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峻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00
|本章字节:8992字
我叫了她一声,她停下来看我:“陆太太,我是来看何大哥的。”
“他告诉你自己的情况了?”
“是啊,他情绪不太好,我有些担心,就想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我们在想办法了,实在不行就去北京、去美国,一定有办法让他重新站起来的。”
“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在a市没法治疗吗?怎么会这么严重?”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云云。她拉着我的手说:“你就告诉我吧,我担心他的情况,心里也着急,你告诉我,也让我心里有个底。”
我看着这个姑娘朴素的脸,忍不住问了一句:“云云,如果我哥,我是说如果,他再也没法走路了,从此就坐轮椅了,你会不会嫌弃他?你喜欢他吗?”
她松开我的手,怔了一下。
我心里有些忐忑。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我去看看他。”
我怕云云透露情况给我哥,忙拉住了她:“先别告诉他,我怕他心里难受。”
“好。”
何为人心?这是个大难题,我一直不得解,也知道人性本自私,不过,多数人都怀有善意,不至于会对旁人有刻意的伤害。
就像这个时候,云云明明已经答应我,不会让我哥知道这个情况,我也非常相信她,觉得她是个好姑娘。
北京的医生很快就到了a市,看了我哥的情况后,一直皱着眉头:“这没可能治好了,就算是手术也是白费。神经都萎缩到这个程度了,本来还没恢复,又被伤得这么厉害,根本没有治疗的余地了。”
听了他这话,我的一颗心瞬间沉入了海底。
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觉,陆彦回逼我回去,他说这里自有安排,让我赶紧回去,别自己先倒下。
应该是太困了,我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不过,却没有睡好。人在白天有念想的时候,夜里就会反复去想,即使没有做梦,脑子里也仿佛装了个机器,一直不停地运转回放。
我是被人叫醒的。
陆彦回叫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屋子里非常暗,没有开灯,窗帘拉了两层,厚实得看不到窗外的一点点光线。
他看着也很疲惫。我支起身子问他:“什么时候了?我哥可还好?”
“已经是晚上了,你睡了整整一天,我没有让人叫你。”他看着台灯上显示的时间对我说。
我吓了一跳,赶紧下床去洗漱,想去医院看看,他拦着我说:“何桑,你别去了,你哥心情不太好,他不想见任何人,连护士都被赶了出来。”
“为什么?我哥怎么了?”
“云云跟他分手了。”
我低头刷牙,没有说话。
其实我知道,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女孩儿身上,可能都需要多想想,毕竟我哥康复的机会微乎其微,她有自己的打算可以理解,但我还是有些失望。真的,挺失望的。有句老话叫患难见真情,我哥还没被下定论呢,她就决定分手了。
我哥真的是难得喜欢上一个女孩儿,至少在他生病脆弱的时候,她留下来陪他,哪怕只是开导他,说说话,都会有极大的帮助和鼓励。
我洗脸时,陆彦回一直在门口站着。我问他:“你有话跟我说?”
“何桑,我告诉你哥他的情况了。”他看着我说。
我看着陆彦回,他的脸上有一些门框落下来的阴影,我觉得此情此景有些肃穆。不该这样的,他很少这样凝重。
陆彦回对我说:“我联系到了美国一家著名骨科医院的院长,他给我发了一封email。那是他们医院医生会诊的结果,他说没有办法。”
“所以呢?”我掐着自己的手心问他,“所以,你把一切都告诉他了?没有任何的余地?”
“那个叫云云的女孩儿跟你哥提出分手之后,他让我去他的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房间里,他让我跟他说实话。我不想说的,他跟我说没有关系,一切结果他都可以承担。如果我不肯说,他就会一直没有根据地胡乱猜测,也许结果比知道了更加糟糕。我觉得是这样。那更加糟糕,还不如直接告诉他。”
“你应该跟我商量一下的。”我推开他,往外走,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你每次都不跟我商量,我哥这人我比你了解,他是什么话都不肯说的,尤其是这样的事,如果他因为你的话失去了信心怎么办?现在还没有到最坏的一步。”
“我也没有果断地告诉他就没有办法了,还跟他说了无论如何都要去美国试一试,已经让人在安排了。”
“他怎么说?”
“他就说要静一静,不过,也没有发脾气。人都有难受的时候,让他一个人待着,消化一下这个消息,也未尝不是一个有利于他的做法。”
我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几乎是咬着牙说:“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不放过他?他已经残过一次了,难道还不够吗?非要他死了才好?”
“你哥跟谁有过节?我让人问了你家附近的邻居,他们都说没有见着人。”
我拉住他问:“会不会还是那帮人?我哥被指控杀了龙三,他们就动他的手脚为龙三报仇,如今我哥的手脚好了,他们又不肯放过他,再来找他的麻烦?”
陆彦回摇摇头:“应该不会。我不太明白他们这些人处理事情的方式,不过,虽然是偏门,但也讲究一个道义,既然是已经解决过的问题,那就是过去的了,理应不该再翻出来。”
他面无表情:“你也不要想着打听,我告诉你不是就不是。”
“那会是谁?”我不耐烦地下床,“我跟一个瞎子一样眼前一片黑,什么都不知道。我哥残了,我却只能干坐着束手无策,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
“会不会有可能是……许至?”陆彦回看着我说,“你知道,这个人如今跟疯了一样,做什么事都有可能,万一他对我们怀恨在心,又没办法对付我们,那转了别的心思去对付你哥,也是有可能的。”
“你别瞎说,他再怎么变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道理。他和我哥一点儿过节都没有,而且我哥对他也一直都很好的。”
陆彦回的话我觉得毫无道理,甚至有些无理取闹。我知道他讨厌许至,如今我对许至也是避之不及,可真的把这么一个帽子扣在他头上也真是冤枉他了。而且就算不是龙三的人,我也不确定我哥后来有没有再得罪其他什么人,他做事有时候很偏激,难免会闹出矛盾来。
思绪千丝万缕,抽不出一根明晰的线来,烦!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还是去了一趟医院。哥哥如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况,总是不妙的。陆彦回要跟着我一起去,我拦住他:“你也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去睡会儿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不再坚持,眉目间却有些掩饰不住的复杂情绪。我总觉得陆彦回有些怪,可哪里怪,我却想不通,也说不出来,就只好归结为他是累了,就像我累了一样,时不时也会发呆分心。
住院部很安静,只有个别的医护人员。我哥是一个人住,我在门口看到灯已经关了,就不敢进去打扰他。
我去了值班护士的办公室,她们认得我,看到我来,对我说:“怎么,陆太太,这么晚了还到这里来?”
“我哥已经睡了吗?”
“刚才我们进去看过,已经睡了。下午的时候情绪不太稳定,到了晚上反而平静了。人不都这样吗?想明白了,想通了,也就接受这个结果了。”
我点点头,却还是不太放心,就尽量不发出声响地推开门进去,谁知道还是惊动了他。他在黑暗里问了一句:“是谁?”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又说:“桑桑,是不是你?”
“嗯,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我走近他。他伸手开灯,又示意我把他的床摇起来一些,方便跟我讲话。
可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我们竟然有短暂的沉默。片刻后,还是我哥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开口说:“陆彦回都告诉我了,我这腿,是不是就彻底没治了?”
“怎么会?他没有告诉你,我们已经在联系美国的医院了吗?等安排好了,到时候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去美国,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能医好。”
他弯弯嘴,估计是想笑给我看,结果竟然哭了。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不会有事的,你信我。”
“我知道你是安慰我,不过没事,我想了一下午,已经想通了。”他嘴上这样说着,眼泪却流下来。我拿纸巾给他擦眼泪,自己也想哭。
他勉强笑了笑:“让你笑话了,一个大男人,还在自己妹妹面前掉眼泪,真是没出息。”
“你别这么说。”
我知道他是想到了云云,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对他说:“其实,我也不觉得她有多好,只是你喜欢,所以我就懒得多说,现在看来,还是我看人的眼光毒。分了也好,分了后有更好的姑娘来,旧的不去,新的怎么来?”
其实,我这话说得没有一点儿依据,我看人一点儿都不毒,我觉得谁都是好人,所以我容易栽跟头。
我哥摇了摇头:“你别怪她,我就不怪她的,我只怪我自己。桑桑,你说我会落得这个下场,是不是因为从前罪孽太多,老天看不过去,给我的报应啊?”
“什么报应!”我制止他继续说,“我不信那些东西。你不是说了吗?这次还会受伤是有人去家里对付你了。你还有印象吗?或者你自己想想会是谁?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算了吧,不去追究了,不重要了。”他摆摆手,“以前妈总责怪我老是拖你下水,我觉得她说得对,我总是让你给我收拾烂摊子,后来很多次都是。”
“你今天怎么了?那些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当笑话听,快别说了。”
“你觉得好笑,我却不觉得,我只觉得自己一直对不起你。桑桑,哥对不起你!”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既然知道对不起我,那你得好好报答我,对我来说,你最好的报答方式就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
我看着我哥,继续说:“你答应我,这次万一好不了,我是说万一,你以后永远要坐轮椅了,也请你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好吗?”
他没吭声,我又问了一遍:“好吗?”
“好,我答应你。”
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桑桑,我想看日出。”
他这话让我有些诧异。他摸摸鼻子说:“很多年没有看过日出了,突然很想看一次,不知道你可不可以陪我一次?”
我点头:“行啊,那这样吧,我先回去,我们都早点儿睡觉,明天一早我过来,推你去看日出。我们可以往远地方走,靠海的地方看起来更漂亮,到时候我跟医生说,我带你出去兜风,他不会不同意的,你说好不好?”
“靠海的地方?好呀,那更好了,我等你来。”
临睡前我设好了闹钟,心想,他的状态很好,看来我是过于担心了。最坏的结局也就是在轮椅上坐一辈子,这也没什么,很多了不起的大人物,比如霍金、史铁生,他们都残疾,但是也活得很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是我哥生命里的最后一次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