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

回到家里我想和周佩林交流交流经验，我说，哎呀，终于找到一个北京的主编做战友了，咱们今天好好地交流交流吧，你不要保守。周佩林说经验很少，我说怎么可能呢，是谦虚吧？周佩林说不是谦虚，我让他说说偷女老师金项链的事儿，他三句话就说完了，说，那天去老师房间交作业，看见老师床头有个金项链，趁老师没注意拿着就跑了。我说就这么多？周佩林说就这么多。我说，没心得体会？周佩林笑了笑没吱声。我说，看来你的经验还真是不多。周佩林又笑。我说，你写得不错，可是交流做小偷的经验你就不行了。

周佩林叫我谈经验，我就把那只簋拿出来叫他看。周佩林还是有些文物知识的，一下子就发现了簋的价值。周佩林告诉我，簋是古人盛食物的器具，一般的都是圆口，两耳。说白了就是古人的饭碗，两千年前高贵的古人吃饭，桌子上就放着簋盛着鸡鱼。周佩林说，这簋可不得了，可以价值连城，没想到麻雀里家里还真有好东西。他很内行的样子，一会儿用手指敲敲，一会儿又伸舌头舔舔。我看着他笑。周佩林问我这簋是我家的祖传，我说我家里十代都是贫农，家里哪里有会这么值钱的东西？接着我就给他讲了偷簋的故事。

我告诉周佩林这只簋来自江汉平原的一座城市，它和另一只簋是我和杜小奉的一次杰作。它们本来在那个城市的一个玻璃柜里，那天我和杜小奉看见了它们，就产生了想偷它们的想法。周佩林说你们胆量真是不小。我说是啊，我们的胆量很大，这样贵重的文物偷不好就会搭进命去，但我们还是把它们偷了。周佩林说，我佩服你们的胆量。我说当时一见它我的眼睛就亮了，就像看见了初恋情人一样地激动。我和杜小奉说，咱们应该把它们搞到手。杜小奉不同意，说我是想玩命。后来我说服了他。周佩林说，能说服他真不容易。我说我和杜小奉是哥们儿，我们在一起配合了两年多，之前就做过几件大事儿，他和我都是小偷里的老手。最终我把还是把他说服了，他同意和我一起去做这件事，他还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偷了簋我们每人一只，然后各奔东西。我同意他的条件。周佩林说，这么说你的朋友杜小奉也有一只簋？我说，是的，两只，我们一人一只。

我说，那是一座陈旧的建筑，院落不大，东西南北各一百米的样子。它和许多其它地方的古建筑一样是厚厚的红墙，墙很高，上边是琉璃瓦。长年失修已经使这座建筑暗淡失色，墙面的一些单位地方已经不再是红色，屋顶也显得灰土土的，草和小树从瓦缝隙里长出来。墙外边是路，路不宽，这儿在这个城市里算是一个安静的地方。它比较远离闹市区，除了游人很少外地人在涉足。它的周边没有高楼大厦，一概都是那种南方形式的平房。它的西边是一条河，河那边有一条宽阔的路。路那边有一高岗子，高岗子上是灰色的楼房。这只簋和杜小奉的那只簋就在这座建筑里有一个玻璃柜里放着……

周佩林说你们偷簋一定

周佩林说你们偷簋一定很困难吧？我说，你听我讲下去。

我继续偷簋的故事

我把这件事情讲得很简洁，不想讲得很详细。周佩林嘴里含着一块糖听我讲。

我说，我们住在一个叫太平街的地方，我们在那儿孵化一个阴谋。阴谋不只生长在这条太平街上，世界上到处都充斥着阴谋，我们的阴谋只是成千上万阴谋中的一个，像沧海一粟。我认为一辈子不制造一个阴谋他就不是男人。我师傅曾经对我说过，一个阴谋加一个阴谋再加无数个阴谋就是社会，从一个阴谋里进去从另一个阴谋里出来就是人生。我和杜小奉都是老手，我们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唯一不知道是运气。运气在天上，你再好的手对它都无能为力。运气在天上，它和胆量无关，和技巧无关，和智慧无关，和努力也无关。如果有上帝，运气就一定在他手里。我说上帝啊，你给我和杜小奉运气吧。我说上帝啊，让我和我的朋友得手吧，请您保佑我们！我点上三烛香，跪着向上帝哀求。我泪流满面。起初杜小奉在房间里走动，后来他也跪在了我的身边。我们都是老手，但那天我们像新手一样惶恐不安。我告诉你，在上帝面前没有谁是老手，在他面前你永远都是新手。敬畏运气不是我们的懦弱，这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理所当然。不懂敬畏运气的小偷不是一个成熟的小偷，他一定是初出茅庐。不懂敬畏运气的作家就是一个还没吃透人生的作家……

我说，周佩林我这话对不对？

周佩林说你说得很对。一个作家和一个小偷一样没有运气就举步维艰，不可能成为一个大家认可的作家，那些评论家就总是说他的作品的坏话。

我继续讲偷簋的故事。我说，那天夜里我和杜小奉在红墙上掏洞。我们掏了一个多小时完成任务，接着我们钻了进去。我们事先已经设计好了逃跑的路线，如果被人发现我们就从洞里钻出来，沿着河向北撤。上帝在帮助我们，他使这个城市在昏睡之中，他让保安像死了一样的躺在床上，他让报警装置一概失去效用。有上帝的帮助我们还害怕什么呢？我们很容易就进了那间房子，我们很容易就打开了盛簋的柜子……得到簋杜小奉就回到了安徽，我就来到了北京。

我说，你看看吧，这就是我偷来的簋。

周佩林说，麻雀你的运气真好。又说，这簋出自古楚国，屈原有可能用它吃过饭。

周佩林夸奖我的经验丰富，让我将偷簋的这一段写进书里去。

周佩林的流氓经验倒是

比较丰富

周佩林的小偷经验不行，可是做流氓的经验比较丰富。那天他说了好几个调戏妇女的事儿。他说他喜欢小巧玲珑的女人，他说自己喜欢在床上抱着女人过来过去，他说小巧玲珑的女人有一种特殊的韵味。他搞过一个湖南文学爱好者就是这样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人。他是和她喝着酒干的，喝了一会儿他让那湖南女文学爱好者给他脱衣服，那女文学爱好者就给他脱。脱了衣服以后她夸奖了夸奖周佩林的老二，周佩林的老二就高兴起来。然后他开始干她，抱着她在床上干，一会儿头朝东一会儿头朝西，一会儿他在上边一会儿她在上边。周佩林一共干过七个女文学爱好者，一个湖南的一个湖北的，一个四川的，一个河南的，一个黑龙江的，其他两个是北京的。周佩林有一次去吉林出差，他一下子就干了两个小姐，那俩小姐一个坐在他的左腿上一个坐在他的右腿上，他们先是喝酒，你一口我一口，喝个差不多时才干那事儿。周佩林干那两个吉林的小姐干得很舒服。周佩林说他要做一个快乐的人，我说我也要做一个快乐的人。我说不想快乐的人就是傻***。周佩林说，什么是快乐人呢？快乐人就是会幽默的人。我说对。

我又看见了老张

老张呲着一口大黄牙，提着鸟笼子在小区里转，一脸高兴的样子。哎呀，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老张没警惕性，没警惕性的男人老婆早晚要出事儿。和他说了好几次了仍不听，还是让女老梁出去跳舞。想和老张说说话，老张不和我说，提着鸟笼子就去刺猬河了。

和高警察的争论

高警察认为城市人比农村人聪明，我说不对。高警察认为有文化的人比没文化的人聪明，我说，有文化的人里傻***最多。有文化的人寻思书里是真理，相信书，这样他们就成了傻***。有文化的人里我最佩服的是鲁迅，他说书里有“杀人”，他说得对。我对高警察说，书里除了杀人就是阴谋。高警察就熊我，我不服他的气，我们争论得就更激烈了。我说，书是个圈套，引诱人进去，人进去就坏了，就中了它的毒，它就指挥你，指导你，叫你上东叫你上西，我们那里有个叫郑塔子的就中了书的毒，书叫他有理想，叫他当画画儿的大师，他就听书的话，天天做大师的梦。其实书不叫他当大师，是戏弄他，是叫他***。郑塔子控制不住自己就在家里做***，把眼睛都搞坏了，说他他不听，还是天天做***。书还告诉你什么是当做的什么是不当做的，书叫人当警察不叫人当小偷，书认为警察才推动历史前进小偷不推动历史前进。小偷们认为书说得不对，小偷们认为小偷和警察共同推动着历史前进。而我师傅说，历史没有什么前进不前进，他说我们仍然生活在古代。

高警察认为我这是胡说八道。高警察还说小偷不如警察聪明，我说你说错了，人家小偷一点也不比你们警察愚蠢，有些警察素质很差，脑子不灵活，跑步不快，还有些警察不谦虚谨慎，还有的警察作威作福、吹天日地。还有的警察自以为是，思想不与时俱进。还有的警察麻痹大意，不在派出所的窗户上按防盗网。还有的警察愚蠢地认为自己有武器小偷没有武器，其实人家小偷也有武器。还有的警察以为小偷不敢使刀子攮他的肚子，哈哈，真是笑话，其实小偷急了也敢使刀子攮警察的肚子……

高警察争论不过我，我的嘴快他的嘴不快。他虽然是个大学本科毕业生，好像很有文化，好像很聪明其实他没我聪明。我觉得他也没我的胆子大，也没我跑得快……

和高警察的争论

高警察认为城市人比农村人聪明，我说不对。高警察认为有文化的人比没文化的人聪明，我说，有文化的人里傻***最多。有文化的人寻思书里是真理，相信书，这样他们就成了傻***。有文化的人里我最佩服的是鲁迅，他说书里有“杀人”，他说得对。我对高警察说，书里除了杀人就是阴谋。高警察就熊我，我不服他的气，我们争论得就更激烈了。我说，书是个圈套，引诱人进去，人进去就坏了，就中了它的毒，它就指挥你，指导你，叫你上东叫你上西，我们那里有个叫郑塔子的就中了书的毒，书叫他有理想，叫他当画画儿的大师，他就听书的话，天天做大师的梦。其实书不叫他当大师，是戏弄他，是叫他***。郑塔子控制不住自己就在家里做***，把眼睛都搞坏了，说他他不听，还是天天做***。书还告诉你什么是当做的什么是不当做的，书叫人当警察不叫人当小偷，书认为警察才推动历史前进小偷不推动历史前进。小偷们认为书说得不对，小偷们认为小偷和警察共同推动着历史前进。而我师傅说，历史没有什么前进不前进，他说我们仍然生活在古代。

高警察认为我这是胡说八道。高警察还说小偷不如警察聪明，我说你说错了，人家小偷一点也不比你们警察愚蠢，有些警察素质很差，脑子不灵活，跑步不快，还有些警察不谦虚谨慎，还有的警察作威作福、吹天日地。还有的警察自以为是，思想不与时俱进。还有的警察麻痹大意，不在派出所的窗户上按防盗网。还有的警察愚蠢地认为自己有武器小偷没有武器，其实人家小偷也有武器。还有的警察以为小偷不敢使刀子攮他的肚子，哈哈，真是笑话，其实小偷急了也敢使刀子攮警察的肚子……

高警察争论不过我，我的嘴快他的嘴不快。他虽然是个大学本科毕业生，好像很有文化，好像很聪明其实他没我聪明。我觉得他也没我的胆子大，也没我跑得快……

看居委会里的王在黑板

上写字

居委会里的王主任在黑板上写字，我过去看了看是写一个公告，公告上要求居民同志们要小心小偷，出门要关好门窗。她的字写得不好，歪七扭八。我从她身边走过去，看了看黑板上的内容。居委会里的王主任脸黑着，好像是多大的领导。什么领导呀，就是个一两千人的居委会主任。

居委会里的王主任人长得不错，这种女人男人见了会想入非非。她身边有另一个居委会里的人说，王主任再加上一句，我们要做文明小区，不能让小偷胡作非为。王主任又弯下腰拿起粉笔写那句话。

这时候我说，王主任你应该写上一句打扫卫生的话，让大家把门窗擦干净。王主任回头看了我一眼，没写那句话。我想，看见这种漂亮女人做主任，就令人会想起***易。其实拿性换一个居委会主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的大事儿应该见了大家笑眯眯的，不应该黑着脸指手画脚，应该使小区的面貌焕然一新，督促工作人员把卫生打扫得更好。

周佩林在电话里谈簋

周佩林对簋感了兴趣，来电话和我谈簋，他说，那簋不能乱让人看，也不要告诉别人你有簋。假如别人知道了，你就说簋是祖传的，一定不能说是偷的，你就说历史上你祖先是鲁国贵族。知道鲁国吗？两千年前山东是齐鲁两国，我们安徽是楚国，那时候中国一片战乱。那时候孔子和老子还活着。我们楚国有个很重要的诗人叫屈原，不得志他跳了汨罗江。汨罗江是湖南的一条河。

周佩林认为这么贵重的物品放在家里非常危险，他要我一定要妥善处理。他说据他了解北京有许多小偷高手，如果这事儿泄漏出来就会惹来麻烦。他认为北京的小偷高手肯定在我之上，我表示怀疑，他说，还是小心为妙。

我接受了他的建议，打算将簋放进保险柜里去。又向他表示了谢意。他又告诉我，最近他对簋感了兴趣，买了几本与青铜器有关的书籍，接着他就滔滔不绝向我传授簋的知识。说完了簋说鼎，说完了鼎说一种叫鬲的青铜器……

我们谈完了青铜器又谈了一会儿我的这本书，我说哪里写得不好你就改改，多提意见。他说我是个固执的人，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去。我就笑。我们谈得不错，小偷和小偷在一起谈话是很有意思的。

命运正在惩罚郑塔子

我很顺利地去见了郑塔子。见郑塔子又瘦了一些，他的眼睛也越来越坏。我说还做那事儿吗？他点点头。崇高的理想已经使他成了一个不能自拔的人。

他和我又谈了大师之梦，我说不要谈了，你应该悬崖勒马。他笑了笑说，我不能半途而废。我说，郑塔子啊，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郑塔子叹了一口气，我看见了他眼睛里的迷茫。他的眼睛是真的越来越不好了。我觉得命运在生他的气。他的气色不好，我说如果你再不迷途知返，你将非常危险。

我同情他，劝他去做小偷，他摇了摇头。我说你知道新泰的邵二丰吧，过去被市场经济碰得头破血流，最近行了，终于迷途知返了，准备做小偷，他和他老婆都很高兴。郑塔子你应该向新泰的邵二丰学习。他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我说郑塔子莱芜怎么出了一个你这样的傻***人？

郑塔子让我看他的画儿，什么画儿呀？也不是树也不是人也不是花儿，就是些胡涂乱抹。我让郑塔子讲讲他的画儿，他讲不出什么来。他说画儿是不能讲的，只能感觉。我说，我听人家说，画儿虽然可以不讲，但应该给人美感，就是不给人美感也应该给人刺激，你的画儿既不给人美感也不给人刺激，这算什么画儿呢？

我说我看了你的画儿有点心烦意乱。郑塔子听了就高兴，说，看了人心烦意乱就是好画儿。我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说郑塔子你这是蒙人吧？郑塔子说不是蒙人，如果我蒙人就是你的儿子。我说，你这是先把自己蒙住再去蒙别人，我听说世界上有很多画画儿的写作的都这样，先蒙了自己然后再去蒙别人。这时候郑塔子有点急眼，他说麻雀你怎么这样说话？我说你不要急眼郑塔子，我认为一幅画儿应该给我这样的感觉，好比说，你家里有件好东西，我想得到它，夜里睡不着觉老想你家的东西。你要给我这样的感觉就是好画儿，不给我这样的感觉我认为就不是好画儿……

郑塔子说，我就是找那样的感觉，难道没找到吗？我说，没找到，你失败了。

说完了这些问了问他***的情况，他说一画画儿就控制不住自己，就做那事儿，做那事儿的时候想着过去在火车上遇到的一个女人，那女人是张家口的。她长得很美，他忘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