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展飞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13
|本章字节:32312字
词曰:芸芸众生,多少英雄豪杰,义重命轻。壮士流血事,不与懦夫听。
原来建昌一带,民风淳朴,百姓生活也富足,向有习武之风,其中有八个人行侠仗义,颇有名气,人称“市井八义”。分别是:神指盲叟温克冷,铁掌无敌崔丰寿,反正包子刘三姑,半人半仙何知命,夺命剪刀阿幺婆婆,好酒难喝朴秀山,狗皮膏药牛一帖,落第才子文大名。八人性格各异,却一向情投意合,遇有不平之事,不等人家求救,已寻上门去包揽上了。这几人武功各异,遇到对手,均先露上一手功夫,往往先声夺人,黑白两道英雄又大多知晓八人义气之名,因此不知多少梁子都由八人调停。
肖不落早年行走江湖,见了八人行状,已猜出来历,当下冷笑道:“市井八义与我并无过节,叫那人出来说话罢。”
铁掌无敌崔丰寿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何必如此不讲交情?崔某等八人本来也不想管这档子闲事,可当年秦老爷子在世之时,五湖四海各位朋友谁不景仰?万合帮为江湖第一大帮,行的是正义,咱们市井八义那是极为服气的。眼下万合帮得罪了朝廷,势道衰落,旁人便出来欺负秦老爷子的后人啦!我们八个虽然自问不够资格,可天生爱管闲事,秦家看得起咱,总是要说几句公道话。姓宁的,划出道来罢。”
肖不落越听越糊涂,莫之扬却渐渐明白了一些。他猜想定是秦谢兄弟几人遇上了麻烦,逃到建昌。莫之扬见过秦谢的武功,既对敌人如此害怕,敌人必定不同凡响。心中一动,道:“几位朋友误会啦,我们……”
谁知反正包子刘三姑是个急性子,早已按捺不住,冷笑道:“几位不听好人劝,不把咱卖酒的、磨刀的放在眼里。嘿嘿,人家席倩姑娘眼睛亮,看不上你这窝囊废,偏偏要跟秦公子走,你若知道要脸,就快滚出建昌地界去!”莫之扬听她如此说,立即想到席倩与宁钊二人,当年在去太原的路上,自己和上官楚慧偷了二人的马,席倩其时也就十五六岁。点头道:“原来席倩跟了秦公子。他们在哪里?还请各位带路,我们去见见。”
刘三姑冷笑道:“臭小子先尝尝姑热包子,再去找他们也不迟!”她认定了莫之扬是宁钊,手腕一抖,四个包子带着呼呼风响,向莫之扬头上、胸腹、双腿打来,莫之扬见这虽不过是几个包子,但认穴极准,真要被打中,必定很狼狈,当下运用肖不落教的手法,衣袖一挥一带,四个包子飞到一边,说道:“这位大嫂……”蓦听朴秀山道:“小哥别小气,再尝尝老哥哥的酒!”手中一把舀酒的木勺挥出,与那刘三姑的一根擀面杖一左一右,向莫之扬攻到。福星祠窄小,莫之扬闪无可闪,拔剑用一招“参商双星”去拨二人兵器,但听丁当两声,原来酒勺、擀面杖全是铁器。莫之扬道:“两位请听我说!”朴秀山道:“酒后吐真言,你喝醉了再说不迟!”霍霍抢攻。
肖不落大声道:“各位冲着我来的,怎么招惹别人?这里的事,与这两位无关!”落第才子文大名怪笑道:“天下文章天下人做,呜呼,余妙笔生花,汝左支右绌矣!”手腕一抖,摸出一支粗如儿臂的特大号毛笔,向肖不落点到。肖不落冷笑道:“来罢!”两粒铁豆直奔他双目。文大名惊道:“一道难题!”左手一翻,亮出一块黑乎乎的砚台,叮叮两声,将铁豆吸去,长吁一口气,道:“迎刃而解!”肖不落见他酸溜溜的十分讨厌,恶气陡生,喝道:“再解解这道难题!”左拳一晃,右脚踢向他小腹。他这一招名叫“雾里游龙”,左手引敌人视线,右腿猝出,后发先至,端的厉害,是他拿手绝技之一“燕山十八打”中的第四招。文大名不识此招,脑袋一偏,去躲他左拳,蓦地里看到肖不落脚尖已离自己丹田不足三寸,不由惊道:“题中有题,此乃套题!”身子向后挫去,险险躲开这一招。肖不落冷哼一声,左拳变掌,向他颈中劈去。他虚招变实招,中间没有一丝痕迹,文大名更是大惊,已无心谈笑,忙低头缩过,“呼”的一声,头顶文士巾被肖不落掌风带落。肖不落欺身上前,右拳一招“正中下怀”,吐气开声,击向文大名膻中。这拳势道威猛,文大名高声道:“先慢着!”肖不落收住拳势,道:“怎的?”文大名指指他身后,道:“阁下文才不凡,他已技痒难熬。你一拳击出,他双掌接住,这才对仗整齐,堪称一副佳联!”肖不落猛地回头,果见磨刀老汉“铁掌无敌”崔丰寿双掌拍到,当下与他斗在一起。崔丰寿人老筋骨壮,与肖不落二人拳来腿往,转眼拆了七八招,均暗暗佩服对方拳脚功夫。
这边安昭也加入战团,她的“项庄剑法”十分纯熟,若非内力跟不上,就连丛不平那样一等一的剑术高手也比之不下。现下一柄长剑挡住阿幺婆婆的大剪刀、何知命的招魂布幡、刘三姑的一根铁擀面杖,以一敌三,虽处在下风,但她剑法了得,一时并无危险。倒是朴秀山的铁酒勺、牛一帖的拳脚、温克冷的弦子一齐向莫之扬招呼,莫之扬不免“左支右绌矣”。
“项庄剑法”讲究快,第三十五招为“三五归来”,三十五剑要一气呵成,莫之扬忽觉剑招飘飘,想将“两仪心经”的内力用到剑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意,蓦然想到:“如此快的剑法,焉能运上内力?当日安昭不是同时用十向桥的手法借我内力,也决计不成。”想通了这一点,不免有些失落之感。但此时哪容他分神?温克冷一记凌空指点到,莫之扬闪之未及,左臂中指,虽然穴位没受到力,但还是疼得冷哼一声。安昭道:“七哥,怎样?”莫之扬道:“还不妨事。”使出一招“桃园三义”,说也奇怪,竟一下子挡开三名敌人的各一记进招。心下微忖,忽然一亮:“这剑法前几招简单,如抱元守一是一剑,参商双星是两剑,桃园三义是三剑,越是出剑少,则招式越到家,中间越无漏洞。后面的剑招虽然繁复,却不如这几招好用。”当下翻来覆去将“项庄剑法”前八招使出,一会儿“四方有雨”,一会儿“七星司北”,中间不时劈出一掌,上下风头顿时扭转过来。围攻他的三人见他剑法一下简单了,却陡增了威力,均不敢大意。
福星祠毕竟窄小,十一个人斗来斗去,更显得拥挤不堪。蜡烛摇了几摇,忽然熄灭。但月光甚是明亮,众人依旧恶战不休。蓦地里安昭头上的冠束被刘三姑一杖挑落,满头青丝披落下来。刘三姑惊道:“是个女的!”安昭咬牙道:“女的又怎样?”一招“五九未甲”,长剑泼水般攻去。刘三姑后跃一步,高声道:“别打啦,别打啦!”阿幺婆婆、温克冷等人陆续收了手,莫之扬等三人也停手罢斗,三人站在一起,互相问问,均未受伤,只有安昭头发被扯去一缕。对方八人中牛一帖被肖不落铁豆打穿左耳,半个脸颊上满是鲜血,刘三姑衣袖被划开,露出胖乎乎、白生生的半截胳膊。
刘三姑忽然道:“你们三个到底是谁?”
她这一说,其余七人也一齐明白过来,纷纷叫嚷。安昭秀发被拽去一缕,心下十分恼恨,道:“你们管我们是谁?一路上逼得我们店也住不上,饭也吃不好,我们就住在荒郊野外罢,却还要追上来。我们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们啦?”
市井八义面面相觑,文大名道:“糟了,只怕文不对题,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朴秀山道:“我说客人怎如此海量,莫非是敬错了酒?”神指盲叟温克冷目不能见物,道:“怎么回事?”刘三姑说道:“那姓宁的小子既为席倩姑娘才来寻秦公子的麻烦,怎的还会带一个姑娘同行?这人必定不是宁钊了。”牛一帖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把好好的一贴狗皮膏药没贴对地方?”半人半仙何知命道:“恐怕正是如此,客人来卜寿禄,咱们给算了个姻缘。”崔丰寿叹道:“好好一把刀,磨老了!磨老了!”
肖不落听他们罗嗦,皱眉道:“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那恶贼派来的?”
莫之扬上前揖道:“八位大名,小可曾听师父说过,不期在此相遇。方才这位大嫂说秦公子,可是秦谢么?”
市井八义见他甚是谦逊,也还了一礼。刘三姑道:“这位相公认识秦谢?不敢请教怎样称呼?”
莫之扬道:“小可莫之扬,曾跟秦老掌门学艺。”市井八义愕然。崔丰寿瞧他也就是十八九岁,有些怀疑,慢慢道:“据老朽所知,秦老掌门最小的徒弟牟信义今年也三十七了,公子说的是哪个秦老掌门?”
莫之扬道:“师尊名讳是‘三惭’二字。”崔丰寿奇道:“你说是师尊,不是先师?秦老爷子还在人间么?”莫之扬笑道:“正是。他老人家耳聪目明,身体康健,几位听谁说他已过世了?”
文大名望望别人,摇头叹道:“全错了。今日咱们市井八义大水冲了龙王庙,这脸面是丢大了。”将蜡烛重新点燃,道,“莫公子既是自己人,还望引见这两位朋友。”
肖不落、安昭神色有些冷淡,莫之扬略一迟疑,说道:“这两位是小可的好朋友,却因另有隐情,名姓恕不能见告。”文大名讪然,与其余七人使使眼色,道:“咱们八人得罪之处,多加见谅。”八人一齐上来作揖,肖不落、安昭二人无奈,只有还了一礼。
温克冷道:“莫公子,秦老掌门眼皮上有一颗痣,我老瞎子没瞎的时候见过的,现下却忘了,到底是在左眼皮上还是右眼皮上呢?”
莫之扬想想师父容貌,摇头道:“师父眼皮上没有痣啊,大叔是不是记错了?”
温克冷道:“莫公子果然没有说假话。八弟,你告诉他罢。”落第才子文大名清清嗓子,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江湖传言,自秦三渐入狱以后,万合帮元气大伤,秦三惭座下七大弟子与秦氏三兄弟欲往范阳劫狱。秦家与“长安双侠”宁为民、席安宾一向交好,遇到这等大事,自然想到与他们二人商议。长安双侠却很不情愿,说道宁钊、席倩二人去给秦老爷子祝寿未见回来,此其一;其二么,措辞虽颇委婉,但言下之意,长安双侠都是有家业之人,不想就此得罪官府。秦家弟子便自己去范阳劫狱。不料路上听说秦三惭病死在狱中,就只好折回,路上王信坚染了重病,竟客死他乡。秦三惭七名弟子便离开太原,各自回家,此后万合帮势运中落,秦谢兄弟三人将老屋托付给乡邻,便游荡江湖。一日途中遇到宁钊、席倩,席倩非跟秦谢走不可。宁钊与秦谢大战一场,宁钊不敌,就近约了铜川“响铃帮”的十几个好手,秦谦、秦逊二人不幸在那一战中丧生,秦谢也受了重伤,用计与席倩二人脱逃。宁钊回长安后将此事告知长安双侠,宁为民非常生气,就连席安宾也觉得席倩给席家抹了黑,当下两人带了两名弟子,与宁钊一道追踪秦谢、席倩。秦谢逃到建昌,想到市井八义,便上门求救。市井八义慕秦三惭之名,愿意出面化解这个梁子。于是派下眼线,昨天傍晚忽有人报外地来了三个人,看路数是武林中人,八人约齐,赶到福星祠来,却是认错了人。
文大名心想莫之扬既是秦三惭门下弟子,武功又不同一般,当下便道:“在下等八人本想代考,万一搏个状元,那倒也好;不过万一又落了第,岂非对不住主翁?莫公子来得正好,那姓宁的一家文采必不如咱们,其榜上无名,想来也是必然之数。有分教:兴冲冲赶考,急匆匆答题;眼巴巴看榜,灰溜溜落第。”
莫之扬道:“我正有要事要与秦谢商议,既如此之巧,再好没有。”
福星祠在近郊,行走不过一会儿,就进了建昌城,秦谢现下在朴秀山家养伤。转过一条石街,又穿过三道深巷,朴秀山指着前面一个乌漆大门道:“那就是寒舍。”当下快走数步,叫人开门。但叫了一会,却不见动静。朴秀山道:“二愣子尽会偷懒,可能这会儿睡得香呢。”牛一帖脚下一点,左手在墙角一按,已翻过墙头。
莫之扬赞道:“牛七侠好俊的轻功。”忽听里面“咦”的一声,跟着大门一下敞开,牛一帖慌慌张张道:“老朴,快来!”几人心中一惊,快步抢入,一见院内景象,均不寒而栗。
原来院子之中齐齐整整摆了十二具尸首,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最右边是一个男孩,不过六七岁。院中一道绳子上挂了两只灯笼,昏暗的灯光之下,只见死者个个不是被砍得面目稀烂,便是浑身血污,龇牙咧嘴,甚是狰狞。安昭觉得心头一紧,“哇”的吐了一口酸水。
朴秀山“啊呀”一声,扑到尸首中,高叫道:“爹爹!娘!老栓!秀娥!二愣!小贵!”看一个叫一个,看到最后,人似傻了一般,呆呆半晌不语,又忽然大哭起来,嘶声道:“是谁!是谁杀了你们?”刘三姑、阿幺婆婆早已哭出声来。莫之扬等陡见朴秀山家出了这样的惨祸,均感心中凄恻。
文大名忽然道:“你们看这个!”只见正屋两边新挂了一幅白纸对联,上写着:“莫要替人强出头,当心有头变无头。”朴秀山一把扯下对联,撕得粉碎,咬牙道:“我家里的人都死了,我还想活么?有种就跟我真刀真枪拼上一场!”抹一抹脸上眼泪,冷笑道:“长安双侠!长安双侠!你们手段也恁狠毒了一些!”忽然捂住脸面,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抽搐几下,就此不动了。
众人大惊,文大名呼道:“六哥,你怎么啦?”抢上去扶起,见他面孔已变得乌黑,整块面皮腐化成一团烂泥,掉在地上。文大名失声大叫,手一松,将朴秀山扔在地上。阿幺婆婆叫道:“对联上有毒!”
众人一时呆住。只觉得阵阵怪味从朴秀山身中飘出,令人十分难受。文大名后退两步,忽然道:“我的手!二哥,快,刀!”崔丰寿手中快刀一晃,将文大名两只手齐腕砍落。文大名疼得一声大叫,昏厥过去。众人忙给他包扎伤口。肖不落望着地上被砍落的两只手,不一会儿就化成了两块白骨,慢慢吐口气,道:“莫公子,这毒药恁是厉害。”莫之扬点点头,觉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神指盲叟温克冷忽然道:“是谁?”众人知道他目不能视物,但耳力却是过人,均不吭声,凝神细辨。过了一会,温克冷指一指东面墙角。那墙角下栽了三棵棉槐树,枝叶茂密,月光掩映之下,有说不出的诡异。
崔丰寿冷冷道:“阁下还不现身么?”慢慢向树下走去。众人觉得他每一步都踏在自己心上,连呼吸都异常困难。肖不落忽然道:“不要过去!”右手一挥,“撒豆成兵”,密密匝匝三十余粒铁豆分撒向三株棉槐,只听“哇”的一声,一物从中间那棵树上窜出。肖不落早有准备,左手三粒铁豆又已出手,那物“呀哇”一声,掉了下来,却原来是一只猫头鹰,三粒铁豆穿过身子,已经死了。
众人吁了一口气,都觉得胆子大了一些。牛一帖道:“妈的,这些杂种除了会使毒药害人,哪里还有什么本事?这阵子早吓跑了!”
忽听屋顶一人道:“谁吓跑了?”众人一惊,一齐向屋顶看去。肖不落眼疾手快,一把铁豆已出手。那人立在屋顶,“噗噗”几声,十几粒铁豆全打在他身上,“啊哟”一声,道:“好……厉害……”却十分强硬,仍站在那里。阿幺婆婆早已掠起,跃上屋顶,一把巨剪分开,“噗”的一声,尺半长的剪刀锋刃悉数没入那人胸口。安昭、莫之扬见她一击奏效,虽是拣了肖不落的便宜,但身法迅捷,出手狠辣,也确有独到之处。牛一帖道:“留他活口!”
忽见那人身后又闪出一道黑影,一掌击出,正中阿幺婆婆天灵盖,她“啊”的一声,跌下屋顶。刘三姑与她最交好,忙抢上抱起,但见她头盖骨已被那人一掌打碎,脑浆迸裂出来。
房顶上后面那人对下面道:“那卖膏药的,喏,活口给你!”将前一人推下屋顶,摔在牛一帖面前,却不过是个稻草做成的假人。再看后面那人,一闪便没了踪影。
这一下市井八义连死二人,文大名也成了一个废人,余下几人心下惴惴,好半天无人说话。莫之扬见那人一掌就将阿幺婆婆的天灵盖打碎,心想这人的掌力真是大得吓人,不由起了同仇敌忾之心,高声道:“出来,使这些诡计算什么好汉?”
听得暗处一人道:“你知道什么是好汉!古语有曰:‘大丈夫不拘小节’。又道是:‘夫技者,直效也。’我杀了好汉,不知算不算好汉?”这人说一句话,换一个地方,身形之快,确实匪夷所思。莫之扬听这人的声音,忽然神色大变,大声道:“你是谁?”那人却忽然没了声息。
安昭见莫之扬神色,悄声道:“七哥,你知道他是谁么?”莫之扬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大声道:“你出来!”只听暗处传来一声轻笑,西首花丛晃动。莫之扬拔出剑来,却见人影一闪,温克冷早已抢先掠过,手中弦子向花丛劈去。莫之扬道:“小心!”跟着掠去。安昭怕他危险,也挺剑冲到。肖不落扣好一把铁豆,只要有一点不对,铁豆便会激射面出。但听“刷刷刷”三声连连响起,温克冷一根铁弦,莫之扬与安昭的双剑均击进花丛。三样兵刃从三个方向刺进,花丛顿时被砍去一大片,除了枝叶乱飞之外,哪里见到半条人影?
忽听刘三姑惊道:“在这里!”三人连忙回头,见墙头上一个人影一闪,便忽而不见。肖不落左手急挥,叮叮数声,铁豆打下一件暗器来,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原来是一柄怪模怪样的飞刀。刘三姑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若不是肖不落打下那飞刀,那么此时飞刀已经在自己咽喉上。肖不落双目骨碌碌转动,低声道:“对手狡猾得很,大伙儿小心!”
温克冷道:“正是如此,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不要轻举妄动。”他一说话,安昭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惊叫:“你身后有人!”温克冷大惊,一招“蓦然回首”,铁弦倒击而出。那人影“呵呵”一声怪笑,忽然躺倒在地,温克冷目不能视物,骤听敌人没了声息,却又本能地感到危险就在身边,铁弦泼风般地挥出。刘三姑道:“在地下!”与崔丰寿、牛一帖等人冲上前去。那人赶紧滚入墙角之下,站起身子,翻过墙头。肖不落脚下一点已腾空而起,在墙上稳稳站住,运起目力,寻那人踪迹。忽觉得寒星一闪,一道暗器朝面门飞来,左手“撒豆成兵”,将暗器击落。听墙角下那人禁不住赞道:“好手法!”又一道暗器飞来,到了跟前,蓦然一分为二,上下飞到。肖不落铁豆已经出手,全都落了空,百忙中险险避过两把飞刀,看准那人藏处,喝道:“哪里走!”落下围墙,一刀向那人砍去。
肖不落武功高强,方才在福星祠与市井八义动手时,并未使兵刃,此时兵刃在手,是一把缅铁折刀,又窄又长,刀尖闪动,指向那人胸前四大要穴。离得近了,看清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白净汉子,留一丛小胡子,神情似笑似哭,十分怪异。肖不落这一招“八面来风”一招中蕴含了八式,见敌人已在刀风笼罩之下,却忽见他双臂垂下,心知有异,果听身后兵刃破风之声骤起,忙撤刀舞了个圆圈,护住自己后背。却见身后那人与刚才这人一样打扮,全是一色玄衣,看来似乎年轻一些。那小胡子道:“就这一个扎手,缠住他!”右手一拉,一根绳子陡然绷紧,院中温克冷惊叫一声,已给他从墙头上拽出。
原来他方才躺下时已将一根绳子缚在温克冷右腿上,绳子又柔又细,温克冷丝毫没有发觉。那小胡子一声长笑,发出一柄飞刀,温克冷身在半空,头下脚上,闪无可闪,正中咽喉,惨叫一声,便变成咕噜噜的血沫之声,摔在地下,动了几动,就此气绝。
小胡子收了绳子,刚要上前去助同伙攻肖不落,忽听一声“恶贼”,两道人影跃过墙头,双剑刺到,正是莫之扬与安昭。小胡子忙就地一滚,窜出一丈,猫着腰一溜烟地冲出二十余丈。莫之扬、安昭紧紧追赶,但莫之扬轻功不行,落在安昭后面约摸三丈。那小胡子就是要二人分开距离,猛然转过身来,亮出一对判官笔,一上一下,“双管齐下”,攻向安昭。安昭长剑一裹,叮叮架开两只判官笔,忽然一招“十三不靠”上下左右或划或削或挑,连出一十三剑,一剑快似一剑,顿时将他逼了个手忙脚乱。不过那人武功也着实了得,双笔一分,“叮叮叮叮”十数声响过,挡住安昭之剑,一脚踹向安昭右腿胫骨。安昭跃开,莫之扬已追到,冷声道:“你是不是姓姜?”那小胡子愕然道:“你怎知道?”
莫之扬大声道:“狗贼!你认得我么?五年前在宝石山下,你害了什么人,还记得么?”一剑刺出,小胡子挥笔去挡,见莫之扬剑法虽不怎样,内力却是强得厉害,虎口震得隐隐发麻,那人道:“你是广素派的么?”莫之扬又进一剑,恨恨道:“你们三圣教杀的难道仅仅是广素派的人么?”
原来这小胡子正是当初杀梅落与陆通的姜堂主。他全然不知当日情景莫之扬躲在石头后看得一清二楚,突然被问,心下一惊,一瞥之间,看见同伙被肖不落一把长刀逼得左支右绌,忽然连使几记进招,又往后连退两步,伸手入怀摸出一样东西,忽然“轰”的一声,一道亮光之后,腾起一片紫雾。莫、安二人已看不见他们的踪影,更怕紫雾中有毒,忙回剑舞成一个圈子,护住周身要害,等紫雾散去之后,哪里还有姜堂主的踪迹?
二人正欲去助肖不落,却听院中市井八义中的刘三姑、牛一帖、崔丰寿、何知命连连呼喝,兵刃撞击之声绵绵不绝。显然院中四人也与敌人恶斗。忙跃回院中,见四人正与两个玄衣人斗得急。那两个玄衣人见他们二人回来,掷出紫雾弹,不知去向。安昭叫道:“肖伯伯!”却见肖不落翻过墙头,道:“他让我一刀卸下一条胳膊,不过还是跑了。”将一条断臂扔在院中。
崔丰寿等人连失三个兄弟姐妹,心下凄然,知道今日如非误打误撞将莫之扬等人引回,恐怕所失之数不止这些,当下道:“多亏各位,不然市井八义就成了市井八鬼啦!”众人默然无语,望着地上尸首,落下泪来。
莫之扬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怎么不见秦公子与席姑娘?”众人点了火把,到屋中去找了一圈,却没见到一具尸首。又回到院外,一具尸首一具尸首地察看,看到最后,莫之扬松了口气,并未发现秦谢与席倩二人的尸首,心想:“三圣教做出这等事来,必有原因,有可能秦公子与席姑娘被敌人掳走,多半没有遭到毒手。”
刘三姑忽然“咦”了一声,道:“刚才还是十二个,怎么变成了十六个?”众人大惊,各自默数,果然院中的尸首已成了十六个。崔丰寿道:“大家退后,围成一个圈子,拿暗器一个一个打!”肖不落刚要发暗器,蓦见坐起四具尸体,一个笑道:“不用试了!”正是姜堂主。
此四人一跃而起,亮出兵刃,与这一边七个人恶斗起来。莫之扬斗一会,情急之下,道:“柳弟,十向桥!”剑交左手,伸出右手握住安昭左掌,催动“两仪心经”内力送去。安昭剑上青芒突起,“滋滋”有声,那年轻些的三圣教徒被她一剑削去手中兵刃,惊愕之际,胸口一凉,被安昭刺出一个窟窿,一道血箭射出,倒了下去。
姜堂主双笔大开大阖,逼退肖不落与刘三姑,忽然大声道:“孔孟一家,庄老一道,韩非一帜!”他这一念,其余两人也跟着大声念,三人移形换位,背靠背站在一起,组成一个三方阵,又念道,“三者齐九,九九归一,礼足而贤!”脸上神情肃杀之极。
莫之扬知道三圣教的这些名堂,旁人却不知道,何知命道:“你们也会算命看相么?念叨什么?还我朋友命来!”布幡一招,冲上前去。莫之扬道:“小心,他们会妖法!”急拉何知命衣袖,“嘶”的一声,何知命衣袖给他扯下一幅,人却是并未拉住。蓦见寒光闪动,何知命大叫一声,倒射回来,双手捂着脸面,在地下扭动翻滚,崔丰寿抢上去将他扶起,但见他七窍流出血来,已成了黑色,喉中咕咕有声,眼见活不成了。崔丰寿大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们市井八义斩尽杀绝?”
姜堂主“哈哈”笑了几声,道:“谁让你们多管闲事,收留姓秦的小子?”崔丰寿不知对方是三圣教,嘶声道:“长安双侠就是这样恶毒么?”姜堂主冷冷道:“什么长安双侠?我们三圣教可是全不放在眼里。”三人阵形一换,一字排开,慢慢逼上来。
莫之扬悄悄对安昭道:“柳弟,今日务必要留下这个姓姜的!”安昭点点头,道:“七哥,你站在我身后。”
忽听一人道:“是什么人不把长安双侠放在眼里?”四道人影飘进院中。当先两人大概四十七八岁,左边那个是个黑脸,着一身青袍;右边那个面色极白,着一身黄袍,面目与宁钊十分相像,莫之扬一见之下,猜想是宁为民;则左首那人必是席安宾了。后面跟了两个后生,一个正是宁钊,另一个神情骠悍,甚是威武。
席安宾看看院内场景,皱眉道:“难怪不把长安双侠放在眼里,不知这是谁的手段?”
刘三姑毕竟是女流,连遭惊吓,早忘了自己本是想对付“长安双侠”的,指着姜堂主等人道:“正是这几个恶贼!”
宁为民看看姜堂主等三人,道:“有道是‘结仇不要过甚,下手不要过狠’,这就是你们几个的不是了。也罢,我且不究你们折我们二人名头之事,单你们出手如此之狠,便已不对了。”顿了一顿,道,“几位是束手就擒,评个公理呢,还是一意孤行?”
姜堂主哈哈大笑,道:“长安双侠,原来这般有趣。今天咱们胃口不大,你们若是识趣,最好快快离开,改日咱们三圣教少不得上门讨教。”
宁为民、席安宾面色大变,道:“你们是三圣教的么?”
姜堂主冷笑道:“正是。在下姜如蛟,忝居三圣教夜枭堂堂主之位。以前也听说过什么长安双侠,只是不知长安双侠这么诲人不倦而已。”
宁为民、席安宾交换一下眼色,一齐点点头。宁为民沉声说道:“久闻三圣教出手狠毒,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留下命来罢!”剑已出鞘,“嗡”的一声,久久不绝。
姜如蛟道:“三圣教门人只有以少胜多,却从不会倚众欺寡。长安双侠不知是否不同?”他心思缜密,暗想若以一敌一,不见得输给宁为民,但若对方一起上,自己这边只有三个,本来就没占到上风,对方陡增了四个好手,只怕更要糟糕。
宁为民笑道:“席家与宁家一向交好,今日若非为办一点家事,也不会到此。阁下放心,我们待会儿还有些事要与建昌的朋友谈一谈,绝不会和他们一起对付几位。你们若有一人胜了我这把剑,宁某就绝不为难。”
姜如蛟心下一凛,道:“好。请!”双笔一分,忽然扑上,“仓颉鬼哭”、“悬崖题诗”、“有恨难书”,双笔翻翻滚滚,霎时攻出八招。宁为民精神一振,身形飘忽不定,于间不容发之际躲过去,道:“不错,一名堂主就有如此功夫,难怪三圣教这般狂妄!”长剑蓦地展开,与姜如蛟斗在一起。
宁为民的剑法并不很快,但姿势潇洒,缓急有序,十分好看,使将出来,竟无一丝破绽。姜如蛟一连三十几招抢攻,有时明明可以攻进,却不知怎的,都给宁为民挥剑挡住,笔剑相交,叮叮作响,火星四溅。
宁为民长剑一划,向前递去一招“仙人指路”。姜如蛟怕他使诈,一笔去封他剑路,一笔回护小腹,防他第二招“精卫填海”。宁为民道:“你本该使一招‘二郎担山’才是!”长剑一递,却又忽然顿住,姜如蛟未料如此,左手判官笔已不及回护,咽喉露出空隙。宁为民长剑忽挺,剑尖抵住他咽喉,笑道:“在下可曾骗你?认输了没有?”
姜如蛟道:“那不一定,须知……”忽然口唇一张,呼的吐出一粒寒星,直取宁为民眉心。宁为民猝不及防,“啊呀”一声,却听“叮”的一下,暗器被一物撞落,两样东西贴着他脸颊飞落出去,掉在地上,发出两声轻微的响动。宁为民退后两步扭头去看,对肖不落道:“多谢出手相救。”肖不落点点头,道:“好说。这人诡计百出,阁下小心。”
宁为民点点头,对姜如蛟道:“宁某说话算数,我输了。三位请便。”刘三姑失声道:“你这人莫非有毛病?跟这种人还讲什么规矩?”
宁为民冷冷道:“在下偏讲规矩,这位妹子不讲规矩,那也请便。”崔丰寿道:“三妹,长安双侠是什么身份,怎可言而无信?别说他们不知道秦公子、席姑娘让他们几人掳去了,就是知道了,说出来的话,那也不能收回去。你知道个什么?”忽见席安宾与身后那剽悍小子拔出剑来,跃到姜如蛟三人之前,道:“快说,席倩在哪里?”二人成犄角之势,兜住三圣教三人前后逃路。
姜如蛟“哈哈”大笑,道:“不错,秦谢与席倩都是人中龙凤,咱们三圣教一向喜欢这样的人物,招他们入教,自然是本堂主份内之事。我们这次出来八个人,四个人在这里,四个人已经陪他们二人回总部去了。”
席安宾道:“胡说八道,小倩怎会加入你三圣教?你们为什么要抓他们,是不是听说秦家收藏有宝贝?”
姜如蛟一怔,旋即笑道:“哈哈,不错,席大侠不也如此么?自然,席家有个大小姐,招秦谢为婿之后,谈什么事都十分方便。”他脑子十分灵活,这样一说,宁为民果然冷哼了一声。
席安宾道:“我先杀了你,再去找回小倩!”一招“倦鸟归林”,长剑刺向姜如蛟。他身后跟着的是他儿子,叫席坚,是席倩的大哥,父亲一动手,他当即补上一招“燕子单飞”,长剑斜挑另一名三圣教徒右肩。席家祖传一套“流云剑法”,平时父子二人一般不使用,此时恼恨这姜如蛟抓走秦谢、席倩,又挑拨离间,才使出绝技。三圣教三人见二人长剑一左一右,方位似直似斜,竟将三个人都笼罩在剑光之中,不敢大意,当下与他们父子二人见招拆招,对打起来。
蓦听一声“撒手”,众人见席安宾长剑忽如一道流星,刺向姜如蛟前胸,姜如蛟识得这一招是宁为民使过的“仙人指路”,当下“二郎担山”,双笔一架,封他剑路,席安宾正是要引他如此,左手剑诀指忽然变为虎爪,扣住他右腕,一掰一扭,夺下他右笔,跟着一记“野马奔槽”,一脚将踢中他丹田大穴。这一招融剑法、虎拳、少林十三绝命腿于一体,起手有先有后,落点却在同时,便如三大高手同时围攻姜如蛟一般,姜如蛟再强悍,也吃之不消,弯下腰去,“喔哟”一声,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另外两名三圣教徒叫道:“堂主!”一个使银钩的拼了命一般,去砍席安宾。席坚点出两剑,正中他左右肩窝,他两条手臂软软垂下,却仍自不由主扑向席安宾,席安宾一闪身,顺手一剑刺入他尾椎“阳关”大穴。那人一声惨叫,脊椎骨已给席安宾割断,一头栽倒在泥地上,竟不能翻身。忽觉得脸上所触之物腥臭无比,奋力仰起头来,这才见是一双连着腐烂皮肉的手骨,正是文大名中毒后砍下的,他熟知自己门中的毒药,当下又惊又怕,大叫一声,未死却先昏了过去。
剩下的那个三圣教徒眼见堂主、同伙非死即伤,吓得慌了,道:“我认输了!”扔掉兵刃,朝席家父子跪下。姜如蛟厉声道:“你胆敢违抗教规?”忽然反手一挥,左手判官笔直透那人心窝。那人“啊”的一声,口角、胸口都流出血来,道:“堂主,你真忍心……下手……”慢慢歪倒。姜如蛟沉声道:“你违抗教规,给俗人下跪,我身为堂主,不得不如此,请你地下安息!”拔出判官笔,用力向自己咽喉扎去。他这一下实在出人意料,席家父子莫说不想阻拦,便是想阻拦,哪里还来得及?
忽听“叮叮”数声,几粒铁豆飞到,姜如蛟的判官笔给震得一抖,脱手飞出,肖不落已一步掠前,冷冷望着姜如蛟。姜如蛟咬牙道:“阁下不想让我痛痛快快死,要折磨我一番么?你最好还是死了这条心,便是千刀万剐,本大爷皱一皱眉头,就不是人生的!”席安宾恨恨道:“狂妄之徒,快说,席倩现在在哪里?”
姜如蛟嘿嘿冷笑,忽然念头一转,道:“好罢,反正我也活不了啦,索性告诉你罢了。”席安宾大喜,道:“快说!”姜如蛟道:“席姑娘现下正与她的如意郎君在一起。我想用不了多久,阁下一定会抱上外孙子的。阁下真有眼光,秦公子比这姓宁的小子,强了岂止十倍?”他脑筋奇快,方才打斗中听到几人言语,猜出个大概,竟信口诌出这些话来。
席安宾怒道:“你这恶贼!”挥剑向他颈间劈去。蓦间“当”的一声,肖不落用缅铁刀挡住他剑锋,蹲下身去,望着姜如蛟,慢慢道:“你认不认识肖不凡那个畜生?”
姜如蛟猛然转过了脸来,道:“姜某折在你们手中,那是自己无能。若是肖护法到此,你们便是想自杀也来不及了!”肖不落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举在姜如蛟面前,道:“他在哪里?怎么不敢露面?”姜如蛟看看信笺,忽然嘿嘿冷笑,道:“他会找你的……”肖不落不知怎的变得异常恐惧,道:“他一向说到做到,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姜如蛟道:“阁下快些杀了我,我不想死在那些人手中!”肖不落恍若未闻,莫之扬道:“我来杀了你这恶贼!”挺剑走到姜如蛟身边,道:“你已无还手之力,按说我不应趁人之危,可你杀了我梅伯伯,抓走了雪儿,是我的大仇人,我必须亲手杀了你,才能为他们报仇!”
姜如蛟一怔,忽然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天下只有强人,没有仇人,若我不是受了伤,你能杀得了我么?你现下比我强,这已足够了!”忽然扑在莫之扬剑上,痛哼一声,口角流出血来,兀自笑道:“小兄弟,你说……是……么……”头一歪,倒地气绝。
莫之扬亲手杀了仇人,却并不觉得快乐,耳中兀自回荡着“天下只有强人,没有仇人”之语。安昭上前拉住他的手,他失魂落魄般随她退开。
宁钊走到刘三姑、牛一帖、崔丰寿三人跟前,道:“在下长安宁钊,讨教一下各位功夫。不知除了嘴皮子之外,可还有什么特长?”崔丰寿半抱着文大名,道:“宁少侠,何必如此?”
席安宾对席坚使个眼色,席坚上前劝道:“宁钊兄弟,眼下咱们不是赌气的时候,先去找倩儿妹妹要紧。”宁、席两家子女从小在一起长大,席坚对宁钊一向视为手足,本料一句话就可揭过这个梁子,不料宁钊恶狠狠道:“什么倩儿不倩儿的,她自有本事与野小子风流快活,她的死活,关我何事?”席安宾上前对宁为民道:“宁兄,世侄……”宁为民断然大声道:“他不是你世侄,我也不是你宁兄!姓席的,你听清楚,从此以后,你是你家,我是我家,咱们一刀两断!”挥剑割下一截袍襟,扔在地下,背过身去。
席安宾见他“割袍断义”,也来了气,道:“宁为民,我们几十年弟兄,不料却这般小心眼,让那恶贼几句离间之词,就……断了交情!你……”
宁为民冷冷道:“席安宾,枉你与我一向交好,却为了江湖四宝,做出这等卑鄙之事!好,钊儿没有江湖四宝,配不上你家小姐,你家小姐没有妇德,却也配不上我家钊儿!”
席安宾未料他说出这等话来,气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宁兄,咱们以前是说要去秦家寻宝,但那不过是说说,不是你想杀秦谢,我没有同意么?”
忽听门外脚步杂沓,有人举着火把来到。一人道:“是这一家么?”有人答道:“禀官老爷,这家主人姓朴,是个卖酒的,昨夜一班人在这里打斗,似是出了人命。小的赶紧去报官,大老爷来得可真快。”
院内众人不愿招惹官府,纷纷掠出院墙。刘三姑、崔丰寿、牛一帖扶着文大名窜进屋去,开了后窗逃走。
莫之扬、安昭、肖不落从院墙出了朴家院子,不敢回去牵马,只在城中寻偏僻小巷急走,建昌城本不大,小半时辰,他们已出了城外。肖不落道:“这里出了大案,明日必要大肆搜捕,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妙。”当下三人摸黑离开建昌,到天明时,看见彼此身上灰尘仆仆,血迹斑斑,便在路上将污衣换掉,穿上那日在锦州新买的衣衫,莫之扬、安昭是两个书生佳公子模样,肖不落打扮成一个教书先生。三人同行,正似是进京赶考一般。
次日到了一个小镇,打听地名,原来叫喀喇沁镇,在镇上一个小饭馆要了几样菜,三碗面,几人饱餐一顿,觉得疲劳消除了一些。安昭擦擦嘴,道:“我吃饱了,却又想睡一大觉。”寻了一家客栈,稍一洗漱,各自倒头睡觉。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院中吵吵嚷嚷,几人一惊,均醒过来。安昭来到莫之扬、肖不落的房间,一齐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一面锣敲得震天响,有人大声道:“掌柜听了,县太爷派刘捕快刘大人搜查贼人!三更以后,有没有外地人来这里住店?”莫之扬心中格登一下,打开窗户上的小望孔,见院子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地保提了一面铜锣,身后跟了四个签子手。地保拿锣锤指着客栈掌柜,那掌柜道:“今儿个早上,小店来了三个客人,不过那三个客人是一个先生两个学生,断不是老爷们要搜查的贼人!”
一个斗鸡眼的签子手斥道:“你这吃猪油蒙心的奸商,知道谁是贼人,谁不是贼人?快带我们去看看。”顺手一记铁尺敲在掌柜肚子上。掌柜吃痛,怒冲冲喘了口气,向客房走来。地保、签子手一边喝骂,一边跟进。
安昭眼睛一转,从包袱中取出两本书,往肖不落、莫之扬手中各塞一本,自己也拿起一本,朗读起来:“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
“砰”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踢开,地保与签子手气势汹汹走进来。地保拿锣锤指着三人,凶巴巴道:“你们三人从哪里来的?”
肖不落站起身来,作了一个揖,道:“大老爷,小的叫吴有仁,这二人是小的学生,我们三人是访问学友去的,不知大老爷有什么事么?”
一名签子手道:“你们可曾到过建昌?”
肖不落道:“小的从唐山赶来,听说过建昌学风极盛,原本想去瞧瞧的。”那签子手笑道:“你从哪听说的建昌学风极盛?妈的,贼风极盛才是真。喂,小子,”拿铁尺挑着安昭的下巴,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安昭装作十分害怕,粗着嗓子道:“先生说不能死读书,有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后能学博而才高。小人什么也不知道。”
签子手拿铁尺拨拨她手中的书,道:“你念的是什么呀?”
这下安昭来了精神,摇头晃脑念道:“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经有言曰:‘陈力孰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那签子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听到这些之乎者也,觉得比哭丧还让人难受。真不懂你们,念起书来,怎么就那么起劲?”他话虽如此,却对读书人颇为看重,道:“几个书呆子罢了。地保,带我们到别处看看。”
斗鸡眼的签子手道:“真是贼人,早就跑了,还等着我们去抓?”摇晃着小脑袋刚要转身走,忽然斗鸡眼一亮,一把从床案上抓起一样东西,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