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然，你这里有没有牛奶？”明夷有狸搬进“一素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清水雅然的冰箱里找东西。

“牛奶？”清水雅然缓步走到她后面，看着她在冰箱里乱翻，“我这里没有牛奶，只有冰水和红酒。”

“那有没有小鱼饼干？”明夷有狸看见冰箱里的都是蔬菜，各式各样的蔬菜，看得她皱起眉头，不知道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靠蔬菜过日子，难道她以后住在这里也要跟着吃蔬菜？

“小鱼饼干？”清水雅然轻咳了一声，“我这里也没有饼干，不过，也许我可以帮你做一些。”

“做一些？”她转过身瞪大眼睛，“你是说，你会做饼干？”

清水雅然优雅地微笑，漂亮的手指搭在冰箱上。“我这里有烤箱，你如果需要饼干，可以等一个小时吗？”

明夷有狸看着他搭在冰箱上的指尖，那一种近乎妖异的漂亮，听着他温柔体贴的话语，心里陡地微微一跳，他……他的手指真是漂亮，他的声音也非常好听。

“我以为男人都是不喜欢厨房的。”她要掩饰自己的失态，冷冷地道，“尤其是做饼干。”

清水雅然找出做饼干必须的材料，“但是大厨多半是男的，我并不觉得男人动手做饼干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拿起几颗鸡蛋，“主要是我喜欢新鲜，也喜欢干净。”

明夷有狸耸肩不置可否，“要我帮忙吗？”他真是一个居家的好男人，不像她在美国的爸爸和哥哥，没有不良的爱好，喜欢干净和舒适，清水雅然给人的感觉就是舒适，外加很高的品位。如果可以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想必会很幸福的……她呆了一呆，她想到哪里去了？

“嗯，如果你喜欢的话，做饼干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清水雅然用一个透明的塑胶盘子装好材料，托起来往厨房走去，“一起来玩吧。”

明夷有狸本来想说不去，却摆脱不了他那种宛如魔咒的吸引力，挣扎了一阵子，想看他做饼干的心情占了上风，还是跟了过去。清水雅然令人不可抗拒，像一种无意中迷恋上的香水，一旦注意了就无法戒掉。

幸好，这只是香水，而不是毒药。

“好可爱的饼干模型！”她进了厨房，忍不住拿着清水雅然刚刚从柜子里找出来的饼干模型翻看着，“可惜这里只有一个小鱼的图案，雾法沙喜欢小鱼图案的饼干。”

“我们可以用这个模型做很多个饼干，一次只烤一个就是了，雾法沙那么小，想必不会吃很多饼干吧？”他边说边开始筛面粉，“这些模型是有狐去年送的，但事实上，是个追求有狐的女孩子送给他的，他不知道要它来干什么，就送给了我，这还是我第一次用它来做饼干。”

啊，原来是一个失恋的饼干模型，明夷有狸的脸微微一红，来到“一素居”之后，她的心就跳得很快，清水雅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让她忍不住注意。“你平时不做饼干的吗？”

“我比较常做蛋糕，有狐喜欢吃，上一次做饼干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果做得不好，不知道雾法沙是不是会原谅我？”清水雅然淡淡一笑，“而且我做出来的饼干都是不太甜的，我个人的口味偏淡，要放多少糖要你自己决定。”

放糖？她根本不会煮菜，自然也不知道放多少糖才会甜，听他这样一说，明夷有狸脸上更热，却不想承认她不会煮菜，连清水雅然都有一身好厨艺，她一个骄傲的女人怎么可以承认她什么都不会？

“雾法沙不会生气的。”她忍不住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太热会让人看出来，幸好她心里紧张，脸上却没有想像的那么红。“它最多是不吃。”

清水雅然筛好了面粉开始打蛋白，“有狸，可以加糖了。”

明夷有狸看了糖罐一眼，毫不犹豫地往蛋白里加了五匙的糖——要毫不犹豫才不会显得心虚，她很清楚人性的弱点——果然清水雅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是继续打蛋白。

很快面糊就混合好了，清水雅然小心翼翼地把它倒入那个可爱的饼干模型里，倒了一个小鱼和一个小猫，然后把模型放进烤箱，设定了烘烤的时间。

明夷有狸忍不住开口，“雾法沙不吃不是小鱼形状的饼干。”

清水雅然关上烤箱的门，回过头来，“小鱼给雾法沙，小猫给你，你不尝尝看你也有参与做的饼干吗？”他在搅拌面糊的时候，右手戴着手套以确保干净，现在他慢慢脱下右手的手套，露出优雅漂亮又修长的手指。“而且我觉得，这一次的饼干做得特别好。”

明夷有狸看着他的手指，一时间转不开目光。“为什么？”

“因为今天做饼干的心情特别好。”清水雅然收拾好用具，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一指点在她的额头上，“你一块，雾法沙一块，两块饼干。”

明夷有狸在那一刹那定是呆了，他的指尖真的有魔力，在她额头上这样一点，她的心脏瞬间跳得飞快，如水晶般闪烁着妖异光芒的指尖……至少，在点上她额头的一刹那，她是看见的……

“我……不喜欢吃饼干……”她开口回答，声音却微弱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喜欢吃饼干啊……”清水雅然惋惜地摇头，“那有狸就吃不到了，不要紧，一块饼干而已，我可以吃掉。”

啊，让他听见了，她有一点后悔，脸上一红，如果他没有听见……

他说“吃掉”这两个字的时候，居然看起来有一点点的……可爱呢。

她是怎么了？明夷有狸捂着脸，她一向是很凶的，脾气很坏的，但是看见这个人，却不知不觉……温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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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法沙心满意足地吃着饼干，看起来似乎饼干很好吃，而且闻起来很香。

小鱼饼干。

明夷有狸斜着眼睛看着雾法沙猫碗里面的饼干，香香的，雾法沙吃起来发出脆脆的声音，那颜色、那形状，似乎都很特别，特别的可爱，好像……好像……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她恶狠狠地想着，突然之间嫉妒起雾法沙了，这只猫居然趾高气扬地吃着主人吃不到的东西，而且还吃得这样理所当然，这样香甜可口！

“有狸。”清水雅然用一个东西轻轻在她肩上敲了一下，空气中飘过一阵酥松的香气。

明夷有狸转过头，敲她肩膀的是一只藤条编成的小盘子，里面垫着一张干净镂花的白色餐巾纸，餐巾纸上，是一块小猫饼干。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他还没有说完，明夷有狸已毫不客气地拿起饼干放进嘴里，一股酥酥甜甜的味道直沁入胃里，说不出的舒服，只不过好像……

“太甜了！”明夷有狸瞪了他一眼，“太甜太甜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雾法沙居然能吃得津津有味？这饼干酥松得恰到好处，只不过甜得令人受不了。

清水雅然笑得无辜，眨了眨眼睛，“这个……恐怕不能怪我吧？”

明夷有狸想了想，想着自己放糖的时候理直气壮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再瞪了他一眼。她的脾气向来都是很骄纵的，但是对着清水雅然的微笑她却发不出火气来，忍不住地要温柔起来。

“太甜了，我要刷牙！”她蛮横地宣布，接近清水雅然的时候，她忍不住要笑，不是因为他有哪里好笑，而是幸福——一种莫名其妙幸福的感觉让她想笑。

像是突然间中了大奖一样，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间撞到了幸运，怎么能不笑呢？

“浴室在左边。”清水雅然很体贴地告诉她。

她转过身，像一只快乐的小猫一样跳走了。

看着她离开，清水雅然的眼神变得若有所思。他轻轻抬起手指，用指尖轻轻揉触着额角，那样子并不显得疲倦，而是散发着一股尊贵气息，如果说刚才他像个温柔的大哥，现在，他就像个优雅的鬼怪。

她真是一个简单的女人，而且，自以为是！

诱惑一个自以为是的小傻瓜算不算是一种罪孽？若是要上帝来审判，应该会判他下地狱吧？但是……为什么她是这样合乎要求的一颗棋子？

有狐，我真的很抱歉，我并不是刻意要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算计你的妹妹，但是她自己要来的。如果她不选择这个时候来，如果她不选择住在我这里，如果一切问题都没有发生，有狐，相信我从不愿意改变一切。

如果要下地狱的话，那么我下吧。

我别无选择。

在明夷有狸刷牙的时候，清水雅然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倚在厨房的门框上浅浅地品尝着，那红酒，像荡漾在杯于里的血。

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上红酒的？记忆中，他曾经不抽烟也不喝酒，红酒……是什么时候开始渗入他的身体，从此再也拆解不开？

冰块与玻璃的碰撞，连声音都是冰冷的，他闭起眼睛把脸颊贴在酒杯上，感受着那一份出奇的冰冷。

有个柔软的东西轻触了他的鞋子，清水雅然垂下目光，是雾法沙，它无声无息地走过来，用它小小的脚掌踩着他的鞋面。

清水雅然不知不觉伏下身，它想要他抱它，也许是下午的时候，它感觉到清水雅然的怀抱比较舒服。他抱起了它，雾法沙在他怀里抬起头，那目光……有一刹那似乎冷冷地对着他的眼睛，看穿了什么一样。

他忍不住无声地微笑了起来，“雾法沙，你也是个魔鬼吗？”

雾法沙只是在他的怀里调整了一下位置，闭起了眼睛，开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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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夷有狸爱上清水雅然就像是雾法沙爱上清水雅然做的饼干一样自然，毋需清水雅然去“诱惑”，明夷有狸遇到了他就完蛋，何况，清水雅然的确是有那么一点“诱惑”的意思，偶尔一个温文尔雅、若有所思的微笑，就可以让她看得发呆，然后就傻傻地笑起来。

“雅然，你看我种的白菜发芽了！”

“雅然，你看我做的水果沙拉有没有进步？”

“雅然——雅然——”

“有狸，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我像喜欢雾法沙那样喜欢你！”

“有狸，今天是我生日呢，没有礼物吗？”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的生日，礼物？有啊……”她巧笑倩兮，“我把雾法沙送给你！”

一天，一天，一天，日子这样过去……

在清水雅然的桌子上，沙漏慢慢、慢慢地滑落着沙子，计算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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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7X第十五批资金为什么没有从“明夷华泽”转回来？

第十五批资金其中的百分之七十花费在“明夷华泽”的人员重组上，百分之十六算入了“明夷华泽”任意公积金，还有百分之十四捐赠给了六家育幼院。

电脑那边停了一会儿，才传来问句——

也就是说，你非但没有把资金回转，反而花掉了所有的钱？

可惜从电脑上看不出对方的愤怒，清水雅然优雅地用指尖触摸着桌上冰冷的红酒，闭上眼睛静了一会儿，才打起字来。

不但是第十五批、第十四批、第十三批、第十二批，我虽然都转回，但是因为你那边电脑故障，所以在接收之后自动把资金又汇回给我，并且从硬碟中删除所有的纪录，你可以去查，从去年年底开始，7X已经没有可动用的资金了，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可能有。

你好大的胆子！总部的电脑故障你怎么可能知道？

因为那是我设计的一种简单的病毒。

对方看不见清水雅然那张优雅微笑的脸，否则想必已经气死在座椅上。

你把7X全部的流动资金都调入了“明夷华泽”？你好大的野心！你想独吞7X所有的资产？你不要忘记了，“明夷华泽”是7X的子公司，它的钱，也就是7X的！虽然我暂时还不能用“明夷华泽”股东的名义调动资金，但是你也拿不走它！

清水雅然漂亮的指尖打出的却是致命的回答。

很不幸，你的第一个推测就是错误的，我并没有把7X的全部流动资金都调入“明夷华泽”。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打下三个宇。

在哪里？

显然，现在对于资金周转不灵的7X而言，这笔钱是非常重要的。

我花掉了它。

什么引你花掉了多少？

全部。

清水雅然微笑着打出这两个字，然后拿起酒杯，浅啜了一口，耐心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全部？不可能，九千六百五十万美元，你怎么可能在半年内就全部花掉了？清水雅然，你不要当我是傻瓜！

我素来不喜欢出门的，更加不喜欢购物，明夷伯伯也知道我没有什么其他的嗜好，除了蔬菜和红酒，而这两样东西恰巧都不贵。我一个人一辈子也花不掉这么多钱。

那你把钱弄到哪里去了？

你去计算一下“明夷华泽”这半年来接下的专案，一共是十九座花园、三个保护区、一座宫殿式纪念堂，你计算一下就可以得出结论，它们的初期投入金额恰巧就是九千六百五十万美元。

你旱就包藏祸心，你存心要7X垮了！清水，我好歹是你伯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对方已经确知金钱的损失无可挽回，口气开始放软。

清水啊，我知道你向来是很聪明的，你是我看着、资助长大的，我收了有狸做女儿，就是看中你和有狐可以给我做大事，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伯伯吧。伯伯知道你很聪明，你肯定可以想出一个办法挽救7X的对不对？有狐已经非常令我失望，你怎么也可以令我失望？他是个笨蛋，难道清水你也要跟着有狐一样笨下去？

清水雅然把酒杯举到唇边，感觉着它的沁凉，笑了笑，才按下键盘回答。

明夷伯伯，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好笑吗？你是不是忘记了，毁掉7X的人是我……就是我。

7X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处心积虑要这样对我？

那边的人歇斯底里，而这边的人却感觉不到。

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良心”，明夷伯伯，我是个爱干净的人，你很清楚靠毒品和血腥赚来的钱，我一向非常反感。很不幸，7X的资金，令我很不舒服，除了拿它去做慈善捐助，我不知道它还可以用来做什么。也许明夷伯伯用它买来的蛋糕很好吃，但是不幸我有洁癖，我吃不下去。

放屁！你自己亲手帮7X转过多少黑钱，到现在你才觉得它脏？这么多年来你吃的、用的，难道不是这些钱？清水，枉费我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我把大事交托给你而不是交托给有狐那个傻瓜，你居然这样对我？你对得起我对你的偏爱吗？

偏爱？明夷伯伯不要说笑话了，伯伯看中的是有狐在这里帮手吧？只不过伯伯发现有狐虽然比我有野心，但是他太单纯了，根本不可能承受任何有关杀人和毒品的事实，这么多年来你和我瞒着他，不是因为伯伯你偏爱我，而是因为伯伯你别无选择，你一向赞美清水是很聪明的，忘记了吗？

即使你毁了7X，你一辈子也洗不干净，你也是我们这一团黑水里的一部分，就算你毁了它，你也逃不掉，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清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干净的，伯伯不用生气，如果伯伯要下地狱的话，一定有清水陪你。

下地狱？7X还没有倒，清水啊清水，你未免也得意得太早了。

太早？明夷伯伯，清水只是要提醒你，如果可以收手的话，早一点收手吧，不要等到众叛亲离、不可收拾的时候再离开，明夷伯伯，你不要忘记你养的是一群野狼，在没有肉吃的时候是会咬主人的，而杀手在没有钱的时候也一样。

你就不怕我在众叛亲离之前先杀了你？

清水迟早要陪着伯伯下地狱的，但是现在不可以，清水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我会先杀了你为我陪葬！我不该相信你这么多年，让你掌握7X的资金！我看人那么多年，第一个看错的就是你！从你是个孩子的时候起，就没有看清楚你！

你不可以现在杀了我。

你就那么有把握？

我没有把握，但是我有有狸。

清水雅然轻轻地敲下了“有狸”两个宇，心情，在那一刹那，似乎很温柔。

你放了她！她是无辜的，她根本不知道7X的事情！她只不过是个天真的孩子！她是有狐的妹妹，你不可以利用她和我交易，你会伤害有狸，也会伤害你最好的朋友！

清水雅然有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轻快地敲下几个字。

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我也不会不放她走，但是她说她非常爱我，她不想离开我，你说怎么办？

清水雅然，我以为你是个很有格调的孩子，想不到你居然如此卑鄙！

卑鄙？真是个不错的字眼。

有狸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只要你在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之前解散7X，并且保证你的那些手下不会出来杀人贩毒，我就立刻放过她，而且，我不会告诉她你的事情，她最多恨我一辈子，不会恨你的。

清水，你果然是个狠角色，我好遗憾，你居然不肯和我合作，否则你娶了有狸，7X在你我的领导之下，一定会成为最辉煌的组织！

明夷伯伯，你不用激我，你知道清水决定了的事情从不更改。

那边沉静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清水雅然喝完了一整杯红酒，才传过来一句话——

我解散7X，十天之后，我要看见有狸。

成交。

清水雅然敲下这两个字，漂亮的指尖，在键盘上停留了很久。