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满堂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19
|本章字节:7352字
徐文丽为找《伤痕》,来到《诗情》杂志编辑部。她推开门走进屋子:“请问,潘家栋编辑在吗?”潘家栋说:“我就是,你是……”“我是燕岭师范学院中文系的学生徐文丽。”潘家栋笑着说:“对了,你最近给我们投过稿?”“写得不好是吗?”“快请坐。你的几首诗我看过,记得还给你写过信谈了意见吧?”徐文丽有点拘谨地坐下:“您的点评入木三分,使我获益匪浅。”
潘家栋问:“来打听你的诗能不能发表?”徐文丽笑了:“我没那么厚的脸皮!《文汇报》发表的《伤痕》在我们学校引起巨大反响,我们班准备开个作品讨论会,可是谁也找不到这篇。我想到您这儿碰碰运气,如果您这儿有,我想借回去看几天。”
潘家栋到主编那里借了一份给徐文丽,要求三天后一定归还。徐文丽拿到报纸如获至宝,高兴地道谢。潘家栋说:“客气什么,编辑作者一家人嘛!坐会儿,谈谈你最近发来的几首诗?”徐文丽说:“能得到潘编辑的指教很荣幸。”
潘家栋眼盯着徐文丽:“先说你的《秋天的思索》吧。诗的语言模仿郭小川独创的长句体,显得较为整齐对称,很大气,有韵律感,适合朗诵。但其致命的弱点是激情有余,含蓄不足。表达的意思太直露,别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何必还看你的诗?”徐文丽不好意思:“您说得对,我一拿起笔来就想告诉别人我在想什么。”
潘家栋说:“你这首诗我是看好了,等给你修改修改,有可能发表。”徐文丽欣喜若狂:“太感谢您了,请您到外面吃饭好吗?”“算了吧,你是学生,还是我请你吧。我爱人出差了,到我家包饺子吃?”“既然您不肯赏光,我就不勉强了,下午还有课呢。”
下午徐文丽不去上课,回寝室爬到上铺读《伤痕》。很快,她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下课了,张巧巧回到宿舍,看着徐文丽的眼睛:“哭了?”徐文丽把报纸扔下床:“让感动的。”
初萌捡起报纸:“啊!《伤痕》?在屋里装病看啊!”徐文丽说:“从门口的臧翠轮起,每人看半小时。”臧翠立马抢过报纸,上床读起来。
小丁在男宿舍说:“刚才我看见臧翠眼睛哭得烂桃似的,一问,说看《伤痕》看的,是不是女生搞到了?”冷雪松说:“侦察一下去啊!”
“得令哪!锵锵锵……”小丁喊着锣鼓点跑去。不一会儿,小丁回来:“报!小可打探明白,徐氏文丽得到《伤痕》,娘子军正传看,个个泪流满面哪!”赵长天说:“走,看看去!”
男生们拥进女生宿舍。赵长天说:“徐文丽,你们找到《伤痕》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借给我们看看嘛!”徐文丽说:“我们还没看完,人家只借三天,你们弄丢了怎么办?坚决不借!”
男生们回到宿舍。冷雪松说:“真想看,就来个蒋干盗书!”赵长天说:“她们一个传一个,没下手的机会。”韩老六说:“来个时迁偷鸡?”冷雪松说:“好,钉子当时迁合适!”
女生们都睡着了,小丁来到窗外,趴窗向里瞧,发现了那张报纸,他用铁丝弯成钩子,把报纸钩到窗前拿走了。小丁拿着报纸回来,大家都异常高兴。
赵长天说:“咱屋六个人,轮一圈得半天,急匆匆看完印象也不深,报纸又得还,咋办?”韩老六说:“刻蜡版印啊,我当过小学教员,考卷都是自己刻。可是谁有油印那一套家伙?”
赵长天说:“七六级的吴国庆带来全套油印设备,说是在造反队用的,没上交,他们的复习材料都是自己印。”说干就干,从刻蜡版到印刷,男生们一条龙地忙乎起来。
早晨,徐文丽醒来,发现报纸不见了,情急之下哭起来:“咱们宿舍出贼了!我要报案!”张巧巧说:“动不动就报案,说出去光荣啊?”石捧玉说:“拿走报纸的人是为了读《伤痕》,读完了肯定会还。”徐文丽大为不满:“人家向我要,我怎么说?”她的话音刚落,窗外扔进一张报纸。初萌捡起来一看:“报纸回来了!”
徐文丽急忙跑出寝室看,只见小丁穿着秋裤走来。小丁不好意思:“姐,我拉肚子,见笑了。”“刚才有人过去吗?”“影影乎乎看见有人,好像七六级的。”
徐文丽说:“我们的报纸半夜丢了,一大早又送回来,准是工农兵学员干的!”小丁说:“你还不知道他们?一贯偷鸡摸狗。”
夜晚,中文系七七级一班在开《伤痕》讨论会,刘翠翠走到门口,朝里看着。赵长天在激动地发言,刘翠翠听着,忍不住从后门走进去,到角落里坐下。赵长天发完言,刚坐下,发现了刘翠翠,立刻紧张起来。刘翠翠笑着冲他摆摆手,他有些疑惑。
韩老六发言哭了:“……这一切都是该死的‘四人帮’造成的!我恨不得拿杀猪刀捅了他们!”陶自然激动地发言:“我非常同意李阔老师的意见,的政治意义大过文学价值。在‘四人帮’的淫威下,哪个家庭没受到荼毒?有的家庭即使平安过来,没有伤害也有毒害!”一向沉默寡言的臧翠猛地站起来:“……这一切都是文化大革命造成的!文化大革命中我们全家,全家……”她说不下去,趴到桌子上哭起来。
吕卫兵说:“有几位同学的发言我不敢苟同,我认为这篇有问题!诸位不要忘记,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发动的!反对文化大革命就是反对毛主席!”
吕卫兵的话把大家镇住了,大伙不知说什么好。徐文丽一下一下地鼓掌冷笑:“一鸟入林,百鸟哑声,果然厉害!”吕卫兵问:“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就是佩服,我要拿你顶礼膜拜。你是真理的化身,勇敢的卫道士,嗯?谁放屁了?”小丁说:“吕哥,你刚才发言我就觉得有一股味儿飘过来,你们没看见我直扇吗?”大伙轰地笑了。
“以为我说的是屁话?哼!你们继续这样胡说八道,倒霉的日子在后头!”吕卫兵说罢气哼哼地走了。张巧巧提醒:“大伙不要摸着什么就说,要和中央保持一致。”石捧玉说:“我们说话注意别过格,有些敏感话题别碰。”
徐文丽说:“我算不上发言,读了,多有感触,欲罢不休,一首诗从胸中喷涌而出,题目是《致伤痕》,给大家朗读一下好吗?”徐文丽朗读她的诗歌,读得非常用情,声泪俱下。大家对她的诗朗诵报以热烈的掌声。
刘翠翠也不停地鼓掌,赵长天默默看着刘翠翠。刘翠翠走出教室,赵长天也走出教室。赵长天小心翼翼地问:“找我有事?”“没事。”“有事吧?要不你到我们教室来干什么?”
刘翠翠直视赵长天:“紧张了吧?”赵长天笑了笑不语。刘翠翠冷笑:“那就是害怕了?你放心学习吧,一切都结束了。我在你们教室门口听到辩论,感到很新奇,就坐下来听听,确实有收获。以后你们班有什么活动告诉我一声,我也长长见识。”
赵长天忙说:“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告诉一声。我说过,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刘翠翠回赠道:“我也说过,我一切都很好,不用你操心!”
夜晚,赵长天来到刘翠翠的宿舍,她不在。同宿舍的邵红梅说:“挺关心她呀。”“她算我半个老乡,应该关心。自从到校她学习还行吗?”“她真是好样的,这次单元测试全班第一。她挺怪的,每天早、中、晚都骑自行车出去,不知干什么。有时上课还睡着了。”
赵长天应付道:“大概太疲乏吧。”邵红梅说:“前天晚上,大家都在睡觉,她突然做梦哭了,哭得那个惨啊。我们问她,她呆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赵长天说:“我是该问问咋回事。”
第二天早晨,赵长天守在校门口等刘翠翠,见她骑自行车出来,也骑车跟着。刘翠翠发现赵长天,下车质问:“你有完没完?老盯着我干什么?”“我想知道你有什么事儿,一天三趟骑车外出,半夜做梦都在哭,到底发生了什么?”“发生什么和你无关。”
赵长天说:“你当初帮过我,难道我现在不该帮助你吗?”“不管有什么困难,和你没关系,我一个人能扛起来!”刘翠翠说完骑车就走。
赵长天愣了一会儿,回头看见初萌站在路边树旁。萌萌说:“怎么样,让我抓了个现行吧?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要我说什么?”“你为什么像苍蝇一样紧盯住她不放?和她什么关系?”“无可奉告!”赵长天扭头推着车子就走。
初萌在他身后气愤地大叫:“你有一百个问题,一千个问题,一万个问题!赵长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你着魔了吗?你是色狼吗?她土里土气的,你什么意思啊?吃着锅里的还要看着盆里的吗?”赵长天骑上车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末赵长天回家,吃着饭说:“刘翠翠考进我们学院了,也是中文系!”赵父说:“你俩毕竟有那么荒唐的一段,要离她远点儿。你和她断了联系,不等于人家肯和你断,人家下一步搞什么名堂咱不清楚,你要有思想准备。”赵母说:“把人家当媳妇叫好几年,当心她黏上你!”
赵长天借妹妹的钱买辆新飞鸽自行车回到学校。黄昏,刘翠翠骑破自行车路过小树林,链子又掉了,她下车上链子,急得满头大汗。赵长天推着新自行车来到她面前:“刘翠翠,这是给你的。”“我凭什么要你的车子?”“算借给你好吧?”“借可以,我有急事儿。自行车我先借用。”刘翠翠说着,扔下旧自行车,骑着新自行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