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皎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56
|本章字节:9262字
建筑系二楼的教室灯光亮的吓人,徐晴走到门口,首先被一片白光晃到眼,下意识的伸手捂住眼,许久才适应屋子里刺目的光线,桌子,椅子,人逐渐的从光线里剖离出,五六个男生对着铺在桌子上的巨大的模型指指点点,评判优劣。姜洛生依然是长衣长裤,背对着门口,对着其余的人说话,语气不高,几乎听不清再说什么。
不论什么学科,忙起来都一样。
徐晴伸手敲敲开着的大门。
几个人很快回头,面孔有些熟识。徐晴扬扬嘴角挤出一个笑,欠欠身向里走:“打扰了。你们怎么忙到现在?很累么?”
有人回答:“你才知道啊,这样都持续半个月了。”
“哦,”徐晴怔怔,继续问:“那还进得去宿舍么?”
此次是姜洛生说的话:“跟老师要了宿舍钥匙。”
徐晴走到姜洛生身边,微微抬起头仔细看他的眉眼,下午时没有细看,此时才发现他有了变化:头发比她记忆里的长了些,鬓角的头发,因为劳累他显得有些憔悴疲倦,但他如漆双眸里洋溢着一种喜悦的光芒,仿佛寸寸星光陷落其中。
徐晴非常熟悉这种光芒,这是经过艰苦奋斗最后大功告成时才能获得的喜悦。她轻声问:“完成了?”
姜洛生微笑:“是。完成了。”说罢示意她随便拣张椅子坐,“再等几分钟就好。我们马上就说完了。”
在角落选了个地方坐下,徐晴托腮听了会他们谈论的内容,是一字不懂的;翻开桌子上堆放的建筑图册看几眼,也觉得无甚趣味,徐晴的困意一下子就起来了,然而也不敢睡,怕睡着了就醒不过来。
明明在实验室还精神奕奕,跟老师师兄们谈得不知疲倦,出来就累成这个样子,一点精神也提不起。
随后想起下午的那个女生,转眸看向姜洛生,心蓦然的疼起来,眼也紧的难受,不忍心再看,忙忙把头别开,只看得学校的屋顶上像蘸了一层白霜,清寒侵入肺腑,头仰的高些,啊,月亮出来了。
然后大家一起去吃火锅。
完全不记得那晚吃了什么,几个男生喝了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徐晴吃了几样素菜也就饱了,一言不发地看着姜洛生吃,不停的给他夹菜。一旁的男生都笑,说“今天才像人家女友的样子”,徐晴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
酒喝得越多,众人越糊涂,到最后口没遮拦的什么都说;姜洛生还算清醒,但整个人醉意已显,狭长的眼睛尤其亮,目光专注,全心全意的看着徐晴,可是什么都不说,只等着笑意慢慢的从嘴角扬起。
徐晴扶着他的肩头,夺过他手里的杯子,轻声说:“别喝了。”
冷不防这话被其余人听去,哈哈大笑,口齿不清的说:“姜洛生,还是选方荔儿吧,或者别人也行,她们整天围着你转,对你言听计从的,徐晴固然不错,可是既不温柔,也不善解人意,独来独往的,眼睛里只看的到自己,哪里还把你看成她男朋友?”
姜洛生疲倦的摆摆手,制止他们说下去,可是无所裨益,几人说着益发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完全忘记徐晴就在当场,“加上太聪明伶俐,又有几个男生能完全接受。也只有你了,才能与她旗鼓相当……”
原来如此么。就算不是姜洛生亲口说出来的,恐怕也差不太多了。连外人都看出他们的感情五痨七伤,在她这个当事人面前对她加以抨击批评,想必之前演练过数次,姜洛生的这些朋友,对她不满许久了。
徐晴的脸渐渐褪去颜色。转头看姜洛生,他困难的摇头,一只手摇晃着空空的酒杯,另一只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臂,但却没有多看她一眼,开口想说什么句子却被咳嗽打断,“她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你们不知道……”
徐晴没有说话,她一下下拍着姜洛生的后背,帮他顺气。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
最后众人晕晕乎乎的互相搀扶着回寝室,徐晴一夜辗转反侧,整夜不眠。长到二十来岁,从小到大,她从不曾失眠,睡得质量好坏另当别论,但总能睡着。
父母离异,学业压力,外婆去世,她都蒙头大睡,借此逃避现实;第二日早上醒来,振奋精神,重新做人。
现在居然失眠。抱着被子想到东方发白,终于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谁也不是先知。倘若姜洛生提出分手,她立刻答应。
姜洛生一直没有提到此事,不但没有提,电话也没有一个;直到建筑设计比赛那天傍晚他来了一个电话,说夺了一等奖;问她是否有空,晚上参加他们的聚宴。
徐晴当时正在去往实验室的路上,问明了地点说了句“我会马上赶过来”就往实验室跑;到时从一位学长那里听说教授们在会议室开会。等到会议结束,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徐晴等在会议室门口找苏海请假,最后才看到老师与多日不见的郑子默一起商量着什么,面色凝重的缓步出来;匆匆迎上去,请假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却让郑子默一句“正要找你”给堵了回去。
三人来到大研究室,还有几个数学系和计算机系的教授在围在一起低声商量什么;苏海对徐晴使了个眼神,徐晴会意,上前打开电脑,输入指令,屏幕滚动着一排排冗长的数据,郑子默抱臂凝视投影屏,沉声问:“能不能想法提高计算结果的精度?在参数条件微小变化的情况下,也能看出结果的变化。”
徐晴不得不让自己的思路回到面前的当务之急上,问了一句:“十多个参数的变化趋势都要算出来?”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又问:“要求是多高?”
苏海点头:“要求在现在的基础上再提高两个数量级。一周来,我们已经试图让程序提高了一个数量级的精度,可是,想要再提高有一定的难度。毕竟是经验公式,还是希望越精确越好。”
徐晴迟疑:“那我也未必有办法。”
“毕竟是你设计的算法,向自己的孩子,总是最了解的,”郑子默摇头回答:“其实现在的精度也勉强够用,但上级希望能再高一些。今天的开会就是为了讨论这件事。你抓紧时间算一下,今晚给我们答复。”
这么急?倒吸一口凉气:“我试下。”
忙得天昏地暗的进行修改,晚饭都忘记吃,又在屋子里几位师兄的帮助下进行一系列修正,终于在晚上九点后勉强可以运行。郑子默的功劳非常大,他也跟着学生们不吃不喝,一处关键的问题都是他解决的,让所有人对他更是五体投地。
最后的运行数据出来,郑子默笑:“果然还是年轻人好,思路活跃。世界上的大科学家们最关键的发现都是在年轻时做出来的,看到你们,觉得咱们国家科技水平一片光明。”
大家觉得精神振奋,一起鼓掌。
郑子默看看表:“今天可以提前离开。”
徐晴如蒙大赦般徐晴松一口气,急匆匆的准备离开去换衣服,刚走两步郑子默把她留下来问了几个问题,看他的意思似乎不想急于让她离开,越问问题越多,而且都是跟课题有关,也不能不回答。眼见的实验室的人陆续散的七七八八,他竭力不把急切表露在脸上,可还是让郑子默看出来,“这么急?干什么?”
脸一红,徐晴说:“饿了。”
说完才觉得这个借口实在很烂,三个小时前他们才在实验室吃了晚饭的。郑子默挑眉看她一眼,如梦初醒般说,“是我疏忽了。我请你吃宵夜吧,如何。”
一连着说了几个“不用”,抬头看到郑子默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蓦然想起自己那么强烈的反应,立刻后悔,垂着手站在一旁,不做解释。
郑子默到底是风度翩翩,好脾气的笑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强求:“那你先去。”
终于松口气。
搭车赶到几小时前约定的地点,还在车里就看到饭店大门里摇摇晃晃的走出一堆人,他们的脸庞分外清楚,都是红红的,也不知是喝酒太多还是大厅门口橘红色的灯光所致。其中有一个就是姜洛生,他的脸因为红,平白的露出几分嫣然之色,他大笑着,看起来很愉快。
下车,揉一揉麻木的脸,徐晴想要迎上去,同时在心里组织着措辞,想着如何跟她解释自己的失约,却猛地顿住了脚步——挽着姜洛生胳膊的,是一个小鸟依人般的女生,看着有些眼熟,她时不时帮姜洛生擦擦他额头的汗。
浮现在她脑海里的第一句话就是“终于失去他了。”盛夏天气,徐晴猛然觉得肺腑都凉透。她鞋里像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动。
一个声音说“过去啊,看看他们都会露出什么表情”;另一个声音则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切都是你亲手所至,还有什么颜面出现。”
一阵冷一阵热的回到宿舍,看到满屋子明亮的光,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
她用同学的电脑给郑捷捷发邮件,说:我知道,终于失去他了。可奇怪的是,当时却也不太难过,反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好像自我们交往那日起,就在等着这一日一般。我抓住他多年,现在也该放手了。
郑捷捷复信:头一次见到两个相爱的人落得分手的下场的。
徐晴苦笑:不要紧,反正情到浓时情转薄。
郑捷捷看着电脑摇头:你以为爱情真跟月亮一样,不盈则亏么。哈哈哈哈。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看看我的例子还不够么……不过,不要怕,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徐晴转个话题:前几天苏老师建议我本科毕业后去普林斯顿大学念研究生,四年读完硕博。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郑捷捷哇哇叫:为什么不去?去,挤破头也要去!机会难得啊,再说你跟姜洛生也病入膏肓。感情没有了,事业要抓住!
徐晴叹气:如果决定去,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郑捷捷同意:是的。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徐晴说:我知道的。
与研究的顺利进展相比,让徐晴意外的是,自己居然跟姜洛生放暑假之后的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他不论是回家回学校都没有告诉她一声,既然不联系,也就没有谁明确提出分手这个话题,就这么不好不坏不死不活的维系着,就象一根透明脆弱一碰即断的藕丝。她终日都在实验室,让自己忙起来,努力的忙起来,半点空暇都没有,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东西要做,一个计算起码要重复十次以上,公式往往是一修再修;夜深人静想起姜洛生,往往泪流满脸。
课题在八月终于宣告完成,做出最后的模拟结果那日,整个实验室跟疯掉一样。连平时严肃的教授们也乐的把面色的面具摘下来,和学生一样开怀大笑。每个人都被推来推去的拥抱,徐晴毫不例外,完全昏了头。
待众人发泄完自己的情绪,郑子默接着短暂的安静笑着说,“晚上去瑞和饭店吃饭,我请客。”
饭店包厢环境绝佳,又有佳肴美酒相佐,人人兴致都很高,抱着酒瓶子到处敬酒,愣是抱着不醉不归的心态。徐晴不知道被灌了几杯,只要有人送来的,她都喝下去,直到不能再喝,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可脸上的笑一点没有少;跟徐晴一起工作的几位师兄从来没有见到素来严肃认真的师妹露出这么动人的样子,借着醉意笑嘻嘻的肆无忌惮的打量她,眼睛片刻不离开她的脸。
古人云,酒后高歌且放狂,门前闲事不思量。那就醉吧。
酒精让徐晴的大脑渐渐混浊,最后的意识,是一双手轻轻抚过她脸颊的感觉,然后后背一凉,身子悬到空中,奇怪的是,她却没有掉下去。她想看看这人是谁,但无论无何眼皮也睁不开,但是那人的气味相当熟悉而亲切。她笑起来,捉住那人的手,喃喃自语:“是洛生么?”
仿佛听到了一句回答。她把头靠到对方肩头,一霎那,觉得如斯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