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飘阿兮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52
|本章字节:10838字
就这样来回发了十几条,忆绯发最后一条短信“我们到家了,阿姨再见。”
晓维也回她一条“再见”,刚显示发出去,短信提示音叮叮当当又响,这一条竟是一米半之外倚在另一张床上的周然发来的。
他的短信写:“你与我离婚之后不会打算跟这个人在一起吧?”
晓维又被气到,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扭头冲着他说:“什么意思啊你?”
“就是那种意思。”周然慢吞吞地说。
“是又怎样?你管得着吗?”本来她从昨天被手术折腾被痛折磨,已经不再去想之前那件乌龙倒霉事。但是被周然这么一说,她的旧痛新痛又一起来了。连十分了解她的周然都这么想,何况别人?总之这一回她的清誉算是毁掉了。
“我看他也没什么好的。”周然继续用他那种很气人的腔调慢悠悠地说。
“总之比你强多了。”晓维被他气得有一点口不择言。
“哦……”周然拉长音调说。
“既使没你有钱没你帅,但做人做事比你忠厚善良多了。何况他还有个女儿……”晓维自知失言,戛然而止。
周然并没因为她的及时住口放过她,他清清淡淡地说:“吵归吵,这么伤人的话题就不要了吧。”
晓维很想道歉,毕竟她曾经失去的那两个胎儿是属于他们俩而不是她自己。但她也同时想起了肖珊珊,不管周然怎么否认那个所谓胎儿与他无关,那都是晓维心头的一根刺,令他曾经出轨这件事变得让人格外难以忽略和容忍。所以她闭嘴,与周然继续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保持着天各一方的立场。
门被敲几下后推开。护士说:“就这间。咦,停电了?”她把开关一按,满室光华。晓维伸手挡眼,周然起身。原来是周然现在的那位钟点工李嫂熬好了粥和小菜给晓维送来。
“对不起啊,周先生说我可以给孩子做好饭再过来,结果路上塞车,堵得太厉害。”
“没关系。”晓维和周然齐声说,他们互看了一眼,又各自开转目光。
从医院的楼上都能看到窗外的车流拥堵情况。周然掏钱让陈嫂打车回家,把她送出去。晓维则开始吃饭,餐盒很多,她把每样都留了半份给周然。周然在走廊外待了很久才回来,回来后默默地把东西吃完,把一件件餐具洗干净收好。
后来他去阳台打了几通电话,每一通时间都很长,晓维则打开电视,把频道换来换去。周然进屋,坐到另一张床上和她一起看电视。
黄金时段的电视剧除了你情我爱偶像剧就是家长里短肥皂剧,虽然情节很离谱,可随便换一个台,无论甜蜜时光、吵架分手、两代人恩怨、离婚出轨等等这些套路桥段,多少都能跟他俩对上号,看得他俩一直别扭不止,最后只好安全地锁定于一个动画片频道。
因为这整晚的无言以对,他们都早早地睡下。睡前周然给晓维拧干了热的湿毛巾,给她端来洗脚水。他本来还想帮晓维洗脚的,但晓维挣扎中一踢脚,甩了他一身水,他只得作罢。
大概白天睡太多的缘故,晓维这一晚睡得不太稳,又在不断地纠结着那些过往的梦,还是以前的那些内容,童年、空旷的孤独的无人的场地、被遗弃的自己、失去的孩子……这些元素重新排列组合一番,依然让她惊恐。
她这一夜梦境的最后,是孩子的哭泣,哭着哭着哭声变成她自己的,又变成别人的,梦里的画面已经像电影终场一样转成黑幕,可哭声依旧不停歇。晓维吓到冒汗,突然惊醒。隔壁隐约的哭声让她明白,原来现实与梦境又再度重合。
她撑着坐起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那哭声似乎更响了一些,悲悲切切,呜呜咽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就像鬼片一样可怖。晓维害怕得发颤,直到听见周然翻身的声音,辨出了他的呼吸,才从这种恐惧中暂时脱身出来。但那哭声很快又盖住了周然很浅的呼吸声。
晓维摸索着下床,打开灯,终于感觉好一些。但这白惨惨的墙壁很快又让她陷入一种幻象中,甚至在床上躺着的周然都让她害怕,他躺得太端正,她担心他会突然没有呼吸。
晓维蹭到周然身边,确认他在那里睡得很好,轻轻推他:“周然,周然。”
周然伸一只手掌半挡着灯光,微眯着眼看她:“怎么了?”过了十几秒,他意识到这是在医院,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你不舒服吗?伤口疼?我去叫医生?”
今天的周然比昨天有准备。昨天他穿着衬衣睡了一整夜,今天则换了一件恤衫和一条运动裤。
晓维按着他的肩:“你听,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周然侧耳听了很久才听到:“是不是隔壁有人过世了?”
“我觉得很害怕,听起来像鬼片,真吓人。”
周然朝床的另一边挪一挪,晓维挨着床慢慢坐下,周然碰到她的手,她的手冰凉。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不要管别人的事。”周然说。
晓维点点头,只坐在那儿不动。周然把她整个人抱上床,扶她躺下,她也没挣扎。
医院的病床很小,他俩只能很近地靠在一起。晓维稍一翻身,周然得伸手搂着她才能保证她不掉到床下。她的头抵着他的脖子,脚靠着他的脚,每一处都冰凉。
隔壁之前断断续续的哭声转成了号啕大哭。晓维被这种情绪感染,替别人伤心的同时也可怜自己,她捂着耳朵,泪水泉涌,顺着周然的衣领流进他的胸口。
周然不说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晓维自己哭累了,挣开他的怀抱坐起来,到处找面纸。
周然把纸递给她,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抹了很久,又蹒跚着到洗手间去洗脸。周然不放心,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等她。
晓维鼻头红红地走出来,没形象的一面被周然撞个正着,她十分窘迫,低着头说:“谢谢你。”
周然扶她回去,晓维坚持躺回了自己的那张病床。这时是下半夜,离天亮已经不太远,两人都没再睡着。周然翻来翻去,晓维则睁着眼睛等天亮。
在日出之前,周然说:“晓维,我们就当从来不认识,然后再重新开始,如何?”
晓维说:“从不认识?那也得先离婚。哪有不认识就结婚的?”
“你这个女人顽固到极点,真是太麻烦了。”
“既然嫌我麻烦,那就麻烦你走远点。”
周然扭头看着窗外泛白的天色喃喃自语:“过河拆桥。”
周然连续两晚没睡好,第二日等护理人员到达后,他躺在阳台的一张躺椅上补眠,早晨的太阳暖洋洋刚刚好。
“你不上班了?”晓维问。
“先睡半天再去。这样满眼红丝去上班,别人不知道要怎么想。”
“你还怕别人怎么想啊?”晓维边走开边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护理人员已经把她和周然吃完的早餐收拾干净,护士进来给晓维的手上扎针,挂上她今天的第一袋药水。晓维伸长脖子朝阳台看了看,对护理人员说:“麻烦你帮他盖条毯子。”她又低声自语,“冻感冒了才好。”
护理说:“你俩的感情真让人羡慕啊。”
晓维很想翻白眼。
周然睡了一小会儿就走了,晓维挂着点滴坐在床上盖着薄被看电视剧。有个刚刚拆线快要出院的病友过来串门,给她讲了昨夜隔壁那位病人本来只是小手术,结果在凌晨时分突然大出血来不及抢救而去世,家属几乎崩溃,此时正在与院方理论。
晓维想想昨夜的惊魂在今天的阳光下就像一个梦,而且早晨医生查房时也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别人天崩地裂的生离死别,之于其他人只不过是八卦谈资调味品,谁又知道自己哪天也会成为别人的调味品?对了,她自己已经当过别人的调味品了。
医院像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在这里她完全不需要去想外面的事。住院的这几天,她压根都没想过要去了解一下关于自己的那桩“绯闻事件”被讨论成什么样子,可是一想到出院之后又要面对的那一切,她有些犯怯。
上午还很好的天气到中午就变了,原先的风和日丽转瞬就天色阴沉狂风大作,雨水里挟了泥点子,把路人淋成泥猴,这种天气在这城市里极少出现。
中午乙乙来时就是这样一身的狼狈,火气也不小:“你还当我是朋友?都这样了怎么不告诉我?”
“你在外地,我告诉你只会让你担心。”
两人聊最近的遭遇,说到晓维碰上的无聊倒霉事,乙乙又怒:“你怎么那么好欺负?她算什么东西啊?等我有机会……”
“别闹啦,息事宁人吧。”
“不是我说你。周然呢?他也看得下去?”
“你今天火气这么大,出什么事了?你十天假期还没过完就提前回来了,难道你又和沈沉吵架了?”
晓维本以为乙乙与沈沉又是关于什么文化问题或者信息不对称误会的赌气,事实上他们这次的矛盾要复杂得多。
乙乙的爸爸再婚后那个现在已经十几岁的儿子最近查出患了白血病,他的亲生父母都与他配型不成功,所以他们想到了这孩子的另一个近缘血亲丁乙乙。
比起这件事本身,更让乙乙气愤的是,这样的消息与这样的辗转的请求,竟然是来自沈沉。沈沉与她的父亲一直有联络的这个事实就此曝了光。
丁乙乙感到自己面临着多重的背叛与错待。首先沈沉背叛她而倾向于她的父亲,其次那个遗弃她的父亲现在却要求她来拯救他背叛家庭后的那件成果,然后那个曾经破坏了她三口之家的小家伙现在又来搅乱她自己的家庭。
面对这局面,个性刚烈的乙乙拒绝没商量,甚至对沈沉说:“老子造孽儿子承受,老天有眼,理所应当,活该。”可想而知沈沉看她的表情与对她的评价。
乙乙对沈沉也没好评价,见风识舵趋炎附势两面三刀都是现成的词,只差没给他定一个通敌判国之罪。
他俩意见分歧的最后,丁乙乙指着沈沉的鼻子:“沈沉,你也不用以与我这种没人性的人为伍为耻,你尽管当做从没认识过我,然后你尽情地去做你高贵的有人性的有素质的圣父去吧。如果那个孩子死了,说不定那个老男人愿意收你做养子也说不定。加油哦亲”
沈沉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你真恶毒、恶毒,你也是父母生养的,你怎么能这么没同情心?”
“你找你的老偶像去,问问他是谁遗传给了我这么恶毒的基因啊。”
于是丁乙乙的探亲之旅变成了决裂之旅,她义无反顾地挺胸抬头地打道回府。
“你也是的,就算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也不用说那么难听的话呀。”
“林晓维,你也觉得我应该去做检查,然后给他贡献我的干细胞甚至是骨髓吗?……我换个问法吧,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做?”
晓维想了很久。
“算了,你别讲了,我不想知道了。还有我听说罗依病危了。”乙乙说。
“罗依病危?”晓维不可置信地重复。
“我以前跟你讲过吗?我爸妈离婚那天,我在雷雨的夜里跪在地上向上天祈祷,要那些辜负我的人全都受到惩罚。晓维,我想我的祈祷一定是被上天听到了,现在一件件全应验了。”乙乙的眼泪流下来,“很快也会轮到我自己了。”
乙乙走后,晓维看着窗外阴霾的天色心里沉甸甸,她替乙乙难过。她可没想到再过几小时,她自己也不好过。
下午五点钟,晓维当天的最后一袋药水已经滴到见底,周然给她来电话:“简单整理一下,我一会儿过去接你。”
“怎么了?我可以出院了?”
“有点小事,等见到你再说。”
周然在晓维的睡衣外罩上一件风衣,替她换了双鞋子,给她戴上口罩,对护士说他带晓维出去散散步,扶着她穿过走廊,在电梯里小心地替她挡开所有人。
“你我的父母都来了。我猜你应该不愿意让他们一起出现在医院,所以让他们在家里等。”在车上,周然告诉她原因。
“你再说一遍?谁?”
“你没听错。”
“他们、他们为什么来?”
“也许只是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
“周然,你一点也不会安慰人。”
“别太担心了,他们说什么由我来应付,你只要坐在那儿就好。我们先统一一下口径?”
“敌我立场不同,怎么统一口径?”晓维在慌乱时刻也没忘记立场。
“你真没大局观念。”周然说。
晓维抱了头,一派苦恼的样子,没心情再与周然辩论下去,过了半天她哀叹:“他们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一起出现?”尤其是她自己的那对父母,自离婚后就打死不相往来了,当年在她的婚礼上都不肯说话,能凑到一起实在是奇迹。
“我怎么知道?我正想问你。”
晓维满心怀疑这是周然的一个阴谋,却突然想到始作俑者可能正是她自己。因为当她被妈妈逼急时,曾暗示过自己要与周然离婚。可是,按晓维对亲生母亲的了解,这位老妇人至多在嘴上骂她几句罢了,她根本不会在意晓维的选择,又怎么可能如此兴师动众?
早知祸从口出,面对母亲时她真该装哑巴才是。晓维后悔得使劲扯自己的耳朵。
周然两眼直视着前方路况,腾出一只手把她的手扯下来:“别扯了,都扯红了。”
晓维拍开他的手,揉着被自己捏痛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