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二月二十七日-1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7 01:54

|

本章字节:26802字

小说。


1艾尔弗雷德叹了口气,说:“比我担心的要好多了!”


他们刚从调查死因的问讯中回来。


查尔顿先生是一个有着一双谨慎的蓝眼睛的老牌律师,他也出席了问讯并和他们一起回来了。他说:“啊——我告诉过你那些程序纯粹就是走形式——纯粹是一种形式——一定会延期做出裁决的——以使警方再收集一些附加的证据。”


乔治?李恼火地说:“一切都太不愉快了——实在是太讨厌了——我们的处境很可怕:我本人确信这案子是一个疯子干的,谁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那个叫萨格登的家伙像头骡子一样犟,约翰逊上校应该让苏格兰场的人来协助办案,这些地方上的警察不怎么样,很愚蠢。比如说,霍伯里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他过去的经历绝对有问题,可警方对这事根本不予理睬。”


查尔顿先生说:“啊——我相信在时间问题上,那个霍伯里有一个令人满意的不在现场的证据,警方接受了。”


“他们为什么要接受呢?”乔治愤怒地说,“如果我是他们,我会有保留地接受这样一个证据。一个罪犯当然总是能为自己提供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据的!警方的责任就是使他的证据不能成立——那就是说,如果他们知道该怎么干的话。”


“好了,好了,”查尔顿说,“我认为教警方怎么去做不是我们的事,呢?总的说来他们是一群很能干的人。”


乔治悲观地摇摇头。


“应该向苏格兰场求助。我对那个萨格登警监一点儿也不满意——他也许是个任劳任怨的人,可他远远算不上有才能。”


查尔顿先生说:“要知道,我不能同意你的说法。萨格登是个好人。他并不在人前焙耀自己的能力,可他办案是很成功的。”


莉迪亚说:“我肯定警方已经竭尽全力了。查尔顿先生,你想来杯雪利酒吗?”


查尔顿先生客气地谢绝了。接着,清了清嗓子,他开始宣读遗嘱,所有的家庭成员都被召集起来了。


他饶有兴味地读着,有时会在语义较模糊的地方逗留片刻,有时又津津有味地品味着那些法律术语。


他读完了,摘下眼镜,擦了擦,又用询问的眼光看看身边这些被召集起来的家庭成员们。


哈里?李说:“这些法律上的东西都不太好懂,给我们讲一下最根本的事项吧,行吗?”


“真的吗,”查尔顿先生说,“这已经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遗嘱了。”


哈里说:“我的上帝,那一个复杂的得什么样啊?”


查尔顿先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算是对他的一种无言的责备。他说:“这个遗嘱的主要规定非常简单。李先生的一半财产归他的儿子艾尔弗雷德?李先生,剩下的由他其他的子女们平分。”


哈里勉强地笑了。他说:“像以往一样,艾尔弗雷德总是能交好运!父亲一半的财产归你!狗运朝天,不是吗,艾尔弗雷德?”


艾尔弗雷德脸红了。莉迪亚严厉地说:“艾尔弗雷德是一个忠诚而且挚爱父亲的儿子,他多年管理业务而且一直承担着所有的责任。”


哈里说:“噢,是的,艾尔弗雷德一直是个好孩子。”


艾尔弗雷德不客气地说:“你也许该觉得你自己很幸运,我想,哈里,父亲到底还不是什么都没给你留!”


哈里仰头大笑,他说:“如果他从遗书上把我去掉你会更喜欢的,是不是?你一向讨厌我。”


查尔顿先生咳了一下,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宣读完遗嘱之后难受的场面——而且令人遗憾的是,简直太习惯了,他急着要在这种通常会发生的家庭争吵发展到白热化之前离开。他嘟囔着:“我想——呃——这,这就是所有我需要——呃——”


哈里不客气地说:“皮拉尔怎么办?”


查尔顿先生又咳了一下,这次是带着歉意的。


“呃——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在遗嘱里没有被提及。”


哈里说:“她不能得到她母亲的那一份吗?”


查尔顿先生解释说:“埃斯特拉瓦多斯夫人,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当然会和你们剩下的人一样得到一份,但由于她已经去世了,她那一份就返还到财产中,在你们之间平均分配。”


皮拉尔带着浓重的南欧口音,慢吞吞地说:“那么——我——一无所有?”


莉迪亚飞快地说:“我亲爱的,家里人当然会留意到这一点的。”


乔治?李说:“你可以在艾尔弗雷德这儿安家——呢,艾尔弗雷德,行吗?我们——呃——你是我们的外甥女——照顾你是我们的责任。”


希尔达说:“我们随时都欢迎皮拉尔来和我们住在一起。”


哈里说:“她应该有自己的一份,她应该有詹妮弗的那份。”


查尔顿先生咕哝道:“真的必须——呃——走了。再见,李夫人——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呃——随时向我咨询……”


他飞快地逃走了,他的经验使他能预见到有可能构成一次家庭争吵的所有因素。


当门在他身后关上的时候,莉迪亚说:“我同意哈里的意见,我认为皮拉尔有权利得到一份遗产,那份遗嘱是詹妮弗死前很多年立的。”


“胡说,”乔治说,“这是一种很不严谨而且也是不合法的想法,莉迪亚。法律就是法律,我们必须遵守。”


马格达伦说:“当然,她运气很不好,而且我们都很为皮拉尔难过,但乔治是对的,就像他说的,法律就是法律。”


莉迪亚站了起来,她拉起皮拉尔的手。


“我亲爱的,”她说,“这对你一定是很不愉快的事。在我们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愿意离开一会儿吗?”


她把女孩领到门边。


“别担心,皮拉尔,亲爱的,”她说,“把这事交给我吧。”


皮拉尔慢慢地走出房间。莉迪亚在她身后关上门,走了回来。


争吵暂时停顿下来,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后,遗产争夺大战又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哈里说:“你一直是个该死的吝啬鬼,乔治。”


乔治反驳说:“不管怎样,我至少不是寄生虫和窝囊废!”


“你和我一样是个寄生虫,你这些年来一直是靠父亲养肥的。”


“你好像忘了我担任着一个意义重大而且艰巨的职位,那是——”


哈里说:“去你的吧,什么意义重大而艰巨,你只会华而不实地夸夸其谈!”


马格达伦尖叫起来:“你怎么敢……”


希尔达以往平静的声音这时也稍稍高了一点儿,她说:“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个问题?”


莉迪亚向她投以感激的一瞥。


戴维突然发作了:“我们非得为了钱这么可耻地争吵吗?”


马格达伦恶毒地对他说:“风格这么高当然是好的,可你不会拒绝你的遗产的,会吗?你和我们剩下的人一样想要钱!所有这些清高都只是摆姿态!”


戴维用一种压抑的声音说:“你认为我应该拒绝它吗?我怀疑——”


希尔达严厉地说:“你当然不应该了。我们非得表现得像孩子一样吗?艾尔弗雷德,你是一家之主——”


艾尔弗雷德好像刚从梦中醒来,他说:“对不起。你们所有的人都一块嚷嚷,这——这把我给搞糊涂了。”


莉迪亚说:“就像希尔达刚刚指出的,我们为什么非得表现得像贪婪的小孩一样?让我们平静而理智地讨论这件事,而且”——她飞快地加了一句,“一次讨论一件事,艾尔弗雷德应该先说,因为他是长兄。你怎么认为,艾尔弗雷德,我们应该把皮拉尔怎么办?”


他慢吞吞地说:“她一定要在这儿安家,这是当然的。而且我们会给她一笔生活费,我不认为她有什么合法的权利要取得本该属于她母亲的钱,她又不是李家的人,要知道,她是西班牙人。”


“没有合法的权利,是的,”莉迪亚说,“但我认为她有道义上的权利,我是这么看的,虽然詹妮弗违反他的意愿嫁给了一个西班牙人,可你父亲还是承认她和其他子女一样有着平等的权利。乔治、哈里、戴维和詹妮弗是平均分配的,詹妮弗去年刚死。在他要请查尔顿先生来的时候,我肯定他是计划在新遗嘱里给皮拉尔留充足的一份,他至少会把她母亲的那份留给她,很可能他还会给得更多。要知道,她是惟一的第三代。我想至少我们可以做到努力弥补你父亲他本人正准备补救的不公平。”


艾尔弗雷德由衷地说:“说得好,莉迪亚,我错了,我同意你说的,皮拉尔应该得到父亲财产里詹妮弗的那份。”


莉迪亚说:“该你了,哈里。”


哈里说:“你知道我是同意的。我想莉迪亚把问题说得非常好,而且我想说我对此很钦佩。”


莉迪亚说:“乔治……”


乔治的脸通红通红的,他气急败坏地说:“当然不!整件事都是很荒谬的2给她一个家和一笔适当的服装费,这对她就足够了!”


“那么你拒绝合作了?”艾尔弗雷德问。


“是的,我拒绝。”


“他做得很对。”马格达伦说,“建议他做任何这类的事都是种可耻的行为:考虑到乔治是这个家里惟一在世界上有所作为的成员,我认为他父亲留给他这么少的钱是种耻辱2“


莉迪亚说:“戴维?”


戴维含糊不清地说:“噢,我想你是对的。非得为此争执不休真的让人很遗憾。”


希尔达说:“你说得很对,莉迪亚,这只是公道!”


哈里看看周围,他说:“好了,这很清楚了,在我们几个兄弟里,艾尔弗雷德,我自己和戴维赞成这个提议,乔治反对,提议多数通过。”


乔治尖刻地说:“这不是同意和反对的问题。我那一份财产绝对就是我的,我一个便士也不会拿出来。”


“对,就是这样。”马格达伦说。


莉迪亚严厉地说:“如果你愿意继续反对,那是你的事,我们剩下的人会在总数里补足你那份。”


她环视四周以得到认可,而其他人都点了头。


哈里说:“艾尔弗雷德得了最大的一份,他应该出大部分。”


艾尔弗雷德说:“我想你开始那公正无私的提议很快就要落空了。”


希尔达坚决地说:“我们别吵了!莉迪亚会告诉皮拉尔我们是怎么决定的,我们稍后再确定细节方面的问题。”她又加了一句,希望能借此转移话题,“我想知道法尔先生在哪儿,还有波洛先生。”


艾尔弗雷德说:“波洛在我们去问讯的路上下了车,他说他要买一样重要的东西。”


哈里说:“他为什么没去参加问讯?他肯定是应该去的!”


莉迪亚说:“也许他知道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外面花园里的那个人是谁?萨格登警监还是法尔先生?”


两个女人的努力算是成功了,家庭秘密会议就此结束了。莉迪亚私下里对希尔达说:“谢谢你,希尔达,你能支持我真是太好了,要知道,在所有的这些事上,你真的给了我很大安慰。”


希尔达沉思着说:“钱会让人们这么苦恼真是奇怪。”


别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房间,两个女人单独留在那儿。


莉迪亚说:“是的——就连哈里——虽然那是他的建议;而我可怜的艾尔弗雷德——他是这么的英国式——他实在不喜欢李家的钱落到一个西班牙人的手里。”


希尔达笑着说:“你认为我们女人对钱是比较不感兴趣的吗?”


莉迪亚耸了一下她优雅的双肩。


“嗯,要知道,那并不真的是我们的钱——不是我们自己的:这也许是有区别的。”


希尔达沉思着说:“她是一个奇怪的孩子——皮拉尔,我是说。我想知道她会怎样?”


莉迪亚叹了口气。


“我很高兴她会独立,我想让她住在这儿,给她一个家和一笔服装费,不会让她很满意的。她太骄傲了,而且,我想,太——太外国化了。”


她一边沉思,一边又进一步补充说:“我曾经从埃及带回来一些美丽的蓝琉璃。在那里,映着阳光和沙滩,它有着灿烂夺目的色彩——一种明亮而温暖的蓝色。但当我把它拿回家后,它的蓝色几乎看不出来了,它只是一串暗淡无光的珠子。”


希尔达说:“是的,我明白了……”


莉迪亚温柔地说:“我很高兴最后终于认识了你和戴维,我很高兴你们俩都来了。”


希尔达叹了口气:“在已经过去的几天里,我是多么希望我们没来这儿呀!”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的……但你知道,希尔达,这个打击并没有对戴维产生那么坏的影响。我是说,他是这么敏感,那也许会让他非常难受的。实际上,从谋杀案之后,他好像从来没这么好过。”


希尔达看上去显得有点心烦意乱,她说:“那么你注意到这一点了?在某种程度上那很可怕……可是,噢!莉迪亚,真的是这样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回想着她丈夫前一天晚上说过的话。


他对着她,热切地诉说着,他的金发从前额甩了上去:“希尔达,你记得在《托斯卡》1中一当斯卡皮亚死去的时候,托斯卡点燃蜡烛照着他的全身?你记得她说什么吗?他说:‘现在我可以原谅他了……’这就是我的感觉——对我的父亲。我现在明白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没原谅他,但我又真的想原谅他……可我做不到——而现在所有的仇恨全被一笔勾销了,而我觉得——噢,我觉得好像在我背上有一个沉重的负担被去掉了。”


她努力克制住一阵突然产生的恐惧,说:“因为他死了?”


他马上做出了回答,他由于很急切而说得结结巴巴的:“不,不,你不明白。不是因为他死了,而是因为我对他那种幼稚而愚蠢的仇恨死去了……”


希尔达现在想到了那些话。


她想把这些话给身边的这个女人复述一遍,可她本能地觉得不说是更明智的。


她跟着莉迪亚出了客厅,来到大厅里。


1普契尼(gincomopuccini)的三幕歌剧。下文提到的斯卡皮亚和托斯卡均为剧中重要人物。它讲述的是发生在19世纪初的意大利罗马的一个故事:罗马共和国前执政官安格洛蒂越狱潜逃,得到画家卡伐拉多西的帮助,藏身在圣安德烈教堂里。警察总监斯卡皮亚为了追捕安格洛蒂就把卡伐拉多西抓起来进行了严刑拷打,卡伐拉多西的女友歌唱家托斯卡在悲痛中泄露了安格洛蒂的藏身之处。斯卡皮亚遂下令处决卡伐拉多西。为了挽救男友的生命,托斯卡不得已和斯卡皮亚做了一笔交易以求得后者同意执行一次假死刑。但当所卡皮亚按交易条件要拥抱托斯卡时,托斯卡将他刺死。可斯卡皮亚也骗了他,执行死刑的子弹是真的。当托斯卡得知卡伐拉多西已遭处死,立即从城墙上纵身跳下。自杀身亡。——译注。


马格达伦正在那儿,站在大厅里的桌子旁,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当她看见她们时她跳了起来,她说:“噢,这一定是波洛先生买来的重要东西,我看见他刚刚放在这儿的。我想知道它是什么。”


她看看莉迪亚,又看看希尔达,格格地笑着,但她的眼神是锐利而焦虑的,证实了她那矫揉造作的快乐语气都是装出来的。


莉迪亚的眉毛扬了起来。她说:“我必须在午饭前去洗洗。”


马格达伦仍然假装很孩子气,可是她的样子已无法掩饰她语气中绝望的意味:“我一定要偷看一下!”


她把包在外面的一张纸打开,发出一声惊叹,她瞪着她手里的东西。


莉迪亚停住了脚步,希尔达也站住了,两个女人都目不转睛地盯住那东西。


马格达伦迷惑不解地说:“是一副假胡子。可是——可是——为什么呢?”


希尔达不确定地说:“化妆?可是——”


莉迪亚替她说完了这句话:“可是波洛先生自己有一副非常好的胡子呀!”


马格达伦把包裹又包了起来。她说:“我不明白,这——这简直疯了。波洛先生为什么要买一副假胡子?”


2当皮拉尔离开客厅之后,她慢慢地在大厅里走着。斯蒂芬’法尔从花园门里进来,他说:“怎么?家庭秘密会议结束了吗?遗嘱宣读了吗?”


皮拉尔的呼吸急促起来,她说:“我什么也没得到——什么也没有!遗嘱是好多年前立的。我外祖父把钱留给了我母亲,可因为她死了,所以钱不归我而要还给他们。”


斯蒂芬说:“看起来你真够倒霉的。”


皮拉尔说:“如果那老头还活着的话,他会另立一个遗嘱,那样他就会把钱留给我———很多的钱:也许迟早他会把所有的钱都留给我!”


斯蒂芬笑着说:“那也不是特别公平,是不是?”


“为什么不?他会最喜欢我的,就是这样。”


斯蒂芬说:“你是一个多么贪婪的孩子呀!一个真正的小交际花。”


皮拉尔认真地说:“这世界对女人很冷酷,她们必须为自己做一切能做的事——趁她们还年轻的时候。到她们变得又老又丑,没人会帮助她们的。”


斯蒂芬慢吞吞地说:“虽然我不这么认为,可你说的也对,只是不完全对。比如说,艾尔弗雷德?李就是真心地喜欢他父亲,尽管那老头极其的挑剔和难于伺候。”


皮拉尔抬起了下巴。


“艾尔弗雷德,”她说,“有点儿冒傻气。”


斯蒂芬笑了。


接着他说:“好了,别担心了,可爱的皮拉尔。你知道,李家的人一定会照顾你的。”


皮拉尔闷闷不乐地说:“那不会很有意思的。”


斯蒂芬慢悠悠地说:“是的,我恐怕是不会快乐的,我不能让你住在这儿,皮拉尔。你愿意到南非来吗?”皮拉尔点点头。


斯蒂芬说:“那里有阳光,有很大的地方,那儿也有艰苦的劳动,你干活干得好吗,皮拉尔?”


皮拉尔迟疑地说:“我不知道。”


他说:“你更愿意整天坐在阳台上吃糖果?而且长得特别胖,长出三层下巴?”


皮拉尔笑了,斯蒂芬说:“这好多了,我让你笑了。”


皮拉尔说:“我想这个圣诞节我是应该笑的:我在书上看到英国人的圣诞节是非常快乐的,人们吃烤葡萄干和放在灼热的白兰地酒里的提子布丁,还有一种叫做圣诞柴1的东西。”


斯蒂芬说:“啊,可那你得有一个没发生谋杀案的纯粹的圣诞节呀。快到这儿来,莉迪亚昨天带我来过这儿,这是她的储藏室。”


他领着她走进一间比碗柜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间。


“瞧,皮拉尔,成箱的花纸炮,还有蜜饯、橘子、椰枣和干果,还有这儿——”


“噢!”皮拉尔双手十指交叉地紧握在一起,“这些金银小球非常漂亮。”


“那些是挂在树上的,和给佣人们的礼物放在一起。这儿还有带着闪光的白霜的小雪人,是用来放在餐桌上的,还有各种颜色的气球随时都可以吹起来。”


“噢!”皮拉尔的眼睛闪着光,“噢!我们可以吹起一个来1燃烧圣诞柴是英国的一种古老的风俗现在已经相当少见了,因为很少有家庭能有放得下这种柴禾的大壁炉。圣诞柴这种风俗是由(9世纪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维京人传人英国的。他们烧大木柴原木是为了向雷神表示敬意而英国人则把这种做法用到圣诞节庆祝中。习惯做法是从附近森林里找来一根质地优良的木头隆重地安放在巨大的火炉中。人们于圣诞节前夜高唱传统的歌曲,迎接圣诞柴的到来。主人和仆人一起在炉火前盛宴欢度圣诞节前夜。最后凡是未燃尽的圣诞柴碎片都被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包装好。用以点燃次年的圣诞柴。—译注。


吗?莉迪亚不会介意的。我真的很喜欢气球。”


斯蒂芬说:“宝贝!给,你想要哪个?”


皮拉尔说:“我想要个红的。”


他们挑了自己想要的气球开始吹,腮帮子鼓鼓的。皮拉尔不吹了,笑了起来,而她的气球就又瘪下去了。


她说:“你看起来真可笑——使劲儿吹着——你的腮帮子都鼓了出来。”


她笑了,接着重新努力地吹了起来。他们把气球的口仔细地系了起来,开始拿着玩,把它们轻轻地托起来,让它们飞上天去。


皮拉尔说:“在外面的大厅里地方会更宽敞。”


当波洛从大厅里走过的时候,他们正一边笑着一边把气球互相传来传去。他以疼爱的神情看着他们。


“你们在玩lesjeuxd’enfans(法语:孩子的游戏。——译注。)?


这气球很漂亮!”


皮拉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的是红的,比他的大,大好多。如果我们把它拿到外面去,它会一直飞上天的。”


“那我们就把它们送上天吧,然后许个愿。”斯蒂芬说。


“噢,对,这是个好主意。”


皮拉尔向花园门口跑去,斯蒂芬跟着。波洛走在后面,看起来还是一副疼爱的样子。


“我希望会有一大笔钱。”皮拉尔宣布说。


她踮起脚尖,拿着气球的线,当一阵风掠过时,气球轻轻地摇摆着。皮拉尔松开了手,它就飘了起来,被微风带走了。


斯蒂芬笑了。


“你不应该把你的愿望说出来。”


“不应该?为什么不?”


“因为这样你的愿望就不会实现了。现在,我要许愿了。”


他松开了他的气球,可他不那么幸运,他的气球飘到了一边,碰上了冬青树丛,喷的一声爆了。


皮拉尔向它跑去。


她故作沉痛地宣布说:“它去了……”


接着,当她用脚尖碰了一下那片薄而柔软的橡皮,她说:“这就是我在外公房间里捡到的东西呀,他也有一个气球,只不过他的是粉色的。”


波洛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叹。皮拉尔转过身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波洛说:“没什么。我的脚指头——扎着了——不,是碰着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这幢房子。


他说:“这么多的窗户:一幢房子,小姐,也有它的眼睛——和耳朵。英国人这么喜欢开窗户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莉迪亚从露天平台上走了过来。她说:“午饭刚刚准备好了。皮拉尔,我亲爱的,一切都解决了,非常令人满意。午饭后艾尔弗雷德会向你说明确切的细节。我们进去好吗?”


他们走进了房子。波洛最后一个进来,他显得面色凝重。


3午饭吃完了,当他们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艾尔弗雷德对皮拉尔说:“你来我的房间好吗?有一些事情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他领着她穿过大厅走进他的书房,随后关上了门。其他人走进客厅,只有赫尔克里?波洛留在大厅里,看着书房那紧闭的门,陷入了沉思”


他突然发觉那个老管家正在他身旁不安地徘徊着。


波洛说:“怎么,特雷西利安,有什么事吗?”


老人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他说:“我有事要和李先生说,可我不想现在去打扰他。”


波洛说:“发生了什么事?”


特雷西利安慢吞吞地说:“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莫名其妙的事。”


“能告诉我吗?”赫尔克里?波洛说。


特雷西利安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好吧,是这样,先生,你也许注意过在大门的两边都放着一个实心的炮弹,是很重的大石头球。嗯,先生,有一个不见了。”


赫尔克里?波洛的眉毛竖了起来。他说:“什么时候的事?”


“它们今天早上还都在那儿呢,先生。我敢发誓。”


“让我去看看。”


他们一起来到大门外。波洛弯下腰检查着剩下的那个石头炮弹。当他直起身来,他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


特雷西利安颤声说:“谁会想要偷那么一样东西呢,先生?这没有意义呀。”


波洛说:“我不希望这样,我一点儿都不希望这样……”


特雷西利安焦急地看着他。他侵吞吞地说:“这家里出什么事了,先生?自从主人被谋杀之后,这地方好像就和原来不一样了,我一直觉得我像在做梦一样,我把好多东西都弄混了,有时候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赫尔克里?波洛摇摇头。他说:“你错了,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特雷西利安摇着头说:“我的视力很差——我不像以前看得那么清楚了,我把东西都弄混了——看人也一样。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我的年纪太大了。”


赫尔克里?波洛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泄气。”


“谢谢你,先生。我知道,你是好意的,可就是这么回事,我太老了。我总回到过去的日子,看到过去的脸,就像詹妮小姐、戴维小主人和艾尔弗雷德小主人,我一直把他们看成是年轻的绅士和女士。自从那天晚上哈里先生回到家来波洛点点头。


“是的,”他说,“我也正是这么想的。你刚才说‘自从主人被谋杀之后’——其实在那之前就开始了,从哈里先生回到家来,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而且一切都好像显得很不真实,是不是这样?”


管家说:“你说得很对,先生,就是从那时候起。哈里先生总是给家里带来麻烦,过去就是。”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空空的石座上。


“谁会把它拿走呢,先生?”他悄声说,“而且,为了什么呢?这——这幢房子像是疯了。”


赫尔克里?波洛说:“我怕的不是疯狂,而是理智!特雷西利安,十分危险。”


他转过身去,又走进了房子。


就在这时,皮拉尔从书房里跑了出来,双颊诽红。她高高地扬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当波洛向她走去时,她突然跺了一下脚,说道:“我不会接受它的。”


波洛扬起眉毛,他说:“你不会接受什么,小姐?”


皮拉尔说:“艾尔弗雷德刚刚告诉我,在我外公留下的钱里我会得到我母亲的那一份。“


“那怎么了?”


“他说,从法律上讲我是不能得到它的,可他和莉迪亚还有别的人认为它应该是我的。他们说这是公道,所以他们要把这笔钱交给我。”


波洛又说:“那怎么了?”


皮拉尔又跺了一下脚。


“你不明白吗?他们要把它交给我——把它送给我。”


“这会伤害你的自尊吗?既然他们说的是对的——你得到这份遗产本来就是很正当的。”


皮拉尔说:“你不明白……”


波洛说:“正好相反——我很明白。”


“嗅2”她气呼呼地转过脸去。


这时门铃响了。波洛回头膘了一眼,他看见门外是萨格登警监的身影。他急忙对皮拉尔说:“你要去哪儿?”


她阴沉着脸说:“去客厅,到其他人那儿去。”


波洛飞快地说:“好,和他们一起待在那儿,别一个人在房子里乱逛,特别是在天黑以后。自己要当心,你现在很危险,小姐。只要过了今天,你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危险了。“


他转身离开了她去迎接萨格登。


后者一直等着特雷西利安回到餐具室去。


然后他把一张电报放在波洛的鼻子底下。


“我们收到了!”他说,“看看这个,是南非警方发来的。”


电报里写着:“埃比尼泽惟一的儿子两年前死了。”


萨格登说:“这样一来我们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笑——我完全追措了方向……”


4皮拉尔走进客厅,她的头扬得高高的。


她直接朝莉迪亚走去,后者正坐在窗边织毛线。


皮拉尔说:“莉迪亚,我来告诉你我不会拿那笔钱的,我要走了——马上就走……”


莉迪亚看起来非常惊讶,她放下她的毛线活。她说:“我亲爱的孩子,艾尔弗雷德一定解释得非常糟糕2这绝不是施舍,你不该这么想。实际上,在我们这方面不是什么仁慈和慷慨的问题,只是简单的对与错,在正常情况下你母亲是会继承这笔钱的,而你也会从她那儿得到,这是你的权利——从血缘关系上说你是有这个权利的。这是一个公道的问题,而不是施舍。”


皮拉尔激动地说:“而正是因为这个我才不能接受——在你这么说、这么做的时候我是不会接受的:我很高兴来这儿。很有意思!这是一次冒险,可现在你把它都给毁了!我现在就要离开,马上——我再也不会麻烦你了……”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转过身没头没脑地跑出了房间。


莉迪亚瞪大了眼睛,她无助地说:“我一点儿也没想到她会这样:”


希尔达说:“这孩子好像很难过。”


乔治清了清嗓子,自命不凡地说:“呢——就像我今天早上指出的——这件事涉及的基本原则就是错的。皮拉尔自己有脑子,她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拒绝接受施舍。”


莉迪亚严厉地说:“这不是施舍,这是她应该享有的权利:”


乔治说:“她好像不这么想:”


萨格登警监和波洛走了进来。前者往四下里看看,说:“法尔先生在哪儿?我有话要跟他说。”


紧接着,赫尔克里?波洛严厉地说:“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在哪儿?”


乔治?李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她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她是这么说的。也许她和她的英国亲戚们在这里待够了。”


波洛转过身来。


他对萨格登说:“来!”


这两个男人一冲进大厅,就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和远远传来的一声尖叫。


波洛叫道:“快……来……”


他们跑过客厅,冲上那边的楼梯。皮拉尔房间的门开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当他们跑上来的时候,他转过头来,那正是斯蒂芬?法尔。


他说:“她没事……”


皮拉尔紧贴着墙蜷缩成一团,她瞪着地板上的那个大石头炮弹。


她吓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她说:“它就架在我的门上,放平了。我进来的时候它本来会掉下来砸在我的头上,可就在这时候,一颗订子挂住了我的’裙子把我往回曳了一下。”


波洛跪下来检查着那颗钉子,那上面缠着一丝紫色的花呢线。他抬起头来,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颗钉子救了你的命。”他说道。


萨格登警监愣在那儿,他说:“哎,这都是什么意思?”


皮拉尔说:“有人想杀我!”


她频频地点着头。


萨格登警监看了门一眼。


“恶作剧:,,他说,“一个老掉牙的恶作剧——而它的目的却是谋杀!这是在这所房子里计划的第二桩谋杀了!可这次它没能成功:,,斯蒂芬?法尔嗓音嘶哑地说:“感谢上帝:你没事。”


皮拉尔张开她的双手,做了一个求助的手势。


“madrededios1,”她叫道,“为什么有人想杀我?我做了些什么呀?”


赫尔克里?波洛不紧不慢地说:“小姐,你更应该这么问:我知道些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


“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赫尔克里?波洛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告诉我,皮拉尔小姐,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你不在这个房间里。”


“我在,我告诉过你的:”


萨格登警监用一种假惺惺的和善的口气说:“可要知道,你当时没说真话,你告诉我们你听见你外祖父尖叫——如果你在这个房间里,你是不可能听见的——波洛先生和我昨天实验过了。”


“噢!”皮拉尔屏住了气。


1西班牙语:我的上帝。一一译注波洛说:“你在某个地方,那儿离他房间要近得多。我要告诉你我认为你在哪儿,小姐,你在摆着雕像的那个壁龛里,那儿离你外公的房间很近。”


皮拉尔吃了一惊,说:“噢……你怎么知道的?”


波洛淡淡地一笑,说:“法尔先生看见你在那儿。”


斯蒂芬严厉地说:“我没有。这绝对是个谎言2”


波洛说:“我请你原谅,法尔先生,可你的确看见她了。记得吗?


你说你印象里那个壁龛里有三个雕像,而不是两个。那天晚上只有一个人穿白衣服,那就是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她就是你看见的第三个身影。是这样吧,不是吗,小姐?”


皮拉尔迟疑了片刻,说:“对,这是真的。”


波洛温和地说:“小姐,现在告诉我们所有的真相。你为什么在那儿?”


皮拉尔说:“我在晚饭后离开了客厅,我想去见我的外公,我想这会让他高兴的。可当我从过道那儿转过来的时候,我看见另外有人站在他的门边。我不想被人看见,因为我知道外祖父说过他那天晚上不想再见任何人,我就溜进了那个凹进去的地方,以防门口的人转过身来看见我。”


“接着,突然间,我听到了可怕的声音,桌子——椅子…”她摆摆手——“所有的东西都倒了下来撞在一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动,当时我都被吓坏了。’而就在这时,那可怕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她用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我的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我对自己说,‘有人死了。。。。。。”


“而后来呢?”


“后来大家就都从过道那边跑了过来,最后我就从那儿出来,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萨格登警监严厉地说:“我们第一次问你的时候,这些事你一点儿都没说,这是为什么?“


皮拉尔摇摇头,她自作聪明地说:“对警察说得太多是不好的。你瞧,我认为如果我说我离那儿很近,你也许会认为是我杀了他,所以我说我在自己的房间里。”


萨格登严厉地说:“如果你有意不说实话,结果只能是你必定会受到怀疑。”


斯蒂芬?法尔说:“皮拉尔?”


“什么?”


“当你拐进这条过道时你看见谁站在门边?告诉我们。”


萨格登说:“对,告诉我们。”


那女孩犹豫了一会儿,她的眼睛瞪大了,又眯了起来,她侵吞吞地说:“我不知道那是谁,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但那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