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失去生命中最疼爱的人(3)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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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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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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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470字

外婆被医生护士推出来,闭着双眸,输着氧气,身上插满了管子,可是与身体上的痛楚截然不同的是,她脸部表情轻松,嘴角似乎还在微笑,安详的如同闭目养神,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倒是喝睡觉没有太大的差别。


徐晴不眠不休的陪在外婆病床前,寸步不移。医生见之不忍,轻轻说:“你都熬了一天了,也休息去吧,你外婆一时半会也不会醒。”


徐晴垂首不言,待医生摇头离开房间之后才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对谁说话:“我知道啊,我知道,外婆剩下的时候只能秒来计算了,我怎么能离开呢。”


当天凌晨时分外婆终于醒过来,徐晴簌簌的滚下眼泪,想说话声音一下子哑了。外婆精神很好,眸子里光彩荧荧,有一个瞬间徐晴以为她根本一点病没有。她居然有力气缓缓环顾四周,看到自己身处一片惨白的医院,对徐晴歉疚的一笑,说出几个字来。


“小晴,辛苦你了……人老了,也就不中用了。”


徐晴眼里全是雾气,眼前的一切在泪水中摇摇晃晃,外婆的笑脸也破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抓着外婆的苍老枯瘦的手,手冰冰凉凉的。徐晴手指触摸到凉意很快渗到脊背,冰冷一片。


“外婆。外婆。”徐晴轻声呼唤。


“不要难过,”外婆思路却无比清楚,继续说,“以前也跟你说过,人活着就像一台戏,长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演员的好坏。不是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活过了古稀,看到你长大成人,就真没有什么后悔的……”


徐晴浑身发抖,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可是我后悔啊……外婆,外婆……我一直都在读书,什么都不管,以为读好了您会开心……我甚至不知道您有心脏病……您怎么能瞒着我呢……”


外婆身手想摸住徐晴,可是一只手搭着吊针,一只手刚抬高一点就落下来。徐晴匍身,抓住外婆的手一下一下的揉着,想让它暖和过来,不知不觉的,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在被子上。


“读书没有错,我只盼你尽你所能的读下去。拥有知识才能找到未来。外婆要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徐晴愕然。


外婆思路相当清楚,如同多年前给学生们上课,一句一句的交代下来,家里的钱物都放在什么地方,书房里的某些东西一定要留着,徐晴流着泪,一句一句的答应;说至后来外婆累了,动动手指,徐晴会意,把外婆的手放开塞会被子里,小心的掖上被角。外婆闭上眼,徐晴的心一下子缩紧,慌忙看向各种仪器,这才意识到她只是睡着了。


当晚徐晴和衣坐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早上她睁开眼,一束极不协调的阳光刺进病房里。外婆也醒了,她偏着头,目光落在窗台上的一盆深绿色的冬青上,光滑的冬青叶反射着阳光,跟这个冰冷的冬日形成了强烈了反差。


徐晴低声问:“外婆,您好些了么?”


外婆目光停在冬青上,不答话,只念着徐晴母亲的名字,声音虚弱皆不可闻。念了几次后说:“小晴,让你妈妈回来,我有事跟她说……”


“外婆,您等等,我马上打电话。”


徐晴蓦然从椅子上弹起来,她才想起,这一天以来,自己根本忘记通知母亲。她在医院走廊一角找到电话,拿起话筒却不知道摁什么号码,她从来也没有存心去记母亲的电话号码,她以为此生都不必再联系她。准备撂下话筒时徐晴想起一件事,伸手摁键,却在即将接通的时候狠狠挂掉。然后又拿起来,犹豫再三,最后又终于放下。


后来徐晴一直在想,外婆那时候是真的想见母亲还是为了支开她,不让她见到最后分别场面。总之,等徐晴回家打完电话再赶到医院——一切都已经晚了。


墓地选在城郊的一处公墓,环境幽静,柏树遮天蔽日,在冬日温暖的夕阳的余晖下照映下墨绿一片,大团大团的影子通向碑林密布的墓地的一条条石径上,鞋踏在石块上面哗啦作响。


这样的环境,足以让任何人短时间内成为一个哲学家。


同事邻居,院系的领导对徐晴多加看顾,有心让徐晴去他们家住;但是徐晴请他们放心,保证说自己已经成年,绝不会干什么傻事,只是想安静一下。徐晴说这话时神态平静,大家也就放心的离开。更何况,现在正是过年,万家喜庆团圆的日子,没有人愿意在葬礼墓地呆上太多时间。


于是剩下徐晴一个人独自站在墓碑前不肯离去,神情无限寂寥。


电话虽然打过,可梁元瑜一直也没有回国。徐晴其实也不意外,但她依然恨透她的母亲,哪怕是后来她知道母亲并非不愿回来,而是不敢回来,是出于一种“近乡情怯”的心理。


寒风吹过,暴露在空气里的手和脸僵硬,没有温度。外婆去世这个事实在此刻以意想不到的真实感逼至睫前,之前数日的混沌忽然一扫而光。是的,这就是了。


死亡。平生第一次那么真切的感受到死亡。


徐晴站在那里,冷静的想,外婆的命运坎坷,爱过的人纷纷离她而去,最后连孙女也到外地上大学,无人陪伴。她吃过的苦可能自己几辈子所经历的困苦都多。就像一位哲学家所说,平稳的人生就是失败的人生。但她至始至终都活得如此坦然而认真,荣辱不惊,去世时得到人们发自肺腑的悼念于哀恸,这就已经够了。


外婆是她的终身偶像,自己不知得修炼多久。


忽然身上一暖。


徐晴想不到这个过年的喜庆的时候有谁会在墓地出现,但她整个人因为站的过久而至麻木,扭个头也花了十几秒。


那个人有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默默凝视她,用自己的羽绒服包住她;看清面前的人,徐晴垂下头,她怕自己哭出来。


姜洛生一言不发,把她拥到怀里。怀里的人浑身冰冷,他用了很久才让她暖和起来。他贴着她的脸颊,低声说:“你外婆已经去,不要难过。如果她在九泉之下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不会好过。”


徐晴动了动唇,低语:“洛生,谢谢你。”


“外面这么冷,你回去收拾一下,去我家过年。”


徐晴一顿,摇摇头拒绝。


“我回自己家。”


姜洛生暗恼,本想与她辩驳,但见她神态憔悴,眉眼间写满疲惫和心力交瘁,一双眸子似失去神采,暗淡无光,头发没有绑太紧,有些零乱的散在肩头。认识徐晴这么久,姜洛生头一次看到她这样楚楚可怜,无精打采,手足无措的失落样子,心里酸涩难忍,不再讲话,也不想跟她在言语上针锋相对,拥着她走出墓地。


接近年关,路上的出租车一下子少了。两人在路边站了一阵,徐晴把披在肩上的外套取下来还给姜洛生。姜洛生不接,她固执的塞回去:“我不冷,你穿回去吧。”


这下姜洛生彻底火了,“你这是做什么?穿这样少还在风里立着,你以为你这么虐待自己会让心里好过些?一旦你生病,又有谁知道?”


话没说完,姜洛生已经开始后悔,她失去相依为命的亲人,正是痛心难过,自己还这样态度恶劣,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也关心则乱。


徐晴最恨自辩,无论被人如何冤枉也不愿分辨,此刻抬抬眼皮看他一眼,发觉姜洛生眼睛是一种预言又止的深刻痛心,于是一声不吭的把衣服穿回去。套好后她问:“你怎么来了。”


姜洛生背靠路边的电线杆,双手插在裤兜里,声音偏低,仔细听居然有些发抖:“电话手机都没有人接,我找到你家,从杨教授那里得到消息……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说着,自嘲的一笑,貌似不介意的说,“难道对你来说,我是那么不可信赖?”


徐晴瞪着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姜洛生目光偏开,指着徐晴背后:“出租车来了。”


车上放着一首老歌,一个沧桑的好似看尽世事的低醇女声慢悠悠的唱着:风好轻今天的路该慢慢走,天正蓝该向大祈求些什么,看得远人若能勇敢往前走,流的泪在路上变花朵;一条河若流向光阴的无言,是彩虹回答了雨后的沉默,深呼吸倾听了世间的叹息。是爱让人今晚迎着风,我想唱把生命唱成一首歌,新月啊再还我孩子的笑容,再路过若轻风蓝天依旧,微微笑就是我的问候……


听得两人心下怅然一片。


“对不起,刚刚是我失言,”姜洛生心平气和的跟徐晴分析说:“我家房子还有空余的房间,再住多少人都不成问题;再说我爸妈也想见你。那现在咱们去你家,你收拾一下东西搬我搬到我家住,开学咱们一起回校。你现在在家也干不了什么,所见触目伤情。”


他声音柔和,徐晴几乎就想答应下来,可还是摇头:“谢谢你,但是不必了。我一年多前已经满十八岁,早就会照顾自己了。谢谢你了,洛生。我订好了机票,过两天就回学校,不麻烦你了。”


说罢徐晴瞄到姜洛生眉头一敛,紧闭嘴唇,一幅努力克制的样子。


“那好。随你。”


然后再不言语,两人心知肚明,只怕一说话便会吵起来。


……


姜洛生独自一人回到家,家里热闹非凡,叔叔伯伯一家人都在,糖果棋牌摆了一地,怎么看都是过年才能有的喜庆气氛。他招呼之后,闪进了厨房,姜母正在做饭,看到他一人回来,很吃惊:“小晴呢?你没带她一起回来?”


“她不肯来,”姜洛生说,“我劝不动。”


他的眉头自进屋后就没有解开过,姜母也不意外,忙着锅里又跟他说:“那也难怪。她外婆刚刚去世,需要一个空间想一些事情;再说她还不是咱家的媳妇,大过年的上门,不是叫人误会吗?”


姜洛生叹口气:“我也知道,但总是不放心,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姜母感慨:“真是儿子大了不由娘了,徐晴那孩子我见过一次,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她不是三岁小孩子,做什么,是有数的。你要真担心,去打电话问问,我炖了汤,明天早上你给她送点过去。顺便好好谈谈。”


姜洛生重重点头,诚挚地说:“谢谢你啊,妈。还是你了解女孩子。”


第二天他穿越半个城市过来,站在她家门口摁了很久的门铃,没有人答应,最后还是隔壁的杨教授开门出来,见到姜洛生,很热情的招呼他:“小姜啊,徐晴一早就走了,说是订了机票。”


没想到的是徐晴连这一天都等不及。姜洛生一愣,一霎那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起初是生气,再后来是担忧,最后则只剩下无可奈何。回到家,他在电话本里搜索片刻,终于翻出一个从未拨打但一直保存着号码的电话,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