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徐老师：

您好！

我23岁，今年刚刚毕业，学的是英语专业，由于没有工作经验，找工作处处碰壁。加之自己学的又不是特好，现在会英语的又特多。我也没有别的方面很好的技能。

无奈之下想到出国去镀镀金，但是学什么专业好呢？英语出去只能成为和别人交流的工具。不瞒您说，我和爸爸苦苦探询了近两个月，学英语，想跨专业太难了，爸爸想让我去新加坡学会计，acca——英国特许会计师。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这个东西，和爸爸大吵一顿。他就觉得学英语根本就是错误的，因为它不是一个专业。难道真是这样的吗？

看着他老人家花白的头发和日渐消瘦的脸，我实在是不忍心再让他操心了，不管喜欢不喜欢先学下来再说，人应该先生存、谋生，再考虑个人兴趣。可是一拿起那些会计的书，我就头晕。爸爸看我实在难受，又在疯狂地给我找其他国家的留学途径，他老人家认为，只要出国镀镀金，回来找工作就不难了。

难道学英语就这么没用吗？我该再学一个什么专业呢？在爸爸眼里学英语除了当秘书没有什么更好的前途，所以他迫切地让我学一个专业，然后在这个领域里踏踏实实干下去。小女孩，能怎么样嘛？他说：趁现在家里还有点钱，还能供得起你，好好学一个专业，不管国内国外，国内上研究生太难，只有出国，所以现在就认准一条道——出国。

可出国又不知道学什么专业，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们就像瞎子一样盲目地摸来摸去。

请您给我们指点一条明路吧！我几乎绝望了……请您帮帮这只失去航向的小鸟，找回属于她自己的一片天空吧！我知道您工作一定很忙，但是无论如何请您帮帮我，给我一线希望……

无助的小鸟

亲爱的无助的小鸟：

这是2002年最后一个周末，12月28日的早晨。外面是极其清新的冬日的空气。但你的来信，给我窒息的感觉。下面是我对你的来信的回答。

一批判”英语工具无用论”你在信中说的”英语工具无用论”是错误而荒谬的。我控诉！你和你爸爸认为英语是工具没有错，然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中华民族要想对世界先进民族继续开放，深入交流，共同繁荣，英语是最重要的像空气和水一样须臾不可缺少的”工具”。掌握了这个工具的人，即英语人才是现在和未来最热门和最有价值的人才！

汽车是工具，交通工具。但汽车有奔驰宝马和夏利吉利。你这个工具，到底是什么水平的工具？我想，这才是你的真正烦恼所在。作为英语系毕业的同学，你的英语到底学得怎么样以及如何提高它，也才是你的核心问题。如果你的这个工具只是”吉利”，我看你的就业前景就难以吉利，提高工具的锋利，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

你从事什么工作，不是我这封信的目的。我这封信主要想谈谈你的父亲对你的干预，将给你的未来发展带来的阴影。但在谈这个话题之前，我想还是先给你做一点职业咨询吧：

既然你大学学的是英语，你就应该从英语开始考虑你的就业出路，毕竟这是你最具有竞争力的行业。英语的出路在哪里？比如英语教学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从幼儿英语，到小学、中学、大学、在职人士英语……英语考试培训（国内国外考试）、英语口语培训、英语写作培训和服务，各行各业，各个年龄阶段，有无穷无尽巨大的对于英语的需求。

别对我说你不会教英语。你已经在这里学了整整四年了，只要你再坚持奋斗几个月，把你的所有精力集中在某个教学领域，去观摩、摹仿、临摹——这是借用一个美术术语，即仿照一个优秀英语老师的教学来照葫芦画瓢——你肯定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英语老师。新东方很多老师，就是这么进入了教学领域然后再慢慢发展出自己的教学风格的。

天底下教师很多，演员很少。演员很少，是因为演员需要演出个性来，没有个性，就不是演员。而教师很多，是因为教师基本上是薪火相传，把知识传递给下一代。教师的主要功能，就是模仿基础上的人格化教学。你是人，就有格，肯定可以做一个好的合格的老师。

我这里只是简单向你指出我最熟悉的英语教学这一个行业对你潜在的机会。三百六十行，行行有机会，关键在于你如何正确看待自己的能力、如何挖掘自己的价值。就业问题，我就讲这么多。

我曾经给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的丁楠同学（得到她的同意，我用的是真实姓名），写过一篇关于英语系学生出国学什么、将来做什么的通信。你的问题，有普遍性，我已经在给丁楠近万字的两封回信中，有了全面的回答。请仔细我给丁楠的信。我相信能够解答你的问题的百分之九十五。

二论家庭专制会毁灭子女幸福人才啊人才——英语人才，以及电脑人才、金融人才、管理人才、营销人才、媒体人才、工程人才，以及你爸爸情有独钟的”财会人才”一样，都是我们这个社会急需而急欲给予高额报酬聘用而后快的人才！你爸爸拥有一个大熊猫一样珍贵的人才做女儿，却要她成为另外一种动物来受难。真的是奇怪的逻辑、盲目的指导。

对此我真的感到激愤不已，甚至我要振臂高呼：外行不能领导内行！父亲必须懂得女儿！否则，他就没有资格指导你！反抗，斗争，逼迫他化父爱为知识、化干预为体贴、化强迫为松绑，从而使他获得指导你的合法性。

诗曰：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知女儿已成才！

又曰：谁言三春晖，能解寸草心？

你父亲对于你的职业恼人的干扰，是你独特的困境，是造成你的烦恼和绝望的根本原因。一般来说，父母破坏子女幸福的方法很多，但对于女儿，往往是让她失去追求爱情与幸福的能力而完成使命。而你的父亲，以这种方法折磨你，我认为是愚蠢而不可原谅的。

看了我的信，也许能够对自己的专业做出合理的选择。但在这种父亲的压力和家教模式下，你最大的悲剧可能还在后面。这就是：既然父亲能够就他根本不懂的专业问题把你搞得如此走投无路，那么，他老人家在你未来的任何其他问题上对你的干涉，必将毁灭你的幸福。

因为，幸福是一种感觉。外语和会计，都是一种专业，你父亲的感觉，居然能够摧毁你的感觉。那么，假如将来你遇到了其他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必将发生，比如爱情、婚姻、金钱、消费方式和观念、工作单位、居住地点等等这些问题上，你父亲依然会对你进行干涉。

父母对子女的关心和指导，当然是好事情。但好事往往会变成坏事。毛泽东搞大跃进以及防修反修难道是想让中国人民受难吗？no！他肯定认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中国人民的幸福呢。但结果是国民经济全面崩溃，中华民族全体悲惨。生于大跃进前夜的徐老师我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至今依然长不到女孩子可以仰视的高度。想起来，我就愤愤不平！

你的父亲，对你的专业进行如此粗暴的干预，是否含有毛泽东式的专制成分呢？要知道，在所有的专制中，家庭专制其实是最可怕的专制。家庭专制，是导致中国几千年皇权专制的社会基础。皇权专制，首先是在中国家庭中孕育成熟并得到父亲们和母亲们的热烈拥护和真心支持的。五四时期巴金控诉封建制度的罪恶，就是从”家”的罪恶开始！曹禺的《雷雨》，也是对于”父权”残酷性的无情揭露。再早一点，《红楼梦》里面围绕家长制大家族生活，展示了一个毁灭青春、爱情和生命的封建专制家族集中营。

今日中国的女儿们，已经获得解放了吗？我看远远没有。从你身上，就是一个简单而深刻的例证。我相信，你父亲对于你的专业的干预，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冰尖，冰山下面的寒冷与凄凉，可能还有更多吧！所以，我反对封建主义，提倡青年的幸福，首先要从反对你的父亲的教育方式开始！他这样做的道德基础，是对于家庭民主精神的践踏；而他这样做的结果，其实是对于你的内心幸福的不尊重因而就是对于你自己人生幸福感受的不在乎。这是多么的可怕！

颤抖。

因为写了这封信，我将不和你见面。以免你父亲以为我在挑拨你们的父女关系。我爱你的父亲（其实未必。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为什么要爱他？），但我更爱你对幸福的追求（我确实爱你。爱你，是我的事业）！谁破坏你的幸福，我就和谁斗争到底！——虽然我知道，万一你父亲来找我理论并且打起来，你肯定会抄起椅子来砸我！

叹息。

最后，让我给你一些技术指导：你可以做的事情非常多、非常多，就是不要学”一学起来就头晕的会计”！而且，为什么要去新加坡学会计？在国内各种各样的国际会计认证，也都是可以学的嘛。具体做什么，是一个职业设计的问题，我建议你再次我给丁楠的信，从中找到你的未来职业的答案。祝贺你！

祝一切顺利。

宁做总统，不学会计！

听你自己的！

徐小平

ps：你可以把我给丁楠的信给你父亲看看，但不要把上面的信透露给他。这封以他为由头批评封建家长制的通信被他看到的话，我会为我的安全担忧。我暂时还不想雇很多保镖，像本·拉登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