不愿去吵周然,自己咬牙抗扛着,试着想一些开心事转移注意力。但想来想去非但没想起几桩开心事,反而把从小到大的委屈事想了个遍,譬如父母的冷待、周然的背叛、自己的个性缺陷,越想越觉得人生无趣,在黑暗里静静流着眼泪。泪水滑入耳朵,滑入嘴角,滑入脖子,湿湿冷冷很不舒服,但比起侧腹伤口的疼,又算不了什么。
晓维无声地哭了一会儿,不知何时有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替她抹了抹泪。她的泪流得多,用手是擦不干的。周然又去摸电灯开关。
“不许开灯,不许你开灯。”晓维重复着强调。
周然又回来,在桌上摸到纸巾盒,抽了一摞出来,不太熟练地替晓维擦着泪。“怎么了?做噩梦了?”周然在黑暗里问。
“我高兴哭,你管得着吗?”晓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巾,自己擦泪。
“是不是伤口开始疼了?”周然很耐心,他的声线在黑暗里听起来很温柔。
“我高兴疼……”一股痛感突至,晓维这句话都没说完整便咬紧牙。
周然碰了碰她的额头,触到一头汗,不再管她的警告去开了灯,晓维挡住了眼。
“疼得很厉害?我去找医生。”
“不用……”晓维才说两个字,周然已经消失于门后。
医生来了之后又走了,周然拖一只凳子坐到晓维身旁:“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我不听这个死循环的无聊故事。”
“其实我想讲的是三个和尚喝水的故事。”
“不听。你难道从没看过新故事吗?”
两人一起沉默,多半同时想起了数年前晓维失眠而周然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眠的那些往事。
很久的寂静之后,周然说:“那你要听通胀与汇率的关系吗?”
晓维说:“好。”
周然讲了些什么她都没听见,因为她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周然不在,护工大嫂来了,给她擦脸擦手,协助护士给她量体温作记录。
病人的生活很无聊,尤其晓维这种毫无准备的突发式的病。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护工说着话。手机很快就要没电了,充电器什么的都没带,晓维也不在乎。此时她宁可与世隔绝。
没过多久,有朋友来看她,给她带了书报杂志食品衣物包括女性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游戏机。
晓维很意外:“你消息这么灵通?周然跟你说的?他得有多大的面子能请得动你为他做事啊?”
“你越来越不讲理了,我这明明是为你做事情。总之好好养病,不要跟谁赌气,别想些不高兴的事。无论什么手术都会伤元气,自己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再做也不迟。”
晓维轻轻叹道:“最近的日子过得真是一塌糊涂,越想好一些出息一点反而就越糟。我若能像你那样,无论什么时候都首先能让自己好好的,那就好了。”
朋友沉吟了一下:“你这次生病,难道真的跟那张报纸有关系?”
“连你都知道了?”
“我是你朋友,当然一眼就认出你。但别人不会的,又不是什么重要版块,你也不是明星,何况还是侧脸。这种报纸看过就算,谁也不会去收藏研究,过不了几天大家就忘了。而且这是记者们搞出来的错误,跟你又没关系。你何必介意?”
“说是这样说,但抵不住有心人故意放大。你没看见过论坛上那个帖子吧?”
“哪个论坛?还有这种事情?”
中午,周然在餐厅一角约见了陈可娇。那位小姐打扮得清新可人,袅袅婷婷坐在周然对面。
“下不为例。”周然说。
“你是指我迟到,还是指别的事?”陈小姐娇声娇气地说,“你都没给我拉椅子,太没绅士风度。但是你今天找人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啊。”
“我最不喜欢有人因为我的事情拿我的家人出气。”周然表情口气都淡漠,“几年前有人从我这儿吃了亏后写信恐吓我妈,你猜他后来怎么样了?”
陈可娇拍拍胸口:“我胆子很小,你可别吓我。其实那真是个误会。我的报社的朋友那天有事没赶到现场去,就请我们借几张照片给他。我当然乐意帮朋友的忙,就把我们的照片都传给他了。谁想到他恰好就挑了那一张呢?也许是觉得那张最好看吧。”
周然冷冷地看着她。
“后来我也觉得挺不安的,本想请我朋友澄清道歉的,但是这一澄清,不是越描越黑,反而更让人关注吗?你说是不是?何况他们也没要求报社澄清或者找人责任什么的。你看,你直到今天才找我,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我还挺奇怪的呢。”
“你在网络上胡说八道又算怎么回事?”
“你别冤枉人,那绝不是我做的。”陈可娇坚决地声明,“不过,说起来,她那么大一个人了,这种事情自己搞不定,还要你出面,好像幼儿园小孩子打不过别人就向老师告状一样,哈。真不知道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还处处维护她?”
周然不发一言开始吃饭。
“你就一点也不介意她跟别的男人走那么近?她要与你离婚是不是跟那人有关?”
“谁告诉你我们要离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这样我也是帮你啊,这算不算她不忠于婚姻的证据?到时候你可以少分她一点赡养费了。”
“谢谢,我不需要。”
“嗳,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哪点不如她才让你这么看不上我?我肯定比她爱你,也比她对你有用。”
“你慢慢吃吧。我还有事。”
“那上次我推荐给你的那个项目你有兴趣吗?”
“再说。”
“你没吃饱吧?”
“不饿。”
周然到前台结账。陈可娇有一点小后台,平时耍耍小聪明赚一些外快,与他有一定的合作关系。这几年他正是利用了她对他的那点小迷恋来借用她的后台关系。说到底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无非探探她的态度顺便警告而已。
陈可娇也坐在那儿气呼呼。她认识周然已多年,周然对她利用得明显,冷淡得明显,但得不到的总是好的,她偏偏就是喜欢他这种调调,这次甚至不惜拿晓维来出气。“真是的,没有眼光。”她如此安慰自己。
公司里的李鹤也听说了关于那桩人为造成的乌龙还有后续,晓维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后续才气得犯病。他从一个链接找到那个帖子,点进去,发现有关的内容已被删除。
另一个房间里,路倩倚着床头也在上网,边看边笑:“发现得还挺快的,竟然全删除了。”她翻开另一个帖子,啪啪地输着字。
她的丈夫于海波给她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你什么时候也喜欢上网了?你难得能在家里不用上班,就好好休息吧。”他想替她把电脑收走,路倩把他的手一推,“别动,我正忙着呢。”
于海波探头看了一眼:“昨天你问我代理ip怎么弄就为这个?上这种论坛还用代理ip地址?”
“好奇而已。我在想,开个网络推广公司会不会很赚钱?”
“你说的是不是那种经常在网上传播夸张虚假消息的那种?你不嫌掉份吗?你还是好好休息,别尽想着工作了。如果不是你工作太卖命没好好休息,这次就不会又把胎儿给丢掉了。”
“于海波,你这算是在埋怨我吗?”
“我没有,我是心疼你。”
“如果你和爸妈介意我没生下孩子,如果你能找到愿意替你生孩子的女人,其实我不介意当现成的妈。”
“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实在太……”于海波气得说不出话。
林晓维这天过得很无聊,一清醒过来,医生就建议她下床活动活动。
医院的环境很好,每间病房都带了全封闭的小阳台,她自己独占一间病房,窗外就是大海。晓维在别人帮助下坐到窗口看斜阳夕照。海面一片金色,远处小岛影影绰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份闲情,拿了手机连续拍照,病房里进了人也没听见。
“看起来你好些了。”周然在她身后开口。
晓维回头。眼睛刚才被强光照到,看任何东西都是一团团黑影子,视觉失灵使得平衡感也失灵,差点从凳子上栽倒,周然扶住她。
“你晚上没应酬吗?这么早就下班?”晓维的好心情在看到他之后终结。
“我不高兴应酬。”
“没应酬就回家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我高兴来这里。医院又不是你的。”
晓维气得一时想不出回话,突然想起这正是昨晚她对周然用过的句式,顿时又气不起来,双手拄在窗沿上看着窗外的日落进行时,不再理会他。
周然似乎也对这日落很有兴趣,出去交代了护理人员几句,也搬了凳子坐下。他似乎很怕晓维坐不稳向后栽,坐在她身后护着她。周围没什么声音,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擦过她的后颈。一轮红日一点点落入海天交界的云层里,当它完全被淹没的那一刻,他俩同时发出很轻的一声叹息。
“阿姨!”身后响起一声脆生生的童音,李鹤带着他的女儿来看晓维。
周然朝李鹤抬抬手行了个礼后继续站在阳台上,既没打算把空间让给他,也没打算跨进病房与他一起聊天。晓维自己慢慢扶着墙走进病房,坐到床沿,摸摸李忆绯的头,对李鹤说:“小孩子不好到医院这种地方来的。”
“她听说你病了,一定要来看你,不带她来还哭了。”李鹤解释。
他们给晓维带来了一些食物,还有花篮和毛绒玩具。忆绯指着那些花说:“都是我选的,蝴蝶结也是我绑的。好看吗?”
“很好看。”
“这只大兔子是我最喜欢的。阿姨躺在床上一定很无聊,我带它来陪你。”
有周然那个超级电灯炮在阳台外面站着,李鹤的很多话都没有办法说出口,只得反复地说着“你好好休养”“有事给我电话”“别担心工作”之类的客套。忆绯对病房很好奇,东摸摸西看看,他还要不停地制止。这使得他的这趟探病之行看起来有些滑稽,站了不多会儿就没什么话讲了。
李忆绯终于研究够了病房里的一切,对小阳台开始感兴趣。她探头探脑地出去,看见周然:“嗨,你好呀。”
“你也好。”
“你最近一定工作很忙。你比以前瘦了。”
“那是因为我长高了。人高了就显瘦。”
“啊,真的吗?大人也能长高?”李忆绯一脸的惊诧莫名。
“多吃饭多睡觉就能长高。你看,我告诉你长高的秘密了,那你能告诉我你变漂亮的秘密吗?”
“因为我的头发又长了。”
晓维与李鹤无语地听着阳台上那一大一小的对话。
李鹤轻声说:“我得走了。他没为难你吧?”
“为难什么?”
“没什么,是我多想了。绯绯,咱们走吧,别打扰晓维阿姨休息。”
“哎,好的。”
周然像男主人一样尽职地把这一对父女一直送到电梯口。
“周先生,那件事与林晓维是全无关系的,她只是出于一片好心。”李鹤想解释照片的事。
“你指哪件事?”
“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他再解释。
“我相信。”
“请你好好照顾她。”
“那当然。”
“谢谢你的理解。”
“谢谢你,这么关心她。”周然轻描淡写地将他的感谢驳回。
周然回到病房,晓维已经重新躺回床上。
他把领带扯下扔到床上,从床底找出一双拖鞋换上,悠闲得像在家里一样。然后他把李鹤他们带来的花搬到阳台上,对一直瞪着他的晓维解释:“花太香了,会刺激到你的呼吸道,影响伤口恢复。”晓维低头摆弄忆绯带给他的大兔子,不理他。
周然去洗了把脸,回来后认真研究了一番李鹤带来的几样流体食物,选定豆浆,***吸管一喝就是一小半。
晓维说:“那是给我的。”
“防腐剂太多,不适合你喝。我让人给你熬了粥,一会儿会送过来。”
晓维不愿与他吵,只得闷闷地继续看朋友带给她的杂志,看完一本又换另一本。新换的这本是女性杂志,刊首语上那个大标题“拌嘴是一种爱的表现”此时看着格外别扭,她把杂志一丢,告诉周然:“关灯,谢谢,我想睡觉了。”
周然果然关上了灯。其实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只是黑黝黝的模糊不清。晓维装睡,周然则坐在另一张床上玩手机。除了玩这个,在这黑乎乎的空间里他其他的事都做不了。
晓维的手机也响了两下,是短信提示音。她的手机丢在床尾,周然只得去给她拿过来,一眼瞥过,看清那短信是李鹤发来的。
晓维接过手机,看完便笑,又回过去。过一会儿,那边又发过一条,晓维又回。
其实这短信是李忆绯用了她爸爸的手机发来的,但周然并不知道,只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看着晓维被荧光映照的那张笑脸很刺眼,忍了又忍后说:“你的这位爱慕者,当着我这位现任丈夫的面,就不能克制一些吗?”
晓维一愣之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懒得解释,反击他:“你这是嫉妒吗?请问你有资格嫉妒吗?”
周然还真的无语回应,又低头看自己的手机,低声自言自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晓维只作没听见。
这个时间正是病人家属们的送餐时间,走廊里乱哄哄的,只有他们这房间安静得出奇,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晓维最近很怕这种死寂,她打破沉默说:“喂,你一个大男人,痛快一点不好吗?你到底要不要与我私下里解决离婚?”
“可以。我的条件就是不离。”
“那就算了,免谈。”晓维继续与忆绯互发短信,内容其实很无聊,忆绯发“两个小白痴猜一种小动物”,晓维发“不知道”,忆绯又发“小白兔”,晓维再发“为什么啊”,忆绯解释“小白,wo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