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笑佛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9-10-08 02:04
|本章字节:13510字
方自如行走江湖三十余年,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
不过他现在依然有一点紧张。
秦宝宝则早已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死死抓着方自如的衣角。
苏护玉用一把短刀,慢慢割开了包袱,包袱一下子散开。
无数个血淋淋的东西从包袱中滚出,落到桌子上。
苏护玉禁不住低低惊呼一声,目中满是惧意。
宝宝从张开的指缝偷偷看去,当他看清楚时,一下子昏了过去。
使秦宝宝昏过去的是耳朵。
每个人都有耳朵,这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耳朵若是离了人体,若是一百二十三双耳朵一起血淋淋地堆在面前,你会怎么样?
方自如伸掌抵在宝宝的后心,一股柔和的真力输送过去,宝宝渐渐醒了。
他睁开眼睛时,桌上令人恐惧的耳朵已经不见了。
苏护玉也不见了。
宝宝立刻问道:“大师兄呢?”
方自如道:“他出去了,说是去追杀人的凶手。”
宝宝道:“他凭什么去追呢?难道有线索?”
席如秀道:“不知道,因为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是名捕,名捕总是比别人多看出些什么?”
宝宝歪着头,想了想道:“我知道他凭什么去追了。”
方自如惊讶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宝宝总是让人吃惊,这一次她是否又会给方自如一个惊奇?
宝宝胸有成竹,道:“这个屋里充满了血腥气,无论谁从这个屋子里走出去,身上都会沾上血腥气味的。”
她又说:“虽然人一走到门外,气味就会被风冲淡,但像大师兄这种天下名捕,鼻子一定会比别人灵些。”
方自如眼睛睁得比鸡蛋还大,嘴巴可以塞进去三个鸡蛋。
这个问题他只要仔细想一想,也会明白的,但宝宝只是个孩子,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脑袋竟和大人一样聪明。
这足以让人惊奇了。
宝宝面带忧色,轻轻道:“大师兄不该那么冲动的,凶手把耳朵留下来,本就是为了激怒他的。”
方自如和秦宝宝冲出了房间,四野茫茫,无影无踪。
他们并没有苏护玉那种超乎常人的嗅觉,他们不知道从哪条路上追去。
※※※
苏护玉的确已动怒。
他之所以委身官场,便是正好借捕快身份铲除罪恶。
现在这件事是他自出道以来,见过的最残酷的手段。
一百二十三双耳朵,就是一百二十三条人命,苏护玉绝不会放过这个凶手的。
他明知对手留下包袱来,就是为了激怒他,就是引自己来。
他不在乎。
他明知道前面一定会有极为凶险的圈套,他仍不在乎。
有些人做事向来只问对或不对,而不会去考虑后果的。
苏护玉就是这种人。
他顺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已进入了一个密林。
“逢林莫入”,这是江湖中每一个人都知道的浅显道理。
可是凶手就在林中,就算林子忽然变成火海,苏护玉也一定不会皱眉头的。
不过他已经握紧了腰上的刀。
他在少林寺中,学的本是掌法,近年来,他渐渐学会了用刀。
他就是要让别人注意到他的刀,这样别人在他手中无刀时,就会轻视他。
那么那个人就死定了,因为苏护玉最得意的武功本就是掌。
这是苏护玉的一个秘密,每一个江湖人都有秘密。
林子渐渐深了。
作为一个名捕,学会往任何时候辨别出方向是必备的本领。
可是苏护玉渐渐发现他迷路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笑声,很响亮,但并不刺耳,也不让人觉得讨厌的笑声。
苏护玉走到一株树下,站住,循着笑声,看到离他三丈距离的一株树上,站着一个红衣如血的年轻人。
苏护玉看着自己的手,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是名捕,对方是杀人的凶手,下面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可以想到。
所以这种时候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红衣年轻人朗声笑道:“如果你以为我会设什么圈套,那你就想错了。”
苏护玉慢慢抬起头来,剑眉微扬,道:“哦?”
红衣年轻人道:“我把你引到密林里来,这样我们就可决一死战了,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够出去。”
苏护玉道:“听起来似乎很公平。”
红衣年轻人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道:“我会给任何人一个公平的机会,我喜欢杀人,却从不用诡计。”
他目中闪动着狂热,苏护玉知道像他这种年轻人,一定具有很大的野心,或者说抱负。
苏护玉冷冷地道:“现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红衣年轻人满脸不屑之色,淡淡地道:“你是在审问犯人吗?”
不过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林若飞。
苏护玉不禁动容,讶然道:“你就是天山林若飞?”
林若飞淡淡地道:“这个名字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湖的。”
他充满了自信,这份强烈的自信令他变得更可怕。
苏护玉已不再说话,大战将临,这无疑是他出道以来所遇到的最有力的挑战。
他默默地分析着双方的定位,以及可能出现的变化。
林若飞站在树上,他若是凌空击下,无疑会有很大威力。
林若飞忽然轻轻一跃,像一片树叶一样从树上落下,站在地上。
他轻笑道:“凌空一击,力增三分,我不会占你这个便宜的。”
苏护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若非有很大的把握,林若飞又怎会这样托大。
苏护玉慢慢抽出了刀。
林若飞忽然笑了。
苏护玉抽刀的动作很慢,但这是个很普通的动作,一定也不好笑,林若飞为什么要笑?
林若飞淡淡地道:“你是少林子弟,练的本是掌法,你若用刀,我一招就可以杀了你。”
苏护玉已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表示自己的惊讶了。
掌法本是他的秘密,这个秘密林若飞怎会知道?他绝不应该知道的。
他看着手中的刀,忽然觉得这把刀沉重极了。
林若飞目中杀机渐起,他终于用冷酷的声音道:“你败了,我随时都可以杀死你。”
他的手一抬,剑光如飞电一样飞起。
苏护玉不知道如何闪避这一招,他的信心已被林若飞铁一样的自信重重击溃,他已忘了自己手中还有刀。
剑锋如青蛇,钻入苏护玉的左臂,剑拔出,血也跟着涌出,血花涌出时剑光也消失了。
林若飞忽然不见了。
苏护玉的身体一下如被倒空东西的口袋,软在地上。
他终于尝到失败的滋味。他感到没有脸面见任何人。
※※※
红色的包袱虽然被处理掉,血腥气也淡了许多,但这个屋子里仍有一种让人不安的气息。
秦宝宝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方自如坐在椅上,宛如老僧入定。
秦宝宝一边走一边踢东西,嘟嚷道:“这样不行,我们不能这样等下去。”
方自如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秦宝宝道:“如果那时我不昏过去就好了,就不会让大师兄一人出去,也就不会这样着急了。”
方自如道:“苏护玉无论是武功还是经验,都不应该出事的。”
秦宝宝道:“杀人凶手割了这么多的耳朵,明明一个疯子,大师兄有的是对付人的办法,但疯子不是人。”
方自如的眉头也渐渐皱起,道:“看来,事情真的有点不妙了。”
宝宝叫道:“才知道呀,还不快点想办法!”
他忽然一步冲到方自如面前,道:“方伯伯,反正无事可做,不如陪我做游戏。”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做游戏?看来孩子毕竟是孩子。
宝宝忽然又向他眨眼睛,方自如心中猛惊,这时他立刻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
呼吸声极轻,但像方自如这种老江湖本该听到的。
方自如不禁有些惭愧。
秦宝宝已拈着两根筷子,笑道:“我们玩这个游戏好不好?”
方自如道:“好。”
他伸手接过筷子,手指一动,筷子雷射而出。
“噗”的一声,筷子同时击碎窗纸,接着是两声惨叫,窗纸立刻被鲜血溅红。
方自如身子一闪,已急冲出房间,秦宝宝的动作一点也不慢。
窗台上有血迹,窗下也分明有四只脚印,可是却没有人。
方自如深知夜深不可追敌,他立刻又和秦宝宝回到屋里。
屋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背门而立,身材修长,肩膀削瘦,一身及地长袍上碧光粼粼。
秦宝宝道:“你是谁?”
这个人缓缓地转过身来,秦宝宝不禁吓了一跳。
这个人的脸色苍白,眼睛却是红的,黑夜里忽然看到这样一个人,怎不心惊?
方自如淡淡地道:“阁下深夜来访,何事指教?”
这人阴阴笑道:“我是来求方大侠一件事的。”
方自如道:“什么事?”
这个人道:“久闻方大侠的头颅比平常人要重一斤,我却一直不信,所以今天很想来秤一秤。”
秦宝宝大怒,却怒极反笑道:“方伯伯的脑袋和你脖上那颗肉球一样重,你割下肉球来秤一秤也是一样的。”
这个人脸上肌肉扭动,不知是哭还是笑,宝宝早看得心惊,但此时岂能服输,遂怒目而视。
方自如慢慢地走上去,道:“不错,不错,你的头和我的头一样重,我来替你秤一秤。”
他和这个人尚有五尺的距离,手掌已经飘飘拍了过去。
掌到中途,忽地变拍为勾,直勾这个人的手腕。
方自如平生走江湖,靠的就是一双巧手,如果说,他的擒拿手是天下无双,一定不会有人反对。
所以他已经扣上了这个人的手腕。
“卡察”一声,这个人手臂已被方自如硬生生地捏碎。
宝宝忽地发觉不对,因为他看出这个人的脸上并没有痛苦。
方自如也发觉上当了,他的手指触及对方手腕处,一片火烫。
几乎出于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方自如立刻缩回了手。
因为他已中毒。
在他缩手的时候,他的胸口门户大开,这个人的另一只手立刻长驱直入。
这只手上有一把锋利的匕首,三寸长的刀身全部刺入了方自如的胸膛。
方自如的左膝蓦地抬起,重重撞上这人的胸膛,这个人被撞飞,身体撞碎了窗格,飞出了窗外。
寒风立刻从破裂的窗户吹了进来。
方自如已是面如金纸。
刀刺得很深,几乎已完全没入了胸膛,鲜血一股股从伤口中流出来。
血呈碧绿之色。
万幸的是,伤口并不在心脏处,因为方自如在刀锋及体时,身体做了最大程度的移动。
他立刻出指,封住心脏附近的穴道,刀上的毒,无疑是极厉害的,若是毒液流入心脏,那就真正无救了。
宝宝已经叫道:“是‘碧天蚕’之毒。”
方自如惨然一笑,道:“是不是没有救了。”
宝宝咬了咬牙,从衣袋中掏出一颗药丸,给方自如服下。
方自如轻轻笑道:“若没有救,又何必浪费你的药。”
宝宝泫然欲泣,道:“这颗药能够保住心脉,只要在七天中找出解药,就不会有事了。”
方自如道:“解药除了施毒者,谁还会有?”
宝宝满脸的坚毅之色,道:“方伯伯放心,我一定会把解药取来的。”
他将方自如扶到床上,盖好被子,一扭头,出了屋子。
方自如挣扎起来,叫道:“宝宝,不要去。”
他忽然发现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接着,他又觉得屋子里的灯一下被风吹灭了。
渐渐的,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一丝丝地失去力气。
他明白,他不但聋了、瞎了,而且几乎等于一个死人。
只有心脏还在跳动,这是他唯一能感觉到的。
以后的日子里,他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数自己的心跳。
至于秦宝宝曾遇到什么,他想都不敢去想。
他只希望老天爷不要太冷酷。
但他同时也明白,这个希望实在太渺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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